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掌柜赶忙躬身上前,双手奉上。

那人凝眉细读,渐渐地五官都舒展开来,连声赞道:“好,好,好,好诗,诗意与画意再贴切不过,这字也好,很久没看到写的这般洒脱自如的行书,笔力遒劲,姿态优美,疏密得体,浓淡相融,就这字也是商品啊!逸之,这位公子姓甚名谁?我一定要见见他。”

方逸之面露难色,讪讪道:“主人,这诗…不是公子所写。”

那人还未解方逸之话中之意,玩笑道:“不是公子写的,难道还是女子写的?”

“正是…”方逸之轻声回答。

呃!那人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又问:“你说什么?”

“题这诗的是为女子,翠峰巷纪府的二奶奶。”方逸之如实以告。

“纪宣仪的娘子?”那人惊讶道。

“在下想,应该是她,和她一道来的那位姑娘叫她二嫂。”

那人觉得脑子有些乱了,问道:“她是如何解这寒江垂钓图的?”

方逸之把锦书的原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

那人听了,沉默着,又看那首诗,一遍一遍默念,良久才叹了一口气:“纪宣仪真是好福气…”语气中竟是极为羡慕又很是遗憾。

“既如此,等我把这诗题与画上,你明日亲自登门给她送去。”那人叹息道。

“主人,她说不要这画。”方逸之踟蹰道。

那人目光一凛,不解道:“为何?难道她不喜欢这画吗?”

方逸之忙解释道:“不是的,其实先前她是不肯题的,在下许诺若是题的好,还另赠一幅画给她,大堂里的画随她自己挑,又激她,说她未必能题出合意的诗句来,她都没有答应,后来,在下感叹此画知音难觅,她竟然就答应了,但再三强调,她题诗不是为了把这画据为己有,只为一个缘字,还是和她同来的叫泫歌的小姐把她的住址告知在下的。”

那人听了,怔怔失神,呢喃着:“世间竟还有这等奇女子。”

“在下也是敬佩的很,主人,这该怎么办呢?”方逸之请主人示下。

那人又是沉默良久,把石桌上画了一半的宣纸慢慢地揉卷了,又从旁取来新的纸张,挑了支适中的狼毫,挥笔写下那首《江雪》。写毕对照着锦书的字看了良久,方沉声道:“还是给她送去,她若不收,你就当她的面把画撕了。”

方逸之略抬了抬头,瞄了主人一眼,心道,还是主人有办法,这招够狠的,那二奶奶不收也得收了。

“在下还有一事禀报,泫歌小姐想要张如山的寒梅图…”

“给她…”那人想也不想就说道,满腹的心思都只在这首诗上,以及写这诗的人,她是怎样的女子?有着怎样的玲珑心思?能解读画者的沧桑和悲凉,不甘与挣扎…思绪渐渐地延伸开去,她解说时的语气,写字的神态,仿佛跃然眼前,只是,看不清她的容貌。

锦书上了马车急急赶往东平街,原来这边是想为老爷,宣仪和小叔他们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字画,价格又适中的,现在倒好,空手而回,而且,好像还惹了一件麻烦事,不知道那家主人能不能看上那首诗,会不会真的送画来,还是莫要送来的好,要不然平白的“百墨斋”送来两幅字画,会不会把大家都吓一跳?夫人会不会责怪她太轻佻?

“二嫂,你真的没必要这么担心,他们若是真的送了画来,我看纪府还有哪个敢小瞧了你,咱又不是偷来的抢来的,是凭真本事得来的,人家心甘情愿送来的…”泫歌看锦书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慰道。

锦书瞪了她一眼,还不都是她,嘴这么快,本来一走了之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最让她梗怀的是凭真本事这句话,这哪是她的本事?锦书汗颜…

重生之嫌妻不自弃-正文 第七十四章 有祸躲不过(一)

比起青吟巷的幽静,东平街就热闹了许多,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算得上是繁华的街市。这边的情况,映雪就比较熟悉了,以前陪林蔓儿来过多次,知道哪家的货色好,价格公道,有了这个向导,逛起来就方便了许多。

锦书先去了绸缎庄,挑了几块中意的料子,又去胭脂水粉店,金银首饰店,秋风扫落叶似的,把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

泫歌看着大家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跟逃难似的,不禁笑道:“人家上街都是悠悠闲闲的,咱们上街倒像是来打仗的。”

这一番转下来,锦书也觉得累,看着天色,午时将近,也不知道宣仪会不会来找她们,便道:“这样好啊!办完事儿可以早些回去。”

“不要嘛!我们难得出来,我还想去绣坊看看呢!”泫歌央求道。

初桃和映雪也是期盼的看着锦书。

其实锦书自己也想多逛逛的,蛋她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不能随心所欲无奈,可是又不忍拂了大家的意,管他呢!反正出都出来了,便道:“那咱们先把东西放到马车里去,再找个地方吃东西,休息好了再继续。”

众人开心的欢呼起来,映雪道:“马车停的远,这些东西我和初桃拿过去就行了,二奶奶和四小姐就在这等着吧!”

锦书和泫歌把东西交给映雪,然后就站在一家脂粉铺前等她们回来。临近午时,街上行人少了很多,想必都回去吃饭了。

正等着,只见一旁走来三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举止甚是吊儿郎当,大冬天的还摇着把纸扇,嬉皮笑脸,打着眼瞟儿看人,一看就是那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锦书和泫歌往里侧了侧身,这种人要避而远之。

然而有祸终究躲不过,那三个浪荡子已然瞧见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色心顿起,便凑将上来,围住锦书和泫歌打转,三双色迷迷的贼眼更是盯着她们上上下下扫了个遍,恨不能用目光就把两人的衣服给剥了下来。

锦书心中暗暗叫苦,拉着泫歌要走,其中那紫袍男子一个斜跨步,伸手拦住了锦书的去路,笑容猥琐:“两位小娘子,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今日遇见了便是缘分,快跟了本公子回去,本公子一定好好疼你…”

“不要脸,谁跟你走?你是什么东西。”泫歌气红了脸,骂道。

“哟…这个小娘子够辣,有劲,本公子就喜欢这调调,你们俩别跟我争啊,这个我要了…”绿袍男子纸扇一收,就要来拉泫歌。

锦书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推开绿袍男子,把泫歌护在身后,正色厉声道:“三位公子请自重,我们是纪尚书家的女眷,你们快快离去便不与你们计较,如若不然,我家夫君即刻就到,将你们都送去官府,治你们一个当街调戏良家妇女之罪。”锦书报出家门,希望他们可以知难而退。

三人先是一怔,随即哄然大笑起来,尤其是那个着青色袍子的男子摇着扇儿,笑的前俯后仰,整个身子跟发了羊癫疯似的抖动着,喘着气道:“子颜兄,卫哲兄,你们听到没?这位小娘子要抓咱们去见官呢…哈哈哈…”

绿袍男子逼近锦书,做出很害怕的样子,苦着脸道:“小娘子,你可别吓唬本公子,本公子胆子小的很呢!不经吓的,不信?你摸摸,本公子的心跳的好快好快…”

泫歌恶心的想吐,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二嫂都报出家门了,他们根本就毫不在乎的样子,难不成他们是有背景的?泫歌的怀疑也正是锦书的担忧,这几个人怕是大有来头,真是出门不利,撞见鬼了,还是活鬼。

心中盘算着该怎么脱身,映雪和初桃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吧!而且这是在大街上,他们真敢光天化日之下行恶骂?这往来的人都不管吗?有没人去报官呢…前路被堵,看来只有进铺子里躲一躲了。

锦书给泫歌使了个眼色,泫歌会意,两人就想往铺子里去,一转身,却见店小二以飞快的速度上了门板。锦书愕然,没想到,人情冷漠至此。

这下,三个流氓更得意了,愈加大胆大了起来,紫袍男子不屑的呸道:“我呸…那个纪老头算什么东西?即便他在这,本公子要怎样还怎样,他敢吱一声,本公子就跟了他姓…”

泫歌听他侮辱父亲,心火上涌,也顾不得害怕了,反唇相讥道:“你跟了谁的姓谁倒霉,天底下只有一个姓适合你。”

锦书拦住泫歌,跟他们逞口舌之勇,没有半点好处,他们的脸皮比城墙还要厚,骂有什么用?只希望能拖延时间,等到映雪和初桃回来。便道:“几位公子还是请让开,你们要找乐子,去别出找去。”

紫袍男子已经被泫歌激起了脾气,哪来听锦书的话,眉毛一挑,斜眼看泫歌:“哦!小娘子认为本公子该姓什么?”

泫歌愤愤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只配姓,乌、龟、王、八、蛋…”

紫袍男子面色一沉,冷冷道:“子颜兄,这回我可不让你了,这个臭丫头本公子要定了。”说罢一把把泫歌拽了过去,就要当街轻薄,泫歌大惊失色,挥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再要动手,双手已被擒住,反扭在身后,动弹不得。

锦书惊惶,要去救泫歌,却被绿袍男子和青衫男子拦腰抱住。锦书拼命挣扎,怒骂道:“看你们也是有身份的人,却行泼皮无赖之举,如畜牲何异?难道你们眼里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本公子就是王法…把她们都给我弄走,本公子今儿个要好好调教调教这两个臭丫头。”紫袍男子被泫歌骂了,又挨了一耳光,已然动怒,没了调戏的心情,只想把这两人弄回去,好好整治一番。

三人抱的抱拖的拖,就要把锦书和泫歌带走,大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不敢沾染是非,显然对这三人害怕的紧。

锦书和泫歌哪挣得过三个大男人,很快被他们拖了去。锦书绝望着,宣仪,快来救我…

第七十五章 有祸躲不过(二)

眼看就要被人拽进马车,忽然拉着锦书的绿袍男子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锦书还未回过神来,就看见几个人旋风般冲了过来,扭打在一起,场面极度混乱。

锦书和泫歌惊魂未定,初桃已经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带着哭腔,焦急地问道:“二奶奶,四小姐,你们有没怎样?”

锦书这才看清在混战中的是宣仪、莫非、还有朱子墨,顿时又紧张起来,生怕宣仪他们吃了亏。

“是二哥他们来了。”泫歌喜极而泣,刚才真是吓死了,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我们回去找马车,正好碰到二爷、三爷他们寻来,我们就一道回去找小姐,在脂粉铺没看到二奶奶和四小姐,是一个路人告诉我们,说你们被三个公子掳走了,二爷他们便发足狂追过来…”初桃喘着粗气说了来龙去脉。

锦书哪有心思听这个,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紧张地盯着宣仪他们,没想到宣仪和莫非两个读书人,打起架来也这么狠。

“二哥,三哥,好,就这样,打…打得他们脸上开花…”泫歌看二哥三哥他们占了上风,顿时开心起来,那几个泼皮也就只能欺负欺负女人,真打起架来,根本就不够瞧,看二哥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撂倒了。

朱子墨是不会打架的,看泫歌被人欺负,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冲上去就揍人,和他对着干的是那紫袍男子,初时被子墨的突袭打懵了,挨了好几拳,等回过神来,开始反攻,子墨就吃不消他,被他摁在了地上。听见泫歌只给她二哥三哥鼓劲,单不管他,就怕佳人小瞧了他,子墨脸上挂不住,发起狠来,膝盖用力朝紫袍男子胯下一顶,这种人渣,留着这东西也就多做点孽,还不如废了他,为民除害。

紫袍男子吃痛,捂着裤裆在地上打滚,指着子墨咬牙切齿着:“你敢毁我命根子,我要灭你全家,不,九族…”

“朱公子,干得好…”泫歌看的痛快,喝彩道。

子墨受到佳人的鼓舞,胆气大增,上前补了紫袍男一脚,骂道:“灭我九族,你以为你是皇上?我先让你这宵小之辈断子绝孙。”

说话间,街头转角处冲出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家丁模样的振臂喊道:“他们敢打世子,咱们一定不能放过他们,给我上,往死里打。”

锦书心惊,暗叫不妙,忙唤纪宣仪:“宣仪,小叔,你们快跑,不用管我们…”

纪宣仪面沉如水,一把拎起被他打翻在地的绿袍男子,掐住他的喉咙,看着即将冲到面前的打手,冷声道:“你们再往前一步试试,信不信我一把捏碎他的喉咙。”

那些人心有顾忌,停住脚步,不敢再往前。

纪莫非如法炮制,也制住青衫男子,两边就这样对持着。

纪宣仪回头看了一眼锦书,见她头发也散了,衣服也乱了,狼狈不堪,心中隐隐作痛,随即被熊熊燃起的怒火掩盖了。他认得这三人,自己手中的这个是中山靖王的小公子轩辕子颜,那紫袍的是成王爷家的二公子轩辕卫哲,还有那个穿青衫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孙意如,这三人是京城最有名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俱全,风月场所的常客,还有一大嗜好,就是调戏良家妇女,早就是恶名远播,怎奈他们家世背景深厚,无人治得了,就越加猖狂了。没想到他们今日竟然欺负到锦书和泫歌头上,即便他们身份尊贵又怎样?敢动锦书和泫歌,他纪宣仪就敢揍,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没什么好怕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们还不快走!”纪宣仪对锦书她们喝道。

锦书被他眼中的戾气吓到,从不知纪宣仪发起怒来是这般可怕,不禁缩瑟了一下,她知道她该听他的话马上走,留在这里只能成为他的累赘,可是,她怎能放心离开呢!对方那么多人,而宣仪他们连个随从都没带…

“二嫂,四妹,你们快走,这些个鼠辈,还奈何不了我们,快走吧!”纪莫非催促道。只有她们安全离去,他们才能放手好好干一场。

初桃小声道:“小姐,我们赶紧走吧!映雪已经去报官了,相信官兵马上就到,咱们回去告诉老爷,这是二爷先前吩咐的。”

锦书无奈,只好道:“你们要小心。”带了泫歌初桃,急忙离去。

一颗心被狠狠地揪着,无暇顾及其他,在马车上稍稍整理了仪容,一回府,锦书就让泫歌先回避,吩咐她不论外边怎样,都躲在房里别出来,出了这样的大事,总要有人承担责任的,要罚,罚她一人就够了。然后自己径直去“宁和堂”,找到老爷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先时纪云亭还以为只是和几个地痞闹起来了,也不怎么担心,听到锦书说那些人可能是世子,纪云亭的脸色大变,慌忙就出门去了。徐氏气的指着锦书的鼻子大骂:“你简直就是个丧门的祸星,自从你进了这个家,这个家就没有一日安宁的,不把这个家毁了,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锦书难过的低着头,不敢分辩半句,这次,真是连累到纪宣仪了,那些人口口声声喊着世子,可见对方身份尊贵非常,这次的事还能善了吗?

“你给我到院子里去跪着,这次的事能善了便罢,不然,你就给我跪着,永远别想起来。”徐氏怒不可遏,又着急着宣仪和莫非现在的状况,没心情骂人,只罚锦书跪着,自己连忙去找淑媛商量,这次得罪的可是皇家的人,官再大有什么用,人家可是皇上的血亲,看来还得找大都护帮忙才行。

尹淑媛得了信,也是着急的不行,一面派人去打听目前的状况,一面让人回娘家先跟父亲打个招呼,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整个纪府都被不安的情绪笼罩着。锦书跪在院子里,不知道冷,也不觉得疼,因为心里更疼,是她惹得祸,要是她当时狠狠心办完事就回家,就不会发生这样严重的事情,宣仪怎样了?还有莫非,还有朱公子…官兵来了,他们肯定也是帮着世子啊!官场里的人都是望高不望低,哪管你什么有理还是无理…锦书越想越沮丧,难过的不知该办才好,如果一切可以挽回,就算让她跪一辈子,她也认了。

很快有消息传来,说是二爷,三爷还有那位朱公子都被带到衙门里去了,纪府上下更是惶恐不安起来,大爷去衙门打招呼,淑媛回娘家找父亲商议,老爷也是四处奔走,弄得是人仰马翻,鸡飞狗跳。根本就没有人去理睬跪在院子里的罪魁祸首。

泫歌想来看看锦书,被苏太姨娘死死拦住,苏太姨娘说:“这会儿,家里乱糟糟的,夫人又正在气头上,你跑去看二奶奶,不是找骂吗?要是被夫人知道这事儿你也有份,还不逮着机会狠狠整治咱们娘俩?”

“可是,这又不是我们的错,是那些人来惹事的,二嫂她拼命护着我,我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她一个人受过…”泫歌哭道。

苏太姨娘叹道:“这有什么办法呢?夫人就算明知道不是你们的错,但祸事总是由你们而起,在她眼里那便是错,天大的错,现如今,咱们只能等,只能忍,希望老爷能把事情妥善解决,到时候再看情况帮二奶奶说说好话。”

“但是这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的能解决的呀!夫人让我二嫂这么跪着,大冬天的,会死人的。”泫歌担心不已。

苏太姨娘长叹道:“谁叫咱们都是别人眼中的沙子,自身难保啊!你听话,乖乖的别出去,不要辜负了二奶奶的心意,我去老祖宗那求求情,看能不能先让二奶奶起来。”

泫歌想想又难过,伏在姨娘怀里大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越来越冷,锦书已经冻到麻木,痛到麻木,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摇摇欲坠,难以支持。可是,老爷都还没回来,连夫人也没回来,这说明什么?情况一定糟糕透了。

“求求你们,放我进去,让我给二奶奶披件衣裳吧!这么冷的天,二奶奶会冻坏的…”是映雪在央求蓝沁和紫玉。

“映雪,你还是回去吧!没有夫人的允许,我们不能放你进去的。”蓝沁为难道。

“好,那我不进去,麻烦你们把这个姜汤送给二奶奶,还有这边棉袄…”

“映雪,你别再为难我们了,夫人不开口,我们哪敢啊!”紫玉拒绝道。

“夫人只是说罚跪,没说不准吃不准喝的,万一二奶奶有个好歹,二爷回来可怎么交代呀…”映雪还在试图说服她们。

蓝沁和紫玉就是拦着不放,急的映雪想骂人,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都是这般冷血。

“映雪送的不行,那…老祖宗送的你们是不是也要拦着啊?”是老祖宗身边的丫头碧茹,缓缓走过来,慢声问道。

第七十六章 福兮祸兮(一)

映雪喜出过望,碧茹姐简直就是大救星。

蓝沁忙道:“碧茹姐姐说笑了,我们可不敢。”

“老祖宗说了,这事还不知会怎样呢!说不定,等会儿二爷三爷就好好的回来了,夫人要罚二奶奶,可也不能把人给折腾没了不是?这不,老祖宗命我送点热汤寒衣过来。”碧茹笑道,又对映雪道:“你也跟我一起进去吧!”

蓝沁和紫玉不敢拦碧茹,可又不甘心让映雪进去,下意识的伸手要拦,映雪有了碧茹长胆也不来怕她们,挺身硬闯了过去。

“二奶奶,您怎么样了…天哪!二奶奶您的手好冰…”映雪看二奶奶凄惨的模样心疼的掉下泪来,忙把棉衣给她披上,握住她的手不断搓揉呵气,二奶奶的手冷的像块冰。

“二奶奶,赶紧喝口热鸡汤,暖暖身子。”碧茹盛了碗热汤要喂锦书。

锦书意识混沌着,听见有人和她说话,无力地睁开眼,原来是映雪和碧茹,见到映雪,锦书陡然清醒过来,反捉住映雪的手,急声问道:“映雪,二爷和三爷怎么样了?有没有吃亏…”以为自己说的很大声,那么急切,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可发出来的声音确实暗哑难听,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二奶奶,您别急,先喝口热的暖暖身子,润润嗓子…”映雪宽慰道。

锦书摇头,她不饿,也吃不下。

“二奶奶,我知道您心里惦记着二爷和三爷,所以,您更得保重身子,二爷说了,他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回来。”锦书愁苦道。

“二奶奶,老祖宗让我转告您,保重身子最要紧,别等二爷回来了,您却病倒了。”碧茹也劝她。

锦书内疚道:“锦书不孝,又让老祖宗操心了。”

“所以啊!二奶奶要好好的,别让老祖宗难过。”碧茹柔声道。

锦书这才依言喝了几口汤,冻僵了的身体渐渐地恢复了知觉,心想着,无论如何都得撑着,要等到宣仪他们回来才行。

又不知过去多久,迷糊中,听见一群人走进了院子,然后有个人向她跑了过来,没看清是谁,那人将她紧紧地抱住,语声急切又痛心:“锦书,你怎么在这里跪着?你怎么样了…啊?锦书,你醒醒,你说话…”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是宣仪吗?是他回来了吗?还是她太累了,太冷了,出现了幻觉?好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就是睁不开啊!眼皮跟灌了铅似的沉重,意识一直游离着,怎么也汇聚不起来。

“母亲,您为什么要让锦书跪在这儿,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在这里跪了多久?这么冷的天,您是想要她的命吗?”纪宣仪痛心疾首的责问母亲,真没想到,母亲会如此对待锦书,不,他应该想到的,他和莫非被官府带走,母亲肯定会把这笔账都算到锦书头上,当时只想着让她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却没想到回家了,会让她面临更大的灾难,都是他的错,是他疏忽了…那么,应该是锦书一回家就被罚跪了,这样算来,锦书跪了近四个时辰了吧!

“我让她跪着算是便宜她了,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不给她点教训她能长记性?”徐氏愤恨道。

“这事怎能怪她,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纪宣仪情绪有些失控,不觉拔高了声音,刚才面对一干打手,他都没有这样紧张过。

“她是受害者?有道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行规蹈矩的,人家会来招惹她?大街上那么多人,为什么人家偏偏招惹她?我看分明就是她自己狂狼…”徐氏想当然道。

“够了,你胡说些什么?人家都已经来赔礼道歉了,你倒好,还往自家人身上泼脏水,宣仪,你赶紧带锦书回去,其他的事,等会儿再说。”纪云亭凛了徐氏一眼,忍不住呵斥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就没个安宁的日子。

徐氏被老爷当着众人的面呵斥,心中恼怒,居然连老爷也帮着这个贱人说话,气道:“难道我说的有错嘛?咱们纪家何时丢过这样的脸?还不都是她,一个姨娘生养的下贱女人,简直就是扫把星,是个祸害,专门来祸害咱们纪家的…”

纪云亭原本就已经心浮气躁,听她越说越过分,简直让人忍无可忍,暴喝道:“你给我住嘴。”

在场的人俱是心头一跳,老爷可是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徐氏再有不甘,可看老爷横眉怒目的,只好偃旗息鼓不敢再说什么。

纪宣仪隐忍着内心的愤怒,从来没有对母亲的为人处事产生过这样大的分歧,他总认为母亲做事都有她的道理,但是她对锦书,完全没有道理可言,完全是凭着个人的喜恶,而且把这种厌恶的情绪发挥到了极致,这样对锦书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要紧。”纪云亭对怔怔不语的纪宣仪道。

纪宣仪抱起锦书,原本轻盈的身体,此刻却觉得这样沉重,让他愈加心慌,锦书,你一定要没事…

“二哥,我去叫大夫。”同样感到愤怒的还有纪莫非,看到锦书奄奄一息的样子,他的心就像被一把钝挫的刀子一下一下的切割着,这种痛楚,是要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不让自己的话语颤抖,心中悲痛着,锦书的磨难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纪莫非藏在身后,紧握的拳头,握到关节都发白的拳头,没能逃过尹淑媛的眼睛,尹淑媛的心一冷再冷,冷到忘了愤怒。他为别的女人不顾身份,不顾安危,当街斗殴,前程名誉一概不管,而她,知道他出了事,心急如焚,脚不沾地,求爷爷告奶奶的,四处奔走,他回来没有说过一句体贴歉意的话,却在这里为那个女人心痛难过,这算什么?他当她是什么?心的一角轰然坍塌,那是一个血淋淋伤口,又有谁来心疼她?尹淑媛直视着躺在纪宣仪怀里那张苍白毫无血色,但依然美丽动人的脸,满脑子都是邪恶而狠戾的念头:华锦书,你为什么不去死?

第七十七章 福兮祸兮(二)

她一定是掉进冰窟窿里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冷?不对,她还在罚跪呢!应该是下雪了吧!宣仪怎么还不回来呢?他打了世子,是不是回不来了,被关在牢里…脑海里放电影似的,画面切换到阴冷黑暗的地牢,纪宣仪他们被铁链捆绑着,高高吊起,那三个纨绔子弟,狞笑着,手里拿着粗长的鞭子,使劲的抽打在宣仪身上,鲜血迸溅开。

“不要…你们不要打宣仪…不要打…”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想要冲上去阻止,那些人反过来将她围住,个个面目狰狞:“想要我们放了他吗?”她用力的点头。

他们露出猥琐之极的笑,慢慢逼了上来,邪恶的说道:“要想我们放了他也不难,只要你伺候的我们三快活,我便放了他…”说着就伸出毛茸茸的手要来撕她的衣服。

她惊得魂飞魄散:“宣仪…救我…”

“二爷,二奶奶一直这样说胡话可怎么办?”话儿急得直掉泪。

“都是我们不好,二奶奶原本就要回府的,要不是我们求着二奶奶多逛一会儿,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初桃后悔不已。几个丫头拼命搓着锦书冻僵了的手脚,直想把自己的热量全送进二奶奶的体内。

“纪二爷,二奶奶这是受惊过度又被寒气侵体,才会病势汹汹,高烧不退,我先开个方子,煎了药让她服下,如果过了今晚高烧能退下来,就没什么危险了。”王大夫道。

纪宣仪紧蹙着眉头,问:“你的意思是,若是高烧退不下来,就有危险?”

王大夫叹道:“这样的高烧若是持续的太久,只怕会烧坏了脑子…”

纪宣仪默然,望着床榻上毫无生气的锦书,心头凄冷,话语里透着深凉的无奈:“去开方子吧…”

冷敷用的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额上的热度却丝毫不减,身上依然冰的吓人,众人皆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纪宣仪呆呆地坐在一边,这样的场景让他想起蔓儿病危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害怕,揪心,却束手无策。

“药来了…”含笑端了药来,话儿扶起锦书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间,初桃用汤匙一小口一小口的吹凉,送到锦书嘴边,可是锦书根本没有反应。

映雪急道:“这样不行,我来捏着二奶奶的下巴,让她张开嘴。”

药是送进去了,但下一刻又都顺着嘴角溢了出来。

初桃哭道:“还是不行啊!二奶奶咽不下去。”

纪宣仪豁然起身,走了过来,接过初桃手中的药碗:“你让开,我来。”

纪宣仪端起药碗自己喝了一口,捏住锦书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用舌尖撬开她的牙关,让药汁如数进入,又紧紧地吻住她,直到她咽下。一样的程序,一样的动作重复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锦书,醒来吧!只要你醒来,我不会再逃避…

她一定是做噩梦了,不然为什么一会儿像置身冰天雪地,一会儿又似在烈日下烤炙着,这种极冷极热周而复始,折磨的她痛苦不堪,却又挣不脱这梦魇的纠缠…每一回都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这种感觉像极了临死前的挣扎,恐惧、无奈…

热,身体里似有无数的火苗在串烧着,几乎要把人化为灰烬,迷糊中好像抱了一块大冰块,丝丝的凉意,安抚着身体被灼烧的疼痛,待到热浪褪尽,寒意袭来,那冰块又似火炉,传递着融融的暖意,终于,终于,不再做梦了。

人一直是恍恍惚惚,只知道自己是病了,什么人和事都想不起来,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着,不时有人喂她喝水,初时,她以为那是水,渐渐地尝出了苦涩的味道,原来,那是药啊!

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头还是很沉,思绪茫然,睁了一会儿眼,累的又闭上,只觉得口中干渴,像在沙漠中行走了数日,焦渴难耐。

“水…”锦书发出微弱的声音。

感觉身边的人骤然跳了起来,声音也和她一样的沙哑,却是热切而激动的说:“锦书,你醒了?要水是吗?你等着,我马上去倒。”

那人迅速离去,须臾回转,扶起她,喂她喝水,水是生命的源泉,这话一点也不错,温和的水,宛若一脉生机,缓缓注入这具孱弱的身体,就像春日薄冰下融化了的春水,潺潺淌过山间原野,万物在一夕之间复苏过来。

“慢点喝,别呛着。”那人体贴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