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慎安话里话外的疏离,顾渔阴阳怪气的态度,明明是三个再亲不过的亲人,在哥哥眼里却是不能亲不能近,偌大的城,他一个人,他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事,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无父相依,只要你们提点一下,哪怕多问候一下…

“我为什么要提醒他?我为什么要帮他?”已经转过身的顾渔闻言猛的转过身,他的脸色阴沉,带着浓浓的恨意,凑近顾十八娘的耳边。

他们离的很近,能互相看到对方脸上细细的绒毛。

顾渔低声说道:“…十八娘,你去问问你的哥哥,让他自己问问自己,他能进族学,能中解元,能随便读书也能读出个郡王同窗,是因为什么?”

顾十八娘闻言一怔,旋即神色大变,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了然和尚到底跟你说了多少?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顾渔却并没有在意她的神情。

“你的哥哥是什么样的资质,他自己最清楚,我也清楚,十几年来,你哥哥都是一个鲁钝未开的木头,就连你父亲去世都没能让他提起读书的兴趣,在老族长未去世前的年节,他来家里后更是连书都不看了,怎么短短的几个月,再次回到建康,他就变了个人一般,想读书也会读书也读好书了,这该不会仅仅是因为老族长给了他一个进族学的名额,他就突然开窍了吧?”他的话速很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然后站起身子,带着几分冷然看着顾十八娘,‘顾十八娘,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顾十八娘被惊骇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竟然是他猜出来的…

不过,他只是将一切放在顾海身上,并没有提到自己怀疑到自己,看来那老和尚真的并没有给他说什么…

“后来你们家就好运连连,就连你随便捡个师傅都是个名头如此大的…”顾渔嘴角浮现一丝冷笑,“你们的好运是哪里来的?’

顾十八娘已经冷静下来了,冷静下来后又走一身冷汗,这小子竟然能察觉到如此地步,竟然能猜出他们有问题,幸好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顾海身上,并没有注意自己,这等荒诞之事本无凭证,就算顾渔察觉不对,但也不是只是怀疑而已。

顾十八娘吐出一口气,释放惊惧,旋即一股怒气升起。

怎么来的?吃苦吃来的,血的教训得来的!你们只看得到哥哥成绩飞涨,谁看得到他夜夜不眠呕心沥血一日当做十日用,你们只看到我们走的看似平步青云,谁看得到其中多少波折漩涡,一家人小心谨慎。半步不敢掉以轻心…

除了我受天保佑重的生命,我们还有什么天赐的好运气!

¨好啊,你们自己挣来的?”顾渔一声轻笑,“好啊,那就祝你们再次挣得好运,骨肉不分离,官运依旧畅通…”

“那你就等着看吧。”顾十八娘芝沉声说道,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一上车,她就靠在车壁上,闭上了双眼,马车摇摇晃晃只让她倦意层层涌来。

不行,现左还不能睡!

顾十八娘睁开眼,拔下头上的银簪恨恨的扎在腿上,一点殷红很快蔓延开来。

疼痛让倦意很快消退,大脑又恢复清明。

方才顾渔的话让她吓了一身冷汗,但也无意中给她指明了一条路,一条可能唯一能让他们躲过这次厄运的路。

顾渔说,随便读书也能读出个郡王同窗,郡王。

文郡王!

顾慎妥是靠不上了,要是能救早就救了,当然也不能说他就是见死不救,从这短短一夕的接触看,这个大叔伯要比:家里其他人态度好的多,至少没有流露丝丝毫厌恶顾海无事生非引祸上身,眼中是真切的关心以及无奈。

顾十八娘相信他会在其中周旋,想办法捞出顾海,但前提是缓,如今皇帝也好朱大人也好,正在气头上,最明智之举就是避其锋芒,慢慢的运作…

这是最可行的办法。

但顾十八娘等不及,相比于担心有什么不好的判决下来,她更担心的是顾海的身体。

大牢,受刑,无一不展示命运正在狰狞的狂笑。

就像一张巨大的手掌,就算他们挣破囚壳得以展翅翱翔,它也只需轻轻一翻,便如五岳压顶顷刻颠覆。

而这个文郡王怎么样,他可以将他们轻轻一托,选出生天吗?

能不能暂且不说,目前最关键的是,他会不会救,愿不愿救。

第135第*章 相助

顾海也说了,那次助他进云梦书院,显然是凑巧之举,并且人家根本没打算接受他的谢意,一则不屑,二则像他此等身份地位的人,就算接受一个人的谢意,也要看这个人够不够资格。

可以想象,如果当时顾海没有考贡士,文郡王是不会给他再见的机会,今生今世他们就不会再有相交集的时候,更别提扶助了。

这天下哪有无缘无故的感情,更何况贵如郡王的人。

她的心忽悠悠的沉了下去,出了这么大的事,如果文郡王有心相救,早就救了。

马车猛的停了,彭一针小心的掀开车帘,正好与顾十八娘双目相对。

他似乎吓了一跳,“没睡会儿?”

“彭先生。”顾十八娘不眠不休几夜的双眸泛起红光,“你帮我打听个地。”

她说这话,侧过身来,在彭一针耳边低语几句。

彭一针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眼。

“哥哥曾得他举荐进云梦书院。”顾十八娘低声说道。

彭一针这才恍然,不过旋即又皱眉。

“不如回去问问顾老爷?”他低声提议道。

顾十八娘摇摇头,伸手往前一指。

彭一针随着她的手指看去,见是一片繁华酒楼,人来人往车马不断。

“这里是人流最杂,消息最灵通的地,打听这个贵人,不是什么难事。”彭一针脸上又露出笑,嘱咐小厮看好小姐,自己颠颠的去了。

不多时彭一针高高兴兴的回来,吩咐调转马头,向宿安城的西北角驶去。

到底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去试一试就知道了,顾十八娘靠在车厢上,不眠不休的双眼已经红丝布满,苍白的嘴唇裂出丝丝红线。

哥哥的事是因为触怒了当朝权利最大的朱大人,但朱大人再大,也是臣,同样为臣的人中已经没人能够压制住他,但君则可以,不管是现在的君王,还是未来的君王。

但是,她真的能够见到这位具有皇族血统的贵人吗?

如果他肯见自己,那事情就有希望,如果见都不见,那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在这位贵人眼里,根本就是无旧情之念,只有利益之用。

“十八娘,到了。”彭一针的声音从外传来。

顾十八娘深吸一口气,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路旁座落着一个气势恢宏的府邸,朱墙明瓦相围,武装禁军相护,单看这守卫,不用其他标识,就表明了这里主人的身份是个皇族。

“什么人?这里不许停留,速速走开。”

顾十八娘刚跳下车,就见无数杀气笼罩过来,不远处,四五个禁军手握腰刀厉声喝道。

彭一针不由停下脚,在这等气势前微微有些怯意,却见顾十八娘越过自己,步履从容的向那禁军而去。

大人,小女建康府仙人县顾氏,名湘,希望求见郡王爷,有劳大人通传一下…”顾十八娘在那些禁军面前施礼说道。

对于这小姑娘异于常人的胆子,禁军们没有丝毫动容诧异神情。

“郡王府邸,只有郡王召见之令,无通传之礼!”禁军们沉声说道,再一次挥动手中腰刀,“速速退去。”

果然皇族身份,非同一般,顾十八娘的心沉了下去,且不说人家见不见,怎么让人知道自己求见就是个问题。

顾十八娘站了一刻,抬头望了望那朱红大门,恍惚觉得自己又站在仙人县学堂外,正被三个不良学子纠缠,而那个少年翩然而至。

“呔!”禁军的低喝将眼前的虚影击碎。

“走吧。”顾十八娘转身。

这里是京城一处豪华幽静的园林客栈,顾十八娘将身上所有的钱财都交给彭一针掌管,住哪里吃什么,她一概不操心,让走就走,让吃就吃。

下了车随着店家的指引径直进了屋子,其间所视无物。

跟在身后的小厮和彭一针则张大了嘴,一副乡下人进城的神情,一路走来眼睛都看不过来。

“先生,你找的这地方真是跟神仙府似的…一定很贵吧?”一个小厮揉了揉脸,对彭一针低声道。

这一次总共带了两个小厮,兼做车夫,一个唤作阿四,一个唤作邓二,是顾十八娘最早采买的家人。“少爷出了这么大事,用钱的地方还多呢…”邓二在后嘀咕一声,带着几分不满。他的年纪稍长些,考虑的事要多些。

“不是我定的…”彭一针忙摆手说道,“你忘了,咱们在顾老爷门前等着时,两个人递给我一封信…”

他说着拿出来,晃了晃,“…写着这里的地址以及房间,并且注明一切费用已付。”

阿四和邓二吓了一跳,“还有这好事?谁这么好心?难道小姐在这里还有亲戚?”

彭一针抖开了信,指着落款上鲜红的一个圆印第*章 ,写的篆书,两个伙计根本不认得。

“宿安药行会。”他低声念道。

两个小厮恍然哦了声,便一扫担忧,露出笑脸,但想到此时的处境,又愁眉苦脸起来。

砰的一声响,顾十八娘走进屋内,随手关上了门。

被关在屋外的三人对视一眼。

“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阿四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道。

“恩。”屋内有声应道。

三人立刻吩咐伙计将清淡的饭菜上来。

“十八娘,你好歹先眯一会吧,都好几天没合眼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受得了…”彭一针隔着门轻声说道。

“恩。”屋内依旧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