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卫臻入住太子府后,别的没干,却将所有心思全部放在了争风吃醋及撒气报仇这件事情上,倒未想,反倒是成就了她这一世的机缘。

四月十八,这日风和日丽、天气大好,阴雨连绵了大半个月后,天气总算是放晴了,是入夏以来天气最为爽朗的一日,亦是郡主府设宴的大好日子。

前几日,卫臻收到了方静姝的回信,方家虽刚入京不久,且官职并不高,可方父却是京城的新一任的父母官,实属京畿要职,故而郡主府的帖子亦是多发了一份,递去了京兆府尹府上,方静姝受邀前行,为了与卫臻一聚,欣然前行。

卫臻自然想方设法的想要跟着赴宴,待一连着三日亲自下厨给金嬷嬷做了整整三日的清爽可口的冰镇牛乳樱桃羹后,总算是将一向严厉的金嬷嬷给讨好了,允许她跟着出府,不过却是给她下达了整整十条规矩细则,卫臻听得脑瓜子生疼,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不许落单独行,时时刻刻要跟在卫家几位姐妹身边,出入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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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天卫臻早早便起来梳洗打扮, 因回京不久,前几日大伯娘郝氏派了绣坊的人过来给她量身高尺寸,说要给她匆匆赶制夏款服饰,不过到底还没几日,绣坊所有的衣裳都是手工缝制,少说也得半个月, 因此,卫臻如今穿的还是从元陵城带来的一应衣裳首饰。

京城的穿戴风格整体偏大方矜持, 也以端庄华贵为先, 多以对襟儒裙式样或者大衫袖的裙裳为主, 不像江南人士, 穿戴愈加清新随意, 多以清爽明艳的风格为主,故而卫臻这日挑选了一身齐胸儒裙, 内着一身淡绿色的齐胸儒裙,长裙微微惺忪摇曳,一直垂落到脚面,盖住了双脚,仅仅只露出两处尖尖的月白色绣花鞋,绣花鞋鞋面上绣着精致的玉兰花纹理图案,清新又雅致,随即又在外罩着一层轻薄透明的广袖披肩, 挣脱得整个人轻快明艳, 既不沉闷, 又不张扬,既清爽大方,又活波亮丽,是十分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穿着打扮的。

至于头上,卫臻并未曾选择华丽的簪钗,不过是梳了一头简单的双螺鬓,鬓发上缠着浅绿色的发带,及佩戴了一朵绿白相见的玉兰式样的珠花,余下一边各垂落着三两条细细的小辫子,衬托得整个人娇俏可人,属于女子见了并不生厌,男子见了皆会当做小妹妹的那种。

双灵觉得素雅了些,不由冲卫臻道:“奴婢瞧着这些日子六娘子、九娘子她们的穿戴打扮,便是在府中都要比主子今儿个的打扮隆重些许,更甭说今儿个去那郡主府上了,前两日奴婢在六娘子头上瞧见她头上戴了雕花玉簪,腰间佩戴的玉饰及手腕上佩戴的玉镯皆是顶顶金贵之物,更甭提九娘子了,她脖子上的璎珞项圈简直比手指头还粗壮,远远见了都在冒着金光,主子您这未免也太过素淡些了,您今儿个头一回出府,奴婢觉得还是稍稍隆重些的好。”

卫臻却道:“今儿个郡主府宴会的主题是赏花,既然是赏花,还是穿得松快自在些的好,穿得太过束缚金贵,定然会寸步难行,甭说赏花,便是说话行走怕也会闹得不自在,倒是与今儿个的期待相悖了,况且,你家主子今儿个这一身虽素净,可这一身从头到脚皆乃是出自苏大娘的手艺,苏大娘的绣工在整个江南可谓一绝,放心,不会丢了卫家的脸的。”

上辈子赏花宴那日究竟有多炎热不堪,便是到了这辈子卫臻都记忆犹新,上辈子她身子弱,有些畏寒,阮氏怕她在花园子里被蚊虫叮咬,便给她里里外外裹了厚厚一层,所有人看到了她都跟见了鬼似的,生怕她染了什么病,一个个都躲得远远地,结果还没待赏花宴开始,她便惹得浑身直冒汗,弄得一脸狼狈不堪,结果还不慎打翻了端阳郡主那株名贵的十八学士,同样的苦,受一次便足矣。

只是,双灵依然有些不大放心道:“奴婢就怕这京城有眼拙之人?”

卫臻淡淡笑了笑,道:“放心,京城里皆是些权爵贵女,皆是见过世面的,眼拙之人有之,慧眼之人却更多。”说完,想了想,又觉得双灵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沉吟了片刻,便又冲双灵道:“那再挑个镯子戴上罢。”

这时,冬儿听了蹭蹭蹭跑过来,道:“我来。”

说罢,一溜烟赶在双灵前头,小心翼翼的将卫臻的首饰匣子打开,整个身子凑了过来,仔仔细细的挑了好一阵,不多时挑了一个通体碧绿的玉镯子,冲卫臻道:“这个镯子可是去年主子十岁生辰时,老夫人套在主子您手上的,老夫人的东西,哪有个坏的,主子,您今儿个便戴这个吧,这个颜色极好,跟您的穿戴极为相称。”

双灵见了,亦是一脸满意,道:“怪道方才我左瞧右瞧,总觉得差了些什么是的,如今戴上这个镯子,才觉得总算是恰到好处,冬儿可知这是何意?”

冬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卫臻一顿,不多时,只挑着眉,一脸得意道:“主子身上这身穿戴太过轻简了,衬不起主子的相貌,须得用件定海神针似的物件压上一压,方能堪堪配得住主子的绝色容颜,这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我都能够倒背如流了。”

顿了顿,只白了双灵一眼道:“横竖就你眼睛毒辣,眼光又素来挑剔,叫我说,无论咱们主子穿什么,戴什么,都一样的好看,戴了这个镯子是锦上添花,不戴又如何,照样能将一众人给比了下去,无论戴也不戴皆是个美的,计较那么多干嘛,主子,冬儿说的对吧?”

冬儿一脸满不在乎,又隐隐带着一脸盛气凌人的气势。

双灵被她堵得说不上话来,过了好一阵,只气乐了,笑骂道:“主子,您瞧瞧,这小妮子这张嘴,我都说不过她了,我今儿个围着主子洗漱打扮忙活了大半个时辰,她倒好,凭着这张小嘴,三言两语的便将奴婢的辛劳全部都给抹去了。”

顿了顿,又忽而难得一脸正色道:“冬儿方才那番话初听虽然有理,可细细琢磨着,却压根不是这么回事,主子的相貌身段是老天爷给的,既然老天爷给了主子这幅天人之姿自然有它老人家的道理,既然是老天爷给的便不能随意埋没祸害了,能够锦上添花为何要随意唬弄了,照这样说岂不是自暴自弃有违天意?况且,咱们家主子可是卫家子嗣,又是自小在老夫人身边养大,无论是说话行事,举手投足间皆代表着卫家、代表着老夫人的颜面,在府里可随意松散些,可一旦到了外面,定然是要严陈以待,丝毫出不了任何岔子才是。”

大概是这么些年耳濡目染的在映虹的熏陶下,双灵这些年俨然成了映虹第二,动辄喜欢对冬儿唠叨说教,不过冬儿性子懒散单纯,一个严厉,一个迷糊,倒也极为合拍。

冬儿听着听着,只忍不住瘪了瘪嘴,小声嘀咕道:“主子的容貌分明是姨娘给的,关它老天爷啥事儿?”

卫臻听了顿时乐不可支。

她只觉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没有单纯的黑与白,对与错,关键在于,看你怎么选择罢了。

刚梳妆完没多久,六娘子忽而派人来问卫臻整理好了没,特来邀她一道前去给殷氏请安问好,每每出府,无论是真心关切,还是仅仅只是走过过场,殷氏身为太太,总该是要好生叮嘱提点一众小辈们几句的。

卫绾虽是庶出,却到底是过继到了殷氏名下,她又是五房长女,且很多时刻时时向大娘子卫岚看齐,在五房,她时刻记得挑长姐的担子,也习惯对底下几位妹妹们照看有佳。

卫臻闻言,便跟着起身了,由阮氏一路叮嘱送到了院子外,便直接去了殷氏的澜清阁。

去时,卫绾及卫姮二人难得没有率先进去,而是齐齐立在澜清阁外正等着她。

远远地,只见卫姮穿了一身藕粉色对襟儒裙,底下是乳白色凌裙,头上梳了一头斜飞的螺旋鬓,在鬓发上镶嵌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玉珠子,卫姮皮肤白,又本就生得圆润软糯,这样的打扮衬托得整个人更加粉嫩娇俏,远远地见了,是恨不得令人往她脸上捏上一把才好。

就是她脖子上挂的那根如同手指般粗大的璎珞圈,及腰间佩戴的那枚金贵醒目,红色晃眼的血玉玉佩,好像与身上这身浅粉色装扮有些格格不入,只觉得有种喧宾夺主,又有种轻微暴发户的错觉。

卫臻过去时,似乎还在听到卫绾正在低声劝解道:“那个璎珞圈便罢了,是你最为喜爱之物,可这个玉佩,实在太过惹眼了,关键是跟你的衣裳不搭啊,现在时辰还早,还来得及,要么换一身衣裳来佩它,要么且先将这枚玉佩收起了,改日再戴,横竖要不了多久便要过端午节了,端午那日喜庆,你戴上这枚玉佩正好。”

卫绾难得耐着性子劝说道。

卫姮却好似压根没听进去半个字,只一脸不耐烦道:“这个玉佩我喜欢,这身裙子我也喜欢,我就不换,我爱穿什么穿什么,爱戴什么戴什么,我是穿戴给自己看的,又不是给你们瞧的,是碍了你们的眼还是怎么了,哪个要说我,爱说说去,横竖关我什么事儿!”

卫绾闻言,只微微板起了脸。

卫绾这日穿了一身淡蓝色对襟襦裙配凌白色的锣裙,头上戴着玉钗,手腕上套着乳白色接近透明的通透玉镯,无论是衣裳还是首饰,都极尽简单,几乎没有任何繁琐花样,简单到了极致,却偏偏有种不同寻常的韵味气质在里头。

今日能够去往郡主府的,定然皆是整个京城有头有脸的千金太太,各个也定然是盛装出席,相反,卫绾这样简单清贵的眼色在一片姹紫嫣红中,反倒是最特别最招眼的。

卫姮被卫绾唠叨得隐隐有些不耐烦了,一见到卫臻来了,顿时一脸不耐烦的冲她撒气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慢,好大的架子,竟然让我跟阿姐两个一起巴巴等着你一个,你是成心的吧!”

说着,目光投放到卫臻身上,话语忽而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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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是一个很难驾驭的颜色, 它对人的肤色,体型,相貌都极为挑剔,比蓝色更挑人,可是,眼下, 绿色穿到了卫臻身上,只觉得与她整个人契合得那样完美, 远远地看着, 只觉得就跟个精灵从远处走来似的,飘飘欲仙的, 有种分外飘逸清爽的仙味。

在这微热的初夏, 有种令人沁人心脾的味道。

卫姮见了, 咬了咬嘴,不由低头往自己身上瞅了一眼,京城的贵女们都爱红色,什么大红、洋红、绯红、紫红, 红色是大吉之色,又是正统正室之色, 象征着尊贵不凡,卫姮平时也爱穿,可这两年穿腻歪了, 更喜欢凌黄、翠绿, 不过她有些胖, 穿那样的颜色显得更胖,前两日她见卫臻穿了一袭藕粉色儒裙,好看得不得了,今儿个她便忍不住挑了一条藕粉色的对襟儒裙,这条裙子比之前卫臻身上那条裙子精致好看多了,卫姮穿了一大早兴致极好,却不想,被卫绾逮着唠叨了一个早上,心里本就有些烦闷不堪了,如今再撞上卫臻这一身,顿时觉得自个身上这身黯然失色了。

卫姮心情极为不好。

卫臻却笑着上前道:“回京这么久,今儿个还是头一回出府,去的还是郡主府,难免有些紧张,这一紧张起来就耽搁些时辰了,倒叫六姐姐、九妹妹好等。”说着,抬眼四下瞧了一眼,道:“十二妹妹呢,她还没来么?”

边说着边缓缓走到了卫绾卫姮身边,却是不由自主的靠向卫姮站着。

卫绾笑着道:“十二妹妹性子静,不爱出府,往日里也爱多拘在院子里头。”

卫臻听到这句解说时,神色微微顿了顿,不由想起了前世,她比十二妹妹更加文静,不止文静,还十足胆小怯懦,她甚是比十二妹妹更加不爱走动,那个时候,旁人若是问起,得到的是不是也正是这样一番说辞呢。

正微愣间,又见卫绾抬眼往卫臻身上瞧了片刻,笑赞道:“妹妹这身齐胸襦裙倒是别致,瞧着这款式,这裁剪的手艺,约莫有些像是城南苏大娘的手艺。”说着,又道:“今儿个是赏花宴,妹妹着这一身倒是与赏花宴的主题十分契合,不错,花宴还不曾开始,见到七妹妹,仿佛就已先有了一份意境了。”

卫绾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卫臻笑了笑,正要谦虚致谢时,却见卫姮瘪了瘪嘴道:“这里是京城,穿得这样随意,像个什么样子,一会儿到了郡主府,放规矩着些,多看,多听,少问,别跟个乡巴佬进城似的,省得丢尽了咱们卫家的脸。”

卫姮装得跟个小大人似的,反倒是说教起她这个姐姐来了。

卫绾瞪了她一眼。

不多时,三人缓缓进去给殷氏问好。

“此番跟着你们大伯娘一道,莫要随处走动,凡事多看多听少问,行事放规矩着些,有什么不懂的就多问问六丫头、九丫头,她们二人这是第二回受邀去往郡主府了,规矩都懂——”

首座上,殷氏冲卫臻一一叮嘱道。

那叮嘱的内容,竟然跟之前在院子外时,卫姮说教她时的一模一样。

卫臻忍不住抬眼偷偷瞅了卫姮一眼,只见卫姮微微抬着下巴,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卫臻笑了笑,忙不迭一脸乖顺的应下了。

殷氏便直接下了逐客令道:“那行了,去吧,时辰不早了,省得你们大伯娘等急了。”

于是,卫臻一行三人又一道去了北门二进门处,那里,轿子全部都已经备好,大伯娘郝氏及十娘子卫娴二人也刚到,一见到卫臻,卫娴便立马飞快的朝着卫臻小跑来,只忙挽着卫臻的手腕,一脸亲近道:“七姐姐,你也去,真好,我之前听大姐姐说你刚回府,许是还得再歇上一段时日,今日的宴会恐怕不会去了,我听了差点儿也不想去了,幸亏今儿个还是来了,差点儿就错过了。”

卫娴凑到卫臻跟前叽里呱啦小声道。

郝氏见了,不由笑着道:“瞧瞧,你一来,娴丫头变丢了岚丫头,只爱缠着你了。”

卫臻笑着道:“哪里,大伯娘说的哪儿的话,十妹妹哪里是丢了大姐姐,分明是大姐姐近来繁忙,咱们都不好去打扰,这不,硬生生凑合成了一对了。”

卫岚在忙活些什么,自然是忙活着绣嫁妆,备嫁了。

卫臻明里暗里将不在场的卫岚打趣了一阵,郝氏指着她笑骂了一番,原本还有不少话要嘱咐,不过见卫臻机灵聪慧,便将所有的话都隐了下去,当即吩咐下人抬轿,一行人就相继上了轿子。

因卫家到郡主府距离并不算太远,故而此番乘轿而行,轿子不比马车,空间有些狭小颠簸,故而大太太郝氏单独乘一辆,卫绾卫姮乘一辆,卫臻卫娴乘一辆。

此番郡主府的赏花宴虽是端阳郡主一手操办的,可是背后却是王妃授意操持的,裕亲王妃是太后的亲侄女,又是太后的儿媳,纵使裕亲王早已过世,但是裕亲王府的尊贵丝毫未曾受到任何影响,反而越发显赫,如今这整个京城,除了后宫里的主子,也就数裕亲王府的王妃及单独设衙开府的端阳郡主最为尊敬了,端阳郡主设宴,自然整个京城的豪门贵女贵妇们一个个都趋之若鹜。

因知道卫臻初来乍到,对郡王府一无所知,一路上,卫娴便开始跟卫臻介绍起了郡主府的近况,道:“端阳郡主今年十五岁,马上便要及笄了,郡主深得陛下宠爱,听闻简直比长公主还要受宠了,听闻陛下有意从明年的新科进士中挑选一位有为青年为郡主婚配,陛下说唯有新科状元才配得上郡主,如若明年科考,新科状元适龄,又家世清白,相貌不差的话,没准便能一步登天迎娶郡主了。”

卫娴还小,心智也略显稚嫩,说起这些婚配之事儿毫不羞涩,反倒是兴致勃勃的。

卫臻听了却愣了愣,不多时,只笑了笑道:“来年大哥哥不是要下考么,万一若是考了个状元回来,是不是便能娶到郡主,咱们一家也能跟着一步登天了?”

卫臻笑着打趣。

卫娴听了一脸目瞪口呆道:“是啊,我怎么忘了大哥哥明年也要参加科举考试呢?”说着,只猛地咽了一下口水道:“若是大哥哥娶了郡主——”

卫娴一时被震撼住了,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喜的,不过从卫娴这幅表情中约莫便可以了解到,端阳郡主大约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张扬、跋扈,不可一世,却偏偏盛宠加身,皇帝是她大伯,太后是她外祖母,太子是她的表哥,长公主是她的表姐,可谓是要风得风,要与得雨,是整个京城最耀眼的女子,而她,确实也有嚣张骄傲的资本,这天的人,一生下来,注定就是天子骄女。

可惜,最终却所嫁非人。

来年科考的状元是谁,卫臻没什么印象了,她只是庆幸,来年卫禇好似未曾高中,不过,他成绩却也不错,许是他并非属于那种适合科考之人,其实十分有才,也颇有见地,没被考官录取,却被翰林院破格要去,一路入了翰林院。

在卫臻印象中,除了明年外,接下来两任新科状元,一个是京兆尹府之子方修远,一个则是卫家三公子卫宴,横竖端阳郡主跟这二人毫无关系,卫臻也就稍稍放心了。

想到方修远及方静姝,卫臻兴致不由大好,这场宴会,她并不期待,唯一期待的便是与二位的重逢了。

却说轿子一路颠簸,大约颠了小半个时辰,速度慢慢放缓了,不多时,竟然直接停了下来,卫臻跟卫娴不由对视了一眼,片刻后,卫臻挑开帘子一角往外瞧了一眼,冬儿立马警觉的凑了过来,道:“主子,前头快要到了,不过,今日这郡主府客人太多了,一时将路都给堵住了。”说着,将水递了进来,道:“是不是渴了,要不先润润喉。”

卫臻将水接了递给了卫娴,卫娴刚要喝,忽而又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嚣声,冬儿在外头立马道:“奴婢去瞅瞅。”

片刻后,冬儿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道:“主子,是伯爵府郑家郑三公子。”见卫臻一脸疑惑,冬儿想了想,道:“便是咱们回京那日,在街上强抢民女的那个。”

经冬儿这么一提,卫臻不由想起了,郑三爷,与那位…二爷?

卫娴听到郑三公子的名讳,顿时脸色微变,立马从怀里将面纱摸了出来,一脸紧张兮兮的冲卫臻道:“七姐姐,快些将脸遮住了,这个郑三不是个好的,最是个下流痞子,府里的丫头们说便是叫他瞧上一眼,回头…回头肚里便该有了他的小娃娃了。”

卫娴神神秘秘的凑到卫臻耳边,压低了声音,一脸夸张道。

卫臻听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片刻,只笑得双肩打颤了起来。

卫娴不明所以,不过却也知道卫臻是在笑话她,不多时,两边脸颊涨得通红通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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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府郑家的郑三公子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之弟, 纵使卫臻前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亦是听过这人的大名的。

后来, 待卫臻嫁入太子府后, 郑家日渐没落, 郑家三公子好像得罪了权贵, 被人打得半死不活,最终残了一条腿, 还失去了一只眼睛,成为了一只瘸腿的独眼龙, 他要比卫臻年纪渐长, 那个时候已年近三十, 却一直未曾娶到妻子,卫臻之所以有这印象, 是有一年端午还是中秋, 太子府设宴,郑三公子的大嫂大太太托人给他说亲,这事不知怎么地传到了卫臻耳中, 后来,卫臻做主,将当时太子救回府的一个杨侧妃的表妹赐给了郑三,既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 又令她生生解了一口恶气,为此,心情一连着大好了几日。

故而, 卫臻印象深刻。

那个郑三,坏事做尽,最终落到那个地步亦是咎由自取。

说到底,前世卫臻还是对方的媒人呢。

横竖坏人是有坏报的,卫臻大约是知道他这一生命运的轨迹,听到郑三的名讳,对这人倒是并不曾有任何鄙夷,有的不过是对每个人运命的感慨及沉思罢了。

轿子在郡主府门外堵了约莫一刻钟左右,终于由人指引着缓缓入了郡主府的侧门,进了郡主府后,卫娴便开始悄悄撩开帘子好奇的看着,郡主府巍峨大气,据说这座府邸曾是当年太、祖在世时,赐给膝下唯一的女儿长公主的府邸,只可惜,公主身子娇弱,刚及笄不久,还未来得及入住便因病而去,这座府邸便也一直封存了数十年,直到前几年,端阳郡主十岁生辰时,陛下才赏赐给端阳郡主。

相比卫娴的好奇激动,其实卫臻心里一派淡定。

对于这座府邸,或许,她比卫娴,更或者比卫绾卫姮更熟,前世在此处受惊了屈辱,自然记忆犹新,后来端阳所嫁非人,她的婚事及在婆家的丑事闹得满城风雨,卫臻更是没少跑来奚落,本以来会感慨万千,没曾想,再次踏入这里,内心一片平静。

轿子最终在郡主府的二门落下,一落轿后,便瞧见旁边还停着一辆马车,郝氏早已先一步下轿了,卫臻跟卫娴的轿子落在最后,一下轿,便瞧见郝氏正在跟一旁刚下马车的那位夫人一脸亲热的打招呼,就连卫绾、卫姮二人也一脸热情的凑了过去。

卫臻抬眼往那个方位瞧了一眼,只见那位夫人跟郝氏一般年岁,却要比郝氏富态几分,生了一张圆润红润的大圆脸,脸有些圆胖,笑起来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整个人瞧着十分喜庆,也十分平易近人,不过身上的穿戴略有些老气,明明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穿得跟个小老太太岁的,一身老紫,身上无半分花色,衬得整个人都老了几岁似的,卫臻觉得眼前这人无比熟悉,却一时如何都想不出来,这时,只见身旁的卫娴一脸欣喜的低低冲卫臻道:“是大舅母,七姐姐,这是大姐姐外祖母家的大舅母。”

卫臻听了,脑海中顿时精光一闪,是了,郝家大房的当家主母贾氏,这大半个月来,她吃的每一个果子全部都是由着这位大舅母送来的。

正惊诧间,只见郝氏冲卫臻跟卫娴招了招手,道:“臻儿、娴儿,快来见过舅母。”

卫臻跟卫娴立马走了过去,卫娴只羞涩拘谨的朝着对方唤道:“舅母。”

贾氏忙拉着卫娴的手,笑着道:“娴姐儿,几个月不见,又长高了。”

卫娴微微红着脸,嘴一时又粗笨了起来,卫娴在长辈跟前有些怯懦,许多时候都说不出话来,跟她姨娘一样,嘴笨,不过人却纯净简单,还挺讨人喜欢的。

卫臻也跟着厚脸皮的唤了声舅母,这位贾氏按理说该是卫岚的舅母才是,她是五房庶出,卫臻跟着唤一声舅母,可谓是绕了十八弯,占了天大的便宜。

贾氏见到卫臻顿时眼前一亮,不由拉着卫臻的手细细打量了一阵,忍不住赞叹道:“这个便是养在老夫人跟前的那个丫头?当初跟岚姐儿住在一个院子里那个?”

郝氏笑着道:“可不正是,养在老夫人跟前的丫头,水灵吧?”

“水灵,顶顶水灵,啧啧啧。”贾氏拉着卫臻的手不住的瞧,不住的赞叹道:“瞧瞧这小脸蛋,瞧瞧这水灵模样,可将咱们岚姐儿都给比下去了。”说着,只一脸亲热的问卫臻几岁了,老夫人这几年身子可还好之类云云。

卫臻一一作答。

贾氏见她不但生得俊俏,且口齿伶俐、言行举止颇为大方,心道,不愧是在老夫人跟前养大的,虽是个庶出,可这品格,并不比嫡出的差,这般想着,顿时冲手腕上取了一个镯子套在了卫臻手腕上,笑眯眯道:“岚姐儿没少跟咱们提及你,只将你夸成了一朵花儿似的,今儿个一见,可不就是一朵俏生生的花儿么?”

说罢,将身后三个丫头唤过来,一一指着道:“这是你穆姐姐,芸姐姐,蓉妹妹。”

卫臻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有些不大好意思,不由抬眼看向一旁的郝氏,见郝氏冲她点了点头,卫臻心下一松,这才欣然接受,同时抬眼瞧着,只见眼前的三位娘子,一个十二三岁左右,一个十一二,一个十岁左右,年长的是贾氏的独女郝穆之,余下两个分别是二房的庶女郝芸之,嫡女郝蓉之。

卫臻一一笑着招呼。

不多时,只见穆姐儿一脸亲近的拉着卫臻的手道:“臻妹妹,不必客气,咱们都晓得你,大姐姐一早老在咱们跟前卖关子提起过,说要介绍一位妹妹给咱们认识,从大前年说到去年,又从去年说到今年,总算是将你给盼回来了。”

穆姐儿笑着道,卫岚不但是整个卫家长女,更是整个郝家头一个姐儿,她无论是在卫家还是郝家,都是十分有分量的,便是郝家几位姐妹,也一直喜欢称呼她为大姐姐,而非表姐,顿了顿,穆姐儿又道:“这不,前几日大姐姐还特意给咱们写了信来让咱们几个好生照料着你,可不许让人欺负了,回头你要是受了委屈,大姐姐准要唯咱们几个是问了。”

穆姐儿笑眯眯的,为人十分和善。

卫臻听了后,一脸惊诧,没想到大姐姐人没来,却将所有的关系都替她疏通了,定然是怕她第一回出府,怕她不适应吧,卫臻心里感动不已。

一旁的蓉姐儿眼珠子转了转,忍不住扯了扯穆姐儿的衣袖,指着卫臻道:“二姐姐,这位表姐比大姐姐形容的还要好看了,简直跟仙子姐姐一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姐姐。”

蓉姐儿一番话将穆姐儿跟卫臻同时逗笑了,蓉姐儿红着脸,忍不住朝着卫臻围了过来。

一旁的卫绾笑了笑,卫姮鼓了鼓脸,唯有那个庶出的郝芸之淡淡的立在一旁,面露不耐。

一行七个俏丫头凑在一块,热热闹闹的,又十足惹眼,贾氏见了,不由笑眯眯道:“还真羡慕她们几个小的,花一样的年岁,可真好啊!”

话音刚落,忽而一个婆子上前,规规矩矩的冲郝氏、贾氏问好道:“郝夫人、贾夫人,一路辛苦了,王妃在里头设了宴席,二位太太跟几位娘子们请随老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