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安听她还敢拿父王威胁自己,指尖颤颤悠悠的指着贤妃;“你们现在想起来当年是我父王举荐了宋太傅了,当年带头弹劾我父王图谋不轨的人,你父亲是头一份,忘恩负义,还敢拿我父王威胁我,早在宋太傅上疏斥责我父王十大罪状的时候,我父王便同宋太傅再无干系了,宋太傅谋反与我父王何干。”

贤妃面色惨白,忽然跪到沈幼安面前,红着眼圈哭道;“幼安,我知道我父亲对不起安平王,可为了我父亲搭上安平王的名声不值当,陛下宠你,你就同陛下求情,重审此案,还我父亲清白,也还安平王清白,此事之后,我父亲高老还乡,再不在煜都碍你的眼,你就看在安平王的份上,看在咱们幼时的情分,让陛下饶了我父亲吧。”

“你休想,你父亲算什么,你与我又哪来的情分在,宋太傅谋反,必死无疑,宋太傅哪来的清白,凭他弹劾我父王这一桩事,他就万死难辞其咎。”

“幼安,我知道你恨我父亲弹劾安平王一事,可当年之事也非我父亲所愿啊。”

沈幼安冷哼一声;“他不想做还有人逼他不成。”

沈幼安站起来俯身看着贤妃,“我父王对宋太傅真心相待,将他一步一步的扶上太子太傅的位置上,可是他做了什么?污我父王,鼓动朝臣弹劾我父王,这就是他对待恩人的手段,而你,贤妃娘娘,宋太傅要对付安平王府,你转身就断了同我的关系,说什么幼时的情分,我自问待你也不薄,当日选秀之时却设计陷害我,真当我是傻子,不知道这些事情不成。”

沈幼安出身高贵,当年又被安平王保护的太好,虽性子随和,可却不怎么出府,安平王府没有王妃坐镇,自然也不会设宴请煜都的命妇贵女进府,府中也没有人带沈幼安出去,宋太傅那会在安平王手底下做事,时不时的就会将自己的嫡长女送过来陪沈幼安,借此培养感情,那会都还小,也没那么多心思,小孩子在一起处的还是挺不错的。

第73章

“幼安,算我求你了,救救我父亲吧,只有你才能救他了。”

沈幼安笑着摇头;“我只是内廷女官,你要救宋太傅,该求的是陛下。”

说完,便绕过贤妃往外走,贤妃忽然站起来,指着沈幼安道;“沈幼安,是你对不对,是你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对不对,陛下怎么会突然要对付宋家?”

“宋太傅自作孽,与他人何干?”

“沈幼安,本宫知道你一直记恨着我父亲,你向来把安平王的名声看的比天大,我父亲弹劾安平王图谋不轨,你就要陛下给我父亲按上个谋反的罪名,是不是?”

沈幼安微皱眉头,夜云斥道;“大胆宋氏,居然敢污蔑陛下。”

“呵,污蔑。”贤妃冷笑一声,往沈幼安身旁走,夜卉和夜云拦着她不让她靠近,似笑非笑的看着沈幼安,道;“沈幼安,是我高看了你,你也不过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女子罢了,利用陛下报复我父亲。”

夜云见贤妃越说越不像样,担忧的看了眼夜卉,夜卉点点头,对着沈幼安道;“幼安姑娘,咱们该回去了。”

“嗯。”

沈幼安点头,她同贤妃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贤妃的目的不过是让自己替宋太傅求情,让陛下饶宋太傅不死,可她求错了人,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希望宋太傅死。

“沈幼安。”

贤妃突然在后面大叫了一声,宫人上前拽住贤妃的手,捂着她的嘴不让她乱说,贤妃像疯了一般摇头呜呜的叫唤着,沈幼安转身看了她一眼,对着宫人道;“松开她,让她说。”

宫人犹豫的看着夜卉,有些为难,夜卉来时接到齐景焕的指令,不能让贤妃乱说。

沈幼安拧眉,不悦道;“松开。”

宫人这才松开捂着贤妃的嘴,可是怕她乱来,还是拽着她不让她乱动,贤妃的头发被挣扎的有些乱,额角也出了些汗,有些狼狈,愤恨的看着沈幼安;“沈幼安,我父亲是对不起安平王,可是当初他弹劾安平王,是受到陛下的示意的,你怀恨在心,有本事报复我父亲,你怎么不报复陛下啊,陛下才是要害安平王的主谋,你还不是一样在陛下身下承欢,你不是孝女吗?你不是要为安平王报仇吗?那你去杀了陛下呀。”

最后一句话一出,所有人都觉得贤妃疯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说的出口,简直不想活了,夜云有些着急,陛下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贤妃乱说,可她们也不知道贤妃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幼安姑娘没反应,陛下虽有命令,可也说了一切以幼安姑娘的命令为准,她倒是想直接让人堵了贤妃的嘴拖下去,可是幼安姑娘不说话,她们也不敢越矩。

看着沈幼安明显变了脸色,贤妃得意一笑,所有人都觉得安平王府于宋府有恩,她同沈幼安自□□好,可是又有谁知道,她表面上是父亲送过去陪沈幼安解闷的伙伴,可在安平王心里她也不过是下属送过去讨好他罢了,他让自己陪在沈幼安身边不过是当做沈幼安身边的大丫头罢了,何止自己,云妃不也是一样吗?幼时安平王得了陛下欣赏的几匹宝马,沈幼安听了便要过去看,谁知到了马厩外面那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疯,好在王府驯马的马夫来的及时,可她们年纪小,都被那突然发了疯的马吓坏了,安平王闻讯赶来将沈幼安抱在怀里安慰,所有人都去对关心她,却没人询问同样受了惊吓的她和云妃,就连父亲也不过是战战兢兢的站在安平王身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安平王将沈幼安抱走时回头瞪了她和云妃一眼,眼里全是怪罪,他虽什么都没说,可父亲却当众打了她一巴掌,斥她不通礼数,差点伤着郡主,明明是沈幼安要看马,王府的马发了疯与她何干,可是安平王就是将责任都怪到她同云妃身上,斥责她父亲不会管教女儿。

她不知道云妃如何,她只知道她回了宋府之后被父亲好一顿教训,她那会才多大啊,八岁还是九岁,她也记不清了,可是她却清楚的记着这事,同样受了惊吓,沈幼安就能得到千呵万护,而自己只能面临父亲的责备,她自小便是沈幼安的陪衬,好容易安平王死了,她们一同选秀,自己是贤妃,而她不过是个女官罢了,可偏偏,偏偏她就是能够魅惑人心,得到陛下的宠爱,如今她是陛下宠着的,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连母族都没有的废妃,为什么,她又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为何要如此不公,她就是见不得沈幼安好,沈幼安越是痛苦她就越是开心,她只恨自己一直犹豫不决,没在她低如尘埃的时候动手杀了她。

她心中冷笑,沈幼安啊沈幼安,当初要对付安平王的是陛下,她就是要揭开这层纸,她倒要看看沈幼安要如何。

沈幼安面色阴沉的看着贤妃,她知道贤妃这是死也不想让自己好过,突然有些想笑,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对不起她了,要让她这样的记恨自己,宁愿死也要挑拨自己同陛下,她倒是有些了解贤妃的心理,宋家没了,她到了冷宫也是活不长的,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可是她到底为何这么恨自己呢?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想,贤妃于她不过是个过客罢了,日后再无交集。

她面无表情的走出蕙兰殿,高和见她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高和刚刚一直在外候着,并不知道里面说了些什么,此刻见她面无表情,也不敢多言,只是命令人将贤妃带去冷宫,便匆匆的跟上沈幼安。

“所以贤妃是当着一众宫人的面挑拨幼安来杀朕的。”

齐景焕合上手上的奏章有些诧异的问道,在他的印象里贤妃不是这么一个不怕死的人,哪怕是宋家倒了,可他并未说要杀她啊,她没理由这样自寻死路,他放心让沈幼安去见贤妃,也是伫定了贤妃不敢乱说,没想到他竟错估了贤妃,贤妃这是不怕死啊。

暗卫点头称是,齐景焕叹口气,幼安是个死心眼,这同自己关系才好了一点,保不齐回来又要别扭了。

“既然她不想活了,那便送她上路吧。”

贤妃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他不介意多养个人,可也容不得她挑拨自己和幼安,贤妃的事好解决,一杯酒,一根白绫,也就没了,可他现在头疼的是待会幼安回来,他该用那种表情面对她,热脸贴冷屁股他不怕,他怕的是连冷屁股都不留给他啊。

“幼安姑娘,宋氏的话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她不过是嫉妒陛下宠你,才故意拿话刺激你。”

身为一个合格的属下,不是时时刻刻的都充当木桩子,必要时还要上前开解主子。

沈幼安点头,轻笑道;“你都看出来她是故意的了,我若是真被她刺激到了,岂不是如了她的愿了。”

夜卉见她刚还面无表情,这会就面带笑容,有些咋舌,刚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还以为她被贤妃的话气的不轻,原来没生气啊。

沈幼安叹了口气;“她那么希望我不好,我同她好歹相识一场,就让她以为我被她气着了吧,也让她心里痛快些。”

夜卉心道这主子性子真好,那贤妃心思恶毒,她竟还考虑她的感受,岂料沈幼安接着道一句;“反正她也活不过今日了。”

夜卉顿时风中凌乱了,原来这主子心里也清楚啊,贤妃今日这么一闹,陛下肯定不会轻饶了她的了。

“夜卉,咱们不要同将死之人计较什么,若是死前得不到畅快,死后大多怨念颇深,无法转世投胎,鬼魂在人间游荡,你同夜云都是陛下的暗卫吧,你们以后杀人时千万不要刺激他们,否则他们会回来缠着你的。”

“嗯。”

夜卉点头,这主子竟然是个迷信鬼神之说的,只是就算是鬼神之说也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些啊,这不会是这主子自己编出来唬人的吧。

夜云在一旁接道;“幼安姑娘放心,咱们杀人从来都是手起刀落,不多说一句废话,连脸都不让他们看见,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保管不会刺激到人。”

走在一旁的高和大大地打了个寒颤,陛下若是知道幼安姑娘同他调来的这两个暗卫聊的都是这些,恐怕又要望月兴叹了。

“幼安。”

来人一声轻呼,高和微皱眉头,怎么遇到她了。

沈幼安听到喊声,挺住了脚步,冲着来人行了一礼,云妃笑着走过来扶起她道;“幼安这是从贤妃姐姐宫里过来吗?本宫正要去贤妃姐姐那里看看呢。”

云妃自入宫起便被贤妃压一头,后来又因为宋太傅推举顾明哲一事让云妃以为是宋家在对付蒋家,两人更加不合,这些日子明争暗斗的,如今宋家倒了,贤妃被废,她自然要赶去奚落一番,知道她的小心思,沈幼安也不戳破,只笑着说;“是啊,贤妃娘娘说想要见奴婢一面。”

云妃眯了眯眼;“贤妃姐姐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吗?毕竟姐妹一场,能帮的也就帮了。”

“贤妃娘娘倒是没说什么要帮忙的,就是说了一些小时候的事,不过眼下贤妃娘娘不说咱们也应该清楚,贤妃娘娘定是想要替宋太傅求情,云妃娘娘身份高贵,不如替贤妃娘娘求一求陛下吧。”

第74章

云妃愣了一下,嘴角收了几分笑意,道;“幼安,这宋太傅犯的可是谋反之罪,如何能饶?”

“奴婢怎会得知,不是云妃娘娘问奴婢贤妃娘娘有何要帮忙的吗?”

云妃就是再迟钝也听出来沈幼安再拿话讽她,有些尴尬,可又不能发火,按身份她自然比沈幼安高贵,可是身后带的宫人却远没有沈幼安带的人多,更何况沈幼安后面还跟着陛下身边的大总管高和,明眼人都看出来沈幼安这待遇是高过妃位的,这后宫虽然按照位分论尊卑,可真正看的却是陛下的恩宠,而她如今空有云妃的名头,却是一点宠都没有的,心中暗恨沈幼安仗着陛下的恩宠对自己不敬,只能暗自恼怒。

沈幼安对云妃福了福身;“云妃娘娘要去看贤妃娘娘就快些去吧,晚了只怕又要多走些路了,奴婢先告退了。”

说完便带着一众宫人离开,云妃转过身看着沈幼安离去的身影,脸气的通红,身边大宫女的手背被她掐的发红低头忍着痛不敢出声。

“娘娘,咱们走吧。”

身侧女官出言提醒,云妃这才反应过来,瞪了一眼已经远去的沈幼安,回头扶着宫人往蕙兰殿走。

沈幼安回到衍庆殿时见齐景焕不在西暖阁,又往东暖阁去,也不见人影,随手招来一个宫人问道;“可知陛下去哪了?”

那宫人连连摇头,说不知道,沈幼安有些纳闷,走的时候陛下还在东暖阁处理政务啊,难不成去了御书房,只是今日这衍庆殿也太过奇怪,往常即便是陛下不在衍庆殿,碧彤姐姐她们也会守在衍庆殿的,可是今日采萱姐姐不在,碧彤姐姐不在,连依巧也不在,这诺大的衍庆殿就剩一群小宫人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她正疑惑着,外头齐景焕带着人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后头跟着的采萱也是一脸沉重,就连平日里最活泼的依巧也是面无表情,碧彤跟在后头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般,她正要说话,齐景焕过来拉着她的手坐到榻上,碧彤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宫人全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回去。”

碧彤摇头;“不,奴婢不嫁,陛下,奴婢不要嫁人。”

她们女官向来不敢违背齐景焕的命令,齐景焕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这是第一次碧彤那么大胆,跪在地上哭求着齐景焕,沈幼安不知发生了什么,开口道;“陛下,这是怎么了,什么嫁人,碧彤姐姐做错了什么事吗?”

碧彤一听沈幼安说话,哽咽着说道;“幼安,今日翰林院的顾大人向陛下说要娶我。”

“你还有脸哭,朕倒要问问你一个内廷女官是怎么同他相熟的?他竟然要娶你。”

“顾大人?哪个顾大人?”

沈幼安问。

“是翰林院侍讲顾明哲。”

“是他啊。”

对于顾明哲,沈幼安还是有印象的,先头当街拦住宋太傅的轿子自荐,恰好让陛下见着了,当时还同陛下说过这个顾明哲,虽有才华,却心高气傲,后来陛下给了他个从八品的官,如今连一年都没到,就升到了从五品了,翰林院升官向来都是最快的,可像顾明哲这般升迁速度的倒着实不多,顾明哲的才华自然是毋庸置疑的,这么短的时间爬的那么快,也与陛下和宋太傅有关,早前是宋太傅举荐了顾明哲,所有人都以为顾明哲是宋太傅的人,宋太傅在朝中威望高,顾明哲才入翰林院那上头的直属典籍便因家中妻妾不合,他那妻子小妾也是不省心的,闹大了,被御史弹劾,给罢了官,翰林院的人一见他是宋太傅的人,便直接将他推了上去,于是顾明哲刚入职两天便白白的升了一级,倒是捡了个大便宜。

后头有着宋太傅这个靠山,加上陛下这个隐形推手,短短半年的光景便升到了从五品翰林院侍讲的位置上,其升迁速度之快让人汗颜,可他是个有才的,又会做事,为官廉洁,如今做了侍讲,在陛下身边做事,一跃成为所有落榜举人的榜样。

只是这位新上任的侍讲大人会做事也会来事,好好的给陛下讲解经义也就罢了,还时不时的忧国忧民一番,总是能将那些书史上的事联系到当朝的格局,虽只是从五品的官,却颇得齐景焕的信任,闹的现在他成为继户部尚书之后又一个朝臣不敢得罪的人,此次宋太傅倒台,朝臣们也都眼巴巴的瞅着他怎么倒霉呢,启知道这人依然在陛下面前活蹦乱跳的,什么事都没有,当日陛下宣布宋家满门抄斩之时那些昔日宋太傅一派的官员虽免于一死,可多多少少贬官的贬官,罢职的罢职,偏偏这个脸上明晃晃的打着宋太傅的标签的顾明哲什么事都没有,于是朝臣明白了,这人就是个狡猾的狐狸,别看年龄不大,却是实打实的老狐狸,不能得罪啊。

顾明哲身为天子近臣,不勾结党派,敢说敢做的行为使他成为名副其实的清流一派,得到许多名士的赞赏,当然这些赞赏也就是听听,没什么实际的影响。

今日齐景焕接到暗卫来报说是贤妃挑拨沈幼安同他的关系,因不知沈幼安是否生气,便想像李宏茂讨讨主意,于是他派人去宣李宏茂到御书房见驾,其知道李宏茂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了这个会来事的,齐景焕自然不会当着顾明哲的面向李宏茂讨主意哄媳妇,于是听了顾明哲好一阵子的长篇大论,末了这顾明哲还不走,齐景焕问他还有事吗?他说有,于是齐景焕问他还有什么事,恰好此时翰林院那边来了几个侍读学士侍讲学士,齐景焕现在都怀疑这些人是不是顾明哲专门请来的了,因为就在这几人进来后,顾明哲一撂袍子就向齐景焕求亲了。

顾明哲此人没什么背景,独自一人到煜都为官,家中连个长辈都没有,这娶媳妇的事至今也没个着落,好多大臣见他没娶妻还好心替他介绍来着,他一概给回绝了,众人还当他读书读傻了无欲无求,岂知他居然将主意打到了陛下身边的女官身上去了,他这边说明想要娶陛下身边的女官,齐景焕还未开口,那几个翰林院同顾明哲臭味相投的老头就开始瞎起哄说顾大人终于动了凡心了,这杯喜酒终于要喝到了,顾明哲还喜气洋洋的冲着几个向他道喜的老头回礼,于是齐景焕郁闷了,要娶他的女官,他这边还没同意呢,那边就商讨着要吃喜酒了,还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他,将顾明哲同那几个表面上有事启奏实际上不知道是不是顾明哲拉过来的说客一起轰走,命人召来了碧彤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碧彤自幼在他身边伺候,又同幼安交好,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给嫁出去了,碧彤听见陛下要将她嫁出去,以为陛下是要拿她拉拢朝臣,自古皇上拿身边宫人赏赐大臣的事多了去了,不过是为了拉拢大臣,她又自幼在齐景焕身边伺候,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齐景焕才要将她嫁出宫,哭哭啼啼的不愿意嫁,齐景焕心情也不好,臭脾气上来将人骂了一番,他又护短,碧彤是他身边的人,不过是嘴上耍狠,碧彤不愿意嫁他也不会逼她,只是碧彤吓坏了,一直哭个不停,可把他给气坏了,一个两个不省心的。

“陛下,陛下啊,奴婢自幼在您身边伺候,奴婢哪都不去,就要在宫里待一辈子,陛下不要将奴婢嫁出去啊。”

碧彤平日里也是端庄有度的,又是齐景焕身边的贴身四女官之一,整日板起脸来训导底下的小宫人,底下小宫人见着了她哪个不是跟老鼠见着了猫似的,可齐景焕却知道这丫头有多难缠的,有一次太后被先帝禁足,宫权交给了林贵妃掌管,他那时候经常溜出宫去玩耍,对外就说是病了,这点小把戏自然瞒不过林贵妃,为了捉他的把柄到先帝那去告状,亲自带了御医过来要给他诊治,可急坏了一宫的小宫人,连当时宫里的管事女官都没了法子,不敢顶撞林贵妃,关键时刻就是这丫头挺身而出,跪到林贵妃面前一通哭诉,说林贵妃心地善良,关心殿下,亲自带人给殿下治病,林贵妃一番良苦用心,无奈殿下重病之中,恐怕见着了林贵妃病情又要加重,他那会不喜林贵妃是放到了台面上的,也不怕人知道,她就这么直接将此事哭诉出来,哭的连御医都不敢进去了,这若是殿下见着林贵妃病情加重,到时候陛下不怪贵妃,他这个御医也逃不了干系啊,虽说都知道是假的,里头连个殿下的影子都没有,可就是没有人敢进去,这些也是齐景焕回来时才听当时的管事女官说起的,他也没料到平日里一声不吭的碧彤哭起来那么厉害,把林贵妃都吓跑了,可是这招用在敌人身上大快人心,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就不怎么爽快了。

碧彤在底下哭的眼圈通红,齐景焕一阵心烦,面对沈幼安的目光又一阵心虚,他没说要逼她嫁啊,这丫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似自己真逼她了一般,这让他怎么同幼安解释啊。

第75章

“行了,别哭了,给朕说清楚,你同那顾明哲之前是不是认识的,他为何说要娶你。”

碧彤抬起头哽咽道;“奴婢早前去御书房的时候恰好遇见过顾大人。”

“这个见色起意的东西。”

齐景焕忍不住骂道,今日本就诸多不顺之事,去御书房一趟让顾明哲把御书房闹的跟大喜了一样,心中更加不快。

“陛下,既然碧彤姐姐不想嫁,那就不让她嫁了吧,那顾大人虽是可用之才,可碧彤姐姐不欢喜他,将来再一起也不会幸福,碧彤姐姐打小伺候您,您也不舍得让她嫁过去受罪吧。”

沈幼安是完全站在碧彤这一边的,不过是在御书房遇见过几次,那顾大人八成也是见碧彤姐姐长的好,又是陛下身边伺候的才起了心思,这若是真嫁过去了还不得受委屈,碧彤心底善良,对她又好,这种时候她怎么忍心看她往火坑里跳。

齐景焕瞟了沈幼安一眼,见她没有丝毫异样,心中不住打鼓,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因为贤妃的话心下别扭,索性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顺着她的话道;“碧彤是朕身边伺候的,朕怎会这么轻易的将她嫁出去,就算要嫁也该要她自己挑一个中意的,至于那顾明哲,朕明日就回绝了他。”

碧彤听他不将自己嫁给顾明哲了,连忙磕头谢恩,齐景焕颇有些不耐烦的摆手;“行了,起来吧。”

碧彤起身低着头退到一旁,齐景焕有话同沈幼安说,便将他们都遣了下去,沈幼安见碧彤走了,对着齐景焕问道;“陛下,那顾大人看着也不像个见色起意的啊。”

这话的意思就是顾明哲真对碧彤有了几分心思了,沈幼安也常听宫人提起这个新晋的红人,官虽不大,却软硬不吃,也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从他当日当街拦住宋太傅轿子的举动就可看出这人不仅心细胆子还大,当初不过是一个落榜举人,如今是陛下身边的人,又颇有手段,即看中了碧彤,只怕也不会轻易罢了。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这事都得要碧彤自己来拿主意。”

沈幼安笑了笑;“有陛下这话奴婢就放心了,奴婢还有些话要问碧彤姐姐,不知陛下能否让奴婢同碧彤姐姐说些话呢?”

齐景焕蹙眉,沈幼安接着道;“奴婢看碧彤姐姐似乎与那顾大人之事另有隐情,奴婢想问清楚。”

齐景焕愣了一下,没料到沈幼安一眼就能看出碧彤有事瞒着,斟酌一番,开口道;“今日顾明哲向朕求娶碧彤时朕开始也想不通碧彤是内廷女官,顾明哲与她虽在御书房见过几面,可顾明哲在做正事的时候从来不会想着私事,他在御书房多半是有事与朕商讨,碧彤偶尔过去侍候也不过是端茶侍墨,两人接触机会并不多,按碧彤的性子也不可能与他私下有来往,不过朕突然想到一事可能是顾明哲注意到碧彤的原因。”

“是什么?”

“朕初次召见顾明哲时便同他说过朕注意他不是因为宋太傅,而是那日他拦轿之时朕身边的一个女官恰好出宫看见了他,回来同朕说的,朕估摸着他是因为这事注意到碧彤的。”

沈幼安了然,陛下只说是身边的女官,而并未明说是哪位女官,碧彤往御书房那边的次数最多,估计就让恰好在御书房的顾明哲见着了,便误以为当初出宫见到他向陛下说明此事的是碧彤,如此说来,他要娶碧彤竟是为了报恩了,可当日出宫的不是碧彤是......是自己啊。

想到这里,她有些尴尬的看着齐景焕;“陛下,此事应该不只是简单的报恩一说吧,奴婢看碧彤姐姐似乎也与顾大人是相识的,奴婢去问问她。”

“最好他不仅仅是因为报恩。”

若仅仅是因为报恩顾明哲便要娶碧彤,那齐景焕就该考虑将他调出煜都了。

沈幼安推开碧彤的屋门,绕过屏风就见碧彤蜷缩着窝在榻上,走到她身边坐下,将手里的匣子递给她,碧彤疑惑的看着她,沈幼安示意她打开匣子,那匣子仅是普通的木匣子,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碧彤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剩下的一沓纸打开全是碧彤的画像,顾明哲擅长绘画,那画上碧彤一颦一笑,举手投足,皆是传神。

“碧彤姐姐,这匣子是陛下派人从顾大人家中取出来的。”

说是取出来的,其实就是暗卫从顾明哲家中偷出来的,顾明哲入朝为官时日不长,买不起宅邸,仅在煜都的朝安街租了一栋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这还是当初顾明哲考虑到做了朝廷的官员了免不了要接触一些前来的官员们,一咬牙租的一处小院子,这小院子不大,仅有三间,一间是顾明哲休息的房间,一间被他用以接待客人的厅堂,另一间让他弄出来用作书房,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自己做饭,平日里就在外面的摊子上凑合着吃点,偶尔主家见他孤身一人,没有妻室,便派人给他送点吃点过来,煜都是皇城脚下,寸土寸金,顾明哲仅有那点俸禄没有多余的积蓄,能租这处院子已是不易,再无多余的银钱请人服侍了,暗卫到他家根本不用担心遇见人,就直接推门进去大摇大摆的找着东西走出来。

沈幼安从匣子中取出帕子,放到碧彤姐姐面前道;“这帕子是碧彤姐姐的,如今却在顾大人家中出现,难不成是他......。”

碧彤的脸色有些难看,垂首道;“这帕子是我给他的,不是他偷的。”

听她这么说沈幼安一点惊讶都没有,之前她也大概猜到了,歪着头问道;“碧彤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顾大人?”

碧彤涩然一笑,将帕子接过来放到匣子中,摇头道;“莫要再提他了。”

“碧彤姐姐,你若是喜欢他,他要娶你,你为何不愿意嫁,你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

沈幼安垂首,叹了口气;“也罢,不提就不提了,反正过了今日他就会离开煜都了。”

碧彤一愣,抬头道;“什么意思,为何他会离开煜都。”

“陛下说今日他当着许多翰林院大人的面求娶你,你是内廷女官,此事传扬出去日后必会为人诟病,顾大人为官正直也得罪不少人,日后若有官员抓住此事弹劾他勾结内廷女官,于他于你都不好,所以陛下决定将他外调。”

碧彤解释道;“他没有要与我勾结的意思。”

“陛下当然知道,可也正因如此才要将他调开。”

顾明哲曾经说过此生最羡慕的便是能够站在朝堂之上向陛下举贤纳谏,将毕生才学用于朝政,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也说过他自认不必宋太傅冯太保之流差,他所缺的不过是一个伯乐或者是一个出身,他说他的伯乐终于出现了,陛下是他的伯乐,赏识他,提拔他,他要尽自己所能辅佐陛下,将来有朝一日站到那百官的最前端,可如今要因为自己,陛下将他外调,他所有的希望都会破灭。

碧彤心中默默的想着,忽而抬头望着沈幼安道;“幼安,他是个可用之才,满腹才学,不应因我的事连累他啊。”

沈幼安摇头;“这怎么能是你连累了他呢?陛下说了,虽是外调,可不会贬他的职。”

“幼安,这一次是姐姐求你,你能不能去同陛下说,不将他外调。”

“碧彤姐姐,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我喜欢他,应该是比喜欢还多一点吧,我自己也不清楚,可我就是见不得他不开心,更舍不得让他的才华被埋没。”

沈幼安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上;“碧彤姐姐,告诉我原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相识的,你又为何不愿意嫁给他,你告诉我,我才能帮你,你舍不得他不开心,可我也舍不得你不开心啊,你喜欢他,却不愿意嫁给他,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碧彤开口,嗓子有些沙哑,沈幼安递给她一杯茶,她抿了一口接着道;“陛下下旨册他为八品典薄的那一日他在御书房外磕头谢恩,当日我恰好前往御书房当值,远远地看着他跪在地上,身形消瘦,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跑了一般,随后陛下命我去问他所为何事,岂料他是个死心眼,说要当面谢恩,我就同他说我是陛下身边的女官,若有事启奏陛下,可将奏章交由我呈给陛下,原以为这话说了也是白说,没想到他听说我是陛下身边的女官便抬头看了我一眼,将那封感谢信交给了我。”

这便是后来所有事情的开始了,顾明哲跪请谢恩,齐景焕命碧彤前去询问,之后又多次在御书房见到碧彤,便错以为碧彤便是当日向陛下提起他的女官,再之后碧彤在御书房当值,顾明哲也在御书房当值,这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稔了,互生男女之情也很正常,坏就坏在这顾明哲一开始是抱着感恩的心思去的,在碧彤的心里就是这样的,她觉得顾明哲喜欢的不是她,只是因为错认了人,所以在顾明哲说要娶他的时候说什么也不愿意嫁给他,可她又不敢说明原因,沈幼安是陛下的人,她若说出来又怕陛下打压顾明哲,如今陛下要外调顾明哲,这才纠结着说了出来。

第76章

沈幼安听了点点头,“所以姐姐是怕那顾明哲向陛下求娶你是因错以为你是当初出宫的女官,想要以身报恩。”

碧彤苦笑一声;“不是怕,只怕就是这样的。”

“若真如此,那就更该趁着情未深重之时,斩断情根,让他远离煜都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不,他满腹才学,一生愿望不过是一展胸中报负,不负平生所学罢了,我怎么忍心让他因此事远离煜都。”

沈幼安定定的看着她,说;“碧彤姐姐,其实你还是舍不得他走是不是?”

碧彤闭了一下眼睛,泪珠从眼角滑落,垂首哽咽;“他若是留在煜都任职,我好歹还能远远的看他一眼,可他若是走了,我到哪里看他啊?”

沈幼安伸手抱住她,轻声道;“就那么喜欢他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又不愿意嫁给他呢?”

碧彤摇头;“幼安,你不知道,那日他说他要娶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激动的一整晚都睡不着,就怕陛下不允许将我许给他,我甚至想陛下那么宠你,若是你开口,陛下肯定会同意我同他的亲事的,可是万没想到,他居然是因为要报恩才靠近我的,我都不敢告诉他,我不是那个人,我不是那个在他身处困境之时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人,我不敢说,我不敢说。”

她不敢确定顾明哲是因为什么喜欢她的,若真是因为报恩,让他知道当初出宫遇见他当街拦轿的女子不是她而是沈幼安,在他心里,恩情,爱情,他若是分不清楚,那执拗的性子,敢惦记沈幼安,陛下岂能饶他,到时候好容易走上朝堂,官丢了是小,命丢了就完了。

沈幼安愣了愣,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泪水,叹息道;“也罢,你不想让他离开煜都,那我就去求求陛下,看看能不能将他继续留在煜都,只是你同他的事总要问个清楚,你不问怎么就知道他是因为报恩呢?你向来理智,若他是真心喜欢你,而你又因误会他不愿意嫁他,岂不是要错过一番姻缘。”

“错过了姻缘也比没了命强啊。”

到底是自幼伺候齐景焕的,对他的性子也了解,加之对沈幼安的心思摆在了明处,顾明哲若是敢对沈幼安动一分心思,凭他心学再高深,韬略再精通,陛下也不会饶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