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两人坐在客厅一时无语，卫小娟骨子里是受不了安静的。
“建哥，今晚我还是回宾馆吧！”
“你不怕…”
“没事儿了，相信坏人没那么多！”
“这人也没有坏人，现在天黑了，没有路灯，就不要出去晃悠了，你睡房间去，我睡客厅沙发。”
董一建的话语不是嘲讽的反问句，就是命令的肯定句。卫小娟看不懂他古井无波的眼神，却能听出话里毋庸置疑的关心，下意识将他和卫大军的性格划到了同一国。
董一建，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哪怕再早熟，他也没法揣测一个女人的心理，何况是“老女人”的复杂心思。
眼前的寝室很干净清爽！这是卫小娟跟在董一建身后进门的第一感觉。再瞧见他把什么东西从枕边抽出，快速放到了书桌的抽屉里并锁上，捂着嘴偷笑出声：原来，妖孽帅哥和普通少年一样，也有青春期烦恼。…
放假了，等待分数的十天时间里，高甜、高伟也被卫兰送回来了。卫小娟便呆在家里，集训亲戚四邻家的一群孩子们，一周下来，卫小娟忽发奇想。
找到了“任课老师”卫小琴：“大姐，你办个幼儿园吧，学有所用，又不受人管束！”
“我？我行吗？”
为什么不行！张大可以帮你管行政啊！再找两个做饭干杂务的，不久完了。学生多的话，可以聘用你的同学啊！“
卫小娟越说越觉得可行，平桥现在成了三个村子的集中点，交通便利。茶馆和餐馆后面有一亩左右的烂泥田，谁也不想要，正好可以便宜买下，做幼儿园园址。
到时，再说动卫大江也投点资，这样，一大家人在平桥又能合*一个院子，这不是更完美吗？
家里的山地就试试说服大人们栽果树。
“猕猴桃”——对了，就是这种果树！在十年后不是满山都是吗？经济作物啊！就是不知道虹山那酒厂开始酿制“猕猴桃酒”没有？
卫小娟越想越远，她前世也爱多想，但尽钻牛角尖去了，这世的她想的则是：怎样让身边的人都得到幸福！
卫家人大都看惯她失神的样子，卫小琴没有打扰她，转身帮她照看一帮子画画涂色的弟妹们。
卫小琴一直觉得妹妹教导小孩子的方法很独特！没有一味灌输abc或是123…，反而提出什么“情景教学”，开发儿童创造性，也更着重因材施教。
几年下来，成效显著。自家的弟妹除了卫小美成绩差点，其他的都很优秀，附近的王建、于操…也都学习，品格双进步。
很多家长现在都眼馋家里的小课堂，无奈她精力有限，只收了卫家和王家的弟妹们。
幼师即将毕业的卫小琴也参与到“小课堂”来了，这部，刚放暑假，天气炎热，“小课堂”拜倒了院后的竹林里。
午后两点，听见任长凤堂屋“哔哔”锯木声，王晓娟昏昏欲睡，干脆吩咐大家自由活动，讨好的对“壮丁”笑道：“大姐！你就在这儿看书吧，半小时后把他们抓过来，大的写作业，小的看看小人书。两个小时后叫醒我，你就解放了。”
卫小琴宠溺道：“你就在竹林里睡吧，要凉快些，那边吊床那，我也点了艾叶熏过了。”
“大姐，你真好。难怪说亲的人牵线似的来。”
瞧见卫小琴高举的精装《红楼梦》：“好啦，别打我，头打笨了不说，把书打坏了就不划算了，三十六块啊…，买盐一家人迟到地老天荒。”
话音未落，她已经爬上竹荫下高高的吊床，准备妹妹睡上一觉，杨勇带来的阴影，还是害得她好些天没有睡实过，特别是这些天床上还多了卫小琴，更是不习惯。
卫小琴见她睡了，站在竹林看了看院子里，一群小男孩不怕热，窝到卫小明房间玩电子游戏去了，高伟带了一书包的卡带回来，准备暑假放开大玩俩月。
女孩子们在卫小美和王盼的带领下，在水池边分作两方打水仗。
放心的坐回的凳子，倚着一丛翠竹看起了小说。
不管外边艳阳高照，蝉声扰耳，竹林中也不受影响，宁静而凉爽。她们圈起来的“教室”里也点了艾草熏蚊虫，但在这大热天，确有一种动物被她们无意间忽略了。
噗——
“妈呀！——蛇…”
卫小琴被突然落在身前的青影吓得失声大叫。
地上的青蛇似乎是从高高的竹枝上落下，摔晕了，懒懒的挪动身体，一副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卫小琴已是花容失色，手忙脚乱，慌张的踩上了“课桌”，口里不停地对蛇喝道：“走开！快走开…”
“哈哈！大姐，蛇能听懂你说话吗？这竹叶青又不咬人，你真丢脸。”
惊醒的为小娟弄清现在的状况，趴在吊床上肆意的大笑。
“还笑，你以为都像你和小明，敢抓蛇！还不下来帮我赶走它！”
在王芳娘家，人人都会抓蛇，经常抓蛇来泡药酒或是卖给前来收购山货的城里餐馆。
卫小娟姐姐和她多看过几次，自然就免疫了。
“哦，你等一分钟，有人英雄救美来了！”
趴在吊床上的卫小娟突来一句，还没卫小琴反应，她就装作害怕的样子：“大姐，人家也怕！”
跑在前面的是一个大帅哥，叫肖寒。让人印象深刻的应该是他脸上微凸的颧骨，他的样子很急：“怎么了，卫小琴？”
“有蛇！”
“啊！在哪？”
“你脚边！”
“啊——！救命啊——”
拔尖的惨叫让卫家两姐妹愣住了，肖寒此时双腿颤抖，脸色发白，连手上的刨子也握不住了。
“叭——”掉到了地上。
这一掉，正打在蛇尾上，蛇一吃疼，一改懒洋洋晒太阳的派头，迅速将身体蜷成一团，昂着头，作出攻击的架势。
这可吓坏了肖寒，噤声不语，生怕出生就会被蛇当成目标袭击。
“哈哈哈哈…”
这下，不仅卫小娟，连一向温柔浅笑的卫小琴也顾不上矜持，笑弯了腰。
肖寒真是欲哭无泪，跟着做家具的叔叔到卫家第一天，他就对卫小琴暗暗倾心。无奈佳人始终不冷不淡，今天一听到她惊慌呼救，情急之下，什么也顾不上了，匆忙赶到！
谁知，偏偏遇到平生最怕的动物，没有做成她的“英雄”，反而闹了笑话，还好古铜色的皮肤看不出脸红！
闻声跑出来的还有卫小明、王建等几个男孩子，看清状况后，也不客气的笑了。还是最善良的好孩子——卫小明，看在肖寒的同居之谊的份上，出手抓住蛇尾，一把扔到远处草丛深处去了。
这个小插曲直接导致，卫小琴一看到肖寒便会不由自主捂嘴闷笑！也算简介促进了两人的距离。
中考后十天，看分数的日子到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看着李思琪公然在校内就和岳先科旁若无人的调笑，两人拿了成绩单，头也没回的牵着手甜蜜离开了。
卫小娟苦笑：这个姐妹儿好像忽视自己了！女人，“重色轻友”难道是通病？
四周成双成对的还不是少数，真不知道这种幼稚的“恋爱”能不能留下一堆白头到老！
中考满分为650，一中录取线是610，师范校是620，本县公办中专职高录取线是500，而私立中专职高录取线380，基本上属于没有门槛。
卫小娟怀揣自己的分数淡然的除了学校，没料到，点头之交的董珊会等在门外，一见她就凑上来问道：“卫小娟，多少分啊？够一中分数线吗？”
对于董家的人分外关心她是否能上一中，卫小娟心里升起了意思狐疑。思及考试前两天晚上，卫大军和王芳的欲言又止…，似乎忽略了什么？微笑客气到：“一般吧！我爸接我了，再见！”
上了位大军的货车，脸上绽开打打的笑容，自动报告：“老爸，你可以放心了，以我的分数去中专，人家一定学费全免，说不定附送伙食呢！”
“哦！得意成那样，干脆去一中吧！”
卫大军见状，不问也知道，她的分数不错！开了句玩笑，却让卫小娟记起刚才的疑问，改口应了：“我也在考虑呢，刚才董叔的侄女也叫我和她一起去一中报名呢！”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卫大军，看到他先是僵硬了笑脸，随后装作若无其事道：“不读中专了？要不去二中，人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一中竞争大，会很累！”
至此，卫小娟敢百分百肯定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看来，只能在王芳哪儿探探了。
爷俩又一路聊聊平桥建房的规划，通过细聊，卫小娟发现，要想说服全家搬迁平桥的事，完全不可能。土地、庄稼，就是农民最重要的牵挂，主宅，更不是说丢就丢的。
幸好最过恐惧的灾难还要过个十年才会发生，慢慢在伺机劝告吧。
第二天是赶集日，一个爆炸性消息在两界镇飞速传来，八一村的卫小娟以语文148分夺取小川县文科状元，全科总分615，全县第十六名！
等镇政府下午送来喜报，卫小娟笑得极其苦涩，什么时候开始的？政府会在门口贴中考成绩和县上发的喜报。这下子，想清静过个暑假的计划完全泡汤了。
第十一章 被困愁城
接下来的十几天，卫小娟忙得脚不沾地。
先是给初中补课的三个毕业班讲考试经验、感言：每个班去半天。
然后家里“小课堂”声名远播，光是给各个急切的家长解释，就费尽了口舌。好在“琴琴幼儿园”倒是借此机会预定了N多生源。
还有亲戚四邻、卫大军的同学朋友，只要听到消息的无不登门道贺。王芳和卫小明感觉走路生风，卫大军和卫小娟则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在担心两个月后卫小娟选择上一个私立中专时，外人会怎么看？
送走了家中又一波家人，趁着王芳和卫小明精神亢奋的收拾残局，卫小娟跟在卫大军身后来到了吊脚楼的回廊上。
月光下，卫大军的脸色很严肃，是卫小娟前世最怕的表情，她不禁有些瑟缩。
“小娟，要是你再多考五分，能进蓉城师范学校就好了，每个县只有十个名额啊！不过，你的分数我已经很欣慰了。如今这个局面，你的中专还是别去了，外人会笑话的。”
嘴角上翘一丝，接着欣慰道：“呵呵！小明中考的时候能给我带来同样的惊喜吗？扬眉吐气的感觉真好！”
“爸…！”
卫小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没有料到会考出那样的成绩，体育的三十分，她甚至故意只拿了11分，语文会有那么高的分数，整卷只有作文扣掉了两分。
董老板和董一见早在前几天就来过家里了，董老板笑得甚是诡异，而董一建依然那副礼貌优雅的贵公子派头，眼底却又掩不住的喜色。
私下找卫小娟知会了杨勇已经心服口服了，在大庭广众下更是祝愿她如愿考上一中！
卫小娟当时就在心里把称呼重新换成了“贱哥”。这下，所有人都偶觉得，一中——就是她的梦、她的目标。要是开学却舍一中而读“野鸡”中专的话，卫大军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别人不知道她早就独立了，只会谴责卫大军没能耐，天才就被埋没了。那么多钱留给儿子…，什么时代了…云云，总之，人言可畏！
让卫小娟回忆起了前世中考后，虽没有考出“状元”科目，但总分却是全县前十。那时有王月秀在平桥茶馆撒泼大骂，读书无用，冤枉花钱，帮别人养的，有钱不如孝敬爸妈…，别人同情的劝慰卫大军要孝顺，不能气坏老母亲，最后，卫小娟只得在王芳的泪水中跪下，麻木的说了五个字：我不读书了！
事后，卫小娟就一直有些封闭，气恨卫大军轻易在比尔呢的几句批评下就屈服了。
这一世，可以如愿的想读哪儿就读哪儿，怎么还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一刻，卫小娟真希望王月秀跳出来说两句，自私的想她出来搅浑这潭水，如前世那样充个终极“黑脸”。
卫大军听她叫了一声“爸”，就没了言语，知道她在思考，也不催她，面向无垠的天地，静立无声。
十来分钟过去了，卫大军不得不再次开口：“读中专你只是不想浪费大学的时间，高中也只有三年啊，就像你说的，赚钱的能力你有，想必也不缺一门专业技术，想学呢，我也可以是个好的专业老师！半个月后，一中和二中开始报名，到时你再任选一个吧。”
卫小娟：…
卫大军：“那就这样，我先进去了。”
留下卫小娟一个人，倚在栏杆上，眺望着夜色，墨黑的大山盘踞在四周，像是择人而噬的怪兽。
月亮像银盘似地挂在天上，看似光芒万丈，实则孤独清冷。
比较起来，卫小娟反而愿做暗淡的星星，虽说只能做其中平凡的一颗，但是有朋友，有知己，也许有爱人，有孩子…
重生的五年来，欢乐的日子宛如缺碎的梦境，午夜梦醒之时，寻寻觅觅恍恍惚惚中，总感觉分不清人在何方。
在卫小娟的书桌里有本厚厚的笔记，全是五年来梦醒后的随笔，虽说一直试图将现在当做现实，将元锦、元乐乐…当成一个美梦来追寻，但真的好思念一家三口在镜子中的笑颜…
人在回忆中打发空余时间是很苦的，哪种想要捉住却又飘然远去的感觉令人好绝望…
记忆抹不去，追寻美梦的道路却受阻！卫小娟有些丧气，她不可能固执的去违背卫大军的决定…
元锦啊，元锦！卫小娟在心里默念。妄想给她疲惫的心注入一丝能量，一个人的努力好孤单，好寂寞…
卫小娟睡得很晚，等到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透过碎花窗帘洒撒落一地晨光，外面不知名的鸟儿叫得正欢。
她懒懒的蜷缩在床上不想动，今天卫小琴和任长凤她们去平桥签买地契约2，小课堂停课好多天了。
这个季节也没有农活可做，她空前的想赖在床上一整天。
防空脑海里萦绕许久的杂乱思绪，眼睛没有焦距的看着一点发呆：良久，良久…
“小娟，怎么还没有起床？是不是病啦？”
外面传来王芳轻敲房门，伴着担心的询问。
卫小娟回身，鼻子莫名一酸：“妈，没事，我就起来…”
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的哭意，王芳一下子就急了，二话不说，掏出钥匙就打开房门。
“小娟！怎么了，感冒了，还是怎么了？声音哑了，你哭啥？难受吗？哎！咋办？我这就让小明去大舅那拦车，来，我带你去看病，究竟哪儿不舒服？怎么越说你越掉泪啊，那妈背你去！”
说着，她将手上端着的蛋炒饭随手放桌上，就想来拉卫小娟。
“妈，…我没事，做噩梦了。”
卫小娟看她慌张的样子，听她语无伦次的询问，心底很暖，随后用被单擦了眼泪破涕为笑：“哇！蛋炒饭，妈，你太好了，还给人家端到床边来。”
王芳狐疑的探探卫小娟的额头，看她还有些抽泣，道：“真的没事？要是感冒了可不能吃鸡蛋了，为了稳妥起见，我去给你煮碗面。”
卫小娟见她真的打算起身，连忙抓过桌上的碗筷：“真的没感冒，只是噩梦吓着了。”
王芳见她只着内衣裤就盘坐在床上吃饭，担心的拉过被单披在她身上，帮她把头发夹在耳后。
“做了什么噩梦？说出来就不会怕了，也不会发生，不过，梦见水里捞鱼，房头起火，或是踩到屎之类的千万别说…”
卫小娟停下扒饭的动作：“妈…！”
王芳：“呃…，呵呵，你吃，我不说了。”
王芳这几年空时也学着认了些字，这段时间正边学边看《周公解梦》呢！刚说完“不说，不说”，却又接着道：“什么梦？讲给我听听，我去帮你翻翻有什么预兆？”
卫小娟：…
沉默片刻，她理理头绪，还是说了一点点：“我梦见弟弟做手术流了好多血，梦见我上了高中却考不上大学，好伤心。”
“没事，梦是反的。小明的手术一定会成功，奶奶早就去神婆那儿给他化了神水，那个神婆可是咱们两界镇出名的灵，她说过你是文曲星下凡，考个大学嘛，有什么问题？”
卫小娟惊道：“我！文曲星？谁什么时候找神婆说的？”
“就上次董老板找她接汗头时说的！我给你讲，神婆说啊，董家要是儿媳妇找好了，要富贵好几代呢！说是…啊！…完了。”
“哎呀！小娟，你都吃完了，把碗拿给我去洗。”
卫小娟没动，只是看着她，眼神布满了控诉，王芳见她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左右动动身子，又伸手摸摸床帐子，实在敌不过女儿实质的目光。
“好啦，我给你说哦，可不要在你爸面前多嘴。”
卫小娟忙不迭点头保证。
“董老板在你考试前那天来我们家时，非要和我们结亲家，你想啊，他们那么有钱，你爸和我才不想攀那关系呢！你爸就说你又笨又胆小，配不上他家一建，谁知，董老板说了，神婆说你是文曲星下凡，一定会高中魁首，旺夫宜家。那天我们不好回绝，就推说等你和一建考上一中再说。”
王芳说到这儿，还八卦的补了一句：“那个神婆真的好灵验，连你高中都预测出来了。”
卫小娟无语的翻翻白眼：“神婆之前指定是我吗？”
“听你董婶子说，有好几个名字呢？不过她们一家都只中意你。”
卫小娟怒了，她就不信董一建会认同这么荒谬的事情。但想到考试最后那天他奇怪的举动，又动摇了，难道他也信进去了？
“妈，反正我才不会这样把自己订出去呢！我就不去念高中，我要去读中专！”
“可你考得那么好，不读高中好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