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站着一言不发,听他们父子四人对话,不时露出嘲讽的笑,一群废物而已。

“本来我想不通,可是我在云娘的包裹里看到了这个,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纪宣仪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帕子,展开。

“父亲,你看到这块帕子,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纪宣仪问。

纪云亭看着那块帕子怔怔失神,久远的尘封的记忆之门霎时打开,往事如潮水汹涌而来,纪云亭颤声道:“你怎么会有这块帕子?”那时,姚真的东西不是全都烧了,毁了吗?

云娘的脸上冷嘲的意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灼灼的恨意,然而她还是抿着嘴什么也不说。

“父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姚姨娘是钱塘人对吗?”纪宣仪道。

“不错,是钱塘人。”纪云亭语声悲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现在听来,恍若隔世。

纪宣仪又转身对云娘道:“云娘,虽然你一直对自己的身世隐藏的很好,但是还是露出了蛛丝马迹,比如,你会做正宗的西湖醋鱼…

老祖宗问起,你只好说你是余杭人,而事实上,你也是钱塘人,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真名应该叫姚云,你是姚真的妹妹姚云。”

云娘脸色大变。

“你可以不承认,大哥已经派人去钱塘姚家查证,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纪宣仪看她神情变化,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想,如此,这一系列悲剧的发生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姚云,是来为她姐姐姚真姚姨娘复仇的。

“这么说来,那火传言都是你散布的?你早有预谋,一步步的算计,从断香开始,用不详的预兆让纪家陷入恐慌,然后利用是魏姨娘小产,散步纪家遭到诅咒的传言,再装神弄鬼害夫人疯魔,又下药让夫人变得痴痴傻傻,知道淑媛有了身孕,你又在她的饨品里放麝香,再到今天,你对三个孩子下了毒手…云娘,真看不出来,你心机如此沉重,心地如此恶毒,你…简直没有人性,你是看着清儿他们长大的呀!你也抱过,亲过,疼爱过的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纪莫非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突地冲到云娘面前对她嘶吼着责问道。

云娘也豁出去了,纪宣仪猜到了她的底,是的,只要他们去钱塘姚家,什么都瞒不住了。云娘凛然对纪莫非道:“三爷,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我做的,你尽管说我心机沉重,说我恶毒,随便你用什么词来骂我,因为我根本就不在乎,因为你们纪家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们的所作所为披了仁义、正义的外衣,实则虚伪、卑鄙、龌龊,更令人发指…”

“姚云,那么,你以为你是正义之使?你以为你是在为你姐姐复仇吗?当年的情况你又了解多少?你凭什么认为是纪家害死了你姐姐?”

纪云亭忍不住出言喝道。

云娘怒目相向:“难道姐姐不是你们害死的吗?是谁设计诬陷她与管家通奸?是谁硬逼着她堕胎,逼得姐姐要以死明志?你…和徐惠兰,一个昏庸,一个险恶,硬生生的逼死了姐姐…”

“一派胡言,她和管家衣衫不整在一张床上,你说,我亲眼所见还有假吗?别人设计,别人设计能让两个清醒的人爬到一张床上吗?”纪云亭愤怒道,那一幕,这么多年他都不敢去回忆,一想到就会心痛难耐,他是那样喜欢姚真,徐氏百般为难,他就百般维护,可是,她却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报他,情何以堪…

“是吗?是这样吗?我姐姐承认了吗?你听我姐姐解释了吗?”云娘质问道。

“她当然不承认,她说她无法解释,只求我相信她,可是,我还能相信吗?那样的情形,换做任何人都不会相信的。”纪云亭相信自己当初的判断。

“那你审问过那位于姐姐…通奸…的管家了吗?他承认了吗?”云娘逼问道,说道通奸那两个字,云娘觉得声音都在发抖,可怜的姐姐,死了还背上这样不堪的罪名,死不瞑目啊!

“他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承认。”纪存儒一旁帮腔道。

“是的,他不承认,我就命人先把他关押起来,没想到被他连夜逃了出去,如果他不是心虚,他为什么要逃?”纪云亭咬牙切齿道,可恨的是没能把那人追回来,不然他一定亲手阉了他。

“哼哼…”云娘冷笑:“所以我说你是昏庸,你真以为那管家是逃走了吗?被捆的严严实实,里外都有人把守,他是江洋大盗还是梁上君子?就算他是,那样的情形下也无可奈何吧…”

“你的意思是有人放走了他?”纪云亭有些错愕,他当时那样气愤,倒没有想到这一层。

“放了?若是放了,那更说明这就是一个阴谋,你不知道吧,我事后去过乔振声家,你道他们家的人怎么说?乔振声死了,因为他和纪府的姨娘通奸被捉,悬梁自尽了,纪家给了他们二十再银子,并威胁他们,这事如果宣扬出去,纪家绝不罢休。他们一家老小真以为乔振声做了不该做的事,又怕纪家秋后算账,就举家迁徙,离开了赣州,远去益州…纪老爷,现在,你还能笃定的说,我姐姐不是被冤枉的吗?”云娘咄咄逼人说道。

纪云亭只觉一阵眩晕,脚下踉跄,扶住桌案才站住,这些他真不知道,当时是徐氏去办的,是徐氏派人去乔家找人,然后回复说,乔振声根本没有回家,再过一段,乔家举家不见了,他真以为乔振声是带着全家逃走了,那时,还懊恼着,为什么不把乔家人控制起来…若真如云娘所言,那么说谎的是徐氏…纪云亭冷汗涔涔。

何止是纪云亭如遭雷击,纪家三兄弟听到这也是悚然一惊,没想到当年发生的事,居然有这么多内幕,而且,很可能主导这场悲剧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纪云亭,纪老混蛋,你都不知道我姐姐有多爱你,她每次给我来信,都是说你们之间怎样幸福,怎样甜蜜,字里行间,我几乎都可以看到她唇边洋溢着甜美的笑意,那时,我是多么羡慕姐姐,做姨娘又怎样?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还记得,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说她有了身孕,说她有多么快乐,说她希望这个孩子能像你…我以为,姐姐会一直幸福下去,没想到,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姐姐投湖自尽的噩耗,我想,姐姐望着湖水的那一刻,心碎了,她白口莫辩呀!被自己最爱的人逼上绝路,这样怎样的一种痛,纪混蛋,你能想象吗?”云娘声泪俱下的控诉。

纪云亭双拳紧握,姚真,他每次念及都会憎恨的一个名字,此刻像一把尖刀插入心脏,心痛到不能呼吸,他颤声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

云娘眼中含泪,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了你,我姐姐能活过来吗?告诉了你,你会严惩真凶为姐姐做主吗?

不…什么都改变不了,因为你的愚蠢,地府里多了三条冤魂,我就不告诉你,我要你还有那个恶妇徐慧兰也眼睁睁地看着纪家从鼎盛到衰败,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尝尝什么叫欲哭无泪,所以,我等,一等十余年,等到纪家三位爷都娶了媳妇,才开始实施我的计划,好可惜,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成功了。”

大厅里悄无声息,每个人只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样沉重,真相血淋淋惨不忍睹,这叫什么,恶有恶报?纪云亭已经沮丧的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原来,造成这一幕幕悲剧的原凶竟然是自己…

纪宣仪深喘一息,正色道:“云娘,我很遗憾,对当年发生的事情,如果可以,纪家愿意用一切去弥补,然而,你却采取了最激烈,最不堪的方式来索要你的公道,你心中的天秤已经失衡了,在你下药的那一刻,你心中再无真、善二字,云娘,这一刻的你用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掩盖你丑陋的内心。”

云娘似乎有些疲累,恍惚着摇头:“成王败寇,我失败了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她眼中陡然闪起一道寒光:“但是,我始终相信,善恶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就算不是假我之手,你们纪家也会遭到报应的。”

她狠戾眼神和话语,让纪云亭为之一颤,心沉到谷底,眼前浮起姚真那双绝望中带着恨意的眼,他还能说什么,什么都说不出来。

纪存儒起身,击了三掌,后堂转出一个人来,纪存儒施礼道:“张巡捕,让你见笑了,这人就交给你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张巡捕看着大家凝重的神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只能抱拳道:“纪大爷请放心,刑部衙门一定会秉公办理。”今天纪存儒纪大爷这么夜了还把他请来,原来就为这个。

“很好,我还以为你们会私底下处置了我,也像当年那样,悄无声息的掩盖真相,掩饰你们的丑陋,看来,纪混蛋,你的儿子比你强,可是…我不会去衙门,我死也要死在纪府,那样,我的魂魄就会永远留在纪家,永远缠着你们,让你们永世不得安宁…”说着,云娘下颌用力一咬,口中喷出鲜血。

“不要…”

纪家三兄弟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还是没能阻止云娘,眼睁睁地看着云娘缓缓倒下,她满是鲜血的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宣仪的烦恼(一)

这不是纪宣仪要的结果,很多细节都还没有弄清楚,比如,杜若的死…要完成这些事情,又岂是云娘一人之力就足够的呢?那么,府里是不是还存在云娘的同伙呢?她那样猝然的咬舌自尽,是不是为了保护另一个人呢?纪宣仪很不安。

事后,莫非一再问,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事告诉他告诉父亲,也许就会有办法把云娘和其同伙都揪出来。纪宣仪说,不告诉你,是因为你…

锦书知道这件事时候已是第二日,怔怔失语,套用《大话西游》里的一句台词,她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到结尾,而这个结尾让她心里很难受。以前夫人不管怎样苛待与她,在她心里,夫人只是个势利的婆婆,难缠的婆婆,一个不待见她的婆婆,可现在,夫人成了一个阴谋者,是她亲手导演了十几年前的那场悲剧,导致纪家今日蒙难,她才是罪魁祸首…所幸她现在是痴的,不然,不知道她该以什么面目面对纪家老小。

而云娘,锦书不得不佩服她的坚韧和毅力,为了复仇,在仇人身边强颜欢笑十余年,她在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在滴血?然而,她终究不该用无辜者的生命去惩罚有罪的人,

雨燕还是没能救回来,挺了三日,去了。方情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纪存儒也很是痛心,一蹶不振,多亏了魏姨娘悉心照料雨薇,安抚纪存儒,

老祖宗的情形也很不好,大夫说,很可能挺不过这个冬。这样的纪家,被厚重的愁云惨雾笼罩着,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抑郁。淑媛干脆又回娘家去住,纪莫非也随她,反正两人在一起也总是吵。

相比之下,二房算是最庆幸的了,清儿在渐渐的恢复中,纪宣仪和锦书经此一劫,感情越发深笃。老祖宗说,现在,只有看到二房,心里才有那么一点安慰,才不会那样绝望…这样的话,真叫锦书难过,祖母的心情,一定是无奈又悲凉。

一连串的投毒下药事件,让纪云亭心有余悸,干脆吩咐各房另起炉灶,平日里自己房里的人要吃些什么,饨些什么就自己动手,这样责任到人,万一出什么事儿也便于查证。

锦书对这样的安排是喜欢的,终于要吃什么可以自己做主了,纪宣仪却不太高兴,这样一来,一家人聚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很多,感觉像分了家一样,变相的分家。锦书能理解,安慰他:“现在是非常时期,老爷这样做也是为大家的饮食安全考虑,等以后风平浪静了,再恢复如常也不是不行。”

纪宣仪叹息:“现在还是盛夏,我怎么感觉像秋日般的萧条。”

锦书笑道:“可不?这口气听起来像个老人家。”

纪宣仪也不恼,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揽入怀中,抱着她,就往她胸前轻嗅。

锦书忙推他,窘迫道:“别,都是汗呢!”

纪宣仪不退反伸了手进去,抚上她的丰盈轻轻按揉,眼含春色,低笑道:“哪有汗?玉骨冰肌,温香滑腻,销魂的很…”

锦书慌道:“大白天的,让人看见不好…”

“怕什么?丫头们都晓得规矩,进屋先通报,没人敢随便闯进来的。”纪宣仪不以为然,解开了锦书的衣襟,隔着肚兜含住凸起的花蕾,舔砥着。

仿佛是最致命的弱点被人把持住,浑身酥软,没有半分挣扎的气力,锦书只能抱着他的头,喘息着,任他的唇舌肆虐:“小心清儿又跑进来…”

纪宣仪含糊着:“只要你不喊救命,他不会进来的…”

锦书大窘,去捏他鼻子:“纪宣仪 …你好可恶…”

“啊…是啊… 我是可恶的老人家 … ”纪宣仪嘿嘿笑道。

“好了好了,我不跟你闹了,我得去看看绿豆汤煮好没有…”锦书好不容易收住心神,忙要逃开去。

“不许走,绿豆汤自有初桃看着,哎!说真的,我有正经事要跟你说。”纪宣仪圈住她不放。

锦书低头整理衣裳:“你说…”却半天听不到声响,抬眼看纪宣仪皱着眉头,很为难的样子。

“怎么了?”锦书不免紧张起来。

纪宣仪抿了抿唇,踟蹰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锦书笑。

“那我说了你不要生气。”纪宣仪先打埋伏。

“你说…”锦书讨厌他的故弄玄虚,指不定又想捉弄她。

纪宣仪略一迟疑,道:“锦书,自从和你在一起,我…我就没有再碰过馨儿…”

锦书心一紧,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锦书,我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锦书极力淡然:“我并没有拦着你,你想去只管去。”然而心里五味杂陈,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却还是逃避不了。

“我不是说我想去,问题恰恰是…我不想去…”纪宣仪郁郁道,这个问题已经让他纠结了很久,特别是出了姚真姨娘的事情,更让他担心,他从来不羡慕什么左拥右抱的艳福,相爱的人,一个足以,他没有多余的感情给另一个女人,连敷衍都难以继续。

“那…你想我说什么呢?”锦书低低问道。

“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想听听你的意见。”

锦书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唇,迟疑道:“宣仪,说实话,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你,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两个人的爱情,我心中渴望的爱情,所以,我能保证的,就是不会去为难柳姨娘,尽管我心中有千般不愿。”心跳的很急,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坦诚不公的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既然要面对,那就坦诚的面对。

纪宣仪怔怔地望着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啊!这才是完美的爱情。但是,馨儿能接受吗?他不想伤她,可却从一开始,他就已经伤了她,他无法把心交给她,和她在一起,更多的是为了满足他对蔓儿的思念,以及一个男人正常的需求…不能否认,他是自私的…可是,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对馨儿的伤害会更大,甚至还会伤害到锦书…

他该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九章 宣仪的烦恼(二)

吃过晚饭,纪宣仪出来散步,说的确切是出来散心。

白天和锦书这么一说,害的锦书闷闷不乐,都不怎么搭理他,说什么,这事还是由他自己定夺,无论怎样,她都支持就是了。还能怎样定夺呢?她已经把自己的立场表达的很清楚,她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但对于这个已经事实的问题,她能做的只是不去为难馨儿…够了,这样就足够了,他得感谢她的坦诚,而不是像其他女人那样,当面温柔的说…只要夫君喜欢就好…背地里却斗的你死我活。可是,他还是拿不定主意,平时他也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主要还是觉得亏欠了馨儿吧!那样的狠话,说不出口。

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绛芸轩”,想起三弟,纪宣仪又忍不住叹息,当初还以为三弟会是最幸福的,没想到…

纪宣仪上前扣门,出云丫头来开门。

“三爷在不在?”纪宣仪问。

“三爷…三爷独自一人在“抱月亭”喝闷酒呢!”出云怏怏道。

纪宣仪扭头向东,果然“抱月亭”上有个人影。纪宣仪道:“麻烦你再准备两壶酒来。”便信步朝“抱月亭”而去。

出云懊恼着,早知道不告诉二爷了,这下好了,三爷又得喝的醉熏熏。

“三弟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二哥来陪你喝一杯。”纪宣仪笑呵呵地在莫非对面坐下。

纪莫非笑道:“我喝的本来就是闷酒,一个人喝才能更好的品尝寂寞的味道。”

“哈哈,那你借酒品寂寞,我借酒消忧愁,正好…”纪宣仪毫不可气的取了个杯子,自斟自酌起来。

“二哥有什么好忧愁的,难道跟二嫂吵架了?”纪莫非挑眉问道。

纪宣仪仰头闷了一口酒,又满满斟上:“没有,你二嫂那脾气,想和她吵架也不容易。”

纪莫非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笑道:“是啊!要不怎说二哥好福气,娶到二嫂这样好的女子。”

“可麻烦就出在这。”纪宣仪叹道。

“二哥,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麻烦出在这,出哪儿了?”

纪莫非又紧张起来。

纪宣仪望着月下泛着粼粼银光的“玉灵湖”,喟叹道:“三弟,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二嫂了…”

纪莫非愕然,听到这样的话,他应该很高兴才对,这样锦书才会幸福,可是,为什么心里却是酸酸的滋味…

“蔓儿走了,几乎带走我全部的热情,那些日子,我过的跟行尸走肉无异,一具没有了灵魂的躯壳,芶延残喘而已…是你二嫂让我活了过来,真的,我没想过,这辈子,还会有这样的幸福…”纪宣仪痴痴道。

“这样不是很好吗?”纪莫非同样痴痴,却是黯然神伤的痴惘,二哥,真羡慕你,重新拥有爱情,而我的爱情,永远只能是一个梦,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一个连说都无处可说的梦…

“可是馨儿的存在…我不知道要怎样解决这个问题。”纪宣仪惆怅道。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纪莫非问道,按说,锦书是个好脾气,她是不会去为难柳姨娘的,而柳姨娘…似乎也还安分,不是一直风平浪静吗?二哥还愁什么愁?

“我没办法再和馨儿在一起。”纪宣仪道。

呃…莫非有些意外,他一直以为二哥是有些喜欢柳姨娘的。

“你别那样看着我,我知道这样说很自私,可我真的没有办法,因为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就没有办法再容下别人。”纪宣仪郁郁道。

纪莫非沉吟道:“我能理解,当心里被一个人填的满满的,就没有空隙再容纳另一个人…”这样的感觉他也有,他已经很努力的去接纳淑媛,可是,一直很失败,他和淑媛走到今日相敬如冰的地步,并不是淑媛一个人的错,他也有责任,而淑媛小产是导火索,将这个矛盾扩大到两个人都无力收拾的地步,淑媛心中的恨、怨,他已经无力去包容。

“二哥,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柳姨娘,毕竟是她陪你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光,但是,如果你真的无法再接纳她,无法做到平衡,那你只会伤她更深,二哥,我送你两句话,第一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第二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纪莫非郑重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纪宣仪默念着,心中豁然开朗,是啊!这样拖着只会让事情变的越来越糟糕,长痛不如短痛,他会给馨儿做好安排的,起码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三弟,谢谢你,你这两句话醍醐灌顶啊…我这就去办。”纪宣仪喜道,喝干杯中的酒,就与莫非告辞。

恰好,出云送酒来,见二爷要走了,赶紧道:“二爷不喝了呀!

那我把酒端回去。”

“哎…送都送来了,就放这吧!二爷不喝,我三爷喝。”纪莫非连忙阻止道。

纪宣仪笑道:“你也少喝点,别越喝越寂寞了,出云,拿回去吧!”

出云朝三本做了个鬼脸,忙端了酒下了假山。

纪莫非只能无奈摇头,抬头望着残月一轮,就像他的心,残缺了一块,但是月逢十五又圆,他的心却是再也补不齐了。

纪宣仪径直来到“馨香苑”,如梅见到他来,跟捡了元宝似的,开心的叫道:“柳姨娘,柳姨娘,是二爷来了…”

柳馨儿闻声出来,见到纪宣仪,就怔愣在那里,弄不清是真的还是幻觉。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吗?”纪宣仪柔声道。

“哦…二爷…里面请…”柳馨儿有些仓皇,还是不敢相信这个自己时时刻刻念着的人真的站在面前了,还是这样的笑,这样温和的声音。千百回的想,他要是来了,她一定不理他,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可是看见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他终于来了…

还是那样殷勤,比以往更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往他身上贴了,低垂着头,老老实实地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个爱撒娇的馨儿,粘人的馨儿,不见了,是他让她变得这样战战兢兢,这样楚楚可怜 …

纪宣仪心中的愧疚感又增了几分。

“馨儿,你也坐呀!”纪宣仪尽量把语声放柔和,今天要和她好好谈谈。

柳馨儿默默的在一旁坐下,以前,两人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她搜肠刮肚,找不出一句说辞,可是,心里明明有许多许多的话要说啊…

“馨儿,近来还好?”

“嗯!”馨儿点头,心里却道:我还能好得了吗?

“你也知道,最近府里办了好多事情…”

“嗯!馨儿知道。”

“馨儿…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些话想对你说。”

心骤然急跳,不详的感觉,他多久没来了,一来就一本正经的要和她说话,他要说什么?馨儿慌忙起身道:“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还没给二爷沏茶呢!”

“馨儿,不用了,我说完就走的。”纪宣仪觉得自己真的很冷酷。

“哦!那也请喝杯茶再走吧!”柳馨儿的心拔凉拔凉,他要说的,怕是她不能承受的吧!

纪宣仪无奈,看着她去沏茶,沏了茶,又去拿糕点,又要去端银耳汤…

“馨儿,真的不用的,你坐下。”纪宣仪开口。

柳馨儿背对着纪宣仪的身子一僵,颤声道:“二爷,你今儿个要说的话,可以不说么?”

“馨儿… ”纪宣仪站起身,走到她身旁,心中不忍,可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馨儿,对不起,我想说 …你很好,所以,我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我会为你安排好以后的生活,给你自由,也许,走出纪家,你才能寻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纪宣仪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觉得嘴拙,然而,这就是他心底的想法。

柳馨儿如遭雷击,怔立当场,他终于还是说了…这样绝情的话,他的那样轻巧,冠冕堂皇,什么走出纪家,才能找到真正属于她的幸福,简直是鬼话连篇。

柳馨儿蓦然回过头了,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满腔的怨化成了满腔的怒,哽声道:“你把我冰在这,扔在这,不闻不问半年多,好不容易来了,就是想要叫我离开吗?纪宣仪,纪二爷,你的心是冰做的,还是铁做的?你答应过我什么你都忘了吗?是啊!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床笫欢愉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是假的… 可我偏偏就那么深信不疑,偏偏就那么死心眼的认定了你,纪二爷,我不过是一个妾,是一个供你发泄,供你玩弄的女人,你要抛弃就抛弃,何必说的这么好听,你是不是还要我跪下来感谢你的仁慈,感谢你的宽厚,感谢你将我抛弃了还为我的幸福着想…”

“馨儿,不是这样的,馨儿…”纪宣仪脑子混乱的很。语无伦次。

“我每天都想啊!等啊!想你想到心碎,我想,就算你不喜欢我了,只要你偶尔来看我一回,哪怕说些虚假的话来敷衍一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什么都不争,只想安安分分做你纪宣仪的女人,也这么难吗?啊?”柳馨儿唏嘘着责问道。

第一百四十章 纪宣仪的烦恼(三)

“馨儿,我很抱歉,我不想再敷衍你,已经错了,不能再错下去,如果你不愿意回娘家,我会为你买一处宅院,安排好你以后的生活,我想,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纪宣仪狠狠心说道。

柳馨儿错愕半晌,软下声来哭求道:“二爷,我哪里做的不好,你说,我改,我改还不行吗?你不喜欢我用媚香,我就再也不用了,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不做了,成吗?你别逼我离开,我离不开你,我喜欢你呀…二爷…”

她这样哭求,让纪宣仪很是为难,他不是不知道馨儿对他情意,可是,爱情这东西,不是你爱我,我就必须也爱你,他和她之间只有感情,没有爱情,纪宣仪黯然道:“馨儿,不是你不够好,问题在我,是我不好。”

绝望像狂怒的潮,没顶而来,真的不可能了吗?她像个没了心魂的人,怔怔道:“是她逼你这么做的吗?”她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这一切,一定是华锦书那个女人。

“不,不是,馨儿,我考虑了很久,是我自己的决定。”纪宣仪忙解释道。

柳馨儿先是慢慢摇头,越来越快,然后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不信,一定是她,是她逼你的。”

“我都说了不是。”纪宣仪也急了,拔高声音道。

柳馨儿转身就往外跑,纪赏仪愣了一下,追上去,捉住她的手臂,急道:“你要去哪里?”

“我去问她…”柳馨儿挣扎着。

“馨儿,你冷静点行不行?这不关她的事。”

柳馨儿哪肯听他的,挣扎了几下见挣不开,张口就咬上了纪赏仪的手臂,纪宣仪吃痛,“啊…”一声,松开了手,柳馨儿见机就跑。

她一定要去问问那个女人,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非要这样狠毒.要逼迫宣仪赶她走…

“如梅,拦住二爷。”柳馨儿看见站在门口的如梅,急声道。

如梅在门外候着,里面吵起来,她早就听见了,她的震惊并不亚于柳姨娘,她是绝对不希望柳姨娘走的,府里的丫头们本来就看她很不顺眼,如果柳姨娘走了,那这个府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吗?所以,柳姨娘叫她拦住二爷,她想也不想就上前拦住了从里面追赶出来的二爷。

清儿捡回一条性命,修养了好几日,功课落下不少,他还挺着急的,说是韩治哥哥布置的任务完不成了,让话儿搬了矮几在床上,认真做起功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