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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迷茫的瞳孔骤然收缩,把沈清秋那张脸倒映在漆黑的眼珠里,原先满面的杀气,顷刻转化为万分的错愕。

沈清秋却没注意到这么多。他现在眼睛里能看到的,只有洛冰河满身满头的鲜血。洛冰河走了几步,膝盖一软。他迎上去,刚好把向前扑倒的洛冰河容进怀里,自然而然反手捞住对方被血浸透的背部:“怎么回事?谁干的?”

洛冰河居然有在他自己的地盘被打成这样的一天。好吧,这其实也不算什么BUG。种马文男主都搞基了,还有什么样的情节够资格称之为BUG。

洛冰河喉间抽动,牙龈都要咬碎一般,从齿间炸出一个字:“……走!”

“走”?意思是……要他逃跑?

沈清秋忙道:“好,我们走。”说着就去捞洛冰河的腰。

谁知,洛冰河紧闭着嘴,猛地把他推开。

沈清秋这还是头一回被他推开,当场一愣,心想,这小子是要他一个人自己先走吗?

怕连累他?

好像只有这个解释。当下数落道:“别闹,为师带你回苍穹山派。”

洛冰河额头青筋暴起,厉声道:“不去!”

沈清秋以为他又在耍脾气:“都这时候了,还闹什么别扭,先去那边躲一躲。”说着手心贴上他背部。洛冰河的脸陡然僵住。

背后传来一阵和煦而源源不绝的灵力,被一波接一波推送入他体内。

送了一阵,沈清秋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撤手拔出修雅剑,拉起洛冰河,就地一飞冲天。

修雅剑乃万剑峰所出,无论任何时候,乘修雅进入苍穹山的空防结界范围内都不会触发告警,是以,沈清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个人回到清静峰。

只是,瞒得过其他峰的,却瞒不过自己峰上的弟子。他拖着洛冰河鬼鬼祟祟来到竹舍时,已经有人先在里面了。

明帆正拿着把笤帚,边扫地边絮絮叨叨,宁婴婴站在小竹凳上,挽着袖子,踮脚用拂尘清理书架最高层的灰尘。

沈清秋踹门进来,两人吓的一悚,定睛再看,马上叫开了:“师——”

沈清秋在嘴前比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两人当即发不出声音了。

沈清秋低声道:“嚷什么嚷,你们想把百战峰那一堆都引过来吗?”

知道他回来了,柳清歌肯定会过来,他一过来,洛冰河现在这个样子,哪还藏得住!

要知道,每回见到洛冰河,最积极踊跃围殴他的,就是百战峰那一群恐怖分子。洛冰河碍着自己,又不敢还手打他们,每次都成了被人追着打的活靶子,即便打不死,也麻烦得很。

宁婴婴杏眼大睁,双手捂嘴,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再看浑身血迹斑斑的洛冰河,挪开手,吸着凉气道:“师尊,阿洛他怎么啦?”

洛冰河横眼一扫明帆,眸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又极度憎恶的神色。那眼神冰冷彻骨,明帆不由得握紧了笤帚,缩了缩肩膀,险些跌到地上去。

沈清秋却没看见这些细节,扶着洛冰河坐到床边:“受了点伤。你们先出去。千草峰送过来的药箱还放在原地吧?”

宁婴婴道:“竹舍里的东西没动,都放在原地。师尊,要不要弟子们帮忙?”

沈清秋道:“不用。为师一个人可以应付。”

赶出了两个徒弟,沈清秋把洛冰河扶正,背后垫上枕头,让他靠好,这才蹲下来给他脱靴子。

洛冰河一直紧闭着嘴不说话,沈清秋低头后,视线凝聚便凝聚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目光莫测,警惕和冷厉之色流转变幻。

沈清秋以为他是有伤在身无力开口,见他额头也冷汗涟涟的,弄了清水和软巾给他擦脸,从木清芳配给的药箱里挑了一堆瓶瓶罐罐,回头便伸手去解他衣服。

洛冰河猛地抓住他的手。

这一抓用力极大,沈清秋皱了皱眉,又不能用另一只手扇他脑门,压低声音道:“别任性,我给你看伤口。”

洛冰河还不放手。沈清秋左掌里抓了一堆五颜六色的药丸,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时候,干脆一把都塞他口里去!

数十颗大小不一的药丸塞了满嘴,洛冰河脸都黑了,终于撤手。沈清秋趁机把他衣服“嗤啦”一下撕开。看了两眼,有点无从下手,只敢用软巾在一片血污之中轻轻点拭。

翻卷的皮肉溢出丝丝黑气,不像是普通的伤口,否则依洛冰河的自愈能力,早就恢复如初了。沈清秋边小心翼翼给他清理,边说:“这几天你究竟跑哪儿去了,跟谁打打成这样的?”

洛冰河始终不说话。沈清秋擦完了他的胸口,按照木清芳教过的,捉住洛冰河手腕,探他的脉,若是真的情况不好,还是把木清芳请过来再说。

探着探着,他多看了洛冰河的手背和胸口两眼。

一股怪异的不安爬上心头。

隐隐的,觉得有点不对劲。

似乎……少了点什么。

可看洛冰河嘴唇发白,眼光冷淡的模样,他也顾不得细细琢磨了,坐上床边,继续给他输送灵力。

随着灵力缓缓流遍洛冰河体内筋脉,沈清秋感觉他僵硬的肌肉渐渐放松,悄悄舒了口气,伸手,打算把洛冰河揽进怀里。

洛冰河再次挣脱了出来。

第二次被推开的沈清秋扔开右手里的布巾,无奈道:“你又怎么啦。”

洛冰河眼里满满的警惕和防备,沈清秋暗暗翻个白眼,批评道:“都这时候,还闹什么脾气。不就是前两天没让你一起睡,值得生气到今天。”

闻言,洛冰河的嘴角似乎抽了抽。

沈清秋悻悻,改为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沉吟道:“有点发热。你……晕不晕?”

忽然,宁婴婴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柳师叔,您不能进去,师尊他现在不方便!”

宁婴婴平时说话轻声细语,娇娇嗲嗲,有时候不靠近根本听不清,这样一反常态大呼小叫,明显是在给屋里的沈清秋通风报信。他立即跳下床,刚放下帘子,竹舍木门便被砰的撞开。

柳清歌背着剑,三步闯进屋内,沈清秋一只手负于身后,转身挑眉道:“柳师弟别来无恙。”

柳清歌劈头盖脸道:“苍穹山有规矩,洛冰河不能上来。”

沈清秋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条规矩。”

柳清歌:“新定的。”

明帆探头探脑,插嘴道:“是啊师尊,现在苍穹山真的有这条规矩,就是掌门师伯没给刻上规训石上而已。大家都知道的……”

沈清秋斥道:“你闭嘴!”

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这熊孩子叫柳清歌来的!!!

这小子对百战峰倾慕已久,屁大点事都要汇报一下柳清歌,简直已经成了清静峰的奸细!

虽说年轻人里没有几个不仰慕百战峰的,情有可原,但是这种胳膊肘往外拐、暗搓搓去打小报告的行为,简直可耻!

回头再收拾你!

明帆一被呵斥便蔫了,灰溜溜地退出去,宁婴婴惴惴站在门口,还不解恨,使劲儿猛踩他脚,嘴里嘀嘀咕咕怪他坏事。

两人一退出去,柳清歌立刻掀开了床帘。

洛冰河半坐在床上,目露凶光,仿佛一头受伤的年轻野豹,杀气腾腾盯着柳清歌,眼如冰刀,又似毒焰,手中扣了一记暴击,随时蓄势待发。沈清秋连忙插到中间,一条腿压上床板,挡在洛冰河面前:“师弟你别这样。”

柳清歌惊疑不定:“他受伤了?”

沈清秋真想给他作揖,叹道:“要不是他受伤了,我也不好带他回来。柳师弟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赶他了。”

柳清歌道:“受伤怎么不留在魔界?”

就是因为呆在魔界才受伤的啊!

沈清秋:“出了点状况……”

柳清歌:“那群妖魔鬼怪叛乱了?”

“呃。”沈清秋眼角瞅一瞅洛冰河,不知道牵涉到魔族内务,当讲不当讲,含糊道:“可能吧。”

柳清歌道:“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苍穹山是你的后盾,可不是他的。”

洛冰河忽然冷笑一声,牵动了胸口附近的伤,随即咬牙隐忍。听他忍得辛苦,沈清秋忽然油然而生一股底气,正色道:“柳师弟莫要忘了,这里是清静峰。”

清静峰要不要留人,当然是峰主说了算!

柳清歌恨其不争,冷着脸道:“你就袒护他吧!”

摔下这一句,他蹬蹬蹬闯出门去。没过两秒,又蹬蹬蹬退了回来,摔了一样东西进沈清秋怀里。

沈清秋接住一看,居然又是他那把折扇。

洛川上一场混战中,不知掉落到什么地方的折扇。每次都是柳清歌捡到,可见跟他这把扇子真的挺有缘的,要不然干脆送给他算了!

他干咳一声,温文尔雅道:“每次都劳烦柳师弟了。”

柳清歌拂袖而去。

洛冰河的声音在沈清秋背后响起,嗓子有些低哑:“……柳清歌?”

这一声,是真正不确定的疑问。

沈清秋道:“别在意。他就是这样,喊两声而已。喊完了,人就走了。”

洛冰河眯了眯眼,渐渐露出些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清秋把折扇放到桌上,安慰他:“别怕,为师今天都这么说了,他暂时不会来为难你了。若是百战峰弟子再来围攻你,你打回去便是,不打死就行,不用刻意让着。也算是给清静峰长脸。”

洛冰河越是听下去,目光中闪动的光彩,越是奇异。

他试探一般地叫了一声:“……师尊?”

沈清秋歪了歪头:“嗯?”

语气神色,都是十二分的温柔迁就,有应必求。洛冰河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没事。只是想……叫叫看。”

这孩子有事没事喜欢师尊师尊叫个不停,沈清秋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摸了摸他的后脑:“睡吧?魔族那边有什么事,都在这儿养好了伤再说。”

洛冰河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见状,沈清秋俯下身,抽去他背后的被枕,扶着他往下倒。躺下之前,细心地先给他把发带解开,免得睡时压着,硌了脑袋。

做完这些,沈清秋才吹熄了灯盏,悉悉索索脱去外衣,也上了床。

他抱着洛冰河,说:“你睡吧。为师给你调息。”

这下抱也抱了,睡也睡了,之前那点小脾气该没了吧?

沈清秋闭上双眼,将全身灵息调至最平缓的状态,傍晚的潮水一般,柔和地冲刷着洛冰河的灵脉。

黑暗之中,一双清粼粼的眸子冷光闪烁,良久都未阖上,直勾勾注视着安然闭目的沈清秋。

沈清秋的长发散落在他手臂和指间,他抓住一缕黑发,慢慢收紧,无声地用口型重复念着这个名字。

沈清秋。

沈清秋。

一丝诡异阴戾的弧度在他唇角蓦然勾起。

静默的笑意在“洛冰河”脸上越扩越大。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意儿,目光灼灼发亮,带着一点近乎残忍的兴奋之色。

这一晚,沈清秋的梦境,繁复而漫长。

第83章 番外:冰妹与冰哥的巅峰对决 2

次日清晨,先睁开眼睛的是洛冰河。

他雪白的脸稍微回复了些血气,看上去比昨夜颜色好看多了。倒是沈清秋,头天晚上临睡前还活蹦乱跳,今早醒来时还抱着他,半昏半醒,微现疲色。

沈清秋真的给他送了一晚上的灵力,直到迷迷糊糊睡过去也没停下。

洛冰河缓缓翕动着眼睫,目光复杂地盯了他一会儿,伸手去挪沈清秋的胳膊。

这一挪,沈清秋便被惊醒了。洛冰河趁机起身下床。

沈清秋纳闷得很。以往踢他也踢不下去,今早倒是自觉?

他按了按睛明穴,蹙眉道:“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做饭么?今天就别做了。”

又见洛冰河只穿着单薄的中衣,领口虚掩,虽然交错纵横的伤口已平复,只留了淡淡的痕迹,估计今天之内就能彻底痊愈,可小半片胸膛正坦坦受风。昨晚那件外袍是不能穿了,便提醒道:“你以前的衣服还在偏室。婴婴他们都没动。”

洛冰河绕过一道屏风,转去偏室。

一方小天地映入眼帘,一尘不染,青竹所制的桌椅床柜俱全,床头还有一张小案,书卷搁置得井井有条,各色毛笔一色按长短排开。打开柜门,白衣叠放得整整齐齐。上方还悬着各式成色上佳的佩玉。

洛冰河在偏室内的期间,沈清秋也慢吞吞从床上坐了起来。他一边用目光搜索着靴子在哪儿,边揉着太阳穴。

昨晚睡得太特么糟糕、太特么闹心了!

一直在做梦!做梦做梦做梦做梦!

连去双湖城打剥皮魔这种丢人的黑历史都梦到了!顺便还有梦中梦!

什么仙盟大会金兰城花月城圣陵全都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挨打的、吐血的、身上长草的……

一个晚上这么多梦挤到一起脑袋都要炸了!

绝逼是因为边睡边给洛冰河输灵力的缘故。他一旦神识不稳,附近的人睡觉都要遭殃。

这时,洛冰河穿好衣服,从偏室转了出来。沈清秋还没找到靴子,便不找了,对他招了招手,让洛冰河走到床边,把他往下拉。

拉了一下,没拉动,洛冰河挑眉道:“做什么?”

沈清秋从枕头下摸出发带和一只木梳,道:“你说做什么。”

洛冰河这才乖乖坐到了他身前,在竹舍中四下打量。沈清秋边梳边随意道:“在看什么?”

洛冰河目光依旧锐利而冷静,声音却放温放软了,道:“这些年每次回清静峰,都匆匆忙忙,来不及好好看看。”

沈清秋用嘴叼了一会儿发带,偷偷摸摸恶趣味地给他编了个小辫子,道:“这些天你可以看个够。之后我再去百战峰打个招呼,让柳清歌好好管管他们。清静峰的弟子,断然没有该被百战峰追着打的道理。”

洛冰河顿了一会儿,慢慢回过头,对他展颜一笑,甜丝丝地喊道:“师尊?”

“嗯?”

“师尊。”

“嗯。”

他像是从没尝试过这般新鲜的叫法,一连叫了好几声,每次都能得到回应,越叫越上瘾,叫得沈清秋忍不住,抄起折扇刷了他后脑勺一记:“叫什么叫。叫一次就行了。好好说话。”

洛冰河后脑挨了一下,脸一黑,迅速调整回来,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珠转到一旁,道:“师尊昨晚睡得不好?”

抱着你,能睡得好吗?

沈清秋淡淡地道:“梦了一堆陈年旧事而已。”

洛冰河道:“那不如下次改为我抱着师尊睡?”

这种话他真是能信手拈来。沈清秋大功告成,拍拍他脑袋,推他下床:“去去。去去。”

沈清秋果然依言去拜访百战峰了。

他去那边可谓是轻车熟路,拜帖也不用递一个,喝了两口明帆送上来的清粥便整整衣衫,飘然而去。洛冰河被他摁在竹舍里,得了“乖乖等为师回来”的叮嘱,又怎么会真肯乖乖等着。

方一开门,只见一道娇小的橙色身影跃了过来。洛冰河定睛一看,满面春风道:“婴婴。”

谁知,宁婴婴打了个寒噤,大惊失色:“阿洛你怎么了!你伤到脑子了么?!你为什么这样叫我!婴婴是什么鬼啦好可怕!”

洛冰河:“……”

宁婴婴满面悚然还不消退:“你怎么不叫我宁师姐?!”

洛冰河:“……宁师姐。”

这一声“师姐”,叫得颇为咬牙切齿。宁婴婴却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教训道:“这才对嘛。忽然改口,哪像是你。虽然师尊疼你,但也得时刻注意,长幼有序,这才不枉对咱们清静峰弟子的身份和师尊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