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哪怕是夏臻出面,也不可能抹去莫如画犯下的过错和杀人大罪。

小桃及其肚子里的孩子死了是事实,一尸两命,莫如画难道不该负责任?

莫儒觉得莫如画委屈,怎么就不想想小桃和孩子死的该不该?

毫无预兆的,莫如妍就想到了当初锦绣坊投毒案的时候,莫儒对她大义灭亲的凛然官威。

那时候没有死人,但莫儒还是定了她的罪,甚至在公堂之上打算对她行刑。

而今变成莫如画,莫儒的反应立刻就不同了,且是天翻地覆的大差别。

不过,莫如妍倒是没觉得太伤心。最伤心的时候、最绝望的时候,早就过去了。而今,是实打实的没有期许,也就不会存在失望了。

莫儒的来了又走,就如同一粒很小很小的石子,没有给莫如妍的日子带来太大的波澜。

反倒是半月后新皇派人送来的书信,详尽的道明了此事的后续。

其实早在莫儒出发前往云都城之际,莫如画就死在了岳府后宅。

岳家人根本没有给莫儒那么长的求助时间,更没有给夏臻和莫如妍出手的机会。这一次,他们占理,也就生死不论,无法无天了。

深宅内院,生老病死永远都是朝夕之间的事情。苏灵想的太美好,莫儒也太过理想化。最终,就错过了见莫如画最后一面的机会。

待到苏灵和莫儒知晓莫如画已然死去的消息时,等着他们的,就只有一具尸体了。

岳府的人说,莫如画是自缢身亡的。苏灵不信,莫儒也不信。是以,两人告了御状。

新皇令胡坤白亲自审理的此案。然而,据胡坤白所言,此案根本无从审理起。

仵作验过莫如画的尸身,确定莫如画确实是自缢身亡,非他人所害。

苏灵和莫儒非要强调此事另有隐情,莫如画是被人逼死。

那么,问题就来了。

岳府上下所有人的口供物供,都能表明莫如画曾经毒杀过小桃及其肚子里的孩子这一事实。

证据确凿,胡坤白率先要判的,反而变成了莫如画的杀人案。

最终,苏灵和莫儒百口莫辩,根本前言不搭后语,无法自圆其词。

胡坤白秉公处理,铁面无私,定了莫如画的死罪。同时连带被定的,还有苏灵的死罪。

没错,苏灵也被定了死罪。胡坤白查到确凿证据,苏灵乃谋害小桃及其孩子致死的主谋。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苏灵自己送到官府衙们前,胡坤白又怎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无视?

是以,莫如妍接到这封书信的时候,苏灵也已经伏法,命丧断头台了。

听闻莫如画和苏灵都死了,莫如妍有那么一刻的恍惚。

她曾经那般刻骨的怨恨过苏灵和莫如画。想着如若不是这两人,前世她不会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然而,待到确定了夏臻的真实身份,知晓了夏臻竟然是备受百姓爱戴的青远大将军,莫如妍就默默从心里揭过了此事。

是她先悔婚在先,对不住夏臻在先。岳行知前世的怀才不遇,归根究底,症结还是在她。岳行知之后的负心,莫如妍权当是她自己自作自受,应得的。

是她自己瞎了眼,没有看出岳行知是何其阴险丑陋。是她自己疏忽大意,明知道莫如画心怀不轨,却没有及早提防。乃至最终,她被岳行知和莫如画联手所害,下场凄惨。

是她亏欠了夏臻,所以才遭到那般报应。她认!

而今,莫如画和苏灵,又是否算得上是自食恶果?

必然是算的。老天长眼,因果循环,做了坏事就得承担错误。不管是前世的她,还是今生的莫如画和苏灵。

晚新皇几日的,是穆雅惠的亲笔书函。其中,也提到了莫如画和苏灵一案。

穆雅惠在信中没有过多的安抚莫如妍切勿伤心,反倒提及了莫儒现下的状况。

饶是莫儒休了苏灵,但是莫如画是他亲生女儿这一事实,是说什么也抹不去的。

新皇顾念莫如妍,没有定莫儒的罪,也没有罢免莫儒的官职。不过莫儒自己,主动辞官了。

新皇没有劝莫儒,也没有留莫儒,大大方方就放了莫儒离开官场。

如今的莫儒,守着行香楼和水画斋,倒也安乐。

行香楼和水画斋啊,好久没有听到的名字。莫如妍甚至差点快要忘记了,而今再度被提及,不禁有些感叹。

她和夏臻离开青山县,是真的很久很久了......

知晓了莫如画和苏灵的后续,也确定了莫儒如今的境况,莫如妍至此便放下了那些过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都不会再念及。

至于岳家的下场,既然新皇和穆雅惠都没提到,想必另有一番光景。她不关心,也不打算过问。

新皇不提及岳家,自然是刻意为之。莫如妍都已经是夏臻的夫人了,还理会岳家如何做什么?

不过穆雅惠嘛,不是不提,而是完全不知道要提。岳家跟如妍姐姐有什么关系吗?没有啊!

既然是无关之人,干嘛要费事提起?有那闲工夫,她还不如多跟如妍姐姐聊聊彼此的近况,再多说说心里话呢!

比如,马上就要出嫁的胡月华。不就是她和如妍姐姐可以聊得到一起的话题?而且还是曾经跟夏将军有关,现在总算除去的麻烦。

说起胡月华出嫁,还真是帝都近日一件奇谈。

没办法,谁让胡月华拖了那么久都不肯嫁人,而且还一个劲到处宣扬她对夏将军的爱慕之情,高调的全帝都人都知晓呢?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在胡月华一而再叫嚷完她对夏臻的忠贞之后,而今的出嫁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大事件。尤其还是,胡月华是去给人当续弦,而非原配。

穆雅惠也不知道胡月华到底哪根筋不对劲。那么多好夫家给她挑,胡月华非要选这么一家。

也或许是因着胡月华就看对眼了,就相中这个人了?

但是只看胡月华那整日拉长的脸色,穆雅惠又觉得胡月华不是真心想要出嫁的。

谁家姑娘嫁人是死气沉沉,就好像在报丧?反正从胡月华的脸上,穆雅惠看不到丁点的欢喜和雀跃。

不过,不管胡月华愿不愿意,这门婚事已经板上钉钉,没得改了。

是以,穆雅惠在书信中特别提及了此事,意欲跟莫如妍分享。

不可否认,胡月华的后续,莫如妍还是想知晓的。此刻听闻胡月华要出嫁,莫如妍挑挑眉,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其他想法。

既然是胡月华自己的选择,那么想必,那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吧!

至于胡月华是以高兴的姿态,还是悲伤的心情出嫁,莫如妍不是胡月华的爹娘,无从过问,也没打算插手。

对胡月华的出嫁,胡尚书和尚书夫人是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哪怕胡月华选的人不是他们中意的,只要胡月华愿意嫁,他们就不反对。

最终,胡月华还是嫁了。这门婚事到底好还是坏,那个人又到底是不是良人,就只有等着胡月华去慢慢感悟和体会了。

此外,穆雅惠还提到了一件事:皇后娘娘慕容珺有喜了!

相较之下,莫如妍对此事显然更加感兴趣。

新皇居然没有提及,是因着料定了小珺会自己跟她说?不过最近,小珺的书信尚未抵达,怕是路上耽搁了。

知道此事的第一时间,莫如妍就转述给了大皇子听。

大皇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问道:“母后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这个,姨姨不知道。”被大皇子的问题问住,莫如妍仔细打量着大皇子的脸色,确定道,“大皇子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都喜欢。”大皇子以前是独自在皇宫里长大。而今来了云都城,不管是夏云都还是夏静瑜,以及夏小俊、夏小月几人,他都不排斥。

是以突然听闻母后要给他添弟弟妹妹,大皇子是新奇的,也是期待的。

“那我们就一起等帝都传来喜讯好不好?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大皇子身为兄长,都要送上礼物的。”确定了大皇子没有感觉到失落,莫如妍放下心来,当即就给大皇子下达了任务。

送礼物吗?大皇子有些疑惑,也有些茫然。他不是很会挑选礼物,尤其还是给刚出生的弟弟妹妹挑。

“如若大皇子不知道选什么礼物,可以问问大皇子的小伙伴们。”莫如妍当然可以帮忙给建议,但是她既然有心让大皇子自己挑,自然就不会告诉大皇子明确答案了。

听了莫如妍的话,大皇子点点头,转身就去找了夏静瑜。

挑礼物?夏静瑜很会送,不过她送的都是小玩意儿,确定小皇子和小公主会喜欢吗?

大皇子来找夏静瑜的时候,夏小月和夏小霞也在。听闻大皇子需要建议,立刻开动起了念头和想法。

“小衣服或者小鞋子?”夏小月和夏小霞都已经开始学刺绣了。说起送初生儿,她们给的提议无疑是妥当的。

“我不会。”夏静瑜看了看自己还小的手,嘟囔道。

“我也不会。”大皇子什么都学过,就是没学过刺绣。

“那不如大皇子亲自画出样子,我和小霞帮忙绣好了再送给小皇子和小公主?”夏小月当然也不敢指望大皇子会刺绣。他们家云都和小俊都不会,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大皇子?

“大皇子哥哥可以多准备一些礼物。这样就不怕小皇子和小公主不喜欢了。”夏静瑜想了想,说道。

“这个可行。大皇子还可以去挑一些木头小剑之类的备着。上次我看大伯给云都和小俊都雕过。”夏小霞轻易不开口,但是只要她说话,那就肯定是深思熟虑过后的。而且,也是因着跟大皇子渐渐相熟,她才愿意开口的。

“还有泥娃娃,小手帕......等大皇子哥哥得了空,静瑜陪大皇子哥哥去街上挑。”夏静瑜掰着手指头,开始跟大皇子列数了起来。

托夏静瑜三姐妹的福,大皇子大致找到了方向。等到夏云都和夏小俊再帮忙出谋划策,可以选的礼物就越发多了。

大皇子并不着急全部准备。只是仔细甄选过后,慢慢开始筹备。不在多,而在用心。

大皇子的诸多反应,莫如妍详细的写在书信里,寄给了慕容珺。

慕容珺没成想莫如妍会给她写这么一封信。收到信的时候,慕容珺不可否认是极度感动的。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安心。

慕容珺之所以没有告诉莫如妍她有喜,不是在路上耽搁了,而是她根本没有提笔。

不是避着莫如妍不告知,而是担心大皇子会有旁的情绪。

如若大皇子在皇宫,一切都还好说。慕容珺能够时刻注意大皇子的情绪,决计不会让大皇子生出不该有的负面情绪。

但是现下大皇子远在云都城,偏偏她在这个时候有喜,大皇子会不会觉得父皇母后不要他了?

虽然知晓大皇子很懂事。可就是因为大皇子太过早熟,慕容珺才更担心,一不小心就疏忽了大皇子的情绪。

然而,好姐妹莫如妍不声不响就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本该是困扰她许久的棘手麻烦,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被莫如妍淡去了。

对此,慕容珺甚是感激,也发自内心的庆幸此生能遇到莫如妍这么一位知己好友。

并非故意,但新皇也看到了这封书信。

虽然一直对莫如妍的感观不怎么好,至今也还存有偏见和成见,但是......莫如妍在某些时候,确实很有心,也很聪慧。

新皇大手一挥,云都城又多了一笔不在预期中的军饷。

乃至凌峰完全云里雾里,追着夏臻询问究竟怎么回事。不会是黑暗前的最后一次善意吧?

没办法,几次下来,不管是先皇还是新皇,凌峰都有些草木皆兵,不敢全身心相信和信任了。

“不是。”夏臻给凌峰的回答,是坚决的否定。他很了解曾经的太子殿下,如若太子殿下要动西北军,在他回帝都的时候,太子殿下就动了。

太子殿下跟先皇不一样。太子殿下不会事后想想不对劲,又起旁的心思。也不会因为没有在帝都动手就追悔莫及,更甚至试图阴暗算计。

就算现如今的新皇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太子殿下,夏臻依然相信,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只因,那是新皇的本质,是新皇的真心。

第105章

莫如妍也不相信新皇是别有居心。至少,新皇的居心不该是在这个时候生出来。

大皇子还在云都城,皇后娘娘才刚传出有孕的大喜,新皇的皇位坐的很是安稳,完全不必要动西北军,更加不必要拿夏臻开刀。

反之,莫如妍觉得,新皇这是在示好。跟夏臻示好,也是跟西北军示好。

不管之前新皇是否真的起过杀心,也不管彼时新皇到底是怎么想的,而今的局势下,新皇想要跟夏臻、跟西北军握手言和,想要重归于好。

那么,夏臻和西北军会不会接受新皇的诚意呢?在莫如妍看来,是肯定会的。

不管是夏臻还是西北军,对皇家、对青云国,都是十足的忠心。哪怕是被先皇那般算计过、哪怕是被新皇猜疑过,夏臻从未想过反,西北军更加没有动过这般念头。

在他们而言,国便是国,他们不可能大逆不道,也永远不会让他们用性命守护着的帝王和百姓对他们失望。

这样的执念,莫如妍曾经没办法理解,也无法感同身受。

直到来了云都城,陪在夏臻身边这么几年,亲眼见证西北军将士们的英勇杀敌、浴血战斗,莫如妍忽然就明白了。

那是所有西北军将士心目中的最高信仰,支撑着他们一路走到现下,而且会始终坚持着继续走下去的存在。

莫如妍做不到亵渎那种信仰,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被那种信仰说影响。而今的她,坚定拥护西北军的精髓,也坚定相信西北军必不会败,至死不渝。

至于凌峰的担心,莫如妍笑了笑,摇了摇头。

凌峰很困惑。自从上次夫人什么话也没留下,就那样坦坦荡荡的跟着将军带着小将军和小小姐去了帝都,凌峰就一直在困惑。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疏忽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而今新皇突然送来大笔军饷,更是让他惴惴不安。

曾经的他,一心扑在军事上,不曾理会周遭的权势斗争。但是自打被莫如妍点破,他就开始认真上了心。只要跟帝都有关,他都会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心,防备着任何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可是,可是他发现,他上了心之后,夫人却反而不重视了。

就好像每次都是他一个人在干着急,夫人那边却淡定的如同寻常人,整件事情都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

凌峰虽然是军师,却也是粗人。他的骨子里,还是刻着西北军说特有的执着和单纯。

于是乎,他这般想着,便也这样问了莫如妍。

“你的担心和戒备,都是对的。”率先,莫如妍肯定了凌峰的担心。

“但是......”凌峰也相信他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周遭的危机四伏,他是真的有感觉到。可是夫人的淡定,给了他不一样的错觉。

“但是新皇和夏臻的关系,不能以常理来定论。”凌峰说不出口的话,莫如妍代为说了。

凌峰皱皱眉,不解的看着莫如妍。他自然知道他们将军跟新皇的关系匪浅,但那个跟将军生死如兄弟的人是太子殿下,而非现在的新皇陛下,不是吗?

“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夏臻是西北军的护身符。只要夏臻在,新皇就不会动西北军。这一点,我一度也怀疑过其真实性。”莫如妍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但是这次帝都一行,我必须收回我对新皇的芥蒂和成见。至少对夏臻,新皇是真的下不了手。所以,新皇的承诺依旧有效。他在,夏臻在,西北军在。”

“那......”凌峰是相信莫如妍的。只要莫如妍说新皇无意伤害西北军,他就信。不过这般的相信到底能持续多久,恐怕莫如妍也没办法确定。

莫如妍确实不能给凌峰太长的期限。不过,莫如妍话锋一转,忽然提到了大皇子的到来。

“末将也没想到,圣上竟然会将大皇子送来云都城。”初始听闻夏臻和莫如妍带回了大皇子,凌峰是真的怀疑过,大皇子是不是被强行硬绑出帝都的。若不是看大皇子和夏云都还有夏静瑜相处的极好,凌峰真的会一直怀疑下去。

“虽然圣上说的是大皇子来云都城三年,换静瑜去帝都皇宫呆三年。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并不是所谓的质子交换。否则,圣上要的就不是静瑜,而是云都了。”因着新皇努力表达出来的诚意,莫如妍顺势跟凌峰分析道,“所以我可以笃定,三年内,大皇子在云都城,西北军和圣上只会相安无事。”

“那三年后就......”不知怎么回事,听莫如妍的语气,凌峰总觉得他们现下是在等着最后的审判。而他们一直能够存活的时间,只是缓冲的期限罢了。

“不一定。”莫如妍摇摇头,还是没办法给出最后的结果,“跟夏臻回帝都的时候,我是做好了豁出一切的决心和打算,也算准了新皇有可能做出的任何反应。但是,我了解新皇,新皇对我也知晓的足够透彻。他没有顺着我想的来,而是偏偏跟我对着来。”

“他没有动夏臻,也没有动西北军。帝都一行,新皇看上的,是咱们家静瑜。而且,还试图给大皇子定下娃娃亲。”依旧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的感觉,莫如妍轻叹一口气,“我曾经旁敲侧击过新皇的态度,但是,□□无缝。新皇没有在我面前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乃至我根本无从探究和猜测圣心。”

圣心难测,从来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轻而易举的戏言。莫如妍说看不透,凌峰丝毫不意外。

只不过,如若连莫如妍都看不透,那么他就更加没办法渗透局势凶险了。

“离开云都城前,我没有对你做出任何的示意。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凌峰这段时日的纠结,莫如妍看在眼里。直到此刻,才给出解答,“五年前,我可以毫不避讳的为你出谋划策,只为保住夏臻、保住西北军。那是因为我对西北军还不足够了解,我根本没有真正懂得西北军的赤诚忠心。我想的,是新皇既然不仁,那么西北军就当不义。没有什么能比性命更重要,君心、帝权,都不算什么。”

凌峰没有打断莫如妍的话,静静的听着莫如妍继续往下说。

“但是,这五年,我虽然不是西北军,却也时刻都跟西北军联系在一起。看着你们的种种作为,一次又一次迎接残酷的生死交替。我没办法继续冷静旁观、置身事外,随便一句大不了咱们就反,以换取自我的性命。对西北军诸位将士而言,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也有比君心更让他们坚守的力量。他们守卫的从来都不单单是帝王,还有千千万万青云国的百姓,有他们的家人,有着我们身后的大好河山。”莫如妍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门口多了一大两小。

那是夏臻、夏云都还有大皇子。

夏云都是懵懂的。自从他有记忆起,身边就围绕着西北军将士。他自己也是西北军营地上长大的,好似听懂了他娘的话,又好似什么也没听懂。

大皇子却是神色肃穆,紧紧抿着嘴唇,眼神中满是坚毅。

西北军会反吗?如若是青云国的百姓们回答,必然是肯定不会。

但换了他父皇,又会怎样回答?大皇子曾经旁听过新皇处理公务。有些事情,别的皇子不知道,他却是一清二楚。有些话,新皇不曾避过他,更甚至是再三告诫过他。

就连来云都城之前,新皇也跟他说过这么一句话:“代朕好好看看云都城、看看西北军。”

云都城是新皇的城池,西北军是新皇的将士,为何要代新皇看?而且是好好看看?

大皇子比夏云都想的多,也看得长远。是以,他懂了新皇的言外之意。

但是此时此刻,站在城主府,听着莫如妍和凌峰的对话,大皇子忽然有一种悲哀的感觉。为西北军悲哀,更为他们皇家感觉悲哀。

西北军没有做错任何事,却凭白遭到他们拼死守卫的帝王猜忌和忌惮。皇爷爷是这样,父皇还是这样。

皇爷爷也很悲哀,因着皇爷爷没能看到西北军的好。父皇又何尝不是?

倘若父皇和夏将军没有生死相交,而今的西北军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今的青云国又将变成什么样子?

都说稚子至纯至善。尚且年幼的大皇子,便是如此。他没有那么多的功利心,也没有对权势的野心和渴望。他所看到的,只是新皇对西北军的不信任,以及西北军的赤诚忠心。

没有人可以断定,待到大皇子成人,同样坐上新皇现下的位置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又能否还记得此刻的纯善。但是至少这一瞬间,大皇子的眼睛是清澈见底,没有掺杂任何的杂质。

比起夏云都和大皇子,夏臻的沉默方是真正的沉默。

五年前初次听闻如妍提及皇家争斗,提及先皇对西北军的猜忌,提及太子殿下跟西北军的关系,夏臻是震撼的。但同时,也是茫然的。

他不知道为何在他尽心尽力守卫的国土上,还存在着这么多的阴谋和算计。如先皇,西北军从未有过反叛的心,更加不可能危及皇城的安危。但是,先皇容不下西北军,容不下他。

如太子殿下,明明是跟他一起从无名小卒走到战场,无数次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杀退敌人,又拖着疲惫不堪的伤体回来军营。每一次都几乎是九死一生,他们的胜利是拿鲜血堆积出来的。

那么多西北军将士的鲜血,最终才造就了西北军的显赫声威,才守卫住了青云国的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