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看…”文郡王说道,抬眼看她,笑了笑。

 

好看到没觉得,不过治风寒很有效…顾十八娘心里接话道,当然嘴上是不敢说的。

 

文郡王说了这句话,室内再次沉默。

 

“还好吧?”文郡王放下茶杯问道。

 

“还好还好…”顾十八娘低头在一旁,忙说道,一面矮身施礼,“谢殿下…”

 

终于步入如今的现实正题,气氛便顿时沉闷,文郡王没有再说话,慢慢的喝茶。

 

顾十八娘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看起来,殿下的心情应该不错…

 

“殿下,我娘和哥哥…”她一咬牙说道,再次矮身跪下。

 

文郡王在她跪下的那一刻站起身来。

 

“殿下”顾十八娘急了,不由跪行上前几步。

 

“心底无私天地宽…”文郡王说道,脚步停下来,“你放心…”

 

顾十八娘抬头看他,神情复杂,要说什么又不敢说。

 

文郡王的视线居高临下落在她面上,忽的笑了笑。

 

“顾湘”他抿了抿嘴说道,“你有没有相信过一个人?”

 

顾十八娘一怔,相信一个人吗?她当然有过…曾经的她相信每一个人,然后再被这些她相信的人推向深渊…

 

脚步声响,文郡王的身影绕过影壁不见了。

 

“恭送殿下…”顾十八娘伏地喃喃说道。

 

第二百二十七第*章 撩动

 

紧挨着刑部衙门的另一边巷子里,立着一处青砖灰瓦的衙门,其貌不扬,但明显可以看出这里守卫森严,围墙也比其他衙门高处很多,这里就是刑部大牢。

 

看上去很普通,但内里布置极为精巧,尤其是朱春阳接手后,关押的罪犯级别越来越高,争议也越来越多,刺客啊劫狱的也越发的多起来,于是这里经过十几年的不懈维修,变得固若金汤,就算只有三四个差役,外边的人也休想打里面犯人的主意。

 

顾渔穿过三道门,四周已经完全陷入一片黑暗,腐臭味血腥味也越来越浓,他不由伸手用帕子掩了口鼻。

 

这种地方,他曾经来过一次,没想到竟然还会再来。

 

“大人…这边…”引路的狱卒忽的低声说道,在一堵黑樯前停了下来。

 

顾渔还未露出疑惑,就见那人在一旁刷拉的按了几下,一道暗门便从墙上出现了。

 

“竟然还值得关在密室里…”顾渔低低笑了声,听不出情绪。

 

“大人,您长话短说…”狱卒低声说道,“这里人多眼杂,咱的弟兄们实在不多罩不住场面…”

 

顾渔点点头,越过他进去了,门在后嘎吱又慢慢的合上,如同隔断了阴阳。

 

一道铁栏杆后,只穿着白纱单袍的顾海正靠在墙上,就这一点昏黄的灯芯翻看一本书。

 

“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啊。”顾渔笑道,伸手敲了敲栏杆。

 

顾海闻声看过来,见是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来。

 

“十八娘她怎么样?”他疾步走过来,身形有些踉跄。

 

“动过刑了?”顾渔眉头微挑问道,站得近了,看到顾渔的白衣裳透出点点梅红,这当然不是绣花装饰…

 

“十八娘怎么样?”顾海再一次问道。

 

“现在还不错,好吃好喝好住比你强多了…”顾渔嗤了声说道,一面看着顾海摇了摇头,“你说我怎么就跟你们是一家人?天底下再倒霉也不过如此了吧?”

 

顾海听闻顾十八娘没事,就放心了,对他的嘲讽并没有理会,反而笑了笑,又走回去坐下来接着翻看书。

 

大牢里又陷入死静中。

 

“现在因为顾忌着陛下要问你话,所以还没往死里打…这要再过一段…”顾渔啧啧说道。

 

这次好容易抓到顾海入狱,朱烍一心要尽快撬开他的嘴巴,牵出大鱼,一进来便狠狠给他个见面礼,但因为顾忌皇帝,动作还不敢太大,但就这些手段,也足以能将人折磨的发疯,时间长了,一则皇帝忘了他,再者朱烍也要不出自己要的结果,那真正的刑讯可就不客气了,那个时候,死反而是一种幸事。

 

“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有什么遗言,就说吧。”顾渔阴阳怪气的说道。

 

顾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在地上摸索。

 

“真有啊,还写了遗书吗?”顾渔问道,见顾海不知道从地上哪里摸出一叠纸,拿着走过来递给他。

 

顾渔伸手接过,一面抖开,一面问道,“写的还不少…”

 

借着昏黄灯芯,他视线扫过纸张,忽的面色一凝。

 

“这是我的奏折…”顾海淡淡说道,“我还要弹劾朱家父子…”

 

“看来这里还是太优待你了…”顾渔嗤声一笑,“真是自不量力啊…”

 

他将手里的纸张一攥揉成一团。

 

顾海看着他,神情淡然。

 

“我知道,朱家奸党气焰强盛,圣恩隆隆…”他缓缓说道,“弱肉强食是不争的事实,但不是世间的正理,我们不能因为事实,就抹去了正理…”

 

“好…”顾渔笑了,冲他竖起手指晃了晃。

 

“还有一些他们父子贪墨舞弊的证据,就在我家门口的花圃下…”顾海接着说道。

 

顾渔神色微凝,“哪里来的?”

 

“只要他们做了,自然留下证据…”顾海道,并没有正面回答。

 

顾渔目光微闪,兄弟二人对视一刻。

 

“你以为就你写的这些东西,再加上那些贪墨啊舞弊不疼不痒的东西,就能将他们拉下马?”顾渔缓缓说道。

 

顾海看着他,没有说话。

 

“朱家纵横朝野几十年,无论在朝中,还是地方,门生故吏满天下…”顾渔接着说道,“如果不到万不得已,陛下是绝对不会动他们半分…”

 

他晃了晃手里的纸团,再次抖开,“你这些东西,说的太空太大,乱拳是可以打死老师傅,但前提是,你得近的了老师傅的身…”

 

顾海神色变幻,慢慢的闭上眼,垂在身前的手攥成拳。

 

“就没有办法了吗?”他喃喃说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你看看我写的这个怎么样…”顾渔忽的说道。

 

顾海一愣,还没睁开眼,就觉一物扔过来,忙伸手接住。

 

这是一本奏折,顾海狐疑的看了眼顾渔,阴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往墙角边走了走,顾海借着灯芯打开奏折,看着看着,他的手不由轻轻抖起来,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

 

从利州回来之前,他听说顾渔为了十八娘将平阳侯弹劾了,他当时还有点惊异,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弹劾,反而还会被扣上无理取闹的帽子,没想到大理寺竟正正经经的接了,并且准备传唤平阳侯,他当然知道,大理寺这样做必定是受了上头的指示,他猜想也许是太子…

 

但今日看到这个弹劾朱烍,没错,顾渔的折子是弹劾朱烍,半点没提朱春明以及其他的朱党,甚至还对尸骨未寒的朱春明又是哭又是赞,顾海终于明白,大理寺为什么正式的接下弹劾平阳侯的折子…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折子所说的事不过是很小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但这世上,偏偏有一些话,会刺痛一些人的心,而这个人恰恰就是将要看到折子的隆庆帝。

 

这是一个心思诡异喜怒无常的皇帝,且最擅长用最大的恶意揣度自己的臣子。

 

他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怎么能写出这样的奏折?朱春明当初构陷叶真等一干人也不过如此手段吧…

 

这个人…顾海抬眼看这顾渔,以前对他提防,但更多的是不屑,但现在却是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真可怕…

 

“你把这个献上去,然后你花圃里藏着那些才可以算是宝贝了…”顾渔在一旁缓缓说道。

 

顾海合上奏折,耳边犹如刀戈相撞,心口澎湃起伏,他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住想要嘶吼的冲动。

 

“你是说要以我的名义…”他问道。

 

“怎么?你不是正想这么做吗?”顾渔淡淡道。

 

顾海没有说话,将奏折塞入怀中。

 

“当然,这么做的后果,你十有八九要被立刻推出去砍头…”顾渔淡淡道。

 

“不是还有一二吗?”顾海截断他的话答道。

 

顾渔笑了笑,“而且就算成了,也不过是撕开一道口子,至于接下来会如何,没有人可以保证…”

 

顾海亦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门外边响起驳驳声,顾渔知道这是外边给的信号,提示此地不可久留了。

 

“三日后,监察使邹大人会过来,那时候你便可以上折子了…”顾渔低声说道,“哦对了,别担心,这折子是模仿你的字迹写的,日期也是你在利州的时候…”

 

顾海已经看出来了,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身向外而去。

 

“顾渔,”他开口唤道,顾渔的脚步未停,“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么做,不成,我又没有什么损失…”顾渔嗤声一笑,侧头看了他一眼,“如果成了,我自有我该得的大利,我干嘛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