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贤妃刚要接话,就被齐景焕打断。

“朕没让你说。”说完指着跪在地上的沈幼安道;“你说。”

“陛下,是奴婢嘴刁,同碧彤姐姐一同用膳时总是吃不下那些东西,碧彤姐姐可怜我,才会从内务府那里拿了些精致的食物回来,但是万万不敢唆使内务府那边克扣主子们的份例,还望陛下明察。”

沈幼安跪在地下瑟瑟发抖,碧彤是为了她才会去同内务府那帮人换东西的,若是罚她也就罢了,若是连累了碧彤可怎么好。

“呵。”齐景焕怒极反笑,沉声道;“朕竟是不知朕的后宫穷成这个样子,一个女官拿了点吃食,居然也值当内务府去克扣主子的份例。”

贤妃本有些得意的脸一下变得煞白,她也知道以此事来处罚沈幼安有些说不过去,只是陛下往日对她们惩罚沈幼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见陛下是讨厌沈幼安的,原以为这次随便找个由头便能惩罚沈幼安,借机将她从御前调开,没想到陛下竟会出言维护。

“陛下,此事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刘司寝这般私相授受着实可恨,还望陛下严惩。”

“贤妃。”

“臣妾在。”

“朕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才放心的把后宫交由你来打理,没想到你竟然将心思打到朕御前来了。”

“不是,陛下,臣妾......”

贤妃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急忙辩解。

“刘司寝自幼便在朕身边伺候,你想让朕罚她,安的是什么心思,还有内务府那帮人明明是你监管不力,克扣了妃子的份例,如今还想将事全都赖到朕御前的人身上,真以为朕御前的人好欺负不成。”

他说到最后已是气极,甚至能听的出他咬牙的声音,贤妃知道不管如何,今日只怕是不能惩罚了沈幼安了,陛下此举,明显就是维护之意,遂低头认罪;“是臣妾监管不严,望陛下恕罪。”

“你若是嫌宫务繁多,打理不来,朕就找个人替你打理。”

“陛下,臣妾知罪,这就回去细心严查,定将那些作乱之人全都找出来。”

贤妃是聪明人,懂得进退,所以上辈子才能一直替自己打理后宫,只是如今看来,上辈子自己一直对幼安的态度都不好,才没让她想法子对付幼安,如今看来,自己对幼安态度的转变,竟是让这些人生出了别的心思,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必小心翼翼了。

“知错就好,朕刚刚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贤妃苦涩一笑,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枣吃。

“退下吧。”

“是,臣妾告退。”

贤妃起身,看了沈幼安一眼,有些不甘心的转身离去。

“起吧。”

齐景焕看了一眼从刚刚起就一直跪在地上装隐形人的沈幼安,有些无奈的说道,是的,现在的他对上沈幼安,更多的,是无奈,她倒是聪明,见危险转移了,就一直装作隐形人,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沈幼安捏着裙角,小心翼翼的起身,齐景焕突然笑了一声,吓的沈幼安膝盖一软,又跪到了地上。

显然,皇帝陛下的笑声听在幼安姑娘的耳朵里,是非常的吓人的。

皇帝陛下的笑容都没有施展开,嘴角都没有咧到最大弧度,就僵住了。

齐景焕无奈的摊手;“胆子怎么这般小,朕又不会吃了你,快起身,莫要跪了,腿伤好了没有。”

齐景焕突然想到她前些日子腿上的上可是足足养了半个月呢,直接伸手过去想要掀开她的衣服看她的伤处,手才触及她的衣裳就被沈幼安挡了回来。

第7章 害怕

“陛下。”

沈幼安见齐景焕伸手过来,心中大惊,连忙一只手挡住齐景焕的手,另一只手攥住自己的衣裙。

咬着唇,捏着裙角,一抬头,盈盈的水眸就撞到了齐景焕的眸子。

齐景焕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他的心脏,想将她拥在怀里,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伸手就将沈幼安拥在了怀里。

沈幼安显然是被吓坏了,都没有挣扎,就这么任他抱在怀里。

什么都不能形容齐景焕此刻的心情,心爱的女人就这么真真切切的在他的怀里,他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他感觉到自己的手都是颤抖的,他将头埋在她的颈处,鼻尖萦绕的全是她的体香,幼安,幼安,我的幼安。

沈幼安早就吓得跌坐在地上,齐景焕胳膊一伸,将她抱起。

“陛下。”

她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随后反应过来,想要从他怀里下来,她不敢使劲挣扎,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陛下心思深沉,她看不懂,也不敢看,从她进宫选秀落选被告知自己封为女官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从此,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了,只是陛下对她从来都是冷眼相看,甚至是恶言向之,可如今他突然的转变,竟是让她心中惶恐不安,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齐景焕将她抱到榻上,她刚想要下来,就被齐景焕制止。

“坐好。”

“陛下,这于理不合。”

齐景焕顿了一下,他怎么忘了,眼前之人,是最讲究礼法的,只是什么是礼,什么是法。

于是他颇有些无赖的说道;“朕就是礼,朕就是法,朕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听朕的。”

沈幼安微垂眼眸道;“是。”

又是让人无力的回答,深吸一口气,他伸手想要再将她拥在怀里,这次,却是让她躲过了。

“陛下,您想做什么?”

她问出这话时,声音都是打颤的,她想她或许猜到他想做什么了,她甚至在想陛下若是宠幸自己,自己该不该拒绝,她没有自大到以为陛下喜欢自己,她只是觉得陛下兴许是一时兴起了。

她这么强装镇定的问他要做什么把他逗乐了,看着她害怕的样子,他知道是自己心急了,伸出的手收回来,背在身后,安慰道;“别怕,朕什么也不做。”

沈幼安松了口气,道;“奴婢不怕。”

齐景焕见她脸都红了,也不再逗她,坐在一旁问道;“今日贤妃所说之事,真与你有关吗?”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定是与她有关的,碧彤在他身边伺候多年,怎会做出这般容易让人捉住把柄的事情。

“陛下,此事真与碧彤姐姐无关,奴婢初入宫廷之时,吃不惯粗米,但凡粗米,皆无法下咽,碧彤姐姐可怜奴婢,才会拿了银钱去换些精致的粳米,只是奴婢不知道宫中粳米紧张,居然会耽误了小主们用膳,奴婢该死。”

好家伙,这一番辩白将自己和碧彤摘出来了不说,还连带着嫌弃了一番后宫穷,什么不知宫中粳米紧张,还不是嫌弃宫中米不精贵吗?女官的米虽不是顶好的,可也还不至于是一般的粗米。

“你从前在王府所用一切都是顶好的,如今难免会不习惯,朕会跟他们说从今天开始你的吃食什么从朕的份例里扣。”

“陛下,不可。”

沈幼安刚要说什么,就见齐景焕摆摆手道;“圣宁宫里的事情不会传出去,依你从前在安平王府的吃食,这宫中除了朕和太后,只怕也没人能比的上了。”

其实他说错了,安平王就沈幼安这么一个嫡出女儿,是安平王妃拼死生出来的,安平王对她自然是万般娇养,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一切都给他这么个宝贝疙瘩,那衣食更是无一不精,她的身份不比齐景焕,可是吃食却是连齐景焕都比不上的。

既然皇帝陛下都说了,沈幼安也不好再拒绝了,那些吃食她确实是吃不惯,吃到嘴里根本就咽不下去,若不然,她也不敢让碧彤去换东西。

“陛下,奴婢的里衣衣料也都是碧彤姐姐换来的。”

趁着陛下不计较,还是将所有可能被当做把柄的都说出来吧,免得下次赶着陛下心情不好时拿来问罪。

她说完这话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她刚为女官时换上内务府送来的衣服就浑身长满小红点,没法子,才让碧彤帮忙拿银钱换了些好布料来,外面的衣服倒还能忍忍,里面的衣裳一定要用最好的布料。

碧彤在齐景焕身边伺候的时间长,这点面子内务府那帮人还是给的。

她不说他倒是忘了她皮肉生的娇嫩,寻常布料根本不能穿,必是要用那顶好的布料,就像别人说的,她天生就是富贵命,若不是自己,她也不至于委屈了自己,安平王虽然不在了,可安平公府还在,吃穿上,自然是不会短了她一个小姐的。

沈幼安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抿抿唇道;“陛下,虽是碧彤姐姐替奴婢换的东西,可银钱却是奴婢自己出的,所以奴婢才是主谋,陛下若罚就罚奴婢一人吧,与碧彤姐姐无关。”

齐景焕一声轻笑;“哦,你是主谋,那你说说,你谋什么了,是谋财了,还是害命了啊?”

齐景焕见她连主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觉得有趣,便存心逗她。

沈幼安没想到陛下会有心思同她开玩笑,一时没反应过来该回什么好,索性就坐在那里不说话。

她一低头,齐景焕忽然见她头上插了一支簪子,眼睛突然瞪大,大脑一片空白,伸手就将她头上的钗扯了下来往地上摔。

沈幼安一愣,连忙从床上爬下来请罪,抬头便见齐景焕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陛下,您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碰齐景焕,却被他一把拽住手,拖进怀里。

“幼安,幼安,不要走,不要丢下朕。”

“陛下,陛下怎么了?”

高和听见声响进来的时候,就见皇帝陛下白着脸,抱着幼安姑娘浑身发抖,那模样,怎么看怎么不正常,他连忙走上前去看看情况。

“陛下怎么了?”

高和一边问沈幼安,一边蹲下来准备将齐景焕扶起,却被齐景焕一巴掌挥开。

“滚。”

齐景焕沉声呵道。

高和退后两步,看了看齐景焕,又看了一眼披头散发显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沈幼安,没办法,只能用眼神示意沈幼安照顾好齐景焕,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幼安,他们都出去了,你别怕。”

他忽然伸手摸着沈幼安的脸,沈幼安不敢躲开,只得小声说道;“陛下,奴婢不怕。”

齐景焕突然笑了两声道;“你是不怕,可朕怕。”

“陛下怕什么?”

“怕你自杀。”

沈幼安自幼遇事冷静,心里从未像此刻一样无语,她甚至忍不住怀疑,眼前的皇帝陛下约莫是心理上有些毛病,而且还挺严重的,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她好端端的,自杀做什么,不过她也知道这是陛下的秘密,隐隐有些担心,她知道了陛下得病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道;“陛下,您放心,奴婢都明白的,奴婢不会说出去的,所以您.....。”您可千万别动怒。

“你,你知道?”

齐景焕慢慢的恢复了意识,听到她这么说惊讶了片刻,以为她也跟自己一样,又重活了一世。

“奴婢知道,奴婢不会说出去的,只是陛下这隐疾,这么讳疾忌医也不是办法。”

“你说什么?”齐景焕脸都黑了,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

完了,陛下这是不能放过自己了。

“陛下,奴婢有一个请求。”

“说。”

“奴婢知道,宫中的被秘密处决的宫人大多是没有坟地的,可奴婢是安平公府的人,还请陛下念在奴婢伺候您一场的份上,好歹给奴婢个容身之所,待奴婢死后,将尸首送到安平公府,让他们把奴婢葬了吧。”

左右她知道了陛下的秘密,是要死了,胆子也就比往常大了些,却忽略了她说这话时,皇帝陛下那阴沉的脸。

“哦,是吗?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奴婢还有些银钱,都放在盒子里了,碧彤姐姐也知道放在哪里,奴婢死后,劳烦陛下告诉碧彤姐姐,那些银钱,全都给她了,奴婢知道她不稀罕这些,可总算是报答她的一番情义。”

她一点一点的交代,倒真的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气的齐景焕在一旁直磨牙,什么叫讳疾忌医,什么叫秘密处决,她以为自己有病被她撞破了要杀她灭口吗?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都长了些什么东西。

第8章 癖好

“日后不许插簪子在头上,也不许用钗。”

实在受不了她交代遗言一般的话,齐景焕打断了她,示意她起身,他至今忘不了那一天,刚刚看到簪子在她发上的那一瞬间,他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是。”

只是这不许用簪子,也不许用钗,那日后用什么啊?

好在西暖阁离值房不远,她披头散发的样子才不至于让更多人看见,失了仪容,她今日梳起来的头发本就不多,全靠那个发簪盘起来,陛下把那发簪抽下去,她全部头发都散了下来。

也不知陛下为何不许她戴发簪和发钗,她虽觉得陛下这命令奇怪,却还是应了下来,当然,她不应也不行。

她到值房里的时候,当值的几个人正围在一起取暖,两张长榻上坐满了人,天气冷,陛下不唤人,她们就都窝在值房里不出去。

“你头发怎么了?”

碧彤见她头发全散了,担忧的问道。

“陛下不喜欢我的发钗。”

众人一阵无语,陛下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碧彤拉她过去坐好,给她梳头,沈幼安不会盘发,往日头发也都是碧彤帮她的弄的。

“同为司寝,怎么碧彤姐姐倒像是幼安姐姐的奴婢一般。”

坐在一旁的寄香嗤笑道,她同碧彤,采萱,依巧一样,都是打小伺候齐景焕的,原以为陛下登基后大家的职位都是一样的,岂料半路杀出个沈幼安,让她只能屈居典设之位,生生比其她三人矮了一头,在她心里就是沈幼安占了她的位子,让她怎能甘心。

沈幼安尴尬的笑了笑,她是什么都不会才会诸事都要麻烦碧彤,可是却从未低看过碧彤。

“寄香妹妹说笑了,大家都是司寝,何来奴婢一说,碧彤姐姐心善才会对我诸多照料。”

不提这个倒还好,都是司寝,说的好听,还不是抢了她的位子。

“是啊,同为司寝,你却比旁人金贵些,不过也难怪了,你有陛下宠着,自然是比旁人金贵,吃的用的都比旁人精致,可咱们倒是做什么了,到头来说出去,都成了御前的人滥用职权,以公谋私,御前的人,御前的人,合着御前就你一个人吗?”

“闭嘴。”

这话听着实在是不像样子,碧彤皱了皱眉,喝止了她。

寄香嘲讽一笑,道;“你如今是司寝大人了,倒是在我面前耍起官腔来了,我是比不上你们这些司寝司设的,怎么司寝大人还要罚我吗?”

“寄香你闹够了没有。”

采萱是她们几个里年纪最长的,说的话也是最有用的。

寄香一见采萱也要训她,哑着音道;“你们都合起伙来的欺负我,明明都是一同伺候陛下的,怎么我就比你们差了呢?连只知道吃吃喝喝的依巧都比我强。”

依巧无故躺枪,吸了吸鼻子,倒也不在意,都是一同长大的,寄香的性格她也清楚,也懒的同她计较。

没人理她,寄香也只得恶狠狠的瞪了沈幼安一眼。

晚间沈幼安回到住处的时候就见院子里寄香哭哭啼啼的抱着包裹跟在一个宫人后面,那宫人见是她恭敬的冲她福了福身。

寄香站在后面像是随时会扑上来一般,不过她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留着两行清泪,一步三回头的跟着那宫人走了,显然,还是舍不得这个地方,这里是圣宁宫中所有有品级的宫人的住处,离开这个地方要么就是被赶出了圣宁宫,要么就是被贬为了普通宫人,无论是哪一种,对于一个御前女官来说,都是个严厉的惩罚。

一个跟寄香同住的典设见寄香跟着那宫人走远了,才走过来道;“幼安姐姐,刚刚高总管派人来说将寄香姐姐调往别处了。”

调往别处了,至于调往哪里了,那宫人没说,沈幼安也没问,左右同她也是无关的,这圣宁宫中那么多宫人,每日里来来往往的宫人多了去了,她们都是伺候陛下的人,去哪里自然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碧彤回来的时候也没有提寄香的事,但是从她今日没有往日话多的表现来看,大抵还是为寄香的离开感到难受的,毕竟是从小便一起伺候在陛下身边的,朝夕相处之下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内务府的人新送来一批布给皇帝赶制里衣,因为齐景焕还未登基之时身上衣物皆是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缝制的,登基之后也改不掉这个习惯,只是寻常的衣物出自尚服局,里面的衣服却还是由身边伺候的这几人缝制。

沈幼安做别的不行,可这手上的针线功夫却是极好,因为冬季还未过,冬季的衣裳还要做些,那春日的衣裳也要赶制,高总管又特意吩咐,陛下只穿贴身伺候的人缝制的里衣,伺候陛下的宫人不少,可贴身伺候的却只有四人,这样一来这时间就有点赶,若是到轮到不当值时赶着做这些衣服,便是怎么赶也来不及的,她们的活也不多,便在伺候陛下的闲余时间赶制衣服。

这日齐景焕下朝时正好见沈幼安坐在底下的矮凳上缝衣服,一想到那衣服是缝给自己的,他的嘴角便止不住的笑意,他拿着本随手抽出来的书看,眼睛却不时往沈幼安那里瞟。

那女子螓首蛾眉,手如柔荑,安静美好,关键是那女子正在一针一线的为自己缝制衣服,越想心里越是痒痒的,书什么时候被他丢在一旁也不自知,就那么托着下巴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女官。

对于他家主子的失态,站在一旁的高和显然是看的一清二楚,默默的目光移到别处。

“沈幼安。”

熟悉的声音传来,不需多想,就回到;“奴婢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