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么一记,阮氏身子猛地一绷紧,只将怀里的小卫臻搂得更紧了。

雯烟乘胜追击道:“这些日子姨娘茶不思饭不想,想娘子想得厉害,旁人不知,奴婢却是知的,姨娘您不想将小娘子接回来么,倘若想的话,姨娘您得立起来啊,得将整个院子管束起来,倘若随意一个小丫头片子都跟跳到您脑袋上作祟,这样老夫人又岂敢将小娘子送回来!”

顿了顿,又难得松嘴,微微鼓励道:“之前彩晴那丫头不也是个跳脚的么,被姨娘训斥了几顿,这段日子不也老实了么,之前姨娘那阵子就做得挺好的,怎么到了笑橘那小丫头身上,就掉链子了?”

雯烟每字每句都说到了要点上。

阮氏是个耳根子软的,闻言,看了看怀里的粉嫩嫩的女儿,只咬定了决心似的,微微咬牙道:“那···那我该怎么做,笑···笑橘她···她也没犯什么错啊,总不该无缘无故的处置人吧?”

雯烟道:“这是自然,姨娘您是主子,对待下人应该赏罚分明才是,倘若下人无甚歪心思,做主子的自然可堪重用,可一旦起了歹意,主子也该惩罚严办,奴婢没有让主子现在就处置笑橘,奴婢只是建议主子您多留几分心思,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雯烟耐着性子,一一说完,完了后,便将目光投放到了卫臻身上,细细打量了一阵她的眉眼,难得笑了笑道:“几日不见,奴婢瞧着七娘子越发懂事伶俐了。”

说罢,又再细细将小卫臻打量了一遭,忽而道:“不知姨娘发觉了没,咱们小主子越长越神似老爷了?”

阮氏一听雯烟夸了卫臻,立马心情好了,又听到后一句顿时来了精神,只将卫臻从腿上放了下来,立在她的跟前,捧着她的小脸瞧了又瞧,瞅了又瞅,顿时激动得无与伦比道:“真的,真的,瞧瞧这眼睛,这小嘴巴,小鼻子,真真···真真跟老爷一模一样啊。”

说完,一把激动的卫臻搂在了怀里,激动得话都结巴了,一脸兴奋道:“安安,你不是喜欢好看么,你的相貌随你爹爹,往后定会比姨娘好看的,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顿了顿,又道:“你爹爹时常唠叨他的美貌气概无人承袭,这下好了,这下后继有人了。”

阮氏这一激动,就激动了一整日。

于是,接下来的这一整日,就是情意绵绵、含情脉脉的盯着卫臻的小脸瞅了一整日,瞅着瞅着,冷不丁就捂嘴乐出了声儿来,卫臻觉得,阮氏对她又喜爱了几分,她这日中午在她这里小憩,就连睡着了在梦里,都隐隐觉得被两只目光炯炯的眼珠子直盯着,那感觉,其实···呃,有些瘆人。

下午醒来后,还去对面拜访了谭姨娘及十二娘子,去时,十二娘子卫眠刚睡醒了,因为上回卫臻牵过十二娘子,这回去了,除了最开始的怯意外,慢慢的在卫臻有意无意的逗弄下,到了临走时已经开始黏着她了,只眼泪汪汪的看着她,舍不得让她走,十分可爱呆萌得紧。

在阮氏这里的一整日,卫臻其实还是蛮开心的,甚至想着即便没有留在老夫人跟前,重新回到秋水筑也是不错的,只是,祖母待她好,她一方面舍不得离开,另外一方面,秋水筑如今能够如今的安宁,能有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际遇,何曾不是因为她被老太太养在身边的缘故?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万物千丝万缕,总是相辅相成的。

唯一有些忧心的便是,听闻那染云居近来对秋水筑颇为客气,时不时派人送些点心、果子来,太太殷氏不爱料理院中事物,冉氏明面虽未掌权,实则院中诸多事物她皆可做主,就连炭火都周到的送了来。

这与前世的情况截然不同。

前世,阮氏失宠后,她倒是放手了,没有再继续加害阮氏母子,任其在这个小破院子里自生自灭,尽管那个时候卫臻母女被府里那些个拜高踩低的下人们欺负得连饭都快要吃不饱了,可到底留下了一条命不是。

如今,瞧着那做派,似乎并未曾收手,卫臻隐隐有些不安,庄子里虽逃过了一劫,可如今冉氏有心加害的话,阮氏怎会是她的对手,阮氏性子单纯,怕是被人卖了还会替人数钱。

原来,事情从来都是有两面性的,前世卫臻母女际遇虽落魄,性命终是安稳的,这辈子日子越过越好,可躲在暗处的手却不会消停。

刚重新活过来的时候,卫臻其实也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阮氏软弱,掀不开什么浪花,在冉氏跟前压根不值一提,而卫臻更加不堪一提了,她又胖又蠢,母女二人皆是拿不出手的货色,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会引得冉氏如此忌惮,甚至不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联合下人来谋害她们,连卫臻那么小的一个小女孩也不放过。

经过卫霆祎向老夫人求情那一回,无意间道出了一个秘闻,卫臻当时听了心中震惊许久,琢磨许久,似乎隐隐有几分明白了,冉氏竟然小产过,且恐无法生育,要知道这桩事儿上辈子卫臻到死都不曾知晓半个字,整个冉云居瞒得跟个铁通似的。

冉氏无法生育,也就意味着她生不出儿子了,太太殷氏厌恶老爷,两人早已貌合神离,冉氏不曾忌惮,谭氏其貌不扬,又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不得宠爱,冉氏也压根不当回事儿,唯有阮氏,她貌美如花,底下有个女儿,关键是,她曾深得过卫霆祎的心,她是个受过宠爱的妾氏,整个五房,要说谁还能生个儿子,怕是唯有阮氏的可能性最大了。

所以,阮氏才如此忌惮阮氏母女。

这个理,若非上辈子卫臻也曾为人妻为人母,也曾幻想过将来孩子出生了,如何为肚子里的孩子筹谋出一条康庄大道,不然,她是万万料想不到的。

062

却说除夕夜里, 全府上下所有的老爷太太郎君娘子们全部都聚集在了荣安堂,一起吃年夜团圆饭,这是继上回大房、二房、三房一道归家时团聚后的再一次全家团圆。

除夕的宴席十分丰盛, 场面也十足热闹,在摆宴席之前, 卫家所有小辈们全都排排站好,一一上前给老夫人, 给诸位长辈们拜年见礼, 长辈们手中都备了好些荷包香囊, 里头塞满了小金鲤鱼、小金叶子、瓜子、小金葫芦之类的小金裸子,是特意赶在年前往那首饰铺子里给打的, 全是赏给小辈们的压岁钱, 好讨个喜庆。

有嘴甜的,吉祥话说得多的, 就多奖励几个,有不爱说话,性子内向的, 就趁机逗弄一番再赏。

长幼有序, 从大哥儿卫禇依次到六娘子卫绾, 这六人年纪渐长,最小的也有七岁了,拜年的话自然说的利索,小嘴更是一个赛一个甜腻,尤其是六娘子卫绾, 说了好些喜庆的吉祥话不说,还当场背诵了一首王安石的《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卫绾才不过七岁,小小年纪,身姿优美,姿态落落大方,稚嫩却朗朗上口的童音穿透人群,飘到了喜庆的院落之中,就连守在外头的奴仆们也忍不住赞道:“这定是七娘子罢,七娘子真真是个厉害的,他日必是个有造化的。”

一首拜年诗朗诵完,卫绾朝着众人施施然一拜,笑语嫣然道:“在这辞旧迎新的佳时,孙女祝祖母事如意,平安罩;身子棒,福寿到;亲满堂,欢乐绕;幸福找,吉星照;全无忧,尽逍遥(摘文),祝诸位伯父伯母叔叔婶婶们新年大吉,孙女在这里给诸位拜年了。”

说完,跪到蒲团上,朝着众人一一跪拜。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忙从小几上摸出了一个大大的荷包塞给了卫绾,嘴里直“好好好”的说个不停。

曾经的京门贵女郝氏素来喜欢才女,见卫绾如此出众,忙其实将人拉了起来,不住的赞美道:“啧啧,瞧瞧,咱们六丫头这张小嘴利索的,这小小年纪便满肚子的芳华,将来是要为咱们卫家争个女状元回来不成?”

说罢,忙往她手上塞了个荷包,又扭头冲殷氏夸赞道:“你这丫头,没白养活。”

殷氏淡淡的笑了笑,道:“大嫂谬赞了,是这个孩子天资聪慧,我实则并未出多少力。”说完,塞了个荷包到卫绾手中,淡淡的叮嘱道:“你是个好孩子,平日里写写画画久了,多出来走动走动,莫要累着了。”

到底是个女孩子,念书是个好的,也犯不着跟考科举的男儿一样,日日苦读。

殷氏这话难得透着些许关心的意味。

卫绾眼眶微红,只觉得这大半年委曲求全投身在太太门下所受的所有冷遇没有白受,当即一脸郑重道:“是,母亲,绾绾晓得了,母亲辛苦了。”

说着,也给殷氏拜了一拜。

母女两个母慈子孝,一时羡煞旁人。

前头六个拜完,便轮到了后头七个,后头七个皆是些娃娃兵,这里头全是些三四岁的,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那种,就卫臻与卫姮两个稍大些,可偏偏前头几个表现得实在是太过出色了,尤其是六娘子卫绾,简直没有给后头几个弟弟妹妹们留条活路。

轮到卫臻时顿时叫苦不以,只觉得什么叫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便是了。

除非她比卫绾还能说会道,否则,再秀优秀,便是有些班门弄斧了,是以,卫臻想着,还是保持着她一贯幼稚软糯的天性得了,当即一上去便直接朝着老夫人狠狠磕了一个响头,只听到砰地一声,脑袋都嗑懵了。

老夫人吓了一大跳,正要起身去扶,却见小家伙哎哟一声捂着脑袋挣着起了,握着两只白嫩的小爪,边忍着痛,边冲上首的老夫人一本正经的祝福道:“祖母,过年···过年好,孙女祝祖母来年胃口大增,每日食···食用三碗饭,日日哈哈大笑,开怀得似个小娃娃!”

说完,又伏下身子,朝着老夫人磕了一个响头。

只见小家伙卷缩成一小团,微微拘着个小脸,小嘴抿得紧紧的,一脸认真严肃,好像这样正经起来说的话便要正式作数几分似的,面上活活装得跟个小大人似的,偏偏嘴里说的却是如此憨气有趣的娃娃话,一时逗得整个屋子里所有人都笑了。

老夫人边笑边骂道:“吃三碗?这是要撑坏祖母不成?”又笑的眉开眼笑道:“让祖母似个小娃娃,好整日里陪你玩耍是不是,好你个小丫头片子,瞧着老老实实的,甭以为祖母不晓得,定是成日只想着吃吃玩玩!”

老夫人嘴上虽数落着,却是一脸慈爱的瞅着底下的小孙女儿,神色与之前相比要愈加温和几分。

郝氏见卫臻娇憨可爱,扭头朝着身旁的老爷卫霆渊一眼,见连一向严肃的老爷这会儿都笑的如沐春风,她知老爷极疼爱这个侄女,又因自己的大姐儿与这个小侄女共居一个院子,顿时也多了几分偏爱,当即笑眯眯的逗弄道:“七丫头,你且来说说,你祝祖母似个小娃娃,那么祝福咱们几个伯父伯母叔叔婶婶似个什么?来,你说说看,只要说得好,大伯娘这一袋小金瓜子全添给你做压岁钱了。”

郝氏从腰间另取了一个荷包,那荷包精致华丽,是郝氏的体己物。

整个屋子所有人全都笑哈哈的看向卫臻。

卫臻被大家伙儿的打趣得小脸通红,只跪坐在蒲团上,微微咬着嘴,看了看那袋子金瓜子,面露渴望,过了良久,飞快的抬眼看了郝氏一眼,小声犹犹豫豫的挤出几个字眼道:“那···那便祝···祝大伯娘与大伯来年再添个小娃娃。”

话语一毕,郝氏一阵错愕,只难以置信的抬眼盯着卫臻,神色微微有些呆滞。

抬眼时,只见所有人全都噗呲一声喷笑出了声儿来,全都瞧着她哈哈大笑,就连底下儿子女儿也全都忍不住闷声大笑,对面的五老爷更为夸张,他刚好饮了口茶,只将嘴里的茶全都给喷了出来。

郝氏一扭头,见丈夫亦是忍俊不禁的看着她直笑着,顿时脸唰的一下红了。

她都是个快要做奶奶的人了,没想到竟然在所有人跟前,被个小孩童当众打趣了。

尤是嘴皮子利索如郝氏,这会儿也被堵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正胀红着脸时,她那刻板严肃的夫君一把将蒲团上的小人儿抱了起来,放在了腿上,难得一脸溺宠的捏了捏小卫臻的小鼻头,扭头冲她打趣道:“夫人,不知这个祝福你满不满意的,瞧瞧,小丫头片子还在巴巴盼着你的金瓜子了。”

竟也跟着取笑了她起来。

郝氏恶狠狠腕了夫君一眼,将手中的一大包金瓜子全赏赐给了卫臻,顺道狠狠捏了她一把小脸。

小卫臻痛得倒在了大老爷怀里。

大老爷呵呵大笑,笑得胸腔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整个荣安堂气氛大好。

郝氏与大老爷乃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以来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算是较为恩爱的一对夫妻,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情意渐渐淡却了,就跟左手右手似的,少了炙热,成了亲人,今晚,大老爷私下捏了捏她的手,郝氏一晚都红着脸,一大把年纪了只觉得臊得慌,心却砰砰直跳着,只觉得回到了年少时似的。

这晚,大老爷抱着卫臻一整晚,连大娘子卫岚见了都微微吃味道:“爹爹好生偏心,连岚儿都不曾被爹爹抱过了。”

小卫臻见了,连忙挪了挪小屁股,作势让一条大腿给卫岚,卫岚又气又笑,将卫臻另外一边小脸也给掐红了。

哎,这对母女。

卫臻皱着小眉头,揉着自己的可怜的小脸,无奈叹了口气。

中途五老爷见了,微微有些吃味,他中间过来逗弄过卫臻好几回,卫臻爱搭不理的,五老爷有些气闷,还是最后见小卫臻双眼迷瞪,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似快要睡着了,五老爷便作势要将卫臻抱回去,大老爷这会儿才松了手,却不想,只见小卫臻紧紧搂着大老爷的脖子不撒手,只噘着小嘴含含糊糊道:“要大伯,不要爹爹。”

大老爷微微挑了挑眉,嘲讽似的说了一句:“自食恶果,哼,怪得了谁。”

气得卫霆祎嘴角不断抽动。

他知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讽刺他平日里没个当爹的样子,现如今竟然想坐享其成么?

最后,趁着小卫臻睡着了,卫霆祎一把将人夺了过去。

他见小家伙一晚上娇憨有趣得紧,是越瞧越喜爱,可是明明是他的闺女,却被大哥抱着不放,关键是,小丫头还没给他拜年了,就被大房那对夫妻给抢走了,他们分明有儿有女,竟然还觊觎他的。

五老爷一脸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慎入!

063

这个新春, 因卫家在守孝,故而整个春节卫家所有人全部都不许外出拜年,因身上带着孝, 以免煞了旁人,不过前来卫家拜会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卫家的掌门人虽过世,但是底下的门生故交却遍布整个元陵乃是整个大俞, 据说当初连远在京城的圣上得知了老先生亡故的消息, 都沐浴焚香斋戒了七日荤食, 由此可见卫家老爷子的声望。

不过,春节期间的所有事情与卫臻皆无甚大的干系, 唯有初一祭祀时卫臻跟着卫家所有兄弟姐妹们跪拜了一整日, 余下的日子便十足清闲了。

开了春后,府中颁布了两桩要事儿, 桩桩件件都与卫臻有关。

因大房、二房、三房皆来了元陵老家,要在这元陵城住上三年,不过府中下人不足, 故而过了十五, 大太太郝氏便开始寻牙婆子问话, 想要采买一批仆人,顺道将上了年纪的丫鬟放出府嫁人,因老太爷过世,也准备发发善心,恩赦一批受了罚的奴役。

这日在老夫人院子里, 老夫人便提及了此事,给卫岚,卫臻以及卫庆屋子里每人都添了两个,至于其它孙儿孙女屋子里是否短缺人手,则由各房太太看着做主,此乃第一件事儿。

第二件事儿则是由大老爷做主,大老爷闲来无事搁置在家中,决定将卫家这十几个小萝卜头全都聚集在一起,由他亲自执教,开堂教书,昔日有老太爷为天子之师,今有大老爷为子嗣亲自启蒙,算是子承父业,全了卫霆渊的孝道与责任吧。

大老爷极为看中卫家子嗣,所有人不论哥儿姐儿,嫡出庶出在他眼中全都一视同仁,都乃卫家血脉,他深知若想要家族继续昌盛,不仅得将如今的根基打牢靠了,还得展望未来,将下一代都给捋顺了,捋平了,前方的路才好走些,就跟养盆盆栽似的,时不时得施肥修剪,有了枯枝败叶就得及时剪了,才能快速的长出嫩芽来,老叶总会有枯败的时候,新叶才是未来,这般想着,顿时神经抖擞,跃跃欲试起来,此事一定,就恨不得立马开始开堂,将所有小萝卜头们全部赶去学堂,就连底下的小十二小十三都舍不得放过。

还是老夫人哭笑不得,直言这么小的娃娃哪里听得懂,便说三房的小十三年前才刚断奶了,届时若全放到了学堂里,一哭起来,整个学堂都会跟着哇哇哭诉起来,那可就有好戏瞧了,老大爷这才堪堪放过,只将人留取到了小九,也就是卫绾那里。

此消息一出,所有人脸色一变,纷纷目瞪口呆,叫苦不迭。

要知道这大老爷卫霆渊可是老太爷第二呀,老太爷到了晚年还愈见和善了起来,尤其是近两年,许是知不久于人世,越发开朗豁达,时常将一众小辈们喊到屋子里说说话,逗逗趣,大家伙敬他,却不再像以往那般惧怕他了。

可大老爷不同,他压根就是黑脸包青天在世啊,令人惧怕不说,无论谁犯了错,任何人求情都不许,直接关押祠堂悔过。

那祠堂里头黑漆漆的,上百个牌位齐刷刷的矗立在跟前,庄严又肃穆,白日里还好,若是到了夜里,月光倾洒进来,洒在一个个黑漆漆的灵位上,只觉得恐怖阴森得紧,下一刻,好似老祖宗们一个个的就要从那灵位底下钻出来似的,就连大人见了都忍不住牙齿打颤,何况小孩?

大老爷在卫家一众小辈眼中,就是位黑脸包大爷,各个见了心里发憷,如今,竟然要由他执教,那往后哪里还有快活的日子过活?

一个个拉拢着小脑袋,闷成了苦瓜脸,尤其是五公子卫庆,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跶了起来,憷得龇牙咧嘴道:“祖母,我可不可以不去啊,我有老师教的,去年爹爹替我寻了老师,不过此番来老家来得匆忙,老师还在咱们京城的宅子里住着,没来得及跟来,孙儿喜欢那位老师,可不可以让爹爹将老师请来,继续教孙儿啊!”

卫庆自打上回犯了错后,被三老爷恐吓了一阵倒是老实了些日子,他脚摔了,他不怕挨打不怕挨骂,就有那么点儿怕跪祠堂,以前京城里的祠堂没老家这样大,倒还好,如今一来老家,打听的第一件事儿便是询问府里的祠堂在哪儿,有多大,省得往后不知根底。

他那次伤了脚,本养个三五日便好了,可卫庆是个什么性子,便是被拘在屋子里也不是个安生的,就崴了那么一下,生生养了半个月才好,眼下,还是打头一回出门呢,便得知了这么噩耗。

老夫人闻言,微微挑眉看着他道:“哦,你那位老师是那位姓纪的,还是姓李的,又或者是那位姓魏的?我怎么听说听说一个个全都被你给气走了,怎么着,你爹爹又另外替你请了一位不成,什么时候的事儿,老婆子我怎么没听说过?”

老夫人笑呵呵的瞅着他,并没有因为之前卫庆犯了错便冷待他。

卫庆听了脖子一红,只支支吾吾道:“呃,那什么,只那位姓···姓···”憋了好半天憋不出来了,顿时大手一摆,咬牙道:“得了,得了,以前的事儿便不提了,大伯便大伯吧。”

说完,小嘴里又嘀咕了一声,横竖要死早晚是个死。

只不过他有些诧异,这位老太太怎么什么都知道啊,他还以为是个老糊涂了,未曾想竟不是个轻易让人糊弄的。

顿时蔫蔫的,只想要回屋继续躺着了。

却说除了卫庆最头疼的便是卫姮了,就连卫绾得知了这么个消息,心里都微微一紧,她虽聪慧过人,喜爱念书,可到底也还是个小女孩儿,对于那大老爷心里也是有几分惧意的,不过也不过紧张了那么一小会儿,便立马欣然接受了。

所有人里头,最高兴的自然要数卫臻了。

她本就喜欢大伯,再者,此事就像是老天爷重新补给她的似的,上辈子也是如此,上辈子也是由卫霆渊亲自执教开课,亲自教养卫家所有的哥儿姐儿,故而养出了一个个优秀有出息的卫家儿女,除了卫臻这么个例外,因为卫臻并未曾出席,她因身子不适缺席了,后来卫臻母女不受宠爱,渐渐为卫家遗忘,其实老夫人及大老爷问过几回,不过彼时卫臻不争气,阮氏舍不得让卫臻脱离她的任何视线,故而一直到十岁时卫臻还大字不识几个,后来还是入京后有一回在宴会上闹出了笑话,卫家才开始重新请了女先生教她识字,却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为此,当初嫁入太子府后,暗地里没少被人奚落笑话。

幸得此番重活一世,卫臻终于有机会弥补上辈子的缺失了。

一群人告别老太太,从荣安堂出来,小脸上全都闷闷不乐的,卫姮边走边哀呼道:“姨娘许我六岁再入学的,而今我五岁生辰才刚过不久,阿姐,你替我给姨娘去求求情,让我来年此时再入学可好···”

卫姮死缠烂打的缠着卫绾。

卫绾哭笑不得道:“哪里是这般算的,你虽五岁生辰刚过不久,可翻了年就算作六岁了,姨娘定不会允的,何况,如今咱们都上学了,唯独落下你一人又有何趣,再者,你瞧,七妹妹与你同岁,她都乖乖去了,你怎能不去。”

卫姮听了,准备去瞪卫臻,却见身后表哥苏万里及五哥哥卫庆一把将卫臻给拦住了,卫姮顿时瞪圆了双目,只以为这位荒唐的表哥及五哥哥又要开始欺负卫臻了,今儿个大姐姐可不再这里,可没人帮她了,卫姮顿时停了下来,准备瞧好戏。

卫庆拦住卫臻,卫臻抿了抿嘴绕过他而行,却又被苏万里一把拦住,卫臻顿时停了下来,抬眼冷漠的盯着苏万里及卫庆,身后的双灵顿时犹猫儿似的弓起了身子,一脸警觉。

却不料,苏万里只笑眯眯道:“七妹妹,莫怕,喏,你五哥哥有话与你说。”

伸手往卫庆脸上一指。

卫庆顿时打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卫臻跟前,冲她道:“七妹妹,给你,你便用这个将债讨回来吧,我就是用这玩意儿伤了你的小侍女,你要是气得紧,就用这个教训我吧,我保证不躲。”

卫庆一脸视死如归道。

递过来的是一把弹弓。

卫臻盯着弹弓瞧了一阵,心里有些诧异,她还以为对方是来找事儿的,却不料——

心里一阵清明,嘴上却淡淡道:“五哥哥,你这是何意?”

卫庆似乎有些羞于启齿,那边苏万里摇着扇子咳了一声,卫庆顿时咬了咬牙道:“七妹妹难不成瞧不出来么,我是特意前来给七妹妹致歉的。”

虽有被苏万里要挟的成分,可是他还以为这位妹妹定会去老太太跟前告他的状来着,却未料这大半个月过去了,竟没一点动静,他甚至去探过三老爷的口风,他对此事竟然全然不知,这才知道原来是他小人心性了。

那小丫头片子还算硬气。

卫庆挑了挑眉,预备往后便不再欺负她了,如果她乐意陪他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