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宫中又添了一位小皇子。这样皇帝皇后有了两位公主两位皇子,皇后又处事公正果断,对从前倒顾一事并无追究,对承平皇帝,明嘉皇帝的遗孤都照顾有加,除了顾太后仍被禁闭,宫中其他人都过得舒适。

如此一来,一开始对顾皇后激烈反对的声音渐渐都没了。再不满顾皇后,也只能吹毛求疵,顾皇后在大事上从不出错,皇帝又独爱,朝臣除了时不时建议皇帝选美,也无话可说。

只是这选美的话,萧广逸从来也不听。后宫因此少了许多风波,清沅做事也无人掣肘,十分自在。

这两年间,宫里宫外众人都有许多变化。安平公主在宁州和边境已经跑了一大圈,萧广逸说她没遇上流匪,自己倒像个山大王了。

乔优优终于遇上了知她懂她的青年才俊。清沅还是时常召她入宫,与她说说宫外事。乔简简还说下次消夏时候,要邀乔优优一起来。

清沅还收到了老朋友的信。

棠婳的夫君终于考□□名,不久之后棠婳就会和夫君一起迁回京中来住。清沅已经迫不及待等着见她了。

她对萧广逸说:“你看,我说的吧,有人走,有人来,也有人回。时间不会停下,你不知道以后又会有什么事情。”

她与萧广逸说话时候,几个孩子正在玩闹。小的还小,傻笑的,傻闹的。小梅花与初初不屑于与小孩子玩,她们埋头看同一本书,争着比谁看得快,一抬头时候,两个小小少女的样子已经出来了。

清沅看着她们,忍不住微笑。

第223章 外传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番外是另一条时间线的故事,也可以看做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一直想写一个这样的故事,如果萧广逸和清沅都没有重生,他们一个三十岁,一个二十九岁,在完全对立的时候相遇了,会发生什么事(情qg)。

这是更暗黑版的萧广逸和清沅,所以故事会有些激烈和纠结,但故事的中心还是他们如何坠入(爱ài)河。

希望大家喜欢!

年末时候,燕王领兵回京,京中大街小巷忽然就传起顾太后好(日ri)子要完的话。

顾清沅这(日ri)进宫见过太后,正在从宫中回诚国公府的路上。路上因为积雪,有些湿滑,马车行得慢,清沅捧着手炉,想着刚刚太后说的话。

“燕王死了。”

太后的语气轻松笃定,清沅这时候回忆起来还是一阵诡异的恶心。她掀起车窗帘子,想透口气。刚一掀开帘子一角,就听到道旁玩耍的小孩在唱一首儿歌。

一只燕子来,冰化雪泥销

两只燕子来,衔泥梁下绕

三只燕子来,美人花间笑

四只燕子来,(春chun)到顾不到!

头三句都明白,说的是燕子来了,(春chun)天的景致。唯独这最后一句,唱词奇怪,但清沅一听就明白了。燕王在兄弟间排行第四,“四只燕子来”正是说燕王回京来了,顾家连(春chun)天都到不了。

清沅心中百般滋味,默默放下了帘子。

这一夜她做了一夜梦。说是噩梦也不全是,只是许多人许多事全都挤在这个梦里。她一会儿看到自己刚刚嫁给诚国公赵逊的样子,一会儿又好像在十四五岁入宫做伴读的场景。她在两仪宫中一直走,两仪宫好像大得没有尽头,一个又一个还年轻的人在她(身shēn)边跑过,玉苓…棠婳…她想伸手去抓住她们,却一伸手她们就飘远了。

她们都已经不在了。

顾太后的声音忽然响起“燕王死了。”

清沅猛然惊醒。

值夜的侍女眠竹立刻低声道“奴婢端茶来。”

清沅喝了一口温茶,只觉得心口还在砰砰直跳。她这样惊醒了,就再难入睡。梦中最容易释出心魔。白(日ri)时候压着不想的事(情qg),在梦中是躲不开的。

眠竹看着她的脸色,以为她是在为子嗣的事(情qg)伤怀,就柔声问“夫人想去看看今(日ri)舅(奶nǎi)(奶nǎi)送来的东西吗?”

清沅听到舅母,面色才缓和了些,她问“听说是一株连理枝?”

眠竹笑道“也不知道舅(奶nǎi)(奶nǎi)是从哪里求来的。”

清沅道“罢了。”

她已经嫁给赵逊整整十年了,十年都没有生育,拜了不知道多少都没有用,连理枝还有什么好拜的。

清沅披衣起(身shēn),在桌边慢慢写字。她心中还是对燕王的事(情qg)十分不安。顾太后就这么对燕王下手,实在太突然。燕王对社稷有功,且功在千秋,不论在朝中还是民间,都正是声望最高的时候。顾太后这时候下手,只怕朝野震动,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事沉沦。

其实太后与燕王之间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太后不应当这么着急。燕王即便手握重兵,但太后和皇帝在大义上就压住了他。

除非…

清沅笔尖一顿,她呆呆坐着,颓然放下笔。她只祈愿自己猜测的事(情qg)不是真的——也许皇帝的(身shēn)体已经撑不到(春chun)天了。

她枯坐到天明。

赵逊从妾侍那里回来,见清沅早就穿戴整齐,又是一(身shēn)诰命夫人的华丽装扮,就奇道“你昨天不是刚进宫去看过太后么?”

清沅淡淡道“我不去太后那里,你说我不够殷勤。我多去一次,你又说我多事。”

赵逊笑道“我哪里说夫人多事了?我是怕夫人累着。再说了,你昨天不是带回来了好消息么,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他说的是清沅昨天带回来的“燕王死了”的消息。为这事(情qg),他还讽刺了清沅一句,因看到清沅有不忍之色,他说清沅是不是真把燕王当真英雄了。

清沅这时候不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赵逊。若皇帝真的快不行了,那顾太后的谋划显然就是抢在皇帝驾崩之前,除掉燕王,这样后宫中吴皇后本来就是顾太后的人,顾太后就完全掌控了才五岁的小太子。等皇帝一驾崩,小太子登基,顾太后辅政,再用铁血手腕压制住朝中。

所以这时候风声不能走漏。顾太后能告诉清沅燕王死了,也是因为她一向对清沅信任,知道清沅的嘴严。

“我昨天本来要为安平公主写一幅字的,偏生不巧公主头疼,匆匆说了两句话就让我走了。今(日ri)我还得去补这幅字。”清沅对赵逊说个半真半假的小谎就糊弄过去了。

她匆匆赶往宫中。

她是想给顾太后提个醒。

之前她没有想到这个全貌,如今她猜测到了顾太后的打算,把事(情qg)一块一块拼凑起来想,就觉得这事(情qg)未免太顺利了。

燕王“死”的时机太好了,太巧了。

“一只燕子来…两只燕子来…三只燕子来…四只燕子来,(春chun)到顾不到!”孩童唱童谣的大笑声隐隐穿到清沅的马车中。

这样的童谣,是没有人敢告诉顾太后的,连清沅都不会说。现在清沅开始想,这首童谣,到底是什么时候突然就唱起来了?若没有人有心散布,它能唱得大街小巷都是吗?反过来说,若真的没有人推波助澜,民间就这么唱,是不是顾太后从来就不如燕王得人心?

清沅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路到了宫中。

宫中今(日ri)还和昨(日ri)一样,她先径自去了顾太后所在的寿椿宫。

到了寿椿宫,顾太后正在忙,没有立刻见清沅。这是常有的事(情qg),但清沅注意到来传话的女官品级较低,顾太后(身shēn)边几个得宠信的女官都不在,这几个人都与清沅熟悉,每次清沅来了,必会是这几个人当中的一个来迎清沅。

清沅心中的不安渐渐加重,她问那个年轻女官“今(日ri)谢嬷嬷不在么?”

那个女官一时语塞,说话有些结巴“谢…谢嬷嬷,今(日ri)有些风寒。”

她一脸不自在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这个女官又过来道“诚国公夫人,太后正在天极宫,请夫人过去说话。”

清沅没有再问,她知道若有什么事(情qg)发生,她已经进宫了,宫门一闭,她往哪里逃?还不如去看个究竟。

至少他们确实是在去天极宫的路上。

到了天极宫,清沅看到宫外的侍卫至少是平(日ri)的两倍,而且全是陌生面孔。

她脑中闪过两个字——“夺宫”。

寿椿宫的女官只能将清沅送到天极宫(殿diàn)外,将她交给天极宫的内侍,说“诚国公夫人到了。”

清沅跟着内侍往(殿diàn)内走,很快就看到皇帝(身shēn)边的总管张全吉。

她一把抓住张全吉。

“全吉,外面的侍卫是怎么回事!”

张全吉一脸苍白,他不敢多话,只是摇摇头“夫人,太后在等你。”

内侍将清沅引到了皇帝的住所。

皇帝所居的地方,用两道巨大的十二折屏风隔成三片地方。即便是冬天,这宽广的地方还是暖意融融像(春chun)天一样。

清沅一进隔间,就见顾太后与吴皇后都在。顾太后坐在榻上,吴皇后正趴在她膝边默默流泪。

清沅一入内,顾太后就抬起头,她们对视片刻,清沅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行礼。

顾太后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清沅低声道“我想给太后提个醒,但似乎迟了。”

顾太后微笑起来“是迟了些,还自投罗网了。”

清沅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脚步声从屏风后面穿来,她忽然屏住呼吸,只是盯着那屏风边晃动的人影。

一个瘦高男人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清沅心中打了一个寒颤。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死了”的燕王。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他不需要说。他像一头面对猎物好整以暇的野兽。他懒得咆哮了,看猎物妄想还有一线逃跑的生机才是最有趣的。

他冰冷的目光从顾太后(身shēn)上慢慢滑过,在哭泣的吴皇后(身shēn)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在了清沅脸上。

他们隔着十步距离对视。

清沅再一次确认了,他并不像皇帝,尤其眼睛。他另有一种英俊,那是十几岁少女不太容易明白的英俊,一种神秘的,受过苦的英俊。

所以她从前在宫中伴读时候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燕王很英俊这件事。

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她居然在想,燕王其实是个美男子。他的眼睛,真像死过一次又重回人间,因为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一种冰冷的火——那是复仇之火。

“四只燕子来…”清沅微笑着喃喃道。

第224章 外传第二章

四只燕子来, 春到顾不到。

清沅忽然就想起了这首街面上的儿歌。

萧广逸沉默地看着她。清沅不认为萧广逸还记得多少有关自己的事情,当年她与棠婳, 玉苓几个人在宫中做伴读, 燕王看中了玉苓,而她正爱慕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

他们几乎没有单独说过几句话。

这时候萧广逸当然也不会与她这个诚国公夫人叙旧。

“请皇后去隔壁休息, 诚国公夫人…”他又看了一眼清沅, “你陪皇后过去。”

他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很低,有些沙哑,但口齿清晰, 依然是京中人说话优雅的腔调。

但他虽然说请,但立刻分别有两个内侍站到了清沅和吴皇后身边, 这行动分明是不由她们自控了。

宫中的女人最要体面。清沅去扶起吴皇后,吴皇后也不反抗, 她擦了眼泪, 对燕王低声说了一句:“照看好圣上。”就与清沅去隔壁了。那几个内侍仍跟着她们。

一到隔壁,就有宫人给吴皇后和清沅上了茶, 然后几个宫人远远守着她们。

吴皇后终于显出一脸焦急,她拉住清沅的手低声问:“怎么办!怎么办!”她知道清沅是顾太后的军师,这时候又正好在她身边,她只有与清沅商量。

清沅看了一眼看守她们的内侍, 要吴皇后先镇定下来, 莫要惊慌失措。

她要先弄清楚事情的大概, 然后才能应对。

她捏了捏吴皇后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她们双手相握,用指尖在彼此的掌心飞快地划字。

清沅问:他什么时候入宫的?

吴皇后回答:昨天刚入夜。

清沅问:知道带了多少人来吗?

吴皇后微微摇头,然后在清沅掌心中写:在天极宫看到的大概有五百多。

清沅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光是一个天极宫就有五百多人,那燕王入宫至少带了两千多人,这两千多人散布在宫中和皇宫附近的地方。

难怪今日一早她入宫的时候觉得格外安静。

最可怕的是,燕王能悄无声息地带了这么一支人马夺宫,那就说明御林侍卫已经被燕王控制,甚至还有整个京中卫戍…

清沅的心凉了大半截。这些被燕王拿住了,那顾太后也无力回天了。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掌管京中卫戍的方将军,他是深得顾太后信任的旧人。若是燕王接手皇宫和京城,对方将军绝没有好处。

现在是早晨,方将军若能在午前察觉到皇城中的异样,前来救驾,那还有希望。

但清沅心中有一种直觉,这是在宫中久了养出的一种直觉——这一次,是燕王赢了。这种直觉往往在坏事将要发生的时候最准。

吴皇后察觉到清沅的手停了下来。她握了握清沅的手,似乎在催促清沅快想个法子。

清沅这一次在吴皇后掌心划得有些慢,她问得很慎重——

圣上病得很重吗。

吴皇后猛然抬起头看向她,两个女人无声对视。清沅终于低声道:“娘娘…都这个时候了…”

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隐瞒了吧!

这两个月来,清沅每次入宫看到吴皇后,她都是一副快乐无忧的样子,拉着清沅,不是说宫中新出的茶品,脂粉,就是问清沅怎么保养的,怎么显年轻的。

清沅盯着她看,吴皇后在她灼灼目光的逼问下,几乎要颤抖。泪水从她眼中滑落,落在她们的掌心。

她在上面终于说了实话——

太后不让我说。圣上这次恐怕熬不过去了。御医说他随时可能走。

清沅怔怔地想,没错了。太后与燕王都在抢这个时机,抢的是对太子辅佐权。太后赢了,太后从此就是太后临朝。燕王赢了,从此就是摄政王。

吴皇后低声问:“我该怎么办?”

清沅心中忽然平静到不可思议。若吴皇后是问她自己该怎么办,清沅认为吴皇后大可不必烦恼。她是皇帝的正妻,太子的嫡母。不论太后还是燕王掌权,都不会无缘无故害吴皇后,除非吴皇后拦住他们,要自己揽权,掌控太子。其实吴皇后从前就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今后也继续保持原样就是了。没道理从顾太后换成燕王,她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了。

只是清沅失去了对吴皇后比划这一大段话的耐心和力气。她只是潦草地在吴皇后掌心划了一个字:忍。

清沅只是在想,皇帝真的要驾崩了。

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天真到来的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的魂魄飘了起来。只有她肉身还坐在这里,沉重苦涩。

但她还要强迫自己思索——吴皇后是不必太担心将来的。可顾家呢?她顾清沅呢?

清沅安静了下来。吴皇后一会儿哭泣,一会儿又叫宫人换茶,甚至挑剔果子,发了一次脾气。清沅只是起身站到窗边,一直看着窗外的落雪。

她在心中计算着时间,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