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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楼。

萧旬不想留在府中,是不想触景伤情。

他如果真如外人传的那般冷血绝情就好了,可他不是。

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便是再厌烦三个兄弟,一朝将三个人齐齐撵出京城,何时想起来都是难受得厉害。

三个兄弟离开的日子越久,他就越是难过得厉害。

男人心里不好过,能怎么样?不可能让妻儿受自己情绪影响,也只好躲到外面排遣愁绪。

虞绍衡走上楼梯,询问在前面引路的伙计:“还在喝?”他上午来过一趟,坐了没多久就被叶舒玄唤到了相府,在相府用罢饭又过来的。

伙计恭声答道:“是。”之后仗着胆子道,“侯爷,您还是好好规劝一番吧,总这么喝酒伤身。”

虞绍衡没说话,是晓得伙计醉翁之意不在酒。

萧旬所在的雅间门窗大开,是他觉得窒闷所致,听得到市井间的喧嚣,却不允许有人在门外聒噪。寻常人一听他在这儿,本就打怵,再听了他立的这规矩,谁还敢上来?吃顿饭而已,为此惹上麻烦未免太亏——酒楼的生意自然就别想人满为患了,老板、伙计早已怕了萧旬前来。

此时萧旬倚着座椅闭目养神,双脚搭在桌面上。听到虞绍衡进门,睁了睁眼,算是打招呼了。

虞绍衡进门后,先站到窗前,观望外面的人潮扰攘车水马龙。随即,走到萧旬近前,踢了椅子一下,“你去我府中喝酒行不行?酒窖里的酒随你选。”

“怎么说?”萧旬有些不情愿地睁开眼,“你会那么好心?”

“我没那么好心。可是几坛酒换你一条命总是笔便宜买卖。”

萧旬揉了揉眉心,“我怎么还是听不懂?”

虞绍衡又气又笑,耐着性子解释:“如今多少人都在想着取你我人头献给皇上,可是大功一件。”

“只杀了你我有什么用?你我暗中的人脉、势力可不会因为你我丧命而消失…”萧旬先是不以为然,说着说着便是神色一凛。皇上太后明白这道理,可不代表别人也明白。他迅速转到窗前,“你是说街上有埋伏?”

“总算还没喝成榆木脑子。”

萧旬转身,要唤跟随自己前来的手下。

“不必。”虞绍衡阻止了萧旬,“我已安排下去。”

萧旬这才神色一缓,之后恍悟,“你是为此才来的吧?”

“废话。”虞绍衡报以冷眼,“不然来做什么?陪你这酒鬼喝酒?”之后又道,“与我回府。”

萧旬却摇了摇头,只问:“今日的埋伏是针对我的?”

虞绍衡颔首。

“你先走。”萧旬戏谑一笑,“我再磨他们一会儿。”

“多少还是要注意。”虞绍衡记挂着家中的叶昔昭,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下楼。

到了酒楼门口,恰逢前来报信的佳年,索性弃了马车,取了萧旬的骏马,疾行过繁华的长街。

俊美无双的容颜,肃杀冷峻的气息,尊贵优雅的意态,引得一些眼力绝佳的人凝眸打量,视线追逐着那道疾行的玄色身影而去。

虞绍衡大步流星走进正房院中,点手唤站在耳房外的落月,问:“怎样?”

落月答道:“并无险情,侯爷尽管放心。”

这时候,太夫人走出正屋,吩咐他:“你进来,与我一起等。”

虞绍衡迟疑片刻,才缓步进到厅堂。落座后,端起茶盏,却也不喝,只以盖碗拂着茶叶。

良久,室内只闻轻轻的碰瓷声。

过了半晌,他才想起忻姐儿,出声询问。

太夫人告诉他,已命 将忻姐儿带到了她房里。

之后,虞绍衡又沉默下来。

太夫人眉宇间盈着一份担忧。

虞绍衡喜怒不形于色,却是不知为何,使得室内气氛变得分外压抑。

服侍在一旁的丫鬟连大气也不敢出。

耳房里一直安安静静的,虞绍衡听不到叶昔昭的负痛呼声,并没因此而心安,心里反倒越来越焦虑。

暮光降临时,他站起身来,缓慢踱步,吩咐丫鬟:“去问问,怎样了。”

丫鬟快步出去,旋踵归来,“禀太夫人、侯爷,夫人无事。”

“无事?”虞绍衡落在丫鬟身上的视线很冷。无事怎么会这么久?无事怎么孩子还未出生?

“稳婆医婆说没事就是没事。”太夫人在一旁劝了一句。心说她们又不傻,怎么敢将叶昔昭的安危视为儿戏。只是叶昔昭的身段儿本就不宜生产—— 长腿,看起来是再好看没有,却不是适宜生养的体型。

虞绍衡听了,耐着性子继续踱步,游转片刻后,随着天色越来越黑,他出声道:“娘,我要去看看昔昭。”

不是说能不能去看,而是说要去看。

太夫人陷入了挣扎,也由此想到了另一件曾听说的事——虞绍筠生皇子的时候,皇上硬闯产房…

那时的皇上,该是多在意绍筠。可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夫妻两个是怎么走到了鲜少见面的地步?

“昔昭就是这 ,多疼多累也不肯说…”虞绍衡说到这里,声音哽了哽。

他没再说下去,而是径自转身出门。

太夫人看得出,他是想到了前尘事。有些事,不需亲眼见到,也是能够猜得出。

虞绍衡此时心里酸楚难过得厉害。他想到了听手下告诉过他的话——他的昔昭,即便在生命危在旦夕时,也是一声不吭。

与其说她 太柔韧,不如说她太倔强。她这些年来,怕是也只肯在他面前低头示弱。

他情愿去打一场最艰辛的仗,也不想再经历这种折磨。

阔步走向耳房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甚是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为之脚步一顿。

“生了,生了!”

他又听到了稳婆的惊喜呼声。

之后,芷兰与一名稳婆快步而出,行礼报喜。

芷兰语声清脆, 喜悦地道:“禀侯爷,夫人让奴婢前来通禀,夫人无恙!”

稳婆则是喜道:“禀侯爷,是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虞绍衡后退一步,整个人到此时才真正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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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趋近芙蓉苑时,便已听到了丝竹管弦之声,不由得蹙眉,脸上现出怒意。

快步走进灯火通明的正殿,就见钟离烨懒洋洋倚在软榻上,一名女子正将金樽送到他唇畔。他将酒液缓缓喝完。

钟离烨瞥见盛怒的太后,笑了笑,摆手命众人退下。之后,身形略略摇晃着下地行礼,“给母后请安。”

太后鼻端充斥着浓烈的酒气,强忍着不适,点一点头,落座。

钟离烨坐在软榻上,和声询问:“母后前来是为何事?”

“为何事?”太后强扯出一抹笑,“只是听到朝野上下出了两名酒中仙,皇上是其一,哀家便来看看。”

“我是其一,还有一个是谁?”这话,钟离烨其实是明知故问。

“还有一个人,便是毅勇侯萧旬。”太后的笑容多了几分讥诮,“只是毅勇侯有永平侯鼎力相助,他便是醉死街头,也不会耽误什么事。皇上却是不一样。”

钟离烨漫应一声:“的确如此。”这些,他比谁都明白,他是最不需谁来告知这些的人。

太后忍着气问道:“皇上莫非是想一直这样消沉下去?”

“消沉?”钟离烨寻到酒壶、金樽,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母后这么看也无可厚非。我只是累了,想歇息几年。”

“想歇息几年?”太后怒道,“再歇息下去,你这江山就易主他人之手了!”

“不会。”钟离烨淡淡摇头浅笑,“他们想夺我的天下,此时是最佳时机。可他们弃之不用,足以说明一切。”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太后一样,“便是我的亲兄弟,都没野心夺这天下。他们大概都在等着我死于酒色之中,等着太子继位登基。”

“康王…”太后目光变得凝重,“难道说,你连你的亲兄弟都曾疑心?”

“怎能不疑心?”钟离烨垂了眼睑,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神,却仍是能让人看出他神色透着哀伤,“母后,康王与秦安槐、罗元华来往的时候,您不知道么?为何没阻止?”

如果没有那件事,他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连一个可利用的人都没有——在那时候,没有人站在他身边。如果康王不曾在那时凑热闹,秦安槐、罗元华即便不是虞绍衡等人的对手,起码也能为他所用,为他争取到一两年的时间。

偏生康王在那时与秦安槐、罗元华来往,他又正在气头上,自心底,将秦、罗二人放弃了。那时的太后,也不曾为康王解释过一字半句。

说到底,他不是输给了重臣,是输给了亲人、手足,还有他自己。

“你…”太后意识到儿子对自己难言的一份失望,便又想为自己辩解,“哀家…”却是欲言又止。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钟离烨无力地摆一摆手,“母后不需解释,我这些年来,心里什么都清楚。”

第一次,太后忐忑地看着钟离烨,“你明白什么?你清楚什么?”

“我明白,康王自幼就聪颖过人,而且 比我讨喜。如果父皇再多活几年,这皇位就不是我能继承的了。为人父母,没来由地偏爱一个孩子——我也是为人父的人了,知道那是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就如我对公主,我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给她,即便她如今懵懂,根本不知道我对她的牵挂,还是甘愿这么做。”他喝完杯中酒,又倒了一杯,笑着瞥过太后,“父皇病的不是时候,走的不是时候,能名正言顺继位的,只能是我这个嫡系长子,是我这个狠辣有余、仁心不足之人。”

太后听得身子一震。狠辣有余、仁心不足——那是她与先皇曾评价过长子的话。先皇自己清楚,一生做过太多绝情斩杀忠良的事,下一位帝王,该有着一颗仁心,否则,于江山基业不利。

钟离烨揉了揉眉心,“母后这些年的扶持,我记得,一直感激。可我也不能忽视另外一件事——我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挣扎在那把龙椅上,我的亲兄弟从不曾帮过我分毫。原因我猜得出,是母后不让他卷入是非之中,母后只想让他活着,活得无忧无虑就好。而如今,康王年岁渐长,他已开始恐惧,担心我哪日开始忌惮他,蓄意除掉他。这才借着钟情井之然的借口,去攀附虞家、叶家势力。”

“不是、不是…”钟离烨的话没来由地让太后不安、心酸,“你该清楚,他是自心底爱慕康王妃…”

钟离烨摆一摆手,又轻轻摇头,“有些事,母后不记得了,可我还记得。在如今,康王与康王妃虽是伉俪情深,可有些人,在他心里,他始终记着——对此,我深信不疑。”

太后神色一滞,随即便是目光转冷,语声也随之变得冷硬:“原来皇上对哀家与康王的一举一动都是清清楚楚。”

钟离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只是以往。在我留在母后、康王身边的心腹被逐出宫后,就不是太清楚你们的动向了。”

皇上做到他这地步,还有什么可隐瞒别人的?还有什么是不能承认的?

他继续道:“我震怒之下,将一女子送到萧旬府中,康王却在之后与秦、罗二人来往,混淆我视线。母后不会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为,可是您由着他恣意行事,不外乎是要让我认为他最起码不是虞绍衡的同谋——可您也让我不能再重用秦、罗二人了,您知道么?”

他缓缓站起身来,自嘲地笑了笑,“母后,我就是这么变成孤家寡人的。如今我只能无所事事,饮酒作乐。我是不能指望了,康王若有那份才干,母后去让他夺回实权。他真做得到的话,我必然让出那把龙椅。”

太后已不能再留在这里,她想站起身,却已无力,需要宫女扶着起身。

回宫路上,太后想起了几年前的事。若非今日钟离烨的一番话,她几乎已将那件事忘了。

那一夜,康王执拗地站在她面前,要她帮忙为指他婚。

可康王要娶的人,是钟离烨看中的人。

她声色俱厉地训斥了康王多时。

康王在她面前落泪了,低声问她:“我这一辈子大抵只有这一个心愿需要母后成全,您怎么就不能答应我?”

是为此么?应该是,因此事,她在后来始终坚持让钟离烨与先皇后大婚,始终显得心意坚定。

她想在皇帝大婚之后,成全康王。却没料到…

如果当初她遂了钟离烨的心愿,鼎力相助,如今…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今这地步了?

后来,她把这件事忘了——是从本心不愿记得。为人母的,哪个愿意自己承认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对膝下孩子有失公允?

“母后,我就是这样成为孤家寡人的。”

钟离烨这句话反复在她耳边响起。

她的儿子成了孤家寡人,她有意无意也罢,功不可没。

她那勤政爱民、心思缜密、偶尔任性的儿子,一直以来,都是觉得太孤单吧?

她肯帮他的,也只有当初几年让他更安稳的坐稳皇位。她从来不曾像对待康王一样,将他当成一个儿子一样,去处处关心、呵护。

“我就是这样成为孤家寡人的。”

这透着无尽寥落却无怨恨的言语,她一再想起,久而久之,变成了诛心之语。

钟离烨在今日之前,待她都是孝顺恭敬有加。

若非到了今时这地步,若非到了迷惘彷徨至极的地步,今时这一席话,他是永世也不会说出的吧?

多少年不曾落泪的太后,忽然停下脚步,掉了泪。

回到宫里,太后便召见康王。

母子相对,太后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当初为何执意要娶叶昔昭?要的终究是那女子,还是叶相的权势?”

“…”猝不及防被问起前尘事,康王有片刻茫然,随即才反问,“母后因何问起这些?”

“只管回答我!”太后语声冷硬,“你到此时,难道还看不出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么?我要知道的是,你当初是有意与你大哥争夺叶家势力,还是因美色所致。”

康王汗颜,心说我能说都不是么?他那次是心甘情愿被萧旬利用了一次——既能摆钟离烨一道,又能得到萧旬的信任,是一举两得的事。

有了萧旬的庇护,钟离烨何时对他生出歹意,他就能及时得知,日子不需再终日过得紧张兮兮。若没萧旬与虞绍衡,如今又怎能如愿抱得美人归?

否则…只是为了一名女子,七尺男儿怎么会落泪?想得到心仪之人,去争去用计谋才是正道,与母亲痛哭流涕,谁不知道那是于事无补,全无用处。

只是,这样的话又怎能对母后说出?太伤人了。

到最后,康王硬着头皮撒谎,道:“是想要叶家的权势,看出皇兄也有此意时,才忙不迭来求母后。”

太后目光复杂地看着康王。

康王担心太后认为自己觊觎皇权,忙又解释道:“那时少不更事,是意气用事,母后可不要误会。如今我已得到意中人,再不会生妄念野心,母后只管放心。”之后咬了咬舌尖,撒谎就要试着圆谎,真累。

太后不听他这解释还好,听了险些被气晕过去,“你!你哪里有一点皇家子嗣的骨气!如今你皇兄无心朝政,你又是这种没出息的心思…”说着话就站起身来,急得来来回回踱步,“只恨我当初被你混淆了视线,一如你皇兄之前被你混淆视线一样…你!你这个罪人!”

康王暗自叹息一声,想着自己还是别再说话为好。犹豫片刻,他哀怨地看了太后一眼,屈膝跪了下去,一副任由处置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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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叶昔昭仍是觉得身心疲惫。

生子时的感觉,就像是一直正在坠入深渊的过程之中。似乎总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试图将她推入漆黑的永夜。那份疼痛,揪心,似是要将她撕扯开来要将她整个人掏空一样。

而在深渊彼岸,便是她的夫君、她的女儿,她未出世的孩子。他们是黑暗无助中的一线光,是给予她勇气力气的温暖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