“免了。”皇帝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那扇门打了开来,皇帝走进去道,“花好月圆,随便走走,不必拘礼。”

揽着苏妤有意走得很快,给了苏澈和月栀足够的时间说一说话。

“陛下还真费心思…”苏妤不住地想回头去看二人又死命忍着,“臣妾替苏澈多谢陛下成全。”

“不谢。”皇帝环着她的纤腰一笑,“找苏澈来还有别的事。”

怪不得有这闲情逸致,原来还是公务缠身。

四人一起渡舟到了对岸水榭,落了座,有宫娥奉了酒上来便转身退下了。皇帝径自先倒了一杯,品着酒问苏澈:“这地方怎么样?”

苏澈颌首如实道:“精致独特雅致又安静,好地方。”

“嗯。”皇帝一笑,又问他,“从外面看呢?”

…像陵寝。

苏澈当然不能这么说,沉吟片刻,委婉道:“从外面…全然猜不出里面是什么。”

也算是个实在的答案。

皇帝点了点头,遂敛了笑意,缓缓道:“从明日开始,此处会‘大兴土木’,你敢不敢监工?”

“…啊?”苏澈惊得出了声,不知皇帝何意。皇帝沉然解释道:“为你姐姐大修陵寝。”

“…什么?!”苏妤愕住。大修陵寝?且先不说她觉得没必要,做这样的事…这不是找骂么?

“给你大修陵寝。”皇帝笑睇着苏妤又说了一次,遂顿了一顿,续道,“当然…环雁池是不会拆的,放出话去做个样子给旁人看看罢了。”

“这…”苏妤讶得说不出话,连月栀也知这会引起怎样的议论,怔怔道,“陛下如此…娘娘岂不是要被重臣纠劾?”

“要的就是她被重臣纠劾。”皇帝轻一笑,看向苏澈,“你和沈晔有那样的推测,对窦家的动作就不得不慢下来。可朕慢下来,窦宽便会抓准了这机会推她女儿上位——诚然,朕不可能答应,但朕怕的,是他觉得朕不让窦绾为后,完全是因为你姐姐的缘故。”

眼见三人犹是一脸疑惑不解,皇帝又继道:“如是他这般想,朕越是不答应,窦家就越容不得你姐姐,除非…”

微缓了语气,苏澈倏尔目光一亮,了然道:“除非让他觉得我姐姐不可能为后、陛下立不立窦绾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厢苏妤和月栀还懵着,皇帝已赞许一笑:“聪明。”

大修陵寝,一则放出风声去,这陵是为“云敏妃”而修,陵中碑文皆已开凿,日后大抵不会改——便是按着妃位而书的,何来立后?二则,即便是为“云敏妃”而修,如此大张旗鼓的做法必定引起百官不满,定然纷纷弹劾、甚至闹出“清君侧”之言,皇帝只消得把握住分寸,既不真清了这个“君侧”,又明里暗里让旁人知道他只是拿苏妤当宠妃看、而不可能立她为后,这事便妥了。

待得日后除了窦家这个祸根,将环雁池的真实情况让众人一看,苏妤这惑主之罪自是消了,两全其美。

“来。”皇帝斟了杯酒推给苏澈,“你好好给朕当这监工,怎么显得嚣张怎么来。日后必定免不了招骂,这杯酒算朕先给你陪个不是了。”

一杯酒就算收买了?苏澈闷闷地喝下去,抬眼却见一旁的月栀托腮看着她,面上笑意满满。

“这么高兴?”苏澈略有几分不快地瞪了月栀一眼,月栀笑道:“自然高兴。苏公子在此给陵寝监工,虽是招骂,却比禁军都尉府旁的差使安全多了不是?妾不怕骂名,只盼得来日安安稳稳嫁了便好。”

这番话当着皇帝、当着苏妤说得明明白白,弄得苏澈一时尴尬不已。看着眼前这未婚夫妻情投意合,苏妤轻轻一哂,看向皇帝,眉眼带笑:“那臣妾是该谢陛下想了这么个法子护臣妾性命呢、还是该怪陛下又要让臣妾好生招一顿骂名?”

“嗯…”皇帝抬起头,无甚神色地慢吞吞道,“都不用,你今晚留成舒殿就成。”

作者有话要说:——恩对,前期准备都如齿大动干戈了,肯定是会有一场恶战的

——但不会让他们再生隙啦

——其实这已经是最后一卷了,恩,完结不远了。于是…和晏然传一样…想看番外的妹纸可以点单了,不一定都能写,但阿箫会尽量…从现在就开始琢磨着啦~

——不许说要看沈晔和苏澈在一起的番外!!!

【_(:з」∠)_明天大概就要恢复双更节奏了…因为事情又多起来了…不过承诺了12月日更六千,所以一定不会比这个更少的,嗯!明天的第一更可能要到中午才能发…今天略紧】

第114章手钏

皇帝这番安排让苏妤隐隐觉得来日必定免不了一场恶战、亦或是一场豪赌。胜则平安无事,输则尸骨无存。

这些只是她自己的感觉,皇帝到底未同她明说。那是他要自己应付的事,不想她为此徒增烦扰。知道他这个心思,苏妤便也不问,主动到成舒殿求见的日子却愈发多了,心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惊惧,总要见到皇帝才觉安稳些。

自知成舒殿中总有朝臣前来议事,苏妤泰半时间都是歇在寝殿里的。同两只小貂玩着,或是做一做女红、寻一本书来读,倒也过得闲适。

待得无外人之时,则备上两道茶点,到正殿去静静待着,也不打扰皇帝处理他的事情。在旁研墨沏茶,让原本沉肃的大殿里覆了一层别样的暖意。

月栀也乐得这样同她一起留在成舒殿里,因为苏澈有什么事,总是会直接禀来成舒殿的。如此一来,二人见面的机会也多了——即便不见面,能及时听说他现在如何于月栀而言也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对此,苏妤心中难免谨慎,觉得月栀到底是宫中女官,宫里这么多人盯着,如是被捉了话柄又是麻烦,皇帝却全无所谓,反劝苏妤说:“宫里都知道她日后是要嫁了苏澈的,你就由着他们去吧。总不能这三年留下来弄得生疏了,到时候成了婚才有麻烦。”

也是道理…

在宫里出了什么问题,她与皇帝心中有数护月栀一道便是,如若当真生疏了,婚后的日子可就不好办了。

于是很多时候,如若碰上苏澈觐见,多就成了苏妤仍在寝殿里歇着,月栀自己出去见一见。

这日沈晔和苏澈同来禀事,苏妤恰在正殿伴驾,又同二人都熟便没有避开。仍是在说父亲的死因,先前抓的那几个家丁死活都不改口,咬定了就是自己受那庶子指使做的。沈晔对比了那七八人的供词,十分吻合,吻合得就像…商量好了一样。

如此严密的遮掩愈加印证了他们先前的猜测,窦家的势力怕是不那么简单。

“臣试着查过,想找到背地里的问题,一点都查不到。”沈晔沉重一叹,叹息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皇帝沉默半晌点了点头,一时未就此多言,转而问苏澈:“环雁池那边怎么样?”

“一切皆按陛下的安排办的。”苏澈颌首,“近日偶有人来打听,均是百姓模样,其中怕是不乏各位大人差去的人。便都按陛下的吩咐,说是给长姐修的陵寝,一切能看出是妃位仪制的东西,都搁在池外显眼处,不难看见。”

“很好。”皇帝又一点头,“近来朕想了一想,还有一事,二位给出个主意。”

两人微微躬身静听,皇帝道:“朕做这番假,是为了把阿妤从中摘出去,当然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佳瑜夫人后位。但窦家如若真至此地步,只怕在朝中的势力也超乎你我所知,若是如此,这后位空着、又让文武百官觉得阿妤坐不上去,窦家定要煽动众人上本荐佳瑜夫人上位。群臣上本之事素来可大可小,如若当真太大,朕未必能一直顶得住。”

二人对此俱是了然,沉了一沉,沈晔道:“不知陛下何意?”

“二位可能想一想,还有何人能再在其中搅一把浑水、将这事再拖上一拖?”皇帝一喟,“如今论及后位,朝中重臣想到的不是佳瑜夫人就是阿妤,顶多再加个娴妃。思绪分明的事,要出结果太容易。”

沈晔眉心一跳,又静默须臾,缓缓道:“所以陛下想再找可信又有些分量的人,提些旁的宫嫔出来,彻底把立后之事挑起来大议一番,一时便不急于收场了?”

“是。”皇帝点头,又无奈道,“左思右想…好像也没什么合适的人了。”

确是难以想到。朝中高官不少,可其中泰半自家有女儿在后宫为妃,如若借他们的手闹起来,假戏最后难免真做。一旦觉得有点希望推自家女儿为后,只怕谁都会争上一把。到时候不过为拖延时间而做的安排成了满朝文武的针锋相对,他简直就成了实实在在的昏君了。

可若不借朝臣…还有谁能来搅这浑水?

一时俱是无话,各自琢磨着自己所了解的势力,想从中挑出一个合适的来帮这忙。

久久无果,忽而听得徐幽试着一唤:“陛下…”

几人沉思中回神两分,一并望过去。徐幽躬身一揖,斟酌道:“臣有个想法…不知妥否。”

皇帝一怔,遂道:“妥与不妥,都先说来听听。”

徐幽又深深一揖,平缓地说了一句话:“陛下,朝臣一时想不出,可您还有宗亲呢。您的叔伯、您的姑姑们,必是站在您这一边的。”

立时便均面有喜色。怎的就把这一方不小的势力忘了?宗亲对朝臣,刚好合适。

说起来,目下的宗亲们较之从前特殊些。因着太上太皇后来专宠太皇太后一人,六子四女中,有两子两女是太皇太后亲生,另外四子中,亦有两子因生母早逝过继给了太皇太后。

数算起来,除了当初的皇三子因为某些旧怨一直记恨太皇太后、在次子元沂——也就是先帝继位后甚至意图谋反而被赐死,太上太皇的这其余五子四女,都处得甚为融洽,全无权势相争之事。

一直以来,贺兰子珩只觉家中如此和睦实在甚好,倒没想到有朝一日能派上这用场——叔伯间无权势相争,却不是无权势,正好拿来和外面的权势一争。

当下拿了主意,亲笔写好信函,邀了一众长辈到锦都,又特意拜托了一直身在锦都的齐眉大长公主,待得众人来时先替他款待一番,把事情说清楚了。

几封信写妥,先交予沈晔与苏澈看了,觉得无甚错处便差人急送去各封地。这许多宗亲同时来锦都,沿途总还要布置一番,莫要出了什么险事才好。此事自还是交给禁军都尉府,安排停当后几日均松了口气,沈晔、苏澈一揖告退。

告退之语未落,有宦官进来一揖:“佳瑜夫人有急事求见。”

正巧又有嫔妃前来,皇帝一点头示意二人退下便是。然则未等他们出门,佳瑜夫人便已进了殿,淡扫了苏澈一眼,轻笑道:“苏公子也在?正好。”

正好?

苏澈不解地蹙了眉头,知与自己有关便停了脚。苏妤亦皱起眉头,朝殿门处看了看,随着佳瑜夫人一同进来的还有娴妃。

出了什么事?

她细细端详着娴妃的神色,娴妃却始终没有抬眼看她,羽睫低低覆着,心绪皆覆在底下。

“怎么了?”皇帝同有两分疑色,更多的却是不耐,瞟了苏澈一眼,向佳瑜夫人道,“苏澈还有事要办。”

意在不让佳瑜夫人多做耽搁。佳瑜夫人又行上前两步,屈膝一福,冷肃道:“陛下您宠云敏妃,连带着器重苏公子。可如今,他们连宫规也不顾了。”

不知佳瑜夫人又是要找什么茬,苏妤面上一冷:“夫人何出此言?”

佳瑜夫人轻声一笑,目光却落在苏妤神色的月栀身上。衔笑移步过去,月栀下意识地想避又不敢,直待她笑吟吟地行到她面前,持起她的手腕,凝视着腕上两只殷红的手钏一笑:“阮姑娘,这珊瑚手钏,是苏公子送你的,是不是?”

“…是。”有档可查的事情,月栀犯不着说谎也说不得谎,点头承认。佳瑜夫人又一轻笑,清朗道,“进了宫的人,和外臣私相授受。”遂转向苏澈,冷涔涔说,“苏公子,你不知道规矩,你长姐还不知道么?”

找这麻烦?苏妤几是连话也懒得多说,淡淡回道:“他们是未婚夫妻,这事陛下知道。”

心道窦家当真是被逼急了不成?找麻烦找到这个份上。

佳瑜夫人笑而未言,皇帝也点头道:“是,朕知道这些事。月栀留在宫里就是为了三年后嫁给他,送些东西也是人之常情,夫人不必小题大做。”

“臣妾自不会小题大做。”佳瑜夫人面不改色,浅有一哂,“阮姑娘和苏公子的事人人皆知,苏公子寻着好物件送给心上人没什么可说的。但…苏公子你给娴妃也备上一份,就说不过去了吧?”

这话说得苏妤心里陡有一震,不知这是哪出。佳瑜夫人踱到娴妃神色,执了她的手起来,揭开袖口,腕上两只手钏,与月栀手上的如出一辙。

佳瑜夫人在众人的沉默中旋起一笑,悠悠向皇帝道:“阮姑娘那手钏成色好,臣妾偶尔一看就记住了,日前看到娴妃竟忽然也戴了个同样的便留了心。觉得娴妃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可谨慎起见还是差人去月薇宫查了,果然是没有这手钏的任何记录。”佳瑜夫人说着语中一停,复又睇了眼娴妃腕上的手钏,“后来再查宫门出入时的典籍,见苏公子当日入宫时是拿了四个手钏进宫。正好,阮姑娘两个,娴妃两个。”

不理会众人的惊疑,佳瑜夫人看向苏澈,话语无比嘲讽:“一边和阮姑娘订了亲,一边还要和人家的堂姐献个殷勤?苏公子,很是风流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更啊喵~~七点~~~~

第115章私情

一时殿中各人神色皆不同,苏妤只觉心惊不已——可怕的不是佳瑜夫人的“找茬”,而是娴妃的缄默不言。

摊上这样的事,莫说是冤枉的,就算确有其事也总要为自己辩驳几句,毕竟关乎性命。娴妃却自进殿起一言未发,任由佳瑜夫人说着,冷漠的脸上寻不到任何神色,就如同默认一般。

虽是觉得苏澈与娴妃有私情这事听上去太不可信,可既有典籍记载,皇帝总免不了看向苏澈,这莫名其妙带进了宫又没给月栀的两个手钏是怎么回事,他得有个解释才是。

苏妤也看向苏澈,等着他给个合理的说法。

“陛下…”苏澈刚一开口,忽地心中一震,仿若蓦地想起了什么要事般面上一白,当即把话噎了回去。沉默了很久,才又缓缓道,“臣与娴妃娘娘并不熟悉,更不曾送过她手钏。”

他这般说,苏妤是信的,月栀也是信的。可方才神色中的变化却让二人在相信中又有些许疑惑,总觉另有隐情。

“臣妾私下查过,这东西,确是禁军都尉府的人随苏公子一同进宫时送进后宫交给月薇宫的宦官的。”佳瑜夫人在娴妃身边踱着步子,受之轻挑上那两只手钏。她带着修长的护甲,指上使了几分力向上一勾,串珠的线绳撑不住力倏然断裂。

一阵珠石散落的声音来得猛烈,一颗颗殷红的珊瑚珠迸了一地,敲出一下接一下的响声。

“你…”娴妃竟有片刻的失神,眼中惊怒交杂,俄而看向佳瑜夫人,心底的怒火几乎要让她忍不住动手,却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手在袖中狠狠一掐,仍是不语。

“陛下…”月栀回了回神,瞧了一眼自己腕上那两串手钏,按着惊意至殿中跪下,强作平静道,“这是苏公子送给奴婢的东西,当时一共四串,奴婢觉得太多了,便送给了堂姐一对…”月栀说着抬眼看向苏澈,只盼他帮自己把这谎圆了。

苏澈还没来得及开口,佳瑜夫人却一声冷笑,怒不可遏地一掌掴在她脸上:“成舒殿里由得你胡说?若是你赠与娴妃,为何刚才不说?苏公子也不曾说;若是你赠与娴妃,便是月薇宫中无记载,云敏妃的绮黎宫里也总该有可查!”

一席话直接将月栀的辩解尽数戳穿。没料到她会如此动手,月栀捂着脸惊得说不出话,苏澈回过神后即是忍无可忍,夺上前就要找佳瑜夫人算账,却被沈晔陡然抬手挡了下来

“陛下。”沈晔终是一揖,面上颇显黯淡,“这手钏,和娴妃娘娘无关、和苏澈也无关,更不曾到过阮姑娘手上。”

殿中沉寂,沈晔抬了抬头,又道:“是臣带进宫的。”

佳瑜夫人显是一怔,沈晔看向她,神色平淡道:“佳瑜夫人既查过典籍,便该知道,那日是臣与苏澈一同进的宫。这四只手钏分别装在两只盒中,臣与他便各拿了一个。”

“他的,是给阮姑娘的;臣的…”沈晔语中一顿,压制着心底地挣扎,如常道,“是给…云敏妃的,至于如何到了娴妃娘娘手里,臣不知道。”

“什么?!”低有惊呼的是皇帝。万没想到沈晔给他的是这么个答案,给苏妤的?这怎么回事?

“臣曾护送娘娘回宫,对娘娘心生倾慕。但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云敏妃娘娘对此亦不知情。”沈晔犹说得平淡,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下换了苏妤面露震惊。佳瑜夫人同是觉得有些意外,却很合她的心思,本是想着先除了娴妃再说,如今若能直接把罪名安到苏妤头上,不急着除娴妃便也罢了。

“沈大人这话说不过去。”佳瑜夫人冷而笑道,“这手钏云敏妃都收了,大人如何说她对大人的用心不知情?何况…”扫了一眼犹跪在地不敢吭声的月栀,佳瑜夫人续言说,“苏公子的这对是送给未婚妻的,便算是个定情之物;大人你同时送给云敏妃一对,云敏妃会不知何意?”

眼见皇帝的面色在佳瑜夫人的话语中一分分冷了下去,苏澈的一颗心都替苏妤提了起来,刚要替长姐辩几句,一声“陛下”刚唤出来,却见皇帝一抬手,神色淡漠道:“旁人都退下。”

四处的宫人均不作声地一施礼,安安静静地退出殿外。皇帝又道:“佳瑜夫人也回宫去。”

口气有些狠厉,佳瑜夫人虽想再多说两句,但见他这神色也觉事情多半是成了。依言一福,也退出殿去。

偌大的成舒殿,转眼间只剩了六个人。皇帝瞧了眼月栀,吩咐说:“苏澈,你带月栀出去,让徐幽请医女来。”

苏澈想要多留,被苏妤厉然一横,只得应了声“诺”,上前扶了月栀起来,一并退出成舒殿

四个人各自静默着,谁也没开口。苏妤对此事全然不明,若当真被问起来,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死咬着不认,除此之外无话可说;娴妃仍是从进殿时便维持着的沉容静立,目光停在面前不远处地上的一颗红珠上,心中思绪万千。

“真是给云敏妃的?”皇帝又问了沈晔一遍,沈晔一揖:“是。”

皇帝便看向了苏妤:“若真是,那也就真该如佳瑜夫人方才所说,你不可能不知道。”

“陛下…”苏妤一慌,刚要说话,皇帝旋即一笑:“但看你的样子,是真不知道。”

苏妤被弄得一惊一乍,听他这样说,低下头轻轻点了点,“是,臣妾不知道。”

“沈晔。”皇帝带着几分思量之意长沉了一口气,凝睇着他,又瞥了娴妃一眼,“你这些年在禁军都尉府,怎么审讯学得透彻,想来问话时怎么隐瞒能瞒过人,也学得不错。”

眼瞧娴妃羽睫一颤,沈晔便是掩饰得再好也白搭了。皇帝又一笑,续道:“你是明知道朕不会怪到阿妤头上,想自己将这错担下来,把想护的人摘个干净?”

猛然一惊,沈晔双手一紧,仍是硬扛着不曾显露:“陛下多虑了,臣说的…是实话。”

“实话?”皇帝一声轻笑,站起身踱过去,在离娴妃不过两三步的地方停了脚,打量她半晌,笑意淡然地问她,“什么时候的事?”

问话中的这种笃信,将娴妃心底最后的支撑蓦然击碎。脚下一软,娴妃身子不稳地跪了下去,定了定神,颤颤巍巍道:“陛下…臣妾和沈大人并不熟悉…”

“不熟悉他能这么护你?甚至不惜拖上无辜之人?”皇帝反问道。娴妃无话可说。

“陛下,臣…”沈晔刚又出言,眼前忽地剑影一晃,抵在娴妃颈前的剑尖将沈晔的话狠狠卡在喉中。

“陛下!”苏妤一声惊呼,忙不迭地起了身,疾步过去握了皇帝的手,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胳膊在颤,“事情尚未查明,陛下您不能…”

娴妃面色煞白,凝视寒刃片刻,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向后避了一避,继而俯身拜了下去:“陛下恕罪。但臣妾和沈大人…除却这手钏之外,再无其他,更没有旁的不该有的事。便是此事,也都是臣妾一人之过,和阮家无半分瓜葛。陛下要杀便杀,但求陛下赏罚分明,莫要牵累臣妾家中。”

竟是…承认了?

苏妤惊诧到了极致。娴妃与叶景秋、与楚氏一样,是她的随嫁媵妾。当年还有其他三位,六人一并嫁入太子府中。那时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都刚及笄不久,从太子府到宫里,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竟从来不知…娴妃心里一直装着别人。

“陛下。”沈晔已被这情势逼得面色铁青,双目紧盯那剑尖不敢移开,生怕下一刻,眼前之人变没了性命,“娴妃久在禁宫…要送她什么东西也是臣定要为之、非她有意索取,陛下何必治她的罪…”

“沈晔。”皇帝轻笑出声,口吻似很随意道,“这事,莫说要她的命,便是要她三族连坐,你觉得过分么?”

沈晔被噎得无话可辩,一时几是在思量,要不要先夺了皇帝的剑再说。纵使皇帝定要杀他最后到底还是一死,好歹也得争上一争。

突见皇帝腕上一动,苏妤一声惊叫,沈晔刚要伸手去拦,却是扑了个空——那剑不是朝着娴妃去的。皇帝随手把剑扔到了一旁,目光在沈晔与娴妃间一荡,仍是面色不善:“不错,当年叶氏找阿妤的麻烦,捉奸是假的;如今,你们倒让佳瑜夫人找了个真的出来?”

沈晔大松口气,不管结果如何,皇帝把剑扔下,好歹不能立时三刻取娴妃性命了。静下心来,伏地沉然一拜:“臣送这手钏,未曾告诉娴妃娘娘是何人所赠,娘娘才会收下。故此…”

“圆不过去就别圆了。”皇帝清冷笑道,“前后的话都对不上,你这编谎的本事还不如月栀。”

“用人之际,朕不跟你计较这个。”皇帝说着,伸出手去,竟是扶了娴妃一把,转而又向沈晔道,“把该办的事给朕办妥了,若不然,朕不提这事,可不保来日佳瑜夫人会不会提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