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二儿媳古氏又没有许氏有眼色,她到底小着七八岁呢,也不过才二十刚出头,想的又单纯一些:“不过此事到底也是咱们家不好,虽说咱们不知道那是他们家的船,可听起来人家太太在半路上借了农舍就生产了,且还生的艰难,说起来,咱们家也算有点干系,此前是不知道,这会儿既然知道了,不如预备一份儿礼送过去,也是礼数…”

许氏听她说了一半就想去捂住她的嘴了,只是在婆母跟前,又不敢妄动,只听这古氏的话还没说完,阮夫人跟前的盅子就被掼到地上去了,清脆的啪一声,一只甜白瓷盅儿摔的粉碎。

“你倒是会胳膊肘往外拐!”阮夫人越发气的嘴皮子都哆嗦起来:“要我去给那家子赔礼,除非我死了!”

古氏吓的一激灵,当即就跪下了:“母亲且息怒,媳妇并不是那个意思。”

阮夫人向来严厉,许氏与古氏都十分怕她,阮夫人恼道:“不过是小贫乍富的一家子,仗着先祖的余荫做些生意糊口罢了,连个官身都没有,无非就是攀上了景王,就成了高贵人家了不成!便是景王,还要叫我一声舅母呢,就敢把我们家怎么样?”

“景王要是敢上门来与我说这事,看我怎么说话!”阮夫人恨的牙根痒痒,若是方婉这会儿在跟前,只怕大耳刮子都摔过去了:“这不孝的名声,别说景王,就是皇上,只怕也担不起!”

古氏跪在地上,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许氏站在一边,也是噤若寒蝉,心里却是想,不管以前怎么样,人家方姑娘那也是攀上景王殿下了啊,谁也不能拿以前再来看她了不是?

阮夫人恼怒的把古氏撵到院子里太阳底下跪着,许氏颇有点兔死狐悲,却一言不敢发,打发丫鬟把地下打扫了,又亲自去厨房,看着再做一盅杏仁露来伺候。

阮夫人恼的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一早起来,也是横眉竖眼,只管挑剔儿媳妇,早饭后,阮家这一代的大姑奶奶,嫁在翰林夏家的阮秋回娘家来看母亲,才叫阮夫人和缓了些脸色。

阮秋是阮夫人的嫡女,嫁的夫婿也是颇为出息的,可就是家里清贫些,阮秋带过去的大笔嫁妆,都填在夫婿身上,同僚间走礼,打点上司等,时不时的还要孝敬婆母,填一点儿家里日常使费的窟窿,阮秋的衣着首饰未免便有一点寒碜了,阮夫人看得心疼,又叫人开箱子拿首饰给女儿。

“叫母亲担心,是女儿不孝了。”阮秋说:“这些东西其实也不要紧,今日我回来,还有要紧事要求一求母亲呢。”

承恩公阮老爷只知走马架鹰,眠花卧柳,向来不干什么正事,且都要人家奉承他,向来不奉承别人的。阮秋这亲姑娘当然知道,反而是母亲,从姑娘起就交好不少贵女,凭着阮家的身份,就是在宫里的娘娘们跟前,也是有几分体面的,有事儿了,求母亲去宫里撞撞娘娘们的木钟,多半也是不会驳回的。

“就是您女婿,在那冷衙门也有好几年了。”阮秋对母亲说:“如今听说江南织造有个缺儿,虽不是十分要紧的缺,进益也是好的——若是十分要紧,我们也不敢肖想——想着求母亲去与宫里的淑妃娘娘说一说,走走大殿下的门路。”

阮夫人点了点头:“我与淑妃娘娘倒也相与得好,就是一条,你姑爷若是去了江南,你可怎么着呢?”

“我自然要跟了去了。”阮秋道:“这才是好事呢,母亲出力替他谋了这个职,我自然跟着去,把白氏那贱人丢在京城里就罢了,老太太不是说白氏好吗?正好替姑爷尽孝了。”

女儿那屋里也是一言难尽,阮夫人觉得这法子算是釜底抽薪了,便与女儿细细商议,正在说的热闹的当口,有小丫头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许氏在窗口看见了,赶紧出去,低声骂道:“跑什么,大姑奶奶在屋里呢,扰了夫人,仔细打烂你的嘴。”

眼看阮夫人好歹松弛了点儿,许氏可不敢惹了她,可那小丫头虽是吓了一跳,可还是放低了声音道:“大少奶奶,可不好了,钱爷爷打发我来回夫人的,老爷在外头,被五城兵马司给抓了!”

许氏唬了一跳,钱爷爷是阮家的大管事:“真是钱爷爷说的?是怎么回事?唉,你先跟我来回夫人。”

阮夫人也给吓了一跳:“被抓了?怎么回事?”

小丫头自然只会鹦鹉学舌:“说是老爷在街上,撞死了人!钱爷爷听了这个,已经打发人去街上和五城兵马司打听事情去了,吩咐奴婢进来回夫人。”

撞死了人?阮夫人虽然惊吓了一下,但也还算镇定,死一个两个人,只要不是什么要紧的人,那也不很要紧,不过是花些银子打点一下,又赔偿苦主,最多也不过是拿几个下人顶缸就是了。

阮夫人便吩咐:“有什么消息,立刻报进来,打发人去寻大少爷、二少爷回来。”

既有这样的事,阮秋自也不便走了,便陪着母亲等着听消息,消息来的很快,阮夫人屋里刚放了桌子摆午饭,菜还没上完,就见阮大少爷一头撞进来,一脸的汗和焦急:“母亲,父亲这事可糟的很了。”

“怎么回事?难道你爹撞了个要紧的人?”阮夫人也就跟着紧张了。

“人倒不是什么要紧的,是个穷秀才。”阮大少爷道:“父女两个坐了一辆破车在街上。父亲当时拿了一百两银子赔给他女儿,是个二十几岁新守寡的女人,夫家容不下才回娘家的。只没想到,那个小娘子不肯接银子,闹着要告,父亲也恼了,就收了银子要走,随她告去。”

阮家在顺天府自也有认得的人,且对着的是这样无权无势的不懂事的小寡妇,有什么可怕的,可阮大少爷道:“没想到那个时候,景王殿下竟然路过了!”

阮夫人还没明白过来景王殿下路过的意义,阮大少爷已经说了:“那会儿围观吵闹的人不少,景王爷瞧见了,停了马,问了这件事,就恼了,说朗朗乾坤,天子治下,竟然有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事,便要亲自过问这件事,给那女人做主。五城兵马司的人就把父亲给抓走了!”

阮夫人脑中嗡的一声响,阮大少爷还说:“周围许多人看着,都喊青天呢,还说景王爷真正是贤王!”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七章

方婉在景王府的水边凉亭坐着乘凉。

她好似和萧重一样, 都不喜欢总坐在屋里, 便是坐也爱坐在外头, 用她的话说,那就是外头敞亮。

她的手边搁着鱼竿,却没甩杆,就搁在那里,跟前一张小小的紫檀木小方桌,放着一套海棠花冻石茶杯。

方婉跟前的丫鬟都退到了凉亭边上,反是韩九在跟前,方婉笑道:“九爷不要客气,坐下喝杯茶,我又不是你们王爷。”

韩九在心里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恭恭敬敬的欠身, 哪里敢坐。

方婉见他不敢坐,还是倒了杯茶放到桌子他那个方向,又笑道:“王爷做主就是了, 何必来跟我说。”

韩九心道:王爷哪里做主了…

然后他就回道:“王爷吩咐了, 要回方姑娘知道。我们昨日是在义庄里寻到的无主尸身,放到那车上,黑骑卫的一名女侍卫扮的苦主,安排停当了,打听到了阮世宏出入的路径, 便驶在了他前头。”

韩九见方婉点了点头, 又道:“方姑娘所料不差, 阮家的人开始还喊了两句,见没让他,果然就有护卫骑了马冲过来,挥鞭打马,承恩公的车又把那车挤翻在了地上。”

“王爷那边呢?”方婉又问。

“到昨日,已经查到三桩承恩公府犯下的事了。”韩九说,又把那三桩事都回了方婉。

方婉的计策不过是抛砖引玉,承恩公府在通州码头上这样肆无忌惮,那必定是有原因的,他们绝对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在端敬皇后薨逝二十年了的这个时候他们都敢这样,早些年只怕更嚣张些,欺压平民,甚至或许包括低等的官员富商人家等。

果然这才几日,就查到了三桩。

方婉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分内职责,哪里敢说辛苦。”韩九向来不善言辞,干巴巴的说。

方婉笑了:“这可不算是分内职责,你们办的很好,王爷可赏你们了没有?”

韩九说不出话来了。

方婉又笑:“回头我替你们王爷赏吧。”

接着她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笑道:“不对,连我也是替他干活的,他该赏我才是,我还替他赏人呢!”

韩九其实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方婉今天下晌午会施施然的来景王府乘凉,景王殿下明明不在府里啊。可是景王府谁敢怠慢方姑娘呢?别说景王殿下待方姑娘如珠如宝了,便是宫里的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两尊大神,都对方姑娘另眼相看呢。

方婉正在这与韩九聊天,虽然韩九基本不说话,偶尔回答一句都干巴巴的,但方婉好似一点也没觉得闷,喝了一杯茶,绿梅往后头一看,橙花穿过抄手游廊走到这边来,很有分寸的没进去,只在亭子外,跟绿梅说了一句话。

绿梅这便过来,轻声道:“姑娘,承恩公夫人来求见景王殿下了。”

方婉笑笑:“瞧,该我干活了。”

韩九这才明白,原来方婉是来等承恩公夫人的。

仔细想想也不意外,如今外头都在说景王殿下是包青天在世,是难得的贤王,为民做主,承恩公府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既然景王殿下出头管这件事,他们家不来求王爷,还能求谁呢?

也不知道承恩公府的人,到底有没有猜到这件事其实根本就是方姑娘一手策划的呢,王爷只负责叫人照着样子办,到时候在那里出现,让民众一睹贤王风采。

方婉好似猜到了韩九的想法,笑道:“他们家的人有点棒槌,也难说有没有猜到,不过就是他们家猜到这事儿跟我有相干,也抹不开面子到我们家去的。方家怎么当得起承恩公府赔罪呢?不过这没有相干,我也不是来看他们家热闹的,我只是来替你们王爷做恶人的,你们王爷只要做贤王就是了。”

方婉说是这样说,可那笑容,韩九怎么看怎么觉得方姑娘就是来看承恩公府的热闹的,替王爷挡驾,才是排第二的呢。

其实,换了谁是方姑娘,不来看这样的热闹呢?

方婉起身往前头去,韩九便欠身,退了出去,不过韩九还是未雨绸缪的吩咐了府里的侍卫在前头警戒,免得等会儿承恩公夫人恼的厉害了,把方姑娘给打一顿。

阮夫人进门儿的时候,景王府的人很客气,景王府的大管家媳妇她也是认得的,进门儿就打发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听她说话,与往日里也是一模一样的,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别的神情来,心下稍安。

坐在景王府的正厅里,立时有丫鬟送了茶和一碟两式的点心并一碟两种鲜果来,丝毫没有怠慢的意思。

阮夫人坐着喝了半盅茶,没见景王爷出来,却见屏风后头转出来一个衣着雅致,容貌清丽的姑娘来。

阮夫人立时脸色就变了一变,这不是那个姓方的狐狸精吗?这还没赐婚呢,她怎么就在景王府登堂入室了?

方婉笑盈盈的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来,阮夫人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可这会儿她是来求景王殿下的,端不起长辈的架子,不得不耐着脾气,问道:“不知这是哪位姑娘?我是来见景王殿下的。”

那一日在慈宁宫,两人是见过的,说过话的,这会儿她当不认得,倒不完全是看不起方婉的意思,更多的是表示我是来见景王的,你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就敢出来见客?

可惜她面对的是方婉,方婉仿佛当没听到一般,微笑道:“景王殿下不在府里,我来替他见一见夫人,也是一样的。”

连赐婚都还没有,这狐狸精怎么好意思这样大言不惭的!

阮夫人脸色变了好几变,终于还是忍住了气,这个时候得罪方婉,也未免太不智了些,便说:“既然王爷不在,那我便先告辞了。”

方婉笑道:“夫人是有话要跟王爷说吗?其实与我说也是一样的,王爷这些日子有要紧差事要办,只怕无暇接见夫人呢。”

阮夫人忍气道:“我好歹也是王爷的舅母,王爷连见也不肯见我,若是叫人知道了,只怕王爷的名声也不好听罢。”

方婉一脸贤内助的模样:“自古忠孝难以两全,王爷为朝廷办差,是为着社稷万民,就连宫里的太后娘娘、太妃娘娘都打发人来吩咐了,王爷如今在办差,自是忙碌,就不必进宫请安了,就是王爷在万忙中要去给娘娘们请安,也要务必劝着些儿。娘娘们说了,孝心不在这些虚礼上,王爷只管实心为民办事,为皇上分忧,差事办的好,才是王爷的孝心呢。”

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一个占了嫡母,一个占了生母,不管从哪儿说,都比这位舅母强的多了,方婉笑道:“夫人说是不是?”

阮夫人虽是跋扈,却也不是真蠢,此时自然是明白了方婉的意思,他们家这是别想亲自找景王求情了,不管萧重是不是真的在忙,他也不会见他们家的人的。

阮夫人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挣扎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也罢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前日码头的事,我回家后就吩咐人查了,回头查实了,是哪个不懂事的混账奴才叫底下人开的船,便立刻绑了来,亲自送去贵府赔罪。”

太屈辱了,阮夫人昨日还对方婉爱理不理,且还发狠,这方家算是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船罢了,就指望着攀上景王的劲儿,要他们这端敬皇后的娘家,堂堂的承恩公府去赔礼?

她才放了话,说除非我死了!可这会儿,却不得不向方婉低了头,阮夫人掩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尖尖的指甲都刺进掌心里去了。

方婉笑道:“我们家怎么当得起夫人这话呢,可折煞我们家了。其实我们家也没什么事。”

“我们太太难产那也只是碰巧儿,只怕是太太平日里将养的不好。”方婉轻轻笑道:“且到底哥儿还是养下来了。不碍事的。”

阮夫人经历了那日太后娘娘慈宁宫的事,又见方婉今日的做派,当然知道,方婉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但心底里绝对不是这样想的,阮夫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家老爷撞死人这件事,就是他们设的一个局,不然为什么景王殿下来的那么及时?

可是她审了跟老爷的小子,那又确实是老爷吩咐人去把那破车弄开的,并不是那车撞过来的。

阮夫人忍着这一生似乎都没有过的屈辱,不得不说:“那是方太太吉人天相,原是方太太的福报,可到底是我们家的船冲撞的,也不能因着方太太好了,就当我们没有冲撞过,都是我们家的错,不止那起子胆大的奴才要交给贵府处置,回头我们老爷好了,还要亲自去府上赔罪才是。”

阮夫人自觉自己的姿态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堂堂承恩公夫人,对她一个无名无分的小姑娘这样低声下气的,方婉便是再有天大的怒气,也该歇了火儿才是,而且他们方家也不过就是虚惊一场,那妇人不是还是生下了哥儿了吗?

方婉笑道:“我知道了,夫人必定以为我是口不由心,心里头有怨气,才说这样的话的?夫人真是小看我了,我原是真这样想的,我们家虽撞了贵府的船,就如夫人所说,好歹是吉人天相,并没有出什么要紧的事,实在算不了什么。其实,真正对贵府有怨气的,并不是我,而是桂阳村的张家,城南街边的郭家,还有温秀才的娘子。至于还有没有别的人,现在只怕还说不准呢。”

阮夫人茫然,对方婉提到的几处人家,实在听不懂,可是听到最后那句话,她悚然一惊,难道…阮夫人有了十分不详的预感。

方婉很畅快的说完那话,也就不再敷衍阮夫人,起身就走了,走到后头垂花门的时候,方婉突然就站住了脚,想了半日,点头说道:“我怎么觉得,当一个好人,这样痛快呢!”

萧重在那处院子里,正好听见这个话,他诧异的表示:“这话也奇怪,你以前难道就不是好人了?”

方婉又想了半日才道:“以前我没有现在好。”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加更)

第五十六章

方婉接着又笑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两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就让萧重特别舒服, 他不由的觉得, 应该今后每次回府,方婉都温柔婉约的对他说:“你回来了。”

萧重这样想了一下,不由的便说:“我觉得皇兄也该给我们赐婚了。我也不小了。”

方婉这样的人,都不明白他这话是怎么拐弯到那上头去的,不过方婉自然有方婉的好处,她对人的体贴,让人舒服的本事,是千锤百炼而来,是以她便只是随着他的话说:“陛下想必是还要选个吉日吧。”

萧重不大满意,方婉又笑道:“我们家也才到京,哪有那么急的, 太后娘娘总是还得要见见我们家老太太、太太不是?你是她老人家的儿子,她若是连人都不见一回就赐婚,知道的人, 说是她老人家疼你, 才这样遂你的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老人家不拿你当回事呢。”

“老太太平日里疼你,你也消停些,别替她老人家招怨才好。”方婉有意说了一句老太太,但萧重并没有什么反应。

“再说了, 迟些赐婚也没什么不好, 如今满京城都觉得我是个狐狸精, 我也很苦恼啊。”方婉说。

萧重在方婉脸上其实看不出什么苦恼的样子来,不过想一想她的话,觉得她苦恼也是应该的,不过这个跟迟早有什么关系,他现在也知道,只要方婉嫁他为正妃,就坐稳了狐狸精的位子了。

这样的议论,是管不了的。

“迟点儿还能变?”萧重迟疑了一下问。

“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方婉笑道:“不管人家心里头怎么想吧,至少说起来得收敛一点。你既是贤王,我怎么也得是个贤王妃吧。”

说着话题一转:“你那边儿查的怎么样了?”

说起查的这个承恩公府的案子,萧重就恼火:“这家人真是烂透了,草菅人命,强占民女,强占财物,收人钱财替人枉法,就没有他们不干的,在这天子脚下都是如此,在阮氏老家谭城,就更无法无天了,一张手条就能要人的性命!”

“怪道在通州码头就敢随便撞你们家的船,原来是无法无天惯了的。”萧重说,这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天下是他们家的,查出这样的事来,当然恼火。

方婉道:“若不是觉得他们是这样惯了的,我也不会出个那样的主意要他们上钩了,果然就上钩了不是?你查有实据的,有苦主的,现在有几桩?”

“现有四个苦主,如今暂时安排在五城兵马司衙门里,有两个是有人证有实据的,别的还在查。”萧重说。

方婉点点头:“且借一个人给我使。”

“做什么?”萧重道。

“我为承恩公府费了这么一把子力气。”方婉说:“那位承恩公夫人,非得成就我的贤王妃名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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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夫人从景王府回去,觉得十分不妙,回了府就吩咐查这三个姓氏,最终根本就不必出去查,在府里一审跟着爷们出门的小子们,很快就知道了,这三个都是他们家的苦主。

桂阳村李家原是一家小康之家,有七八十亩好田,恰挨着阮家的庄子,阮家那年要发嫁大姑奶奶,欲把那庄子给大姑奶奶做陪嫁,只偏觉得小了些不够体面,便要把李家的田地买过来,这田地本就是李家安家立身之本,何况阮家的出价又低。李家自不肯卖,阮家一张手条子递到衙门,李家就被安了个通匪的罪名,家主被抓进大牢打了个半死,便被阮家强夺了良田。

而郭家则是阮老爷看上了他们家新娶的媳妇,强夺了养为外室,就养在承恩公府外头不过两条街的槐树胡同里的一处两进的宅子里头。

至于那位温秀才,就跟方三太太一般的倒霉,就因为挡了阮家的路,护卫骑马驱赶,他被马腿踹了几脚,回去就吐了血,没几日就死了。

阮夫人听了这些,一时呆若木鸡,终于明白了方婉的意思,那个狐狸精,那是要置他们阮家于死地啊!

这下子阮夫人这是真的吓到了,这样的事情,放在往日,不过是些小事,便是叫人捅出来,只要给衙门递个信儿,打个招呼,或者花些银子,就遮掩了过去,自不会有人为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得罪承恩公府的。

阮皇后虽然已经去世了,但承恩公府因从龙之功,犹有圣宠,而且总也有些盘根错节的姻亲、亲戚和故交,那些衙门官员,地方的父母官们,不仅不敢得罪,还指望着能攀上承恩公府的关系,也谋个好差使,或是往上升迁呢。

可如今这些事落在方婉手里,这就不一样了啊,阮夫人想起方婉那一脸温婉贤良的笑容,竟不由的打了个冷噤。

自家老爷撞死了人,被抓进去,这才一天,方婉就能说出三桩往事来,这难道还能是碰巧?这明显就是在这件事之前就在查他们家了啊!

那个狐狸精这样狠毒,就为了她继母一个难产,就要整个阮家都万劫不复吗?

如今承恩公阮老爷还被五城兵马司暂时羁押,估计萧重查的差不多了,借撞死人的名头展开追查,大约就会移交大理寺了,如今阮皇后薨逝已久,圣心到底如何,也不知道,若是皇上下了狠心,要办成铁案,借此震慑权臣勋贵,那个时候,只怕就再也不能挽回了。

阮夫人迫不得已,只得派了人,请了阮家众位族人商议。

阮家商议了一日,便预备着打点出几万银子来,阮家的几位小爷,阮老爷的兄弟,连同族里几个有年纪认得人,常在外走动的族叔,都要带着银子去找各处的人走动疏通。

而阮夫人则带着儿媳妇,去方家赔罪,务必要方家高抬贵手,放阮家一马。

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通州码头的事,引出来的祸事,偏方家又有景王殿下撑腰,阮家心里头再不忿,那也强不过大势啊!

那一日在景王府,方婉口口声声说没有怨气,可这样的行动,却明显不是那样的,阮家这是不得不去一回了,而且还必须把姿态放低。

承恩公府竟然沦落到了这样地步,阮夫人心口汪着一摊血,可这样的形势之下,还是只得换了素净的衣服,赤金宝石首饰一概不用,带着儿媳妇去给方家赔罪。

方婉正在郑氏那边屋里,郑氏这次生育亏的厉害了,这个时候屋里还关的严严实实的,不敢见风,更别说用冰了,太医院的太医每日来诊脉开药的伺候着,就这样,生育也有四五日了,脸色还不大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