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文郡王看着她问道。

顾十八娘皱了皱脸,吐了吐舌头,“果然很苦…”

“我觉得还好。”文郡王笑道,张口吃了她又递来的一勺。

“殿下小时候吃过很多药吧’?”顾十八娘带着几分好奇问道,舀起一勺自己吃了。

文郡王点点头,“有一段吃的很多,后来就不吃了,吃了也么用,不吃反而也没事。”

他接着吃药,咽下,“你呢?”

“我?”顾十八娘吃下自己的一勺,微微皱眉想了想,“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其实都不算什么大事,都是我爹太小心了,我略有不知,他就弄些药给我吃,其实现在想想,根本就没必要吃…”

“都说做父亲的疼女儿,果然是。”文郡王笑道,吃了药,忽的抬手到顾十八娘嘴边,擦去她嘴角的一点药渍。

顾十八娘笑着道了声谢,自己大口咽下一勺,想起自己的父亲,有些账然的叹了口气。

“我爹是很疼我,可惜那时候的我都不在乎,也没想过,只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甚至…”她的眼圈微微发红,“甚至在别人嘲笑家世的时候,埋怨过瞧不起过他…”

“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可贵。”文郡王答道,咽下一口药,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两块酥纸包,冲顾十八娘晃了晃“要吃糖吗?”

顾十八娘褪去账然,眉间浮现笑意,“殿下准备了这个?”

“方才宴席上的干果蜜饯,我随手拿了两块,原本是只给自己的,所以…”文郡王嘴角挂着笑,说道。

顾十八娘已经从他手里拿走一块。

“我这辈子还没吃过皇家的糖呢…”她笑道,伸手打开,放到嘴边咬了口,满意的点头,“嗯,真甜!”

就这这块糖,她干脆端起碗,“可不能浪费这糖…”

文郡王伸手拦住,顾十八娘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这块也给你。”他看着她轻轻笑了笑,“慢慢喝,还能多说会儿话。”

顾十八娘笑了,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那块糖,打开,递到他嘴边。

“没关系,路上我们接着说。”她含笑说道。、

文郡王看着她,张开口吃了,舌尖轻轻卷过她的手指。

“其实…”顾十八娘用勺子喂他一口药,迟疑一刻说道“其实…死并不是想象的那样…或许,死就是生…生在一个你想都想不到的…时候…”

“时候 ?”文郡王对她的用词不解。

“就是说…”顾十八娘自己吃了口药,斟酌一下,“如果能死而复生的话,殿下你想回到你人生的什么时候?”

文郡王哈哈笑了,“我从来不对假如的事进行猜测。”

“哎呀,您可真是无趣…”顾十八娘抿嘴笑道,再一次喂给他一口药,药啘见底。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想也无用,而明日的还在明日,如果今日过好了,明日自然也不会差,所以,何必浪费时间。”他笑道。

“是。”顾十八娘拉长声调答了,自己将剩余的药仰头喝尽,“那么现在,我们什么也不要想,睡吧。”

她转过身,带着几分艳羡摸了摸柔软华贵的被褥,“这次值了,还能睡睡千岁的床…

文郡王再一次笑了,看着她果真在一旁靠里的位置躺下来,忽的又爬了起来。

“糟了,万一…要是还能醒过来…依我的逾矩行径,”她带着几分惶恐皱眉说道,“那…我是不是要被拖出去砍头了?”

“醒过来再说吧!何必为了明日的事费神!”文郡王伸手将她一推,顾十八娘便跌倒在内。

“那郡王您可要替小女想个办法…小女可不能这么轻易的死…那样死的话…太…”她跌在软软的被褥上,药意渐渐上来,只觉得头一阵大过一阵,涨的想要炸开,说话也喃喃不清,“…因为那样死的话…太不值了…我不是怕死…我是觉得不该死的时候去死…是对不起…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师父…我不能对不起师父…”

“好…”文郡王比她更甚,只是强行控制着,再抵不住倦意,慢慢的也合上眼,“我给你想法子…”

室内陷入一片静谧,暗夜笼罩了整个皇城。

文郡王感觉自己行走在黑暗里,飘飘荡荡永远止境一般,直到身边浮现一点点的火光,虽然微波,但却让他觉得心暖起来。

有嘈杂的声音响起,忽远忽近。

“怎么样?”

“闭嘴!滚出去!”

“我要的金针!是陂针!”

这是在做什么?文郡王恍恍惚忽闪过念头,只觉得眼前的火光越来越大,似乎烧到了身体,温暖的感觉渐渐变成刺痛,越来越痛,痛得他想要大喊,却发现自己似乎无法出声。

失控,他从不允许自己对自己失控,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控制,还能算是活着吗?

活着?对了,他还活着吗?熟悉的记忆潮水般涌来,瞬时将他淹没。

他好像是该死去了吧?不!

他现在有意识,感觉到疼痛,怎么可能算是死去!一刻不死,即便是生!

伴着这个意识,火光轰的增强,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焚烧,产生让人碎裂的疼痛,文郡王啊的一声大喊。

伴着这声大喊,他睁开了眼…

在这一刻,建康兴隆寺内的千年石钟凭空发出一声响,凉得寺院里所胡人停下了手里的事,面带惊恐不解的看向古钟的方向。

禅房里,跪坐在蒲团上的了然大师猛的睁开眼。

“变了…”他喃喃说道,“虫化龙,跃出四时更替,变了…”

第一百八十五第*章 出宫

皇太子的册封典礼并不是一日就完成了,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的事要忙,各种仪式贺宴足足闹了三天才完。

朱春明率着公卿百官在皇宫大殿前,看着由肃穆威严的御前侍卫簇拥的皇帝的步辇缓缓过来。

“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立刻跪下齐声高喧。

皇帝身旁的大太监手持拂尘,高声喧平身。

众人起身,然后看到了令大家略微吃惊的一幕。

穿着礼服的皇太子玮竟然当先从皇帝的龙辇上走下来,然后矮身搀扶紧接着走下来的隆庆帝。

隆庆帝因为身体原因,这么长时间的仪式下来,消瘦的脸上更显孱弱,但他的笑容很亲切,扶着玮太子的手,缓步而行。

直到回到府中,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时,朱春明还忍不住提起这个。

“这么说,是陛下准许太子共乘龙辇了?”朱烍问道。

他虽然是朱春明的儿子,仗着这个身份在朝中的权势俨然仅次于当朝首辅朱春明,但规矩上他却依旧没资格亲眼看到这一幕。

当时的他正同许多同级或更低级的朝官站在仪门外,只能看着呼啦啦的旗以及前边人的后脑勺。

这一点让朱大少很不舒服。

“爹,太子之位是稳了,那我的官职是不是该提提了,工部的位子也该给我让出来…”朱大少拍着灌满油水的肚子说道。

“急什么。”朱春明淡淡说道,微微睁开眼,“我知道你跟太子殿下关系一直不错,但这个时候,不要跟他走得太近,免得招猜忌。”

“招猜忌?”朱大少瞪眼说道,“哦,怎么这个时候反而怕招猜忌了?怎么当初受咱们大把银子供奉的时候不嫌弃了?”

“你给我闭嘴!”朱春明瞪了他一眼。

朱烍还没到敢跟老子叫板了地步,闻言塌嘴不语。

朱春明在摇椅上咯咯吱吱的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太子殿下这个人…”

他的话说到这里又停下了。

朱烍竖着耳朵等了半天没声。

“殿下他怎么了?他怎么都别忘了是谁扶持他的!要不然他一个小小山旮旯的秀王之子,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说别的郡王,就是他老爹都一门心思把他拉下来…”朱大少哼声说道。

“怎么?你以为这都是靠你啊?”朱春明反而笑了。

“那当然…不是…”朱大少讪讪说道,虽然已经习惯了呼风唤雨的地位,但他还不至于真的以为自己是能够为所欲为。

“陛下是什么样的人这几十年来我已经很清楚了…”朱春明手指敲着椅背,眯着眼似是自言自语,“能得陛下如此待遇的太子,你觉得该是什么样的人?”

朱大少皱眉回想与这位郡王交往过的影像,清清冷冷文文雅雅,跟其他的王侯子弟没什么两样,甚至细想起来,文郡王论才不如甘州的素郡王,论财不泉州的柳郡王,论人气更是四位郡王中的末等,怎么最后太子之位就成他的了?

“此人隐忍如狼…”朱春明缓缓说道,“将来…”他说这话看向示烍,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是他精心教导,与其他人相比,心思谋略算是不错,但到底是娇惯了些,飞扬跋扈了些,“将来必然是个不好相与的帝王…”

乐烍嘿嘿笑了,“父亲大人,说将来的事有点早,不如咱们说说眼前…”

“什么事?”朱春明问道,他如今也是上了年岁的人,这几日册封大典让他也累得够呛。

“杨太生那个老混蛋什么时候死。”朱烍挑眉,眼中闪着一丝寒光笑道。

皇帝大赦,杨太生勾决的死刑便被取消了,但因为朱大人还没发话还是被关在大牢里。

“听说那些不死心的人已经求到太子跟前了,想要借着太子喜事。将杨太生捞出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朱烍嘿嘿笑道,摸着胡渣的下颌,“不如我让人也凑个热闹。正好看看这位太子殿下上不上道…”

朱春明哈哈笑起来,满意的看了眼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