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佑廷一愣，抬头和明薇打了一个照面。
“唐师兄。”明薇早就看到了他，并不怎么惊讶。
唐佑廷看了看明薇盘子里的蛋糕，又看了看餐桌上空荡荡的点心盘。再度把视线转移回明薇脸上时，已经带了几分恶狠狠的气势。
明薇讪讪地笑着。大老爷们儿一个，难道居然会为了一块蛋糕和她一个女孩翻脸不成？
但是唐佑廷的表情明显告诉明薇，这很有可能。
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把蛋糕放到了唐佑廷的餐盘里。
“孝敬您的，请师兄笑纳。”
唐佑廷满意地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拿起蛋糕咬了一口，然后动作麻利地往盘子装着烤鸡翅、炸里脊和卤鸡爪。
“听说你有试镜？”
“你怎么知道的？”明薇惊讶，“是电视剧里的一个小配角。”
“得到了吗？”
“刘姐说八九不离十了。”
“哦。”唐佑廷点了点头。
明薇想了想，说：“师兄的单曲销量很好呀，听说现在还蝉联榜首呢。恭喜你了。”
“还行吧。”唐佑廷挑着嘴角笑了一笑，“专辑出来也能保持这个成绩就好了。”
明薇暗暗吐舌头。一张单曲就霸占榜首两个月，专辑再这么来一回，还给不给别的歌手留一亩三分地？
“对了，你面试的电视剧是不是顾董要出演的那部？”
“是的，《故园春秋》。”
“听说甄惜要演女主角呢。”唐佑廷随口说。
明薇的手一抖，托盘上的碗碟咣啷响了一声。
唐佑廷不解地看着明薇脸色渐渐发白，张口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然后忽然回想起来自己曾在葬礼看到过的那幕。
女孩子明明浑身发抖，眼里燃烧着怒火，却还能用花痴的口吻缠着甄惜要签名。还有她离去的时候回头对张明薇遗像的那一瞥，更是让人深刻回味。
“过来吧。”唐佑廷说，“我们坐下来谈谈。”
明薇迟疑了一下，还是在众目睽睽下，跟在了唐佑廷身后。
唐佑廷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两人面对面坐着。
“我有个事一直很好奇。葬礼那天，你怎么会在那里？”
明薇低着头说：“那时候就考虑进永盛了，有个机会去打工，便去凑个热闹罢了。”
“你是甄惜的影迷？”
明薇想起自己在葬礼上的作秀，勉为其难地哦了一声，“挺喜欢的。”
唐佑廷不以为然，也懒得揭露她，“你演哪个角色？”
明薇无精打采道：“一个小三，折腾了半天最后被炮灰了。”
“我看看剧本。”
工作人员叮嘱过明薇不可以把剧本随便给人看。不过明薇也没把唐佑廷当外人，很爽快地从书包里拿出剧本递了过去。
荣宁格格这个角色简直就是为了衬托男女主情比金坚而设定的。她在这部戏里所有的任务就是撒娇发嗲以及拆散男女主。她对女主简直是深痛恶绝，处处挑衅，次次为难。又因为她身份高贵，女主只有隐忍退让。荣宁格格就这么上窜下跳地从头折腾到尾，和女主斗，和女主的爱慕者斗，和女主的闺蜜斗。最后大清朝完蛋了，王府败落，她自己也沦落风尘。
好在编剧还算留了几分情面，写她最后在某男配的感化下觉悟，投身革命，最后牺牲在日本人的枪下。
唐佑廷把人物介绍浏览了一遍，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还好啦。这个角色的命运有头有尾，自成一线。而且这么讨厌，观众肯定会记住你，想忘记都难。有几集戏份？”
“十集，占全剧三分之一了。”
“而且对手戏全和男女主角。”唐佑廷吃完了炸里脊，开始啃鸡翅，“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我哪里有不满？”明薇咬牙说，“能我我心目中的偶像，顾成均以及甄惜一起演戏，我感到由衷的幸运。跟前辈在一起，我肯定能够学习到很多东西，对我的将来有极大的帮助。”
唐佑廷毫不留情地打击，“以你的戏份，估计还上不了记者会，这番话也可以省了。”
明薇苦笑，“无所谓了。”
上辈子甄惜是小三，抢她老公。这辈子她在戏里演小三，也和她抢老公。连抢夺对象都没有变，都是顾成均。
剧本里好像写了荣宁格格扇女主角耳光。也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来真的。那样的话，那可真是天赐良机让她一报当年夺夫之仇，
唐佑廷丢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笑盈盈地盯着明薇看。明薇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正要开口问，就被唐佑廷油腻腻的食指指住了鼻子。
“你，喜欢顾成均是吧？”
明薇心里一惊，嘴上想反驳，可是脸却背叛了她，腾起一片红晕，又再转白。
连她自己都愕然。
她以为自己对顾成均的情爱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可是被唐佑廷一点，内心却是忠实地悸动着，为了那段旧爱激烈跳动。
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她恨着顾成均，所以，她还爱着。是吗？
明薇的脸色最终变得一片青白，双眼漆黑，有点茫然无神。
唐佑廷被明薇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吓住。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那玩笑般的提问了。
“没关系吧？”他情不自禁地放低了声音，用他活了这么大都没怎么用过的温柔语气问，“是不是我哪里说错了？”
明薇抬起眼睛，幽幽地望了他一眼，目光柔弱无助。
唐佑廷不由得用那只油腻的手挠了挠头，搜肠刮肚地找词，“我只是开个玩笑。顾成均的粉丝不是号称全国上千万吗？喜欢他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也没取笑你的意思。顾成均是个优秀的演员，我也很仰慕他。”
他勉强圆场，明薇骑驴下坡，收了哀怨的眼神。
“不过……”唐佑廷忽然想起一个事，“葬礼那次，你把我困在卫生间，非逼得我说张明薇的好话。那又是为了什么？”
明薇差点把喝了一半的蔬菜汤喷出来。
唐佑廷一派温和慈爱地递过纸巾，“来，擦擦嘴。然后把话说清楚。”
明薇不得已，只好又把她应付谭立达的那一套搬了出来，“我以前就认识张明薇，受过她提点，一直很仰慕她而已。”
“原来你仰慕的不是顾成均，而是他太太？”
“张明薇是个很好的人。”明薇硬着头皮自夸，“难道你那天在她灵前说的话，都是假话？”
唐佑廷的眼神柔软了下来，语气带上一丝温和及怀念。
“张明薇是我大学师姐。我没乱说话，我的确欣赏她。”
明薇这才想起，唐佑廷的确和她读同一所大学，好像低自己两、三届。
“你们在大学里就认识了？”
“见过面。”唐佑廷视线飘向窗外，声音很轻，“她是肯定不记得我了。我倒一直记得她。”
明薇听了，使劲回想。她的确不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见过唐佑廷。不过那个时候她全副身心都扑在顾成均身上，看不到其他男人也不奇怪。
“她……那个时候怎么样？”
“和后来没什么变化，模样都没怎么变。她身体不好，你知道的，不过人总是精神奕奕的。人很大方爽朗，待人很好。”唐佑廷这次的赞美之词，全是出自真心实意了，“她来挖我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想能和她多多合作。哪里知道她走得那么突然……”
明薇鼻子又开始发酸，“那，你们交情好吗？”
唐佑廷收回视线，斜睨了明薇一眼，那副倨傲的姿态转瞬又回来。
“交情要是好，她能不记得我吗？”
明薇讪笑，“那你怎么在她葬礼上深情款款地好像死了知心前辈似的。”
“她那葬礼，何尝不是一个秀场？”唐佑廷开始啃鸡爪子，“不管有多少人虚情假意，至少我对她的欣赏是真的，就够了。”
明薇还想说话，唐佑廷突然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鸡爪子往她手里一塞，然后把自己盘子里的沙拉和蛋糕一股脑地端到了她的餐盘里。
正困惑着，就听身后传来小黄的声音：“佑廷哥，没有你喜欢的那个苏打水了，我买了这个，你看怎么样？”
唐佑廷慢条斯理地放下餐巾，几秒钟之前还油腻的嘴巴也已经擦干净。
他看着那瓶水，一脸嫌弃，又开始挑三拣四。
“这个不是张英智代言的苏打水？我唐佑廷为什么要喝别人代言的饮料呀？这要传出去，又有多事的人说我抱他大腿。之前我用了宋浩代言的手机的事，现在还有人在说呢。”
小黄左右为难，“可是只有这个水了。”
“拿走，重新买别的。”唐佑廷慢慢地嚼着一根芹菜。
明薇这个时候都佩服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了。她把自己的奶茶往唐佑廷那里一推，“师兄，这个我还没喝过的，要不也孝敬您了吧？”
唐佑廷咧嘴一笑，“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一般情况下，我是不喝这么高热量的东西的。”
“是，是。”明薇也舔着脸说，“您老看得起，是这杯奶茶的福分。”
唐佑廷在小黄无奈的叹息声中站了起来，“不是我说你呀，周师妹。油炸食品和蛋黄酱是高热量的食物，艺人要注意保持体型，这种东西少吃的好。”
“师兄教训得是。”明薇觉得自己都快成圣人了。
唐佑廷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走了，你好好加油，把电视拍好。”
小黄赶紧把唐佑廷丢下的餐盘捡起来，趁机问：“他吃了多少？”
明薇指了指两根烧烤签子和啃了一半的鸡爪子。
“真是防不胜防……”小黄苦笑而去。
[正文二十五章]
过了几日，剧组终于发来通知，周明薇得到了荣宁格格的角色。
一个小小新人却有幸出演《故园春秋》，虽然角色无足轻重，可是能同顾成均和甄惜有大量对手戏，这就羡煞旁人了。
一时间，凡是认识明薇的人，无一不投来羡慕与嫉妒交织的目光。
明薇本来就从这个名利场而来，以前不知道旁观过多少艺人的起起落落，如今换成她自己亲身经历，兴奋之下，十分镇定从容。
好面旁人的嫉妒了，明薇不禁想起了甄惜。她还记得当年力捧甄惜的时候，还是她把那个让她一举成名的《天使国度》的剧本交到她手上。她当时还提醒甄惜别在人前炫耀。
甄惜却说，名利场上，得利者就永远受人嫉妒，高调和低调其实关系不大。人前不过风光那么几年，若不能尽兴，反而对不起之后的半生寂寞。
甄惜说的这番话，明薇还觉得她真有几分张狂。可等如今她也站在甄惜当年的位置，再来回想，却觉得甄惜看得透彻。
红颜易老，她们搏的不就是这几年吗？
小新人还没有资格坐专车，所以去剧组报道那天，明薇和李珍两人早早在公车站等公交车。
顾成均开着车驶出公司大门，就看到路对面的公交车站下站着一个女孩子，雪白清秀的面孔十分眼熟。
那正是周明薇。
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围着鲜红的围巾。鲜艳的颜色衬托得她肤色白里透红，双目清亮。
初春的早晨，天寒地冻。明薇原地跺着脚，一边朝手里呵气。
顾成均看着她冻得哆嗦的样子，情不自禁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到公交车站前。
“上来吧，我搭你们一起去。”话说出口，顾成均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失态，可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只有强作镇定地面对着明薇惊愕的目光。
明薇搞不懂顾成均主动学雷锋是为了什么。多年夫妻，她至少知道顾成均这个人一向和公司里的小女生们保持距离的。他口味挑剔，也怕惹麻烦。
她犹豫了片刻，才说：“太感谢顾老师了。您也是去剧组开会吗？”
顾成均得体地点了点头，再度对明薇说：“上车吧。反正顺路。”
明薇不好扭捏，终于上了车。
车内的暖气让冻僵的手脚逐渐恢复了知觉。明薇拘束地坐在后座，沉默不语。车飞快地行驶在绕城高速上，窗外的都市还是一片萧索的冬景。
顾成均从后视镜里看了明薇一眼，“周明薇，剧本都背熟了吗？”
明薇点了点头，“前半部分都已经背熟了。”
“第一次拍戏，台词就不少，你一定要把功课做好。”
“是，顾老师。”女孩温顺地说。
顾成均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女孩低眉顺目，对答乖巧，可是却始终给人一种疏离与淡漠。
可要是说她性子冰冷，她的气质又温婉柔和，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这种亦冷亦热的女孩，倒是天生吸引男人。
顾成均想到这里，不禁苦笑着轻轻摇了一下头。他今天是怎么了，忽然研究起一个和自己没有什么交集的小女孩来了？
甄惜刚把车泊好，就看到顾成均的车开了进来。她笑着下了车，走过去想和他打个招呼，就见车后座里走下一个女孩子。
甄惜眉毛一挑，按着电梯门，等着他们一行走近。
明薇飞快地扫了一眼甄惜，然后低头叫了一声：“甄小姐。”
“是谁呀？我们公司的？”甄惜问。葬礼过后，明薇的发型、气质变化很大，甄惜没有把她认出来。
顾成均说：“扮演荣宁格格的。”
“原来是你。”甄惜朝明薇笑了笑，“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戏里，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明薇依旧低着头，小声说：“我是第一次拍戏，有太多不足需要甄小姐指点了。”
“这小姑娘还真上道。”甄惜起了兴趣，“你叫什么？”
明薇心里冷哼一声，张口刚要回答，顾成均就抢道：“叫她小周就可以了。”
“这也太敷衍了。”甄惜不满，问明薇，“你全名叫什么？”
明薇张口。电梯铃声叮地一声响，他们到了会议室所在的楼层了。
导演和制片人都已经在会议室里等着。众人一番寒暄，然后才坐下来商讨公事。
明薇和几位重要配角坐在一角。这场会议，他们只是旁观，并无发言的份。
坐在明薇身边的是饰演男主角堂弟的一个三线演员。因为无聊，便悄悄找明薇说话。
“你清楚吗？听说戏里女主角弟弟那个角色，也是给你们永盛的人留着的，目前还无人认领。”
“我没听说过这事。”明薇笑了笑，“我还是练习生。”
“还在上练习班就能接这么重要的角色，你们顾老师很栽培你呀。”
男子别有深意的话让明薇觉得不舒服，不过她依旧浅笑着说：“公司里那么多人，想要出头，除了运气，还得有真才实学的。”
男子嘻嘻笑了两声，“可不是吗？”
他轻浮的眼神和笑容以及明薇的不耐烦和隐忍全都落在坐在远处的顾成均的眼里。
甄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坐在一起的几个年轻漂亮的女配角，也不知道顾成均看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