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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是谁?”叶昔昭冷然相问,“夫人到底想说什么?可否说一两句我能听懂的言语?”

“…”话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李氏躬身道辞,一颗心,已沉到了谷底。

随后,太夫人将叶昔昭唤到了眼前,和声道:“相爷被弹劾之事,想来你也听说了吧?”

“是。”

“那么,此刻便回去一趟——你本是相府嫡女,此时若是不闻不问,有违常理,还是即刻回去探望为好。”

太夫人当真是考虑得最为周全,叶昔昭满带感激地行礼道谢。

太夫人笑着叮嘱一句:“尽量早去早回。”

叶昔昭称是,返回房里从速更衣,唤醒虞绍衡,说了原委。

虞绍衡听说之后,叮嘱道:“兴许无法见到相爷,你不要为此心焦恼怒。”

“我晓得。”叶昔昭点头应下,“你稍后起来吃些东西。”

“嗯。”

叶昔昭到了相府,进到正房,才知唐鸿笑正引着官差在相府各处搜寻“罪证”,此刻,他们正在搜查正房。

孟氏正站在院中,看着唐鸿笑,目光、笑容皆透着入骨的心寒和憎恶。见叶昔昭走过去,未来得及说话,已险些落泪。

叶昔昭即便是早有准备,此刻看到这情形,仍是怒不可遏。上前去用力握住孟氏的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唐鸿笑与身侧官差低语几句,转向母女二人走过来。在这样炎热的季节中,落在他身上的两道视线,让他觉出了刺骨的寒意。

叶昔昭看着唐鸿笑走到近前,笑意凉薄,她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看着一个人变成一个跳梁小丑的感觉?”

“…”

叶昔昭不等他说话,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此刻你就是我眼里的跳梁小丑?”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时间待定,争取今天虐渣男并且处理掉渣男哈

第57章

唐鸿笑似是早已料到叶昔昭这样的说辞,他很平静,那份平静甚至于让人觉得,就是有人指着他鼻子谩骂,他也能够无动于衷。

孟氏携了叶昔昭的手,转身举步,“昔昭,不需对人面兽心的东西浪费唇舌,陪我去别处走走。”

“好。”叶昔昭淡漠瞥过唐鸿笑,与孟氏离开正房。

恰在此时,叶昔寒走进院落。

孟氏不知缘由,此刻万般恼恨地看了叶昔寒一眼,便错转视线,只言片语都懒得说。

叶昔昭同情地看了叶昔寒一眼,被误解、被恼恨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叶昔寒神色异常地平静,径自走向唐鸿笑。

这引得孟氏顿住脚步,回眸观望。叶昔昭自然随之顿足回眸,不是不担心叶昔寒意气用事痛打唐鸿笑的。

叶昔寒到了唐鸿笑面前,笑容舒缓,“终究是到了这一日。”

唐鸿笑歉然凝视,回道:“我亦是深以为憾。”

“那倒不必。”叶昔寒语带轻嘲,“我都不在乎,你又何需慨叹?”

唐鸿笑也便笑了,“如此再好不过。”

“只是,你一定想不到…”叶昔寒举步到了唐鸿笑身侧,语声倏然转低。

孟氏与叶昔昭只看到唐鸿笑的脸色由平静转为震惊,由淡然转为恼恨。

叶昔寒说完话,后退一步,打量着唐鸿笑的神色,现出满意的笑容。

唐鸿笑低声道:“你…你居然…”

“有什么法子?”叶昔寒很是遗憾的样子,“你能变成衣冠禽兽,我怎么就不能由鲁莽冲动学会逢场作戏?”语毕,他漾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孟氏目光微闪,心念错转,意识到了什么,良久,现出释然的笑容,转身举步,“后花园里的莲花开了,听丫鬟说很是悦目,昔昭,我们去看看。”

叶昔昭笑着称是,虚扶了孟氏的手,缓步离开。

**

看着一池莲花盛放的美景,叶昔昭在想的是,不知侯府莲花畔在今时是怎样的情形。平日里总是被繁琐事务缠身,这么久竟都不曾去看看——不曾去看虞绍衡情有独钟的地方,究竟有何引人之处。

平日里听夏荷说过,虞绍衡自幼年时便常住莲花畔,每日除了去练功房练功,大部分光阴都是在哪里打发。每个夏日,更是会常住在那里。

今年的夏日,要不要随他搬去莲花畔消夏呢?

孟氏略带嗔怪的话语打断了叶昔昭的思绪:“你这孩子,如今有什么话也不肯与我说了,帮着你爹与你大哥隐瞒着我,真是可恼!”

叶昔昭听出话中深意,歉然笑道:“娘可不能将过错全部推在我身上,我之前也确实拿捏不准,才不敢乱说话。”

孟氏听了这话,自然愈发笃定猜测,片刻后苦笑道:“唉——说到底,还是你爹心太狠了。”

这一点,叶昔昭认可,却不能因此责怪父亲。有叶昔寒这种嫡长子,为人父的若是不用狠戾的手段,还真不能让他有所改变。

叶昔寒找到母亲、妹妹的时候,唐鸿笑也与官差随后而至。

官差到了孟氏面前,客气地请她带路去往后花园一所院落,摆明了是受唐鸿笑唆使。孟氏满腹气闷,沉了脸,但是因着看到叶昔寒带着小厮赶了过来,也就不担心叶昔昭的处境,忍着气给官差带路去了别处。

之后,毫无意外的,唐鸿笑再度到了叶昔昭面前。

叶昔寒与小厮站在不远处观望,唐鸿笑也没找人支开他们。他用意很明显,只是要与叶昔昭说说话。

直觉告诉叶昔昭,此生再见到唐鸿笑的机会不多了,也就没有流露出心底的反感,安然站在原地。再者,说白了,父亲被人弹劾的罪证被判定全部不成立之后,相府才能结束这种人心惶惶的情形,才不需看着官差、提刑等人的脸色度日——身在相府,唐鸿笑又是协助官差办案之人,想走出他视线,在这种时候是妄想。

唐鸿笑到了叶昔昭近前,并不急于说话,而是悠然望着夕阳光影下的莲花池。良久,他才柔声问道:“昔昭,还记得我初次见到你的情形么?”

“…”

唐鸿笑此时也不需要她搭话,任由自己陷入往昔回忆:“那一年,我们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我入相府,第一次随昔寒来到后花园的时候,你从水榭走向我们,让我真正明白了何为惊鸿照影来。兴许是初见之后,兴许是之后的哪一次相见,让我自年少至如今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时常看到你绝美的笑。”

叶昔昭仍是沉默。

“我曾相信过,莫逆之交是重于手足的情分;我曾相信过,有些约定、誓言不需说出,彼此便能懂得。这么多年,我深信不疑,直到相府退亲,直到你宁可以死相逼也要嫁入侯门——我在那之后,什么都不信了。”

叶昔昭垂眸无声一笑,他此时所说的,应该是句句属实。

“我愿意等一辈子、盼一辈子的人,忽然就风光出嫁,嫁给了一个横刀夺爱之人——昔昭,知道我心里有多恨有多不甘么?”唐鸿笑的语声变得苦涩,“你的确是可以指责我没在事发后挺身而出,没能尽力去阻止你改嫁他人。可是你有没有为我设身处地的考虑过?”

叶昔昭长睫一下一下忽闪着。

“退亲的是相府,不论为何都要嫁给永平侯的是你叶昔昭,你倒是与我说说,我要用怎样的姿态站出来挽回婚事?你们将我弃若敝屣,我难道还要做无谓地挣扎么?我唐家已是尽失颜面,还要我再闹出天大的笑话让双亲无颜见人么?”

叶昔昭尽量让自己做到平静理智,是以,对于这一番话,她不是不认同的。毕竟,单说这一点,唐鸿笑不算说错。

“自相识到如今,半场生涯,我都是在为你活着。从没想过,会走到被你这般厌弃的地步。”唐鸿笑语带轻嘲地问道,“在你眼里,最重的还是权势荣华,是么?他终究是用手中一切换取了你的心甘情愿,是么?”

叶昔昭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侧目看住他,轻声道:“你到今时还不知我最在意的是何物。我最在乎的,是家人安好,是父母无恙。不为此,我当初就不会同意出嫁,不会用终身归宿换得相府无虞。人活一世,有人最看重的是儿女情长,而我最看重的却是身边至亲。这一点,一定要我说出你才能明白?一个人,若只是为自己活着,不顾至亲安危,她还有何资格存活于世?”

唐鸿笑对上她视线,目光变幻不定。

“同理,你若是真的在意一个人,该做的是盼她安好,而非处心积虑伤害她的至亲。你的确是与我相识多年,可你从未了解过我。”语毕,叶昔昭怅然摇头。

此时她平静怅然的语调、目光,刺得唐鸿笑心里生疼,他视线游转到莲花池,沉默半晌才又出声:“在你看来,我是在伤害你至亲,而我本意从未变过——我只是试图得偿夙愿,试图重新与你续写前缘。我想如愿,唯有扳倒侯府,而扳倒侯府,势必要从相府下手。此刻我已明白,我赌输了这一局,日后要为之赔上仕途,还有与你的缘分。输了,我有憾,却不悔。”

叶昔昭带着匪夷所思的心绪看向他,“得偿夙愿,续写前缘?——你要我在娘家、夫家没落之后,由你收留?”她说出这一点的时候,不由发笑,“害我失去一切之后,你要做我的恩人收留我,让我成为你的妾室?你可真是目光长远,有抱负。”

唐鸿笑自嘲地笑了,“成王败寇,你的耻笑是在情理之中。便是我,到此时也在怀疑之前是不是率性而为异想天开了。”

“其实,”叶昔昭迟疑片刻后,还是诉诸心绪,“你这番打算,也不是不能如愿,只是时日短暂,注定无法笑到最后。可知原因?你连你的授业恩师都能背叛,枉付他这些年对你付出的心血,如此背信弃义的行径,若能换得仕途得志,便是真正没了天理。”

“又能如何?”唐鸿笑对她的话无动于衷,淡声叹息,“就算是明知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我也只能义无反顾。如今已知后果如何,我亦认命——你是我此生的命,无从反悔。”之后,他凝住她双眸,漾出她熟悉的清醇和煦的笑,“我劫数已定,此生怕是再难相逢。昔昭,什么都不说了,与我静立片刻即可,如此,就不枉相识一场。”

叶昔昭望向连绵成优美画卷的莲花丛。

霞光已黯淡,最后一份迤逦光影投注在水面,随着水波轻轻荡漾,交织成一份无言的感伤。

她不愿想起少年时与唐鸿笑有关的任何一幕,而在此时,很多画面悄然浮现于心头。

那个淡雅如菊、温润如玉的翩翩美少年,眼中含着情意,唇畔勾出笑的纹路,一次次走向懵懂单纯的她、对他满怀欣赏的她…

原本也算是一桩良缘,缘分却终究是太单薄,他终究是太偏执,一次变故之后,就让他一步一步走向错误的深渊,妄想再度扭转她人生而得偿夙愿,且至今不悔。

若这也算是情深意重…谁人可承受得起?

要转身离开之际,唐鸿笑已先一步道:“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府。而我,明知大难临头,还是要将这一折戏唱完。来日帮我转告相爷,我输得心服口服。”

语毕,他转身,一步一步,走出她视野。周身透着的那份寂寥,就像是一步步满怀不舍却又必须走出她生命一般。

叶昔寒走上前来,看着叶昔昭,挂上安抚的笑,“与你说什么了?没事吧?”

“没事。”叶昔昭摇了摇头,不想谈及这话题,转而问道,“我大嫂那边,你告诉她实情了么?”

“还没有。”叶昔寒闷闷地道,“事情还没个定论,急着与她说了也无用。总想回娘家,我也只能豁出这张脸去挽留。”

“你有什么可烦的?眼下不过是遭报应了。”叶昔昭觉得许氏好好地惩罚他一阵也好,也就懒得宽慰他。

叶昔寒无奈地瞪了叶昔昭一眼,“我明白,这是自作自受,不需你雪上加霜。”

“我这分明是幸灾乐祸。”叶昔昭笑了起来。

叶昔寒又问起虞绍衡,“那位侯爷又身子不适了?他如今怎么成了病猫?动不动就卧病在床。”

叶昔昭不满地瞪了回去,给出的答复却是侯府对外统一的口径:“太夫人、大小姐去上香回府后染了病,疑似京城附近一处的时疫。先前不知就里,母女两个与侯爷同席用饭倾谈多时,使得侯爷也被殃及,出不得门。今日两名太医去过侯府了,已开了方子。”末一句的由来,是出于萧旬已经安排了相熟的太医去侯府走了个过场。

“是么?”叶昔寒不疑有他,叮嘱道,“那你可要谨慎些,你本来就是个病秧子,别也被殃及才好。”

“我晓得。”叶昔昭又问起唐鸿笑以及办案之人的来意,“他们在搜寻什么?”

“搜寻爹早些年的一本诗集、一些信函,还有我曾以爹的名义收授的贿赂。”

“…”叶昔昭挑眉。

叶昔寒笑了起来,低声道:“假的!唐鸿笑弹劾相府的罪证,细说起来也只有这两样能让皇上重视,其他的,不过是捕风捉影。”

“爹呢?”

“被人带去问话了。”叶昔寒说着就烦躁起来,“即便是料定结局,爹这次还是少不得生些闲气!都怪那个畜生!”

“已到这时候了,就别说这些了,日后引以为戒才是。”叶昔昭看看天色,“我得回侯府了。”

叶昔寒沉吟片刻,“天色太晚了,眼下我也不能找人手护送你——还是传话回侯府,让那边派人来接你。那个畜生万一丧心病狂地半路打你主意可怎么好?”

叶昔昭想想,也的确是谨慎些为好,点一点头,转而吩咐芷兰,随即去与孟氏道辞。

芷兰很快就回来了,笑道:“侯府已派了人来,接夫人回府。”

叶昔寒与孟氏听了,相视一笑,目光透着欣慰。

叶昔昭脚步轻快地走出垂花门,已有一辆马车等在外面。她愣了愣,没料到跟随人手过来的还有马车。

长安恭声道:“夫人请上车。”

叶昔昭点头,踩着脚凳进到车厢。

车厢内光线昏暗,在她适应过来之前,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心头一惊,刚要低呼出声,那人掩住了她的嘴,双唇落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熟悉的温暖气息让她反应过来,虞绍衡竟亲自来接她了,眼中不由有了笑意,身形也放松下来。

马车离开相府之后,虞绍衡双臂的力道才减轻,在她耳边低语:“是不是被吓到了?”

叶昔昭掐了他手臂一下,“总玩这种把戏,真是…”

“独自跑出来这么久,我怎么能放心。”虞绍衡笑道,“因着告病之故,便不好拜见岳母,来日再登门致歉。”

叶昔昭挣开他怀抱,在他身侧落座,又推了推他,“离我远一些,热。”

“你就这么回报我?”虞绍衡认真地抱怨着。

叶昔昭抿嘴笑了,“谁让你似个火炉似的?”

虞绍衡抖开手里的折扇,为她轻摇送风,“这样好些没有?”

“嗯。”叶昔昭漾出清甜的笑,又问道,“睡了整日,你心情好些没有?”

虞绍衡轻轻摇头,正色道:“原本是好了很多,只是方才被夫人嫌弃,心绪便又跌回了谷底。”

叶昔昭忍了又忍,才不至于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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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昔昭看得出,他是在故意逗她开心。她担心他心中愁闷,他又何尝不担心她为着相府的事苦恼。

她向他依偎过去。

虞绍衡默契地展臂揽住她身形。

叶昔昭说起莲花畔的事:“你每年夏日都会住在莲花畔,今年要不要也搬去那里?”

虞绍衡不由得笑了,“我出门之前,娘才与我提过此事。要我和你商量之后再定。”

“我听你的。”

“那就搬过去。”

叶昔昭抬头看他,“你怎么会那么喜欢那儿?”

“只是习惯了。”虞绍衡问起相府里的情形,“可有人在相府胡来?”

叶昔昭想了想,“没有。只是出入相府不是那么方便了,走到何处也有人监视着,防范着带入或带出什么东西。我本就是相府的人,总归好些,换了别人,想来是不能进门了。”

“忍几日。”虞绍衡宽慰道,“忍一时,换个长久的安生,值得。”

“我明白。只是担心别人趁机给我爹闲气受。”叶昔昭到此时,才现出心底的忧虑。她的父亲,可是最受不得气的性子。若非如此,怎么会有和女婿较劲两年之久的让人哭笑不得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