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范晟睿心中存着事,早早的下了朝,骑着高头大马按照柳依依说的地方行去。

他身边机灵的小厮已经早早的将这名书生的事打探得一清二楚,骑着马在他身边细细的与他说道,“听说是姓卫的,往上几代人倒是清贵的读书人家,可是因为不太会钻营而得罪了任相,落了个抄家的下场,再清贵的人家到了现在,也只是寻常了。”

姓卫?范晟睿皱了皱眉,倒想起曾在祖父的书房中看到过这卫家的人的作品,倒是才华横溢的,只不过卫家人清高得很,得罪了当时的任相。这任相在后人看来,是个功过相抵的,他虽然十分有能力,但也却是个强势之人,有不少与他有相反意见的臣子们都被整得家破人亡,这卫家人也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户罢了。

如今岁月流逝,当年权利滔天的任相早已故去,而因为他得罪了太多的人,他的后人也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显赫一时的任家就这么没落了。

当时在世的范老太爷以史为鉴,见到了任家的没落,不由得感叹,一个人再厉害是没有用的,还是要好好的培养好子弟,广结善缘才是。范家秉承着范老太爷的思想一直到现在,已成了大梁朝中有名的百年世家。

范晟睿骑着马停在了这破旧的院子门口,见栅栏破损,内里萧瑟,倒是一根长绳上整洁的挂着两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衣裳证明了主人虽然落魄,但却并没有自暴自弃。

院子里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但是这些孩子毕竟都是农家的,并没有被高门大户的规矩教养过,有的听课十分认真,而有的,却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往外面看。

小武便是那其中的一个,他耳朵灵敏,隐约听到那哒哒的马蹄声,便往外面看去,见一个穿着得十分华贵的男子,面容英俊,气质昂扬的坐在马背上,往院子里看来。

小武心中好奇,探头探脑的往外看去,他以为自己在角落中,老师并不会发现他的失神,却不料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落住了卫知的眼中。

卫知见到小武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孩子,有的聪明,有的愚笨,有的早早的便懂了事,知道读书才是能通天的一条路,而有的却是懵懵懂懂,按着自己父母走过的路走着。这便是命运给他们的不同了。

可是他呢?卫知突然想到了自己,卫家因得罪了任相,被抄家之后勒令三代不能科举。卫家可以没有钱财,但打击最大的莫过于不能科举了,到了他这一代正好是能参加科举的这代,可是他却对那黑暗的朝堂并没有向往之心,宁愿当一个隐世的夫子。

小武最大的愿望便是拥有一匹高头大马,如今墙外那人骑的马十分彪壮神气,身上的毛都发着光一般。小武有些痴迷的站了起来,若他能摸一摸这匹马就好了。

卫知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小武站起来发出的尖锐的桌子声已经惊动了其他几个小学生,他才拍了一下桌子,严厉的呵斥道:“小武,你要做什么?”

小武听到老师的呵斥,惊慌的跳了起来,指着外面支支吾吾的说道:“卫夫子,外面有客人。”

客人?卫知皱了皱眉,往外看去,正见院子外的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往院子里张望。

卫知见那人气势不凡,便知一定不是寻常人物,他先放了小萝卜头们休息,才走到外边,对那人行礼道:“不知这位兄台到此所谓何事?”

范晟睿本只想随便看看,却不料惊扰了卫知,连忙下马对他行了一礼。

因柳依依说他好看,范晟睿倒是将他细细打量了一番。他倒并没有接触过其他好看的读书人,唯一见过的,便是皇帝亲点的探花郎了。面前这位相貌居然比历届探花郎还要好看些,虽然只是穿着粗布衣裳,但是却生生的被他的风流气质凸显了一股前朝魏晋名流的味道。

在朝前当官,除了要做事之外,还要识人,范晟睿的识人之数是祖父亲自教的,他见卫风额头饱满,鼻子挺直,三庭五眼十分端正,觉得此人以后一定不是池中之物。

“请问这户人家可姓卫?”范晟睿笑着问道。

面对范晟睿身上的富贵气势,卫知并没有胆怯,只是对他点点头道:“这里正是卫家,不知道兄台是?”

范晟睿脑子一转,将来卫家的理由信手拈来,“我叫范晟睿,之前偶尔从祖父的遗物中翻到了一本字帖,字帖上的字行云流水自成一派。我十分喜欢这本字帖,见背后署名是卫庸,便一直在寻找着这写字的人呢。”

范晟睿?卫知虽然远离朝堂,但是倒听过这位十分得民心的小范大人的名号,他又说起了卫家的字,只怕这本字帖是自己曾祖父所撰的。

他曾听祖父说过,曾祖父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一手小楷。当年曾祖父被任相所害,一气之下烧了自己所有的墨宝,却不料还有漏网之鱼藏在范家。

“卫庸是我曾祖父的佚名,他时常以此书写字帖。”卫知心有所感,对范晟睿温和了两三分。

“不知府中是否还有令曾祖父的字帖?”范晟睿面色有些激动的问道。

另府?卫知笑了笑,这小范大人还真会睁眼说瞎话,“我曾祖父去世前,将自己的墨宝全部烧掉,说全部带到地下去欣赏。“

“哦。“范晟睿面上犹有失望,“令祖父的字如此之好,不知道这位卫小夫子的字是不是也是如此?”

卫知摇了摇头,“并不,我从小并不喜欢练字,每每练字,都是要被父亲责骂的。”其实不然,他父亲说过,他的字比曾祖父并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他远离朝堂,并没有想过要在别人面前卖弄自己的才华。

范晟睿盯着卫知,从他说起自己的身份到求字,他都面色淡淡,并不是一个喜欢攀附荣华富贵的人物,此时,他心中才真正起了结交之心,“我祖父曾与我说过,与令祖父曾是莫逆之交,可是因为波折之事断了联系,每每想起,都十分遗憾。”

卫家落难,有不少相交不错的人家都想拉扯卫家一把,可惜曾祖父心高气傲,并不愿意被人怜悯,宁愿带着老小回乡,过种田翁的日子。可是曾祖父到底还是心中不平,不然不会在去世之前,嘱咐后人一定要回到京城。

卫知想到这些过往,面上有些唏嘘,“我祖父也曾在家乡,面对京城思念故友,只怕这其中,便有你的祖父呢。”

“这次卫家回到京城,是否是为了科考?”范晟睿好奇问道,既然能毅然的带着老小回家乡,又何苦回来呢?

卫知点了点头,“祖父去世之前曾叮嘱我,不能忘了学识。”这话中便有希望他重振卫家的意思了。

“这是应当的,我祖父曾与我说过卫家人,无论男女,都是玲珑剔透的聪明人。”祖父对卫家人的惦记,范晟睿如今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的。

听了这话,卫知面上并没有自得,而是谦虚的言道:“那都是从前了。”

范晟睿在朝中毕竟历练了几年,他变着法儿的与卫知聊了几句百姓民生之事,卫知虽然对朝堂倦怠,但却十分心系百姓,对范晟睿问出的问题都提出了合适的解决之法。让范晟睿更是觉得,他是难得的人才。

卫知身在家乡,知识虽然渊博,但却从没有与他能谈论一件事到如此之深的同辈,一双眼睛也有些亮了起来。

正当两人谈得舒畅的当儿,外面走进来一个少年,见到范晟睿后惊呼道:“你怎么在这儿?”

范晟睿寻声望去,居然是女扮男装的钟祺。他比钟祺大上几岁,因着她与依姐儿交好,范晟睿对她倒是多了几分责任之心,“你怎么在这儿?”他反问道。

卫知听见门口脆脆的声音,见前一天那女扮男装的姑娘又到了自己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她到底是什么人?

钟祺见卫知见到自己并不是十分开心的模样,心中有些委屈,她可是跟母亲撒了好大的谎,说去为父亲送甜汤,才让马车经过这里呢。

“我,我昨儿经过这里见许多小孩子衣裳破破烂烂的,所以今儿带了一些家中小孩不要的衣裳送来…”钟祺支支吾吾的说道,若不是心血来潮带了不少适合小萝卜头们穿的衣裳,只怕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范晟睿的问题。

说完,她向前走了几步到卫知面前,怯怯的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卫知,走近了,她才发现这个书生更加好看,不由得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卫知倒并未发现钟祺的异常,接过了包袱。他见钟祺身上的男装皆是名贵丝绸,又认识范晟睿,心想着眼前这位只怕哪家高门大户的小姐,看到了自己的学生身上简陋,才有了恻隐之心,“多谢这位…公子,只不过以后请公子不必劳烦了。”

第181章

“为什么不必劳烦了?我家中有许多小孩子不要的衣物,能时常送过来的。”钟祺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的尽是不解。

卫知见她的模样,知她心底善良,但是因为出身华贵,有些不接地气,“读书人最重要的便是气节,公子如此,反而是有些看不起他们了。”其实他的这些学生都是出自贫寒之家,这些衣服对于他们来说,算得上是雪中送炭,可是卫知担心,长此以往下去,学生们会养成了利用自己的贫寒去获取同情的性子,那对以后,便大大的不好了。

钟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熄了从马车上拿下来她为卫知准备的儒裳,“那下次我便不送了。“

她那一副受教的模样倒惹得卫知有些另眼相看,因有着一张好看的面皮,卫知从小便招惹来了不少喜欢他的小姑娘,有偷偷地看着的,有大胆示好的,还有仗着自己家中的地位来逼迫的。

范晟睿看了一眼卫知,见他在钟祺面前大大方方,丝毫没有旖旎之想,便知他真不是那种想依靠着姻亲往上边爬的男子,只怕若是让他娶一个高门大户的,他还怕对方的家室污了他的清名呢。

因卫知早就知道钟祺是小姑娘,与她说完这一句,便避嫌了不再愿意与她多说一句了,钟祺的面上有些失落。

范晟睿见小姑娘为“美色“失魂落魄,不由得有些头疼,想起她也算是柳依依的手帕交,便轻声咳了咳,“钟小公子是否是去找父亲的?我正好有事与你父亲相商,我们便一起去吧。”

听了范晟睿的话,钟祺如梦初醒,有些不愿的与范晟睿出了小院子。

两人见面其实并不多,唯一的交集只是柳依依。钟祺并没有与范晟睿多话,只是上马车的时候问范晟睿道:“依你看,那书生是不是个好的?”

她不是笨蛋,昨儿与依姐儿偷偷跑到这儿来看人,今儿就在这遇见了依姐儿的夫君,只怕小范大人,是依姐儿打发过来的。昨儿她虽然与依姐儿有了不快,但依姐儿心中还是记挂着她,她想到此,心里便甜滋滋的。

就算卫知是卫家的后人,范晟睿也并不看好钟祺与他,他只摇了摇头道:“好不好都与你并没有关系。”

钟祺听了这句硬邦邦的话,在马车中气了个半死,她缩在马车中,将锦扇撕烂了,才出了这口恶气。

平阳侯正在军营巡查士兵操练,听见小厮说女儿送来了甜汤,严肃的面上才带了一丝笑影儿。

只不过当他去了军帐中,见到的仅仅只有范晟睿时,不由得愣了愣,这是怎么回事?

范晟睿见到平阳侯面上的惊讶,沉声解释道:“今儿下朝后,圣上叫我说了军饷一事,他让我来问问您的意见。”

“哦。”平阳侯一双眼睛看向了案上的甜汤。

“我在路上正好与钟小姐遇上了,她见我有事找您,便提早离开了。”范晟睿笑着说道。

平阳侯笑着点了点头,“我这女儿是个性子跳脱的,在家中想一出做一出的,怕我在军营受暑,便经常来送些东西。

平阳侯护短是全京城出了名的,范晟睿淡淡的说道;“我也听内子说过,钟小姐是一个再孝顺不过的人。”

听到这句话,平阳侯的脸上有了几丝笑意,“这倒是没错的。”

范晟睿倒没有被平阳侯的厚脸皮惊到,他家的岳母岳父,也是这么觉得柳依依的。

两人对军饷的事讨论了一番,心中皆有了大概的思路,明白要与圣上如何去说,才开始放松了下来。

平阳侯是个热爱下棋的,便拉着范晟睿打开了棋盘,“我只听闻小范大人是个会下棋的,却从来没有对弈过呢。”

平阳侯虽然是皇亲国戚,但从不仗着身份作威作福,在军中矜矜业业,是许多人信重的对象。

范晟睿对他也是格外的尊重,便在平阳侯的对面坐了下来,拿起了棋子,可是让他没料到的是,平阳侯虽然热爱下棋,但是却是个臭棋篓子。

众人皆言与平阳侯对弈十分难,原来是难在如何让平阳侯难得体面一些。

范晟睿是个棋艺好的,而柳依依也是个臭棋篓子,如何让输的人输得体面一些他倒是深有经验的。

平阳侯被人让多了,不知内里,倒觉得范晟睿是个会下棋的,与他这么多局都厮杀不出输赢,实在快哉。

平阳侯看了一眼范晟睿,见他手指执棋,面色不急不缓,姿态优雅,一派动作行云流水,他曾与心腹谋士讨论过朝中的年轻人,那谋士言道,只怕多年以后,范晟睿又是第二个林公,他本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如今看了,这谋士的话,绝非虚言。

哥哥如此,弟弟也应该并不是个差的吧。平阳侯想到自己女儿曾看上过范家二子,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真成了,就算范家二子是个庸庸碌碌的,自己女儿这辈子都不用愁了,“澄礼在朝中如今可见过学识不错的才子?”澄礼是范晟睿的字。

范晟睿微微一愣,学识不错的才子?平阳侯这是什么意思?他手指在棋子上微微摸了一会儿,看向了平阳侯。

平阳侯说完了这句话,心中便有些后悔。平阳侯夫人如今在帮女儿相看女婿,每每为难之际都要在私下抱怨平阳侯一番,只知道在军营里打转,认识的全是一些糙人,如今女儿要择婿了,连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他想着范家好歹是百年书香世家,认识的读书人自然比他要多。

“没,没什么,我只是问问。”说完这句话,平阳侯哈哈哈的笑出声,将这个话题掩了过去。

范晟睿灵光一闪,明白了平阳侯问自己此话的含义,但择亲并不是一件小事,一个人有才华并不代表他在后院便会对妻子好,他真不便随意举荐了。

平阳侯与范晟睿下棋下得尽兴,又拉着范晟睿喝了几壶酒,才将人放了回去。他带着小厮心情愉悦的回了府,才突然回味回来,这位虽然看着沉闷,但并不是一个不善于与人交际的,君不见,他的每句话,都说在自己的心上呢。就凭范晟睿,自己的女儿若是嫁了范嘉平,倒不亏了。

平阳侯心中下了决定,哼着小曲去了后院,与平阳侯夫人说了自己所想,倒被平阳侯夫人呸了回来,“哪儿有觉得哥哥就将女儿嫁给他弟弟的?谁知道他弟弟是个什么样子呢?万一他弟弟对咱女儿不好,他可是要帮他弟弟对付咱女儿的。”

平阳侯夫人一边说一边也觉得可惜,范家大人严谨治家,范夫人温柔和蔼,从他们家将范嘉平迷恋宁凝一事全盘托出,便知道他们家不是不厚道的,但是这男子心中若已经有了别的女子,后来的女子便是要吃亏了。

平阳侯被夫人这么一说,有些踌躇的摸了摸头道;“诶,挑来挑去都挑花眼了,要是那卫家不倒,我们便不用如此头疼了。”

平阳侯夫人听了卫家二字,黑了脸,“我可不认卫家,当年是公公的一句戏言而已,什么若以后有了小孙女便将小孙女嫁给卫家?如今的卫家人还不知在哪个乡下种田呢。”

平阳侯受了父亲的熏陶,对卫家人的风骨也是极为欣赏的,“得了吧,若卫家不倒,若依姐儿嫁过去,还不知道谁占便宜呢,那卫家人可是一个一个钟玲剔透的。”

家中被抄了,跑去家乡种田还能养出什么样的好人儿来?平阳侯夫人黑了脸道:“此事不要再提。”

平阳侯就算惋惜卫家,心中也还是疼宠女儿的,谁愿意为了一句当时的戏言而将女儿随意嫁到被人家呢?他只能装聋作哑再也不去寻卫家了。

两夫妻正说的当儿,外面传来了利落的脆声,“父亲,回来了?我送的甜汤可好喝?”

平阳侯听到女儿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笑容,扬声道:“当然好喝。“

平阳侯夫人叹了一口气,为了平阳侯府的前程,他们两人将大儿小儿皆送到了边关,如今陪在膝下的便只有这个如珠似宝的女儿了。

钟祺一脚跨了进来,好奇道:“父亲母亲在说什么?”

平阳侯夫人斜斜看了她一眼道:“还不是为了你的事?”

钟祺心中有中意的人,自然不想母亲再看上别人,便使出拖延大法道:“女儿不想嫁人,想永远的在爹娘身边。”

平阳侯一见她撒娇,连忙笑道:“好好好,我们养一个女儿还是养得起的。”惹得平阳侯夫人连连瞪视。

范晟睿回了府中,柳依依为他宽衣时,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的酒味,不由得好奇的看着他:“表哥,你去哪儿了?”

平阳侯天生海量,范晟睿与他对饮,好不容易喝了一个平手,但是头还是有些晕。

柳依依吩咐碧荷端来了醒酒汤,给范晟睿喝了,范晟睿在躺椅上有些懒,见柳依依忙来忙去,如一只小蜜蜂,温声道:“你过来。”

柳依依听了话,走到了范晟睿身边,快活地靠在了他的臂弯中,“表哥今儿去见了那书生?”

第182章

范晟睿面上一黑,他可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心心念念的是别的男人。

柳依依见范晟睿如此,连忙将小脸贴在范晟睿胸口道:“我只是担心祺姐儿而已呀。”说完,又偷偷看范晟睿的神色,莫非表哥是吃醋了不成?

范晟睿的面色微微好了点,摸了摸柳依依的头道:“那书生并不是一般的书生,他家曾经在朝中显赫过,只不过如今大不如前了。”

“哦。”柳依依轻轻应了一声。

“我今儿去还遇见了祺姐儿,依我看,那书生对祺姐儿并没有什么想法,你大可放心。”范晟睿安抚柳依依道。钟祺就算脸皮再厚,也不可能天天出门缠着一个书生不放的。

柳依依听了,放心的点了点头,这种穷书生与侯门的女儿的戏码,不是愿意演就能演成的。钟祺就算在心仪那个书生,只怕到最后,都只能是少女时期的一个梦而已。

说起来,范嘉平何尝又不是自己少女时幻化成的一个梦呢?只是当时自己的太过于执着,才失了本心而已。好在今世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心,找到了真正的良人,一想到这里,柳依依便如掉进了蜜罐的小熊,捂着嘴笑了起来。

天天傻乐个什么呢?范晟睿心中有些无奈,可是他就是喜欢柳依依的这个模样,便将她揽进了怀中,压了下去。

范晟睿猜得不错,卫知对钟祺无意,钟祺也不能天天打着给平阳侯送甜汤的幌子外出。

平阳侯夫人觉得自己的女儿大了,不能忘外面疯跑,便将她拘在了家中,又请了宫中的嚒嚒来,为钟祺重新梳理一遍什么叫规矩。

钟祺向来最讨厌的便是拘束,如今被拘在家中学这学那,只急着与宫中的嚒嚒斗智斗勇,倒是歇了去找卫知的心思。

柳依依后来又来过府中几次,言谈之中全是女子还是等待着家中指定的良人才是,其实道理她都懂,只不过心中还是有几分意难平,每每夜里想到那个书生的那张脸,总要长吁短叹一番,无缘,无缘呀。

不知女儿的小心思,平阳侯夫人倒是最近有些眉飞色舞,她看上了大理寺宗大人的嫡长子,那小子相貌文秀,在读书上也有一番成绩,听说是个最最知礼的。

大理寺宗夫人与平阳侯夫人一来二去,倒是达成了接亲的意愿,大理寺宗夫人更是暗示,若钟祺嫁过来,立刻就是当家作主的。要娶平阳侯的嫡女,总要付出些诚意不是?

平阳侯夫人笑意盈盈的点了头,自己又看过了大理寺宗大人的嫡长子,觉得这位是个难得的,心中十分得意,这么好的女婿都被她找来了。至于钟祺喜不喜欢,平阳侯夫人倒并没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么好的人选,女儿不可能不喜欢。

可是正当平阳侯夫人与大理寺宗夫人想交换八字之时,这桩婚事却变得曲折起来。

一个穿着简陋的妇人拿着一玉环在门口对看门小厮声称说自家与平阳侯家有亲。

看门小厮不敢专断,将此事报给了官家,官家又报给了平阳侯夫人,“外面那位…夫人声称是姓卫的,说曾公公与我们府上的老平阳侯说定过定儿女亲家呢,还曾以玉环为礼呢。”

平阳侯夫人听了卫字,面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卫家?不是已经通通回到乡间去当种田翁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这种破落户也敢肖想平阳侯家的女儿?实在是脸太大了。

平阳侯夫人本想不认这桩亲事,将这个夫人打出去,只不过又想到老平阳侯确实与卫家的老大人有过口头的约定,若是这卫家在门口闹起来,丢的还不是平阳侯府的脸?她颤抖地喝了一口茶,稳定了思绪,才吩咐下人将那卫家妇人带出来。

这名卫家妇人正是卫知的亲生母亲,当年卫家败落,卫知的父亲并谈不到什么好亲事,便在当地聘了一名落魄秀才的女儿做妻子,人称小卫氏。可是这小卫氏空有一个有秀才的父亲,并没有一个会教导的母亲,在娘家便是娇惯坏了的,到了夫家,也没有京城那些贵夫人的见识。

卫知的父亲一身身材惊艳绝伦,却因为家中巨变而认命,娶了小卫氏。可惜小卫氏是个喜欢折腾的,又眼高于顶,与卫知的父亲斌说不上话,她在卫家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生了卫知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而已。

卫知与母亲并不亲近,自父亲去世之后,便来京城拜访了父亲的故交,以求得学识,只留母亲在乡间守着宅子。

卫家人一向清高,自然不会还记着与老平阳侯的一句戏言的亲事,但此事却被小卫氏知道了,居然在丈夫的遗物中翻箱倒柜的翻出了那玉环,瞒着儿子兴冲冲的跑到了平阳侯府面前,讨要亲事。

若是寻常的夫人一定会惧怕侯府威严,但小卫氏本身泼辣又被富贵迷了眼,觉得只要儿子娶了平阳府的女儿,便等于手上有了筹码,再如何,平阳侯府都是会看顾他的,到那时候,她也能做一个老封君了。

小卫氏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脚都有些麻了,才见一个十分貌美的姑娘走到了门口,对她笑道:“对不住,卫夫人,我们夫人刚刚正在迎客,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这叫耽误了一些时间?起码过去了半个时辰!小卫氏心中愤怒,心中的兴奋之情也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果然大户人家不是那么好惹的。她抬眼看面前的姑娘,面如娇花,穿着贵气,发髻上带的那根玉钗只怕都要她们家乡一家人一年的嚼用了。这位姑娘的模样,倒让小卫氏拿不准她到底是谁。

见小卫氏面上的疑惑,那姑娘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是平阳侯身边的一等丫鬟,您叫翠玲便是。”

翠玲的老子是平阳侯府的管家,娘掌着平阳侯府的小厨房,是仆从中身份比较高的家生子了。平阳侯夫人见她貌美,便让她占了一个一等丫鬟的身份,将她带在身边,她并不是娇生惯养的,也十分能处事,平阳侯夫人是十分喜欢她的。

今日,平阳侯夫人让她来迎客,只不过是为了给卫家的人一个下马威,你看看,我身边的一个丫鬟都如此出挑,你们还好意思来说与我家有亲?也不会去照照镜子自己长什么样。

小卫氏心中啧啧称奇平阳侯夫人身边的丫鬟都如此貌美,也不知道平阳侯家的小姐会是如何的天仙了。

只不过,就算平阳侯家的小姐是天仙,她的儿子也不错啊,在乡间时,不知道有多少有身份的小姐想要嫁给自己的儿子呢。对于自己的儿子,小卫氏心中是十分自信的。

翠玲脸上带着笑意,带着小卫氏向前走,心中却暗暗皱眉,这妇人走路行事都颇没有规矩,并不是个大气的,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与平阳侯府定过亲?

平阳侯夫人坐在位上,有些头疼,老平阳侯是个爱才的,一向仰慕卫家的风貌才与卫家翁说起此桩戏言,若卫家咬死了的话,他平阳侯府是必要要嫁一个女儿过去的,只可惜她膝下只有钟祺一人,连个庶女都没有,只能看看旁支有什么合适的了,大不了多陪些嫁妆。这卫家本来的意思,本就是如此,不是么?

小卫氏走在小径上,被平阳侯府的巍峨大气闪瞎了双眼,她有些不安的移动着双脚,生怕自己走了许多路的鞋子将着平铺的大理石给弄坏了。只不过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她也是平阳侯府正经的亲戚了,以后上门还怕这个?想到这里,小卫氏挺直了胸,一幅洋洋得意的样子。

到了平阳侯府大堂,小卫氏怕被人看低,倒是忍住了四处打量的冲动,抬头看向了平阳侯夫人。

平阳侯夫人虽然不是顶尖貌美,但出身积年世家,浑身的气势不容小觑,她穿着华贵,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带着玛瑙戒指,轻轻的拂过了上好的青花瓷茶碗,“这位夫人是?”

面对如此威势,小卫氏双腿一软,竟活生生的给平阳侯夫人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我是卫家的夫人,今日来,是为了长辈们谈下的亲事。”她说完,从怀中拿出了那枚晶莹剔透的玉环,“这是当年老平阳侯给我的公公的,虽然我们卫府已经败落了,但平阳侯府一定是个遵守信用的。”

平阳侯夫人装作不以为然的看了看小卫氏手上的玉环,额头却有些冒青筋,这玉环不正是之前老平阳侯的爱物么?这爱物突然有一天不见了,自己夫君还好奇过,却不料是给了卫家。

第183章

“哦?”尽管心中如冒了烟似的怒火攻心,平阳侯夫人仍是摆出一副端庄的样子,“亲事?我可不记得公公曾定过这么一门亲事。”

小卫氏听了这话,心中有些失望,但却仍咬着不放道:“不知道平阳侯可在家中?兴许老平阳侯与他说过这桩事呢。”

“不好意思,我夫君如今正在朝中,并不在家。”平阳侯夫人笑道,又对身边的翠玲说道,“给卫夫人上茶。”

翠玲笑嘻嘻的为小卫氏到了一盏茶,小卫氏不懂规矩,囫囵的喝了,却觉得这茶奇苦无比,莫非是平阳侯夫人整治她?

平阳侯夫人见她一口便将这茶全部喝了,面上露出了苦的表情,心中暗嘲,这么好的茶居然给牛饮了,真真可惜。

小卫氏喝了茶,一抹嘴巴道:“既然您不知道这等子事,那我便先告辞了,等平阳侯在家的时候,我再来。”平阳侯夫人说不知道此事,她倒是真的信,她公公去世时,也没曾与她说起过定亲的场景,她如今想做的,便是砸实了此事,与平阳侯府结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