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脸就见曼春扯着身边的一个妇人指着她又蹦有跳的;“奶娘,你快看,是郡主,是郡主啊。”

那妇人显然也看见了她,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笑容。

那一刻她想,原来这世上还真有念着我沈幼安的人,真好。

守门的侍卫拦住了准备进来的曼春和余奶娘,曼春自幼便泼辣,叉着腰指着沈幼安道;“快放我们进去,那是我家郡主。”

守门的侍卫为难的看了沈幼安一眼,并未放行,沈幼安忽然笑了,果然,还是那个丫头,倒真是一点都没变。

她走到内务府的太监面前出示了腰牌,道;“我是陛下身边六品司寝女官沈幼安,今日面见家人的名单上有我的。”

那太监看了一眼她的腰牌,冲她福了福身道;“沈司寝好。”

曼春气呼呼的看着那侍卫道;“看见没有,那是我家郡主,还不快放我们进去。”

那侍卫也是一脸的尴尬,他是今年刚升上来的,自然不认识皇上身边的女官,更何况这小丫头还一口一个郡主的,今日都是宫中女官见家人的日子,哪里有什么郡主。

曼春和余奶娘跟着沈幼安到一旁,余奶娘便和曼春行礼;“奴婢给郡主请安。”

沈幼安及时的扶住了她们,道;“快别行礼了,如今还哪有什么郡主啊,我不过是宫中的一个女官罢了。”

余奶娘见她这个样子难免心疼,她的郡主,安平王府里最尊贵的郡主,如今却要到宫里做一名小小女官,一时间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沈幼安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道;“奶娘快别哭了。”

曼春也劝道;“是啊,奶娘,好不容易见着郡主,可别惹郡主伤心。”

“是老奴的不是。”

沈幼安扶着余奶娘的胳膊防止她再跪,道;“我不是安排你们出府了吗?你们......”

“郡主不用担心,奴婢和奶娘已经出府了,就住在郡主给的院子里,是奶娘打听到今日是宫中女官见家人的日子,才来碰碰运气的,没想到真的碰见郡主了。”

见沈幼安面色不太好,余奶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郡主不用伤心,安平公府那群人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郡主犯不着为他们难受,不值当。”

是啊,不值当,沈幼安苦涩的笑了笑,安平公府如今怎么会在乎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官,来了人,只怕还嫌弃她丢人吧。

女官见家人的时间有限,没一会儿,余奶娘便带着曼春依依不舍的走了,沈幼安回去后恰好见碧彤躲在屋里抹眼泪,见她来了,挤出一个笑容道;“这没见着时倒也没那么难受,这见了面反而更加难受了。”

“总归还是见了面好,最起码不用再牵肠挂肚了。”

“那倒也是。”

碧彤出去后,沈幼安死死的捏着手心盯着房檐,明明是春日,为何会觉得比冬日还要寒冷。

兀自发了会愣,沈幼安走到床前恰好看见那日齐景焕情急之下从怀中拿出的手帕,拿起来放在手里轻轻的抚摸,末了,叹了口气,将帕子折起来放进盒子里,便去衍庆殿当值。

有些事情不是她该想的也不是她能想的,在她的心里,曾经的安平王府才是她的家,至于如今的安平公府......呵,或许,是她太贪心了吧。

她到衍庆殿时,齐景焕在批奏折,她进去时,他头也没抬一下,她默默的走到后面站着,这是这些日子养成的习惯,陛下批奏折时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只在陛下渴时递杯茶,这种活比她想象的要轻松很多。

“哭过了?”

齐景焕突然停了笔,转身看着她,明明是问句,却说的那般伫定。

“没有。”

齐景焕勾了勾嘴角,突然抬手轻轻的拂过她的眼角,道;“骗朕可是欺君之罪。”

沈幼安被他的动作吓傻了,往后退了一步,再看他时见他正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好似在看自己的笑话一般,一时间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她有她的骄傲,她是安平王府的郡主,是父王的掌中宝,她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被如此对待,帝王便可以如此的羞辱人吗?

“哭过了又如何,陛下难道还要控制别人的情感不成?”

显然她误会了齐景焕的意思,以为齐景焕在羞辱她。

终于不再是小心翼翼,刻意隐忍了,齐景焕在短暂的愕然之后,恢复正常,再看她时,她脸上的小心谨慎仿佛全都消失不见,就像初见时那般高傲,是的,这才是她,真实的她,她本就该如此,她是高傲的郡主,是煜都里面人人羡慕的贵女,本就不该那般卑微的活着。

她也反应过来她放肆了,只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此刻,她只想着,完了,她可能活不过今天了,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帝王,怎么会允许别人如此放肆,或许是觉得自己终归是难逃一死,也就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站直了腰板,就这么直直的回视着齐景焕,在此之前,她从未敢如此大胆的看着他,甚至于在他身边那么久,她都没有仔细的瞧过他的脸。

此刻,齐景焕认真的打量着她,她像是终于挣脱了束缚一般,将往日脸上的面具撕掉,他甚至感觉到她在瞪着自己,虽然他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看来今日,安平公府的所作所为让她寒了心,连带着胆子都大了几分,可偏偏这就是他喜欢的样子。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愉快,只是这笑声却让沈幼安的心里发毛,她越来越害怕,手不住的颤抖,手心里全是汗,甚至连腰都慢慢的弯了下来,在齐景焕的笑声里,她感觉到她心里那隐隐升起的叛逆之感被镇压了。

“陛下......”

“哎,你可别现在请罪,刚刚胆子不是挺大的吗?现在请罪也晚了,朕心里可都记着了。”

齐景焕半是调笑的说道,他忽然伸手将她拦腰抱在自己怀里。

“陛下。”

沈幼安惊慌的说道,想要从齐景焕的身上起身,却无奈腰被他固定着,根本挣不开。

“沈幼安,你可知道你犯了大不敬之罪。”

他的指腹轻轻的划过她的嘴唇,深黑色的瞳孔泛着寒光,让沈幼安不敢与他直视,她胆怯的将脸侧过去,留下一个完美的侧脸和优美的脖颈。

齐景焕按捺住体内的邪火,忽然一勾唇角,食指点在她的唇上,心情颇好的说道;“这样吧,你给朕亲一口,朕饶了你大不敬之罪如何?嗯?”

看他的模样倒真想这是一个好主意一样,堂堂天子,竟如此荒谬,这一刻,沈幼安更加确定之前陛下对自己动手就是在故意拿自己逗乐子,不过她的胆子也就大了刚刚那么一小会,此刻即便是知道陛下故意调笑自己,也不敢回话,只是气闷的别过脸不看他。

齐景焕简直爱死了她这小模样,原本不敢碰她,是怕她性子刚烈再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如今看来,他不经意之间倒是歪打正着了。

“行不行你倒是回句话啊,朕等着你呢。”

说着他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环住她腰的手竟不自觉的收紧。

这陛下怎么一下子就变得像个无赖一般,堂堂天子,怎能如此,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她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像陛下这种荒诞行为简直是闻所未闻,真是......真是有辱斯文。

齐景焕忽然掐了一下她的腰,催促着她,她赌气的说道;“不行。”

“为什么?”

他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撒娇,就像是没讨着糖吃的孩子。

“陛下为何要亲奴婢?”

既然不能顶撞陛下,那她也要知其然知其所以然。

这话问的好啊,为什么要亲她,自然是因为喜欢她,只是这话说出来只怕她也是不信的,她忽然在他怀里动了一下,他本就憋着一股火,这下子,要坏事了。

他急忙的将她从怀里推出去,道;“下去。”

沈幼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隐隐的松了口气,冲他福了福身,便急忙的退了下去。

齐景焕见她逃命似的跑了出去,无奈的笑了笑,冲着底下说道;“哎,兄弟,委屈你了,再忍忍。”

第12章 口谕

出去后沈幼安便找到了高和问他能不能把自己的任务给调一调,她宁愿像之前那样日日给陛下守夜,也不要像现在这般,守夜虽然辛苦,可也不用像现在这般饱受精神上的摧残。

对于她的请求高和自然是没有答允,笑话,他要是敢同意他这总管的位置就该让贤了,如今满宫里谁看不出来陛下对沈幼安有意思,更何况陛下之前还亲自跟他说了眼前这位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虽然不答应得罪了未来的皇后娘娘,可显然这位皇后娘娘的性子比那位暴躁的陛下好太多了。

沈幼安的愿望破灭后,便存了些小心思,总之眼下她是不能出现在陛下的眼前了,她开始尽量的躲着齐景焕,跟别人调值,实在不行就装病不去当值,虽然这样做有些对不起碧彤她们,可是她实在是不敢往陛下的身边凑。

她那点小心思齐景焕怎么会不知,开始时还由着她,只是这几日一过他便坐不住了,他想着那日他是过分了些,沈幼安生气躲着他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么久过去了,这气也该消了吧,于是便把高和给叫了进去。

沈幼安是在午膳后接到圣旨的,高和带着两个小太监声势浩大的来到了她的住处,然后,在她的不解中,将那两个小太监连带着碧彤一起赶了出去。

高和把人都撵出去后,还顺带着让人把门给关上了,转脸对着沈幼安笑眯眯的说道;“沈司寝,皇上口谕。”

沈幼安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便要跪在地上,被高和及时的止住了。

“沈司寝,皇上口谕,不用跪,站着听就好。”

“是。”

“皇上口谕,沈司寝即刻便到衍庆殿,不得有误。”

这叫什么事啊,沈幼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召她过去派人来传个话她也不敢不去啊,用的着这般传口谕吗?索性还没弄出个圣旨来。

“沈司寝,请吧。”

得了,别说陛下了,就是高总管对她这态度也是令她受宠若惊。

沈幼安到衍庆殿时齐景焕正对着一大桌子的饭菜发脾气,采萱和依巧正在劝他用膳,一时间有些头疼,什么时候陛下用膳跟孩子一样了,还得人哄,采萱和依巧苦口婆心的劝他用膳,他在苦口婆心的劝采萱和依巧不要劝他用膳,一边说还一边敲桌子,沈幼安忽然觉得好笑,即是不想用膳,又为何还要坐在桌前。

依巧见她来了仿佛见着救星一般跑过来拉着她的衣服道;“幼安姐姐可来了,快去劝劝陛下用膳。”

她抬眼去看他,果然见他挑着眉毛看着自己,眉眼间尽是阴谋得逞的样子,她叹了口气,走到前面行了一礼;“给陛下请安。”

“你还知道来?”

齐景焕瞪着眼睛说道。

“陛下口谕,奴婢不得不遵从。”

齐景焕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周围的宫人全都忍着笑,齐景焕冷眼看了一圈,几个宫人倒也不怕,让齐景焕心里大呼失策,心想媳妇啊,夫君我的帝王威严都快被你给折腾没了。

这时候又到了咱们总管大太监高和出场的时候了。

高总管高举手中拂尘一挥;“除了沈司寝,其他人都跟咱家出去。”

于是忍着笑的宫人们全都解放了,皇帝陛下的心里舒坦了,沈司寝压力山大了。

沈幼安觉得陛下的目光正在死死的盯着自己,即使没有抬头,她也能感觉到那炽热的目光。

“过来,伺候朕用膳。”

齐景焕见她杵着不动,催促道。

“是。”

沈幼安走到齐景焕身旁,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了块菜放在齐景焕面前的盘子里,示意齐景焕可以吃了,齐景焕皱了皱眉,这就行了?

“你喂朕,就像上次伺候朕喝粥那样。”

“陛下,莫要胡闹。”

“你放肆。”

“奴婢知错。”

“你......。”

齐景焕一时竟真不知说何是好,不惧于帝王威严的沈幼安还真不是他能说的过的。

“沈幼安。”

“奴婢在。”

“布菜。”

“是。”

这一回合终究是沈幼安略胜一筹,她心里隐隐有些开心,陛下到底是正人君子,不是那蛮不讲理之人,她之前还担心陛下真的要为难她呢,已经做好了准备抗争到底的心思了,如今看来,竟是自己想多了,陛下乃当朝天子,自是明辨事理之人。

伺候完齐景焕用膳,便有宫人进来收拾桌子,沈幼安跟着齐景焕进东暖阁伺候他午睡,本来好好的,齐景焕伸直了胳膊,沈幼安站在他身前替他宽衣,岂料齐景焕突然伸手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拥在了怀里。

沈幼安大惊,慌忙拿手去推他,她这点力气怎会推开,急的她眼泪在眼眶里满眼转,齐景焕终是不舍,抵着她的肩,嗓音沙哑的问道;“就这么讨厌朕的触碰吗?所以才一直躲着朕。”

沈幼安此刻只觉得全乱了套了,并未在意齐景焕声音里饱含的眷恋和忧伤。

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讨厌还是不敢讨厌。”

沈幼安的腰被他死死的扣着,又听他一副碰她便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不由得窝火。

“陛下,这于理不合。”

“于理不合。”齐景焕冷哼一声,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朕封你为妃如何?”

“陛下。”

沈幼安抬头便见齐景焕目光深邃的看着自己,好似在等自己的答案。

她的拳头慢慢的舒展开来,淡然的说道;“陛下,奴婢不愿。”

还是这句话,他就知道,上辈子他就问过同样的话,所以在重生回来后他才没有封她为妃,一方面知道她不愿意,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不想委屈她,即便是上辈子他恨她入骨,也从未想过要委屈她为妃,在他心里,她永远都是他的妻子,也只有她才能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

“朕知道了。”

他慢慢的松开她,沈幼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跪在地上谢恩。

齐景焕苦笑一声,道;“沈幼安,朕没想要羞辱你。”

“什么。”沈幼安一脸茫然。

“你躲着朕不就是认为朕羞辱了你吗?朕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朕那日问你哭过了没只是因为听说安平公府并未派人来见你,朕知道你定会难受,朕想安慰你,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

沈幼安瞬间变了脸色,她没有想到陛下会看透她的心思,也没有想到陛下会对那件事向她解释,那她之前千方百计的躲着他,岂不是......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羞愧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半晌,她听到齐景焕叹气的声音。

“你是安平王府的郡主,朕却让你在这圣宁宫做司寝女官,你有没有觉得委屈?”

“没有。”

“朕要听实话。”

沈幼安慢慢的抬头,见齐景焕望着自己,深吸一口气道;“陛下,奴婢从来都没有觉得在圣宁宫做一名司寝女官而觉得委屈。”

“你撒谎,你最瞧不起的就是下人,又怎会甘心做一名司寝女官。”

他说完望着沈幼安瞬间苍白的脸,心猛然一痛,想要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却看见她哆嗦着嘴唇不住的后退,最终握着拳砸在了案桌上,齐景焕,你又做错事了。

沈幼安眼里痛苦的神情并没有维持多久,甚至就那么一瞬,她的眼眸又恢复了淡然,她微垂眼眸,缓慢的跪在地上,道;“请陛下明鉴,奴婢觉没有不该有的心思。”

“是,你没有,是朕不好,快起来。”

齐景焕蹲下身想要扶她起身,却被她避开了。

她站起身道;“陛下,您该休息了,奴婢伺候您宽衣。”

齐景焕嘴角苦涩的弯了下,站起身,什么都没说,由着沈幼安替他宽衣。

沈幼安拿着齐景焕的衣服搭在一旁的衣架子上,然后便走了出去。

齐景焕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感觉沈幼安出去了,睁开眼,果然,她出去了,心情瞬间暴躁起来,沉声喝道;“高和。”

高和在门口一个激灵,赶紧跑了进来。

齐景焕坐在床上,高和被他盯的心里发虚,躬身道;“陛下。”

“给朕更衣。”

“那要不要叫幼安姑娘来。”

齐景焕瞪了他一眼,高和瞬间了然,忙从一旁拿过衣服给他更衣,心想着这陛下和幼安姑娘又怎么了,吵架了?应该不会,忽略陛下的脾气,幼安姑娘那性子怎么可能和陛下吵架,再说了,她也不敢啊。

齐景焕穿好衣服后就直接去御书房了,他想他该冷静一下了,他想对幼安好,可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幼安的想法,但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前世就是如此,到后来,他即便是想对她好,也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少年总是年轻气盛,不愿落了面子,以致最后阴阳相隔,才知道,什么都没有她重要。

第13章 祸端

翌日齐景焕带着高和上朝去了,沈幼安和碧彤她们几个窝在值房里聊天,林昭容身边的女官突然来传沈幼安去柔福宫,沈幼安在林昭容那里吃过不少亏,碧彤想让她拖着,等陛下下朝了再过去,依着陛下如今的性子,必定不会让幼安吃亏的,只是林昭容身边的女官一直看着,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林昭容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