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卫庆在外头惹了祸,卫臻势必会事无巨细的问个一清二楚。

卫庆被卫臻粗鲁的动作弄疼了,只滋滋抽气,往日里也乐意跟她分享在外头的荒唐行径,可今日不知如何,似乎并不想开口,只胡乱道了句:“问这么多干嘛?小娃娃家的——”

卫臻动作一停,顿时皱眉看着卫庆,心里则有些紧张道:“可是得罪了哪路权贵?莫不是皇亲国戚?还是哪家王孙贵胄?”

卫臻直直盯着卫庆的眼睛,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卫庆是个直肠子,被她逼得不耐烦,不多时,只胡乱摆了摆手,沉默了片刻,忽而抬眼看着卫臻,有些奇怪的答非所问道:“小卫臻,你是不是在外头得罪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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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臻听了神色一禀,道:“此话何意?”

卫庆闻言眼神有些躲闪, 可碍于卫臻眼神的凌厉, 又不得不说, 最终,只微微眯了眯眼, 一脸阴郁道:“市井有些流言绯闻,是关于你的。”

想到白日里撞见了那些腌臜场景, 卫庆便气血上涌, 确切的说, 压根不是什么流言蜚语,而是污秽之言,而那些话却是出自整个京城最恶贯满盈的废物恶犬口中。

郑三那个恶犬竟然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扬言, 早晚要将那位楼兰仙子压、在、身、下,尝尝她的美妙滋味, 甚至当众对卫府的娘子们评头论足了起来, 那下流肮脏的污秽腔调直接惹得他怒气上涌, 想也没想当众朝着郑三扑了过去。

可是, 他就领了元福一个,非但没有削上对方一顿,反倒是被对方将脑袋踩在脚下羞辱了一番。

想到这些, 卫庆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少年的眼中已经有些些许凌厉了。

卫臻见了,心中一紧,她倒是不怎么将郑三放在眼里, 她真正担心的是卫庆,担心卫庆身体里的戾气跑了出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权贵,譬如,传闻中直饮人血,杀人不眨眼的二皇子。

为此,卫臻忙道:“郑三这样的恶霸,你往后少去招惹,他是什么人,整个京城所有人的都心知肚明,何况我还年纪小,便是大家听了去,也只有对那恶霸厌恶的份,并不会对个小娃娃深究,反倒是你越是计较,他越发得意自满,我前些日子不该在郡主府招惹了些名声,往后尽量低调些,日子一久,也就渐渐平息了。”

好说歹说,将卫庆劝解了一番,末了,想了想,卫臻忍不住试探道:“对了,五哥哥,臻儿听闻当今二皇子才最是个十恶不赦的,你常在市井走,可曾听到过关于二皇子的哪些传闻?”

卫臻来京这么久,好似从未曾听到有人提起过二皇子元煌的传闻。

她可记得前世小时候动辄听到关于二皇子的罗刹鬼魅名讳,许多百姓用二皇子的名讳吓唬家里不听话的小孩,按照前世的记忆,这个时候二皇子早已经在京城为非作歹、称王称霸了,哪里还有郑三瞎闹腾的份。

却不想,卫臻话音一落,只见卫庆嘘了一声,忽而猛地抬手往卫臻嘴上一捂,忙道:“你不要命了,二皇子的名讳是京城的禁忌,整个京城都无人敢提,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顿了顿,又道:“你初来京不久,不知京城的规矩也正常,不过,万万记得,以后在外万万不许提及这几个禁忌词眼,大伯知晓了会罚你跪祠堂的。”

卫庆神叨叨的。

卫臻未免有些狐疑道:“这是为何?”

卫庆四下瞅了一眼,想了想,只小心翼翼的冲卫臻道:“听闻二皇子试图逼宫造反,被陛下圈禁在了九王爷的别苑里,二皇子三个字可是轻易不能提,提了是要掉脑袋的。”

卫庆冲卫臻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卫臻听了大惊道:“这是何时的事儿?如此大的事件在元陵城如何从未曾听人提及过?”顿了顿,依旧有些瞠目结舌道:“这···这造反谋逆之事儿可是要杀头的,缘何二皇子····二皇子仅仅只是被圈禁?”

更何况二皇子才多大,他比太子年长数月,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才十八、九,甚至还未曾成家,连正妃都未曾册封,且二皇子母族低贱,完全没有任何母族势力做靠山,他拿什么造反逼宫,缘何前世从未曾听闻过还曾有过这样一桩惊涛骇浪之事儿?

卫臻心里万分不解。

却见卫庆亦是半知不解道:“此乃密闻,除了大伯,咱们府上还有哪个知情?我也是去年上元夜在广陵台听到有人在偷偷议论二皇子之事儿,这才无意闻得一二,哪知听得正起劲呢,却未料话音才刚落下不久,那人便直接被巡防营的人给提走了,回来后便又稀里糊涂的被大伯斥责一通并被关了半月祠堂,这才无意晓得了这桩秘闻。”

顿了顿,又补充道:“后来大伯还专门将府中上下所有家眷全部聚集一堂,当众告诫了一番这才作罢。”

卫庆将他所知有关于二皇子的秘事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只是,他知道的就这些,只知后来整个京城都无人敢提及二皇子的名讳,便也将其抛之脑后了。

卫臻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不知是自己从前的记忆出错了,还是这一辈子跟上一辈的人或事出现了偏差,不过,无论如何,二皇子是危险人物,希望这辈子都不要遇到才好,如若可以,最好圈禁一辈子,这样的话,至少卫庆这条小命便能够安然无恙了。

卫庆走后,卫臻有些累了,洗漱了一番,准备小憩一阵,临睡前忽而被什么东西咯到了,她将手伸入袖笼厉,从手腕上摸出了那串佛珠,看到那串佛珠,脑海中不其然的浮现出一张勾魂摄魄的妖孽面容,也不知当年那个阴毒的少年郎究竟是谁,他如何会有一芯大师的佛珠?

一时又想到在寺庙里,一芯大师意味深长的眼神,一时又忆起前朝往事,一时又想起回府时瞅见的卫霆祎的背影,原本有些睡意的卫臻反倒是越发清醒了。

却说府里的另外一端——

染云居。

卫绾携卫姮回府后直接往冉氏处请安见礼,却不料恰逢撞见冉氏正在正屋问话,卫姮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她浑身疲累不堪,只要巴巴往里闯,却被卫绾一把拦了下来道:“姨娘正在料理正事,且稍等片刻!”

卫姮却白了卫绾一眼,满不在乎道:“姨娘说咱们长大了,无论什么事儿都可以直接听了,与其躲在门外听墙角,倒不如光明正大的进去听。”

说着,掀开帘子正要进去。

却未料,正在此时,忽而传来一道剧烈的拍案声,紧接着,一个瓷杯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直接滚落到了卫姮脚边,卫姮吓得脚步一停,立马将帘子一落,跟卫绾对视了一眼,纷纷矗立在了门口,不敢进去。

在卫姮的记忆中,小时候的姨娘向来柔声细语,便是发发脾气,也不过是变变脸色的事情,极少像现在这般怒火滔天,那个时候,姨娘,爹爹,阿姐,她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好不幸福快活,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又或者说是自打来了京后还是什么时候,姨娘的脾气是一日差过一日了,动辄呵斥摔碗竟然成了常有的事儿,而爹爹,从以往的日日往这跑,慢慢成了三五日一轮游,而后又不知从何时起三五日成了七八日或者更久,如今,连卫姮竟然也好长一段日子见不到爹爹的人影了。

爹爹离了祖母的看护,比原先在元陵时期越发荒唐胡闹了。

屋子里的问话又持续了半刻钟左右,终于缓缓停了下了,过了良久,听到冉氏略有几分疲倦的声音传了来,道:“绾儿,姮儿,进来罢。”

话音一落,只见白琴领着个跑腿小丫头出来了,白琴冲卫绾使了个眼色,卫绾点了点头,这才领着卫姮进去了。

一进去后,只见冉氏歪在贵妃榻上,身着一袭青翠衣裳,外罩着透明真丝薄纱披肩,透过隐隐灼灼的面料,依稀可以窥探到内里性感魅惑的一幕,这会儿手里拿着一柄圆扇,漫不经心的扇着,三十几许的冉氏依然风韵犹存,不过大抵是刚刚动过怒,此刻冉氏脸上还残存有少许凌厉,她本就生了一张瓜子小脸,脸色清瘦无几两肉,往日里总是似笑非笑着,清丽又妩媚,倒是不觉得如何不妥,这会儿微微吊着眉梢板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有几分刻薄刁钻的意味。

卫姮见冉氏面色不佳,立马跑了过去,一把歪在冉氏身旁,撒娇闹腾道:“姨娘,可是姮儿这两日不在府里,院子里的下人伺候不周,惹您不快了,还是两日不见姮儿,实在是想姮儿想的慌,忍不住胡闹脾气了,姨娘怎么跟个小孩似的,都多大人了,还老爱生气?生气可不好,生气了容易长皱纹,来,姨娘消消气,姮儿给你沏壶茶吃。”

冉氏接过卫姮手里的茶,见到两个女儿,神色终于放缓了,脸上终于有了些笑容,只将卫绾卫姮一左一右拉在身边细细盘问起了这两日在寺庙里的情形。

卫绾见冉氏眉间藏匿着郁结之气,心知皆是些内宅后院琐碎之事儿,即是内宅之事儿,左不过除了那新进的潘氏便是刚回京不久的阮氏了,卫绾心里清明,便也没问,只拿着一芯大师给她算的命数宽慰起了冉氏。

哪知,冉氏听了大惊,整个人直接正襟危坐起了,紧紧拽着卫绾的手,微微眯着眼,一字一句道:“当真?当真乃一芯大师亲自替你算的?”边说着,整个人犹如魔障了似的,嘴里不停的直喃喃念叨着:“绝顶富贵命,然奈何花开两朵,唯能取一枝····原来···原来竟是真的,竟不是那白眉老道满嘴瞎诌的!”

念着念着,那长长的指甲掐入了卫绾的皮肉里。

卫绾疼得咬住了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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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卫姮被冉氏的神色吓到了, 忙急急喊道:“姨娘, 你···你弄疼阿姐了。”

冉氏一愣, 这才嗖地一下回过神来,立马松开了卫绾的手,一低头,只见卫绾的手腕被她捏出了一圈红痕, 冉氏顿时有些心疼, 忙拉着卫绾道:“是姨娘失手了。”

说着,立马亲自从软塌上起来了, 起身去取药膏。

卫姮见这日冉氏有些反常, 顿时一脸担忧的看着卫绾,道:“你说,咱们不在的这两日, 姨娘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还是····又与爹爹生了嫌隙?”

卫绾心里亦是有些不解, 嘴上却道:“休要胡言乱语。”

正说着,只见冉氏去而复返,亲自给卫绾抹起了药, 动作小心翼翼的,嘴上却冷不丁问着:“绾儿, 端午之日, 你受了端阳郡主的邀约前往广陵台观龙舟赛,姨娘听闻那日有皇家龙舟队的赛事,想来势必会精彩绝伦的。”顿了顿, 沉吟片刻,又冷不丁问道:“听说端阳郡主跟太子殿下交好,不知那日太子殿下可否亲临?”

卫绾听到冉氏的话后微微愣了愣,想到那日在郡主府有幸得以一见太子殿下的尊荣,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就是令羽哥哥,她的心里一片复杂,久久难言,良久,只垂眼缓缓道:“听闻殿下极少在外走动,往年也不曾听闻殿下有过观赛旧闻,况且殿下如今在朝参政,想来政绩繁忙,怕是不一定会露面。”

嘴上虽这样说着,卫绾微微抿了抿,心里却想着上元节之日,在灯会上跟令羽哥哥偶遇一事儿。

果然,冉氏闻言,不多时却缓缓道:“以往他未曾露面,可不代表今年也不会,毕竟——”冉氏淡淡笑了笑,道:“太子殿下年纪不小,已经到了要选妃的年纪,想来这往后定会多多出宫走动的——”

说到这里,冉氏的话题又忽而一变,看着卫绾道:“听姮儿说太子殿下与你相交甚欢,并且上回在郡主府还当众将你的诗稿收藏了起来?”

又淡淡笑着道:“姨娘万万没有料到当年跟随你大姐夫到咱们府上做客的那名护卫便是当今一人之万人之上的储君太子殿下,如此看来,太子殿下与你有着儿时的情分在里头,想来对你应与旁人不同,既然如此,日后若是遇着殿下,可多与之结交,无论是于你,还是于卫家,都是一桩益事儿。”

冉氏孜孜教导道。

卫绾听了,起初略有几分不自在,不过片刻后,又渐渐恢复如常。

姨娘在她七八岁时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在她跟前提及男女之事儿,更甚者,连她与爹爹,爹爹与后院的闺阁琐事在她跟前也从不避及,纵使卫绾如今才十二,对于男女之间朦胧的意识,也要比旁人参透得多上几分。

冉氏虽未曾明言。

她却听出了几分话里话外的意思。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却见冉氏又忽而拉着她的手,神色有些复杂道:“绾儿,其实,打从姨娘刚怀你那会儿,便被白眉老道算过命格,老道说你命中带富带贵,你虽然投身在姨娘的肚子里,是个庶出的,可打从你出生那一日起,姨娘就知道你与府里其它娘子们不同,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日日进益,凡事都高过其它几个姐妹们一头,成了卫家最为出挑的娘子,便是大娘子跟你比起来,也不过占了个出身的优势,这些年来,姨娘一直瞒着没与你说,便是不想你被这些琐事儿施压,不过如今你既已知晓了,那么姨娘便也不瞒着你了。”

说到这里,冉氏紧紧攥着卫绾的手,忽而一字一句一脸正色道:“绾儿,你要记住,你跟其它女子不同,你的未来注定是要受尽雍容华贵的,是注定要走向巅峰的,姨娘打小也是照着这个标准去培养你教导你的,如今你已然不小,再过个一两年便到了说亲的年纪,成亲嫁人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姨娘不会因为你年纪小便羞于对你教导,你也不必因为年纪小便羞于听教,这几年,是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几年,一旦错失了这几年的机遇,兴许便错失了未来整整一生,如今你年纪渐长,未来势必时常外出四处走动,姨娘只希望你谨记,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万莫要被外头那些个小恩小惠、蝇头小利迷昏了眼,也万万莫要被些个看似高门显贵实则内里早已经被蛀空了的空壳子给威慑了去,你要记住,整个京城便是任凭什么王孙贵胄也不一定是你的最终归属,你值得更好的,并且你值得最好的,姨娘今日这番话,你可听懂了不曾?”

冉氏越说越激动,尤其说到最后那几句话时,只见双眼眯成了一条线,那双微微上挑的眉眼中藏匿着某种深不可测的**及深不见底的不甘。

卫绾听着听着,心脏忽然间砰砰乱跳了起来,她整个人微微轻颤了起来,看着眼中放光的冉氏,她忽然间口干舌燥了起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就跟烧着了似的,满满的沸腾了起来,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奇怪的想象,她心里有些无措,可更多的却是热血沸腾,不知过了多久,卫绾只用力的抿紧了唇,朝着冉氏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女儿听···听懂了。”

冉氏用力的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终于满意的笑了,顿了顿,又伸手抚了抚卫绾的脸道:“姨娘会帮你的,如果哪个敢危害于你,姨娘——”说到这里,冉氏眼中划过一丝阴霾,只一字一句道:“定当与她势不两立。”

说完,想了想,冉氏忽而起身,一改之前的消沉怠倦,冲卫绾道:“你如今年纪渐长,在外走动时需要注意的规矩也越多,明日姨娘再给你挑两个丫头使唤,往后屋子里但凡缺些什么,只管派来到姨娘屋子里取便是,今儿个躺了一日,也该出去走动走动了。”

说着,缓缓起了身,忽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浑身是劲儿。

一旁的卫姮在她们母女跟前一直插不上话,眼看着冉氏要出去,她立马跟了上去,在冉氏身后唠叨道:“姨娘,姮儿屋子里的丫头也不够使唤,您也给姮儿添两个呗。”

冉氏头也不回的笑着应道:“有你阿姐照顾,还要什么丫鬟使唤!”

说着人却到了屋外,不多时,冲着门口的丫头道:“阮妹妹回京多日,我还一直未曾去拜访过的,瞧着今儿个日头好,走,咱们便去碧水居转转。”

白琴听了有些诧异,不多时,立马应道:“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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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水居, 卫臻才刚阖上眼, 便见冬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被双灵一把逮住了, 咳了一声道:“怎么毛毛躁躁的,成个什么样子,主子好不容易才睡下, 你这般风风火火往里闯,主子一准被你被吵醒了。”

话音一落, 又见帘子被掀开, 殷红从里头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

冬儿顾不上双灵的唠叨, 赶紧过去一把拉着殷红的手,道:“姐姐,染···染····染云居那位往咱们这儿来了。”

冬儿明显是憋着一口气跑回来的,边说着边大声喘息。

殷红听了脸色微变,微微眯着眼, 道:“你说哪个?”

双灵也赶紧踱步过来,急急道:“你是不是瞧错了, 染云居那位跟咱们碧水居不共戴天, 她来咱们这会儿作甚!”

边说着, 嘴角边微微抿着, 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

殷红瞥了双灵一眼, 示意她莫要瞎说,顿了顿,又看向冬儿道:“好好说。”

冬儿抚了抚胸口道:“我听主子的吩咐去府里转转, 方才打厨房过来,远远地瞧见染云居那位领着几个丫头走在前头,我原本还以为她只是在园子里头转转,准备绕道而行,却未料她走到荷园前头那道岔口直接拐弯往咱们这个方位来了,我还以为瞧错了,偷偷在后头跟着,结果一直跟到了碧水湖畔,我看情况不对,忙匆匆从湖的另一侧飞快的跑了回来,姐姐,无事不登三宝殿,更何况,自打五年前····这些年来咱们跟染云居素无来往,如今染云居那位今儿个破天荒的主动过来,况且后头领着四五个丫头,一路气势汹汹的,一瞧便知是个来者不善的,咱们该如何应付,咱们姨娘是个和善的,定然不是对方的对手,如今主子又歇下了,这会儿那行人怕是已经到了院子口了,该如何是好啊!”

冬儿又气又急。

整个院子上下所有人对那个院子的人是各个恨得不行,却又各个如临大敌。

顿了顿,冬儿只咬牙道:“我去将主子唤醒得了,应对那位,也唯有主子在场才能行。”

说着,便要往里冲,结果刚走到门口,便见卫臻掀开帘子缓缓走了出来,冬儿瞬间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忙道:“主子,您可算醒了,染云居那边的人已经杀到咱们院子口了,咱们快去解救姨娘罢!”

五年前的那一幕不仅仅在卫臻心里留下的裂缝,更是在整个碧水居所有老人的心中留下的阴影。

同样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第二遍,这是整个碧水居上下所有人的共识。

看到冬儿这幅小题大做的架势,卫臻非但没有任何取笑之意,反而有些欣慰及感动,不过——

卫臻微微眯了眯眼,却只淡淡笑着道:“莫慌,咱们一起去会会她。”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临时出去一趟,早归的话会有一章,晚归的话可能要到明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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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臻就领着冬儿, 轻装上阵,过去的时候, 紫屏正好在外头拦人,冲屋子外的一位美艳的妇人道:“我家姨娘歇下了,冉姨娘改日再来罢!”

妇人似笑非笑道:“不打紧,我不过是闲的慌, 瞎转转,不知不觉便转到这碧水湖畔来了, 想着妹妹回京多时, 还一直未曾过来探望的, 便想着进来与妹妹叙叙旧,既然妹妹歇下了,那我便不叨扰了。”

妇人说着, 正要走,结果转身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 步子一停, 又冲紫屏道:“对了, 今日前来寻妹妹叙旧, 其实是有一桩小事想要去她商议,下月乃老爷寿辰,往年老爷生辰都在外头设宴吃喝玩乐, 今年老夫人回来了,怕是不能由着老爷在外折腾了,近来谭家妹妹与新来的潘家妹妹前些日子过来与我商议, 想要姐妹几个私底下凑些银钱给老爷置办一台席面,请上一台戏班子给老爷贺寿,今儿个过来其实是想要问问阮妹妹有何想法,毕竟咱们是一家子,都是姐妹不是?”

说着,冉氏笑了笑,道:“回头若是阮妹妹得了闲,还请她给咱们送个话。”

说着,冉氏摇了摇扇子,便要往外走,结果正好与进来的卫臻迎头碰上。

卫臻见到冉氏,远远地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妇人,纵使三十几许,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却依然美艳清丽,尤其是身子那股子似笑非笑、勾人心魂的韵味更是平添几分魅力所在,五年未见,冉氏依旧一如当年,半点未见老态,相反,时间的流逝没有在这个妇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更有韵味。

冉氏其实五官平平,相貌最多清丽,容貌是绝对比不上阮氏的,但是冉氏胜在气质性情,又会装饰保养打扮,三分容貌融合了这些种种,生生演变成了七分姿容,而阮氏相貌七八分,却因为唯唯诺诺的气质及粗笨的性情,将整个姿容拉低至了四五分的位置。

这个一个妇人,若非没有半点手段,也不会一路受宠十数年不衰,并且悄无声息的将整个五房的内宅主事拉拢在了手中。

卫臻在瞅着冉氏的时候,冉氏同时也在细细打量卫臻,只见眼前的小娘子桃花玉面、颜姿娇俏,小小年纪,已渐渐有了些仙姿玉色、六朝粉黛之姿,冉氏见了,双眼微微一缩,尽管她早早便已经听到了“楼兰仙子”的称号,心里已经有了想象,可是在见到卫臻本人时,依然忍不住震了震,如今的卫七年纪尚小,面容身姿还压根未曾张开,待过个几年,怕是令人难以想象,将会是怎样一副天人之姿。

而美貌,恰好是她们母子的痛楚。

看着不远处的卫臻,冉氏眼中寒光微闪。

当年她怀绾儿时,被一个脏兮兮的乞丐当街拦住娇子强行乞讨,彼时心情舒爽,便命人抓了一把钱财扔了施恩,却不想,那个脏兮兮的乞丐竟然是个白眉老道,自行帮她算了一卦,大意说她命中带富带贵,全因她肚子里的女娃娃带来的福气,肚子里的女娃娃是个顶了天的富贵命,未来可一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过····不过可惜花开两朵,未来如何,一切还得皆看个人造化。

冉氏当时未曾将这些神神叨叨的话放入心里,只以为是对方为了感激她的派赏而满口胡诌的,她一心想为老爷生个哥儿傍身,并不稀罕女娃娃,结果不想一朝十月怀胎,当真落下了个女娃娃,冉氏心里有些遗憾,可到底是自己肚子里掉下的肉,烦郁了一阵后,也渐渐接受了。

却不想自己这个女儿不似寻常小孩,镇日哭哭啼啼,闹腾不休,非但不折腾人,仿佛从打出生起就带着不凡的智慧似的,出生的头一日便会睁眼了,并且从出生到会下地了,从未曾掉过一滴眼泪,打从娘胎落地开始,就好似听得懂人话,识得出人来,也看得懂人的脸色,辨得清人的情绪似的,每日安安静静的,聪慧听话得紧,周岁抓阄的时候,将文房四宝齐齐抓齐了,整个府里都在戏言,六娘子将来怕是要给卫家考个女状元回来,就连一向严肃古板的老太爷都将人抱着,夸了一个“好”字,着实为冉氏长了不少脸。

三岁习字,五岁作诗,五六岁的时候,六丫头就早已经认全了上千个字,寻常家的小郎君彼时还在背诵三字经,她早早便能将《女戒》《女训》之类的女子典籍倒背如流了。

彼时,冉氏内心早已不能用惊喜震撼来形容,终于,她想到了那位白眉老道的话,并且渐渐地她开始对那番话深信不疑了,这样的聪慧,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是命中注定的,绝顶的富贵命。

可是,想到那老道嘴里后头那句,不免有些忧心忡忡,难以入眠,在绾儿五岁那年,她终于找到辗转派人找到了当年那名老道士,老道士彼时烂醉如泥,只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命格虽好,可惜却遇到了一个克星,克星命运与她捆绑在了一起,就像神魔相绕,一方终究会被另外一方吞噬。

说完,老道便昏迷不醒,冉氏再三询问,最终也只问得对方降生的时辰,好巧不巧,正好与当年阮氏难产时诞下的那个蠢笨七娘子的如出一辙。

也就是眼前这个女孩儿,一晃五六年过去,如今早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堪比仙人了。

这么些年,对方被养在老夫人膝下,后又两地相隔,虽有五年未见,她却一直记着她,彼时时运不济,未能将祸端一举铲除,如今,入了这富庶权贵之地,她是万万不能让此等祸害误了她们家绾儿的终身。

冉氏的双目一点一点凌厉的起来。

两人一大一小,目不转睛的对视着,直到,冉氏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平古无波,一派淡然,淡定冷漠得不像是个十一岁的女娃娃该有的神色,冉氏微微怔了片刻后,很快反应过来,冲卫臻笑了笑道:“几年未见,七娘子出落得越发伶俐了,差点儿叫人一眼认不住来了。”

卫臻扯了扯嘴,直接冲冉氏道:“冉姨娘说笑了,所谓女大十八变,臻儿此番回来,见到六姐姐、九妹妹也差点儿一眼没认出来,六姐姐、九妹妹才叫真正的伶俐。”

顿了顿,又道:“我家姨娘已经歇着了,方才冉姨娘让通传的话,我自会向姨娘传达的,不过——”

卫臻说着,抬眼一动不动的盯着阮氏道:“不知何故,姨娘这几年原本好好的,但凡一听到冉姨娘的名讳,夜里准要做个噩梦,今儿个冉姨娘忽然登了门,姨娘怕是该要病上好些日子了,为了姨娘的安稳,今儿个就不留冉姨娘您了,日后冉姨娘若是有何事儿,可派人通传一声,臻儿怕姨娘见了您心神不宁,届时冲撞了您便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