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回过神,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咱们总是做老师的。”

于建学点点头,转回头,此时场上已经进入垃圾时间,对方因为胜利在望,已经没有多少心思踢球了,而他们这里更是在熬。

怎么能不是熬呢?这个小组里,他们是一负一平,本来这一场如果踢好了还有机会出线,现在则是完全没有指望了,别说什么十六强三十二强,他们连小组赛都出不了。

这个结果他也不是太意外,李纪良走了,杨鸽竟然也走了。一直以来,杨鸽对足球都没有表现出太过强烈的热爱,他就和这队里的其他人一样,对足球有喜欢,但将来显然是不会去踢什么职业足球的。

可是那一天,这家伙竟然在自己母亲的陪伴下来对他说,自己要对绿建去试训。

他没有和杨鸽多说什么,这小子在和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一副要一头钻到地里的架势了,他要是再多问两句,难保他不会哭出来。但之后他却和杨鸽的母亲崔千惠好好的谈论了一番。

“真的很抱歉,于教练,这个学期多亏你照顾我们家鸽子。难得你这么看得起他,就冲这个,我们就该好好的在铁中把学上完。但我们家鸽子生来胆小,从来就没什么主见。真的是从幼儿园就被人家欺负,您不知道,为了这个我和他爸……”

说到这里,崔千惠重重的叹了口气:“反正他从小到大的路呢,基本上都是我和他爸给他安排的。这一方面当然是好事,孩子让人省心,不惹事。可再怎么说他也是男孩子,将来是要能支起门户的,我和他爸,总不能护着他一辈子,就算给他多留点钱,他也不见得能护的住啊。”

“他要到绿建试训,我和他爸是都不愿意的,这不是什么好路。但他是铁了心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这么铁心的提过什么要求,所以我和他爸就觉得要支持他这种想法。反正我们也不指望他能考个什么好大学了,他只要能练的坚强点,以后跟着他爸跑业务都成。”

崔千惠虽然说句话就要叹口气,一脸的悲苦,态度却是坚决的,而且那显然也为杨鸽打算好了以后,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有道:“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去绿建吗?”

“他说是他的一个同学去了那里,他觉得别人能去,自己也能去。”事实上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个,杨鸽能争取到父母的同意,那可不比李纪良费的功夫少,一哭二闹三上吊几乎都用出来了,他爸为此还打了他一顿。

“我和小良在一起,就觉得有主心骨,你们以前不老觉得我软弱不像男孩子吗?我和小良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了!”

李纪良他们也是见过的,杨鸽突然要留下来加练,他们总要来看看,于是对沉默而又显得执拗的李纪良也有了点印象,杨鸽在家有时候也会提到“小良的技术很好。”

“我们这次能赢球多亏了小良。”

“那个四中的什么傻瓜,根本就被小良踢晕了。”

……

于是他们慢慢的也就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努力认真,并且非常喜欢足球的小孩,虽然这种努力上进的劲头用错了地方,但总不是什么坏孩子。杨鸽要喜欢这样的同龄人,愿意和其接触也不坏。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良会去踢职业足球,而且把自家儿子也给招惹过去。

现在还不流行什么同性的话题,杨鸽父母就算是紧跟时代的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自家孩子真是太实心眼,崇拜起一个人就完全跟着走了。

杨鸽的父母无可奈何了,铁中这里就成了落花流水。当然杨鸽并不像李纪良那样可以决定胜负,但他的离开对其他人造成的冲击却一点也不比李纪良小,而且随着他离开的还有杨锐,杨锐当然不是去什么绿建了,而是就是退出足球队了,他也不是旗帜鲜明的说退出,而是早上不来训练,晚上放学就跑,逮到他就说自己腿疼,请了家长也没用,到最后虽然他名字还在队里挂着,人却已经是不来的了。

一个队伍,一个走了,两个走了,三个走了,下面的人就算还留在这里,心却是会散的,现在场上还在用力奔跑的,也就只剩下张林夏了吧,这小子过去不显,却没想到是个这么有韧性的。

二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而与此同时,他们也收到了四中成功晋级的消息。四中早先的成绩是一胜一负,现在胜了第三场,毫无意外的就出线了,虽然这次的出线还有点瑕疵,四中上下也非常高兴,吕凯夸张的大笑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教练,拿到赛程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和铁中的那帮人遇到一块?”

“他们出局了。”

“什么?”

“他们没能杀出小组赛。”

“怎么、怎么可能?”不仅是吕凯,其他人也吃了一惊,不过更多的都是幸灾乐祸,“不行就是不行,就算一时赢了,最终还是要不行的。”

“我就说他们上次是走运。”

“就说是乡巴佬吧,没见过什么世面,一到大赛上就要掉链子。”

……

他们一直被铁中压着,此时见对方不得好,别提多高兴了,就算有那宽厚的没说风凉话,心中也有一种铁中就该如此的想法。只有吕凯道:“李纪良呢?他腿瘸了?”

刘蓉看了他一眼:“他退出了。”

“什、什么?”

“他已经进了绿建的二线队。”

过年后,铁中就没有再去集训,虽然四中自己又去练了几天,但那几天李纪良都在大梁,也没有和他们碰上。刘蓉虽然知道李纪良的事情,可也不会巴巴的去和自己的队员说这些,所以一直到现在吕凯才知道他梦寐以求的老对手早就和他不在同一条线上了。

“怎么会这样?”吕凯敲了敲自己的头,“他还没有输给我,怎么能进职业队呢!”

与此同时,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李纪良打了一个喷嚏,杨鸽立刻走过来:“小良,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

杨鸽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

李纪良摇摇头:“没有多少了,咱们赶快做完,也好早点回去。”

他说着,脚下一勾,足球就落到了手上,之后就被他随手放在了旁边的篮子里。

球员训练完,总要有人收拾,这本来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负责,杰森来之后却说这种事应该交给球员,不是为了给球员找事情,而是要让他们对足球有更深的感情和了解,就像古代的剑手一样,总是要亲自保养自己的武器。

他的这种理论,大家都不怎么以为然,不过也都不和他打别,反正这种活都是交给新人干的。老人是不用干无所谓,新人是才来的也不敢多说什么。杰森发现这和他的要求不符,但他语言不通,也不能逮着个人就说道理,再说人家直接给他来个中国风俗,他也没有办法,所以现在这也就成了惯例。

其实这次除了他们,还有一个叫刘鹏的新人,但这家伙一来就抱上了队长孙亚斌的大腿,现在每天都和那帮元老级的人在一起,一训练完就见不到人影,这活儿也就成了李纪良和杨鸽的专利,以后可能还会是李纪良一个人干了,因为杨鸽现在只是在试训,还没有拿到合同,以后能不能留下来也很难说。

对此,李纪良并没有什么意见,虽然他不太认同杰森的那什么打扫有利于他们和足球沟通感情之类的说法,但他喜欢足球,也不觉得这是个苦差事。至于杨鸽,当然更没意见了。

他们将所有的足球全部送回去,又用抹布抹了一遍,最后冲了澡才去吃饭,对于自己的球员,食堂里也没有那么严格的规定了,就算晚去一会儿也是会有东西的。

他们去的时候食堂已经没多少人了,这不仅因为他们到的晚,还因为基地第二天就放假,有人今天就走了。

杨鸽道:“良子,我们明天早点回去吧。”

李纪良沉吟了一下没有说话,杨鸽又道:“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和一个朋友约了在省城见面,明天可能没办法一起回去了。”

“啊,那我……”

“我不太方便带你。”不等他把话说出来,李纪良就道,然后再不看他的脸。

第40章

“洗干净菊花,等爷回去操。”

“菊花又痒了是吧?”

“被爆菊花了……”

再怎么说,李纪良也是经过后世种种或者是卖腐或者是伪腐或者是各种各样腐的熏陶的,他虽没有真正的见过同性恋——也许是见过,但他对此真没什么分辨能力,他能够确认的,也就是那位让无数人唏嘘感叹怀念的从楼上跳下来的明星,但就是那位,也是别人说了很多遍,他又真的看了报道才有点信的。

但他总觉得杨鸽对自己的态度有那么点不对。过去他们在球队里也就罢了,但现在他们一个屋,他还真是连牙膏都要帮他挤好。第一次发现这架势,他还以为是哪里出了毛病,在洗手间里对着那挤好了牙膏的牙刷看了好一会儿,也弄不清这到底是出了贞子了贞子了还是他梦游了。

之后他拿着牙刷出来,杨鸽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我挤多了吗?”

“……不是。”

“我就说嘛,我看到过小良你挤的。”一副我用心观察过的表情。

“……这个,我自己来也可以的。”

“没有关系啊,我起的早,顺手帮小良你挤了也没什么的,我们家都是这样的。我妈妈说这代表我们一家人相亲相爱,我爸爸有时候忘了,我妈妈还会说他。”

……但我们不是一家人好吧。

刷牙的时候有准备好的牙膏,洗完澡出来有准备好的内衣裤,哪怕是出去训练,杨鸽也会准备一个杯子,在里面放上一点盐和糖,基地里当然是提供水的,但绝对不会这么贴心,李纪良活了两辈子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要说舒不舒服……这个,不能昧良心,被人照顾的感觉的确不错,但在心里上,李纪良总有点毛毛的。

虽然他上辈子既没结婚,又没谈成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但不代表他就想找个男人凑合,更何况现在他连这方面的心思都没有,在他未来十年的计划里,如果没有意外,都没有感情这回事。

如果可以,他更愿意和杨鸽恢复成最初的同学模式,好哥们也行。事实上杨鸽从铁中退学和他一起来绿建,他还是很有点感动的,如果杨鸽不是这么对他,他们的感情一定能更好,但是现在,他宁肯是自己想多了,也不想让杨鸽真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李纪良和杨鸽就来到了县城,基地里有车,每个周末会在固定的时间里接送球员。当然,有的一线球员自己也买了车,李纪良知道他们二线的,也有人在商量这回事,他们的工资远远比不上一线的,就在商量怎么对钱买。

基地是一个小面包,直接就把他们拉到县城的客运站那里了。一进站,就有人吆喝说到大梁的车马上就要发了。

“你去吧。”

李纪良道,杨鸽恋恋不舍:“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捎。”

“不用。”李纪良点了下头,就找自己要坐的车,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过去,他表现的很酷,但他总觉得后脑勺有些发麻。他暗暗的吞了口口水,心中只想着但愿杨鸽通不过试训,他倒不是想看杨鸽倒霉,而是他们再这么处下去,不知道会处出什么问题。

县城离省城是非常近的,但一路上这车跑跑停停,不时的有人要下车,也不时的有人要上车,等到了省城,已是两个小时后了,李纪良下了车,就转上了公交,又坐了半个多小时,这才找到王浩然给他找的地方。

一间小小的门面房,半掩着门,王浩然正拿着刷子戴着纸帽在那里刷墙,他刷的很认真,连李纪良过来了都没发现。

李纪良走过去,按住梯子,王浩然猛的回头,差点把自己摔下去:“良子?我靠,你差点吓死我!”

“我就是怕吓住你才过来按你的梯子的。”

“哪有你这样的,也不知道先叫一声。”王浩然说着已经从梯子上跳下来了,“怎么样,我找这个地方还行吧。”

李纪良点点头,这地方就在省城大学的对面,最妙的是中间还没有隔离带,也就是说学生可以自由的来回穿梭,这无疑会大大增加他们的客流量。

“怎么自己刷开了?”

“这不是省钱吗。”王浩然从兜里掏出根烟,“本以为我也算赚了点钱,这一开店才知道差远了,要是光我自己连房租都付不起,真他娘的!”

他们这房子虽然还不到二十平方,租金却要一千八,而且是交三押一,虽然这里面什么都没有,但房东就是不改口——人家当然不会改口,他这房子根本就不愁租。

“还是找人刷吧,也不差这一点钱了。”李纪良道,“学生已经开学了,咱们早点开业也能赚回来。”

王浩然笑笑,正要说话,就有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两个人一胖一瘦,瘦的那个还正常,胖的那个却把所有的头发都染红了,远远的看起来就像一个爆炸似的猴子屁股,还是带毛的。

“你们这还准备卖衣服吗?”胖的那个开口,这个店过去是卖衣服的,上面的招牌还没有换下来。

王浩然迎上去笑道:“不卖了,我们卖点小东西,主要是装饰的、玩的,过两天就开业,两个老兄开业了来玩啊。”

“不卖衣服了?”

“不卖了不卖了。”

“那这招牌也会换了吧。”

王浩然递过去根烟:“老兄说的可不是笑话,这招牌当然要换。”

那胖的笑了起来:“我们是辉煌复印社的,什么招牌啦、条幅啦、名片啦、广告啦都做,你们要换招牌找我们啊,就在街口,也方便。”

“哟,原来是邻居啊,那感情好,就是我这招牌已经请人做了,过两天就会挂上来了。下次吧,下次一定找你们。”

“下次什么啊,下次你都不在这儿干了吧,就这次吧。”

“这次是真不行了,我钱都给人家交了。”

“你那钱能退就退,不能退就认了吧。”

王浩然收起了笑脸:“老兄你这是强人所难了。”

“你别给脸不要脸。”那个一直没开口的瘦子突然道,“你去打听打听,这道街上的招牌都是我们做的,一千八一个,明天就把钱给带来。”

王浩然没有说话,那个胖的道:“我这兄弟性子急,但说的可是实诚话,你明天就过来一趟吧。哦,对了,提前祝你财源广进啊。”

两人说着就走了出去,瘦子临出门的时候还跺了下门,王浩然眼一眯:“你给我站住。”

“怎么?”

他回过头,斜过眼,但目光还没有对上王浩然,就感觉到迎面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再之后就感觉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心下又惊又怒,当下就要喝骂,哪知道肚上又是一疼,然后就是一股天旋地转,自己竟被撂到了地上。

那边的胖子见机得快,王浩然一丢东西就反应了过来,不过没等他有所动作,李纪良已经过来,一拳打到了他眼上,那胖子大怒,抬腿就往李纪良身上踢,李纪良侧身避过,就去抓他的腿,不过他毕竟不习惯打架,虽然动作迅速,这一抓却没估量好力量,反而被那胖子踢了一下,胖子占了先机就来抓李纪良,手刚到半途就僵在了那儿。

“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不动手。”王浩然一脚踩在瘦子的肚上,手里拿着烟,看着胖子,那胖子还有点不知王浩然为什么会用这种威胁的语气,但还是停在了那里,“你想怎么样?”

“我这是乳胶漆,只要沾上一点火星,就不是用水能浇的灭的,你要想让他到医院植皮,就尽管过来。”

油漆不能遇火的事情他们也隐隐的听说过,虽然不能确定是真是假,但这时候他们也真不敢动了,特别是瘦子,刚才还想着怎么把王浩然撂翻,现在却怕他手不稳烟灰掉到自己身上了,更怕那胖子不顾自己的死活:“李、李哥……”

他虽然没说什么,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哭意,胖子有点嫌弃他没骨气,但这时候也有点胆怯,又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就道:“小兄弟,我们只是让你做个招牌,你不愿意就算了,犯不着这样。”

王浩然弹了一下烟灰,他倒是手头很准,把那烟灰弹到了后面,但却把瘦子胖子都吓了一跳,特别是瘦子,几乎没尿裤。

“我叫王浩然,过去是在千帆酒吧玩的,你们可以去打听打听。”

“原来是千帆酒吧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来这里开店,就是想规规矩矩做生意的,我不和人玩强的,但也别有人想欺负我。你们要是不服,尽管来找,咱们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他说着松开了脚,放开瘦子,“白的黑的我都扛着。”

他这话说的利索又硬气,那胖子一时拿不准劲儿,瘦子更是被吓破了胆——他现在人虽然自由了,但油漆还在,那王浩然要是往他身上丢烟,他这没准就毁容了,所以两人虽有不服,却也不敢再说什么,胖子更是客套了两句,说了点什么大水淹了龙王庙之类的话。

他们走后,李纪良道:“这不会有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你以为他们多光棍吗?”王浩然笑了笑,“良子,要比眼光头脑我也许不如你,但要是说道上的规矩,我绝对比你懂。他们也就是这道街上的霸王,出了这个地面就不行了。我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过两天再找元哥出面塞给他们一点钱,这事也就过去了。你别担心,他们一时不弄清楚也不敢动我的。可惜了我的油漆,我本来还想今天能干完呢。”

王浩然蹲下来,看着被他摔到地上的油漆罐,唉声叹气的:“这乳胶漆我买的还是好的,要三十多呢。”

李纪良本觉得有些不妥,听他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咱们先去吃饭吧,回来我和你一起刷。”

“你刷过墙?”

李纪良摇摇头。

“那还是我自己来吧,这虽然不是什么细致活儿,也是讲究点技巧的。你说咱们这店虽然是做年轻人生意的,也不用弄成抽象派吧?”

“……我怎么听着你这不太像好话?”

李纪良沉默了片刻,慢吞吞的开口,王浩然斜眼看了看他:“回答正确。”

……

两人找地方去吃了烩面,省城的烩面是比较有名的,正宗的烩面是有点类似于大梁的米线,要有黄花菜、鹌鹑蛋、海带丝、豆腐皮、木耳,然后用羊骨头汤下出来的,不过这么讲究的烩面没有五块钱根本拿不下来,他们就吃了一个号称是滋补烩面的。

这所谓的滋补也就是放有几颗红艳艳的枸杞子,至于什么鹌鹑蛋海带丝那是绝对没有的,一大碗面除了面就是青菜,好在实惠,大碗的也不过三块,只是面就差不多有半斤,只是这却不够李纪良和王浩然吃的,李纪良说要加烧饼,王浩然却说他难得来一次,也不能光让他吃烧饼:“这次算我请客,不用公家的钱,再给你下一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