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如今必定还只当自己是个孩童,防范之心定然不足,这样一来,能反击她的把握便会大上许多!

她这样激动地想着,脚步越发地急促起来。陈妈妈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听见。

“…姑娘,这火盆怎么办?”

“丢掉!”罗纱看都不看,斩钉截铁说道。

“丢掉?”紧跟在她们身后的红蔻一惊,“这里面的可是真金白银,值好多钱呢。”

罗纱接连深吸几口气,努力将孙姨娘的身影赶出自己的脑海。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想,如今最主要的,便是好好享受享受发泄一通后的愉悦心情。

下好决定,罗纱放松下来,朝红蔻说道:“这丢啊,分好多种。现在咱们的这个,也不是说将它随便扔了就行,而是要丢在显眼点的地方,还得是去金秋院的路上。另外,我还要再派个人在暗处守着,看看那盆子的去处。”

“咦?看着它的去处?难道它还能跑不成?”

红蔻年纪尚小,听不明白。陈妈妈和红笺她们倒是有些明白了罗纱的想法。

看着一脸稚气的小女儿,再看看小大人模样的罗纱,陈妈妈暗叹口气,道:“姑娘,这事儿交给红蔻去办,如何?”

罗纱有些踌躇。

那条路到了晚上又黑又暗的,守着的时候还不能点灯,红蔻一个小姑娘,能行吗?

陈妈妈见她如此,就将红蔻往前推了推,说道:“来,你跟姑娘说你能办好这差事。”

红蔻便跑到罗纱身旁,脆生生将陈妈妈教她的话说了。

见陈妈妈心意已决,罗纱只得颔首说道:“也好。”又嘱咐红蔻道:“你只管看就行,其他的事情一概不许插手,明白吗?”

红蔻认真应下了,陈妈妈便松了口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刚回到晴夏院,红蔻就跑了回来。

罗纱奇道:“怎的这样快?”她觉得,被人看到,然后去禀了祖母,再过来拿,怎么想,这点儿时间都不够啊。

红蔻笑着汇报:“盆子被金秋院的金帘拣去了!”

罗纱一怔,没想到居然和自己料想得不同。

她本来的打算是将东西做个人情送给老夫人的。

以老夫人的性子,知道自己闹了这样一场后,又替自己按下这样一桩“大事”不准人乱说,若是没法得些好处的话,心里肯定会十分不舒坦。

老夫人一不舒坦了,罗纱的清闲日子多少就会受到点波折。

这是她极其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她就得讨好下老夫人,但还不能明着来,因为那样老夫人或许面子上抹不开,心里就会别扭着。

既得让老夫人有面子,还又得有里子,这是比较难的。

罗纱索性将东西放在那条路上,老夫人知道后,必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命人将那“无用”之物拿来看看。

至于看过后东西去了哪儿,那就无所谓了。

她本想着放弃了那些子金银,借财消灾,随老夫人高兴便万事大吉了。

谁知居然被金帘得了去…

罗纱琢磨了会儿,朝着陈妈妈抿嘴笑道:“说不定这会是个极好的机会。也许能绕了个圈讨好了老夫人不说,还能顺带着得个人才。”

红月、红丹、红笺怔了下,先后反应过来。只有红蔻不解,摇着红笺的胳膊让她解释解释。

在一旁缝衣裳的陈妈妈阻止了红笺,对红蔻说道:“你且等着。”

罗纱看了看专心于针线的陈妈妈,又看了看红蔻,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金秋院传出消息,说是金帘因为私藏府中之物,被老夫人责打了一通,要赶她出去。

罗纱又过了会儿,才吩咐红丹去趟金秋院,将金帘带回来。

“你也一同去吧。”罗纱对红蔻说道。

陈妈妈的手便顿了顿,沉默地笑了下后,继续手中活计。

待她们走后,罗纱觉得十分困乏,心想金帘的事情怎么也不会出岔子,便决定明日里再见她,先由红笺伺候着歇下了。

红蔻依然对这事儿莫名其妙,路上缠着问红丹。

红丹说道:“今日姑娘将火盆放到明处,就是明摆着送给老夫人的——除了老夫人,谁敢去拿被姑娘烧了的二姑娘的首饰?谁知就有手快胆大的,这不,被金帘捡去了。眼看着到手的金银被人拿走,再加上今日金帘给姑娘作证的事情,老夫人能饶了她?”

“那姑娘怎的还要将人带到晴夏院?我们院子不是不进外人的么?”

“院子里可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随便给她个不能挨到姑娘、少爷和沈先生屋子的差事就是。姑娘这样做,不过是想告诉大家,无论是哪个院儿里的,谁对姑娘真心示好,谁就能得姑娘高看。”

其实红丹还有句话没说。

老夫人赶出去的人,姑娘却敢收过来用,怕是姑娘也在试探老夫人能容忍的底线了。

只是这话却不好告诉红蔻。一时半会儿讲不清。

红蔻还是不明白,又扑闪着大眼睛问道:“那…金帘有真心示好吗?””

“金帘这事儿,不需要深究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事情本身是怎样不要紧,关键是旁人怎么看,只要旁人觉得这事儿是这个样子,那就成了。”

“那今儿灵珠也对姑娘示好了,怎的姑娘不管灵珠,却要收下金帘呢?”

红丹见红蔻一脸茫然,叹了口气,“她们二人所做的事怎能相提并论?根本就不同的。”

看着红蔻依然一知半解的样子,红丹暗叹,怎么今儿才发现这丫头居然是个实心眼儿的,偏偏还不像红月那样沉默,又是个多话的。

正这样想着,红丹忽然驻了步子,问红蔻:“这些话,是姑娘让你问我的?”

“姑娘说往后有不明白的,就来问姐姐你,我就问了。”

红丹上下打量了红蔻一番,边走边笑道:“你倒是个有福气的。”

红蔻“唔”了声,心里却在琢磨着方才的事情。等她想了会儿后,才发现已经离红丹有段距离了,忙拼了命迈着小短腿慌慌地跟上她。

第二天是个好天,一大早太阳就跑了出来,阳光毫不吝啬地照到院子里,让人感觉心情舒畅。

可有人心情不好。

大清早的,晴夏院众人正忙着手中的事情,突然,房中传出了罗纱痛苦的叫声,那叫声凄惨绝伦又绵长不绝,直把院内之人惊得汗毛直竖,交口询问姑娘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屋内,罗纱对着镜子看着脸颊上的巴掌印,痛苦得想一头撞死算了。

人比人果然是气死人的。

有时候长得底子黑点儿、皮肤恢复能力快点儿也很沾光的。

比如她和语蝶两人都挨了巴掌,语蝶受的那下子比自己的还要狠,怎的昨晚见到的时候,她脸上就好似没事了一般,而到了今日,自己脸上的印子却有越发明显了的趋势?

原本想着,语蝶都昨晚就好了,自己再怎么不济,今早也肯定能痊愈个□分啊!

一睁眼就跑过来兴冲冲地照镜子,哪知却是这个结果!

罗纱在这刻下定决心。

十天之内,坚决不出晴夏院的门!

让红月将房门关上后,罗纱又是吩咐她找脂粉帮忙遮盖巴掌印,又是吩咐她找块大些帕子来给自己戴上好遮住半张脸。

看着红月急匆匆忙里忙外的样子,罗纱坐在屋里赌气半晌后,忽然就笑了。

果然安逸日子过久了后,那些痛苦的生活便快要记不清了。

往年自己患有哑疾的时候,被孙氏拘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整日里想见人还见不到呢。如今不过是个巴掌印儿,怎的就这样大惊小怪了?

况且,这掌印好歹也是个证据,得多出去见见光!不然,大家在知道语蝶所受的“委屈”后,或许就会将自己所遭受的那些给忘个精光了!

打定主意,罗纱也不唤人了,跳下椅子走上前去亲自将房门打开。

谁知门外有人,罗纱不防备下,惊了一跳退了半步。

可待她看清面前站着的是谁时,更是惊愕不已。

这俩人怎么跑到一处来了?

25两人来访

白启正右手微抬,正是要敲门的姿势,罗纱与他正正地打了个照面后,双方都是一脸愕然。

“你的脸…”

听到他这样说,罗纱不由自主就摸了摸面颊。

虽然对白启正说了实话也没什么,可罗纱看了看他身边的人,便决定避而不答了。

她可不想在和语蝶有亲密关系的人跟前再提起昨日的不堪经历。

神色古怪地在白启正和叶怀书之间来回睃了好几眼后,罗纱奇道:“你们俩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在她看来,这两人一个是她的朋友,一个是她敌人的至亲,这样地站在一处实在是…匪夷所思。

罗纱一时纠结了,难以取舍到底是闭着眼睛以礼相待好还是索性找个借口干脆利落地闭门谢客好。

白启正笑道:“方才我要来你这儿,刚好碰到他在不远处徘徊,就顺便带他进来了。”

由于他现如今常来叶家,门房处老夫人早就吩咐过了,而晴夏院都和他熟悉了更是没人拦着。

原来是这么回事。

罗纱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哥哥的朋友跟孙氏的孩子们扯上什么关系。

“我想来看看妹妹你的伤好些了没的。”叶怀书笑说道,俊秀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尤为苍白。

他这笑容一摆出来,罗纱也不好待他过于冷淡,默了默后,她说道:“我们进书房说吧。”

叶怀书和罗纱不熟,欲言又止不好开口,白启正倒是直言不讳,拦了罗纱说道:“现在去或许不大方便,叶大人和沈先生在书房谈话呢。”

罗纱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现在这个时候,她可不想见到叶之南——

那一巴掌的事儿,她可记得清着呢!

既然他在,那书房果然“不方便”去了。

只是,八百年来不了一回的父亲大人居然踏进了她的小院子?这是怎么回事儿?偏偏还都没人来向她通报!

这样想着,罗纱扬声唤道:“红丹、红笺!”

谁知两人都没过来,不远处颠颠跑来了个小身影,却是红蔻。

她双眼滴溜溜地看了看眼生的叶怀书,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两位姐姐见老爷来了,去安排点心茶水去了。”

“怎的爹爹来了,也没人和我说声的?”

“不是我们不想禀报姑娘,而是姑娘刚才叫得太惨了,又让人将门关了,我们就没敢打扰。”

听了她的话,罗纱顿时气绝。

这丫头就是个傻的!有客人在呢,哪就能说得这样直白了?

转眼见白启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脸颊,罗纱脸色又慢慢转红,有些挂不住了。

白启正笑道:“你这样一脸红,倒是显得巴掌印儿淡了些了。”

罗纱咬着牙硬憋着不回嘴,露出个自以为还算得体的僵笑来。

白启正看着,但笑不语。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叶怀书伺机问道:“五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纱看看叶怀书那越发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些担忧,道:“不如进我房里说吧,外边儿风大,”又指了平时自己看书的那间耳房,“白大哥你可以去那间屋里坐会儿。”

叶怀书还没开口,白启正已经蹙眉说道:“这恐怕不太好,你一个女孩子家的闺房,我们怎好进去呢?”

叶怀书本来想要答应,被他这样一说,就停住不动了。

罗纱低头看看自己短小的身材。

这样小的年纪,需要防范成这样吗?况且自己的正经卧房在另一侧的耳房,如今只是去外间和那个小书房而已,怎的就不行了?

可既然白启正如此说了,罗纱就也不想多解释。

这人平时是很随和,可在某些问题上却很执拗,有时候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吩咐红蔻去叶颂青屋里看看他起了没,罗纱怕叶怀书吹多了风着了凉,向白启正道了声抱歉后不由分说将叶怀书拽进了屋子。

“二哥哥这次来,可是为了昨晚的事情?”

“啊,是的。其实,也不是。”

叶怀书性子腼腆,话说了半拉,脸已经红透。

罗纱本就不是喜欢绕圈子的性子,而叶怀书是语蝶的胞兄,她就更不耐烦和他这样瞎扯,说道:“二哥哥有什么事情,直说好了。若是问我昨晚的事情,对,那是我做的,二哥哥若是想找我麻烦,我奉陪,若二哥哥准备代替语蝶对我说些什么话,那就不必了,该她说的,自然她亲自说了才行,二哥哥说的不算数。”

“不是不是,”叶怀书拼命摆手,从怀中掏出个白玉镇纸来,不过两三寸大小,胜在做工精细,雕成了玄鸟样式,很是巧妙。

“这是…”罗纱疑惑地看着它,不明所以。

叶怀书将东西放到罗纱手中,讷讷说道:“这是你以前送给二姐姐的,她给了…我。听说昨儿你…那样做了,我想着,这个也还给你比较好。”

罗纱不记得自己给过语蝶这样东西,昨日里,也没听陈妈妈说漏了什么没找到,因此就想将东西还给他。

哪知她这一犹豫的再抬头的功夫,叶怀书已经跑出挺远了。

看起来那么羸弱的人,如今跑得倒是快!

罗纱站在屋外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思量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太凶了,怎的将人吓成这副模样?

“我很吓人吗?”罗纱颇受打击地问白启正道。

“嗯,是挺吓人的。”白启正板起脸,仔细看了看罗纱后说道。见罗纱露出伤心模样,他噗嗤笑道:“我是说你那巴掌印子。”说着,就指了指罗纱的面颊。

罗纱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

任谁被个俊俏的男孩子发现自己脸上有些瑕疵,都会有些不情愿的,更何况,她脸上的已经绝非“瑕疵”两字可以概括得了的了。

“这是怎么来的?”

这印子,他已经多次提起,左右叶怀书现在不在这儿了,罗纱没什么好顾忌,便直言答道:“昨日里被我爹爹打的。”

“为何?”

提起这个罗纱就有些莫名烦躁,“还不就那么回事儿呗。”她肯说印子是怎么来的,不代表她想坦诚缘由。

白启正了然,微笑道:“我以前也常被打,不过我娘从不让我爹打我的脸,说是脸上万一留了疤便会破相了,从那以后我爹就只打我…嗯,后面。”

罗纱想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部位,撑不住笑了。只是她笑着笑着,不由想到白启正与他父亲那才是父子亲情,而叶之南却对自己没什么怜惜之心,到底是心中不痛快,神色黯了黯。

白启正却是想到了罗纱母亲早亡,可自己方才又提到了自家母亲的舐犊之情,不由道了声抱歉。

“没事。不关你的事儿。”罗纱说道:“我只是觉得,父亲可能对我太过于失望了吧。”

不然,怎的连问都不问,连辩解都不肯听一句的?

白启正却是理解岔了,笑说道:“你有时候是调皮了些,我那几个妹妹,可没一个你这样的。不过你这样倒是也不错。”

罗纱扯扯嘴角,两人一时无话。

恰好叶颂青这时翻滚着过来了,一看到白启正在,就乐呵呵地扑了上去。

待他终于和白启正闹完了,罗纱便给他细细整理衣裳。

她这才发现手中依然拿着那白玉镇纸,就想唤来红月将东西拿下去,可叶颂青转眼看到了,觉得这东西好玩,吵着嚷着想将它要去。

不过是个寻常小玩意儿,虽然做工不错,可用料却不是上等的,罗纱并没太放在心上。方才本打算问问陈妈妈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可如今叶颂青要,便随手给了他。

一行三人正要去叶颂青屋子里玩呢,红丹追了过来,亲喘吁吁道:“姑娘,老爷和沈先生找你呢。”

罗纱不明所以,便让他们二人先过去叶颂青那儿,自己则准备独自去书房一趟。

白启正却不肯。

“我还未曾拜见过叶伯父呢,况且也有几个问题要请教沈先生。”说着他当先朝书房走去。

罗纱知道他作为白家人其实并不愿和叶家人接触过多,不然也不会每次来了后都直奔自己院子了,心下明了白启正或许是担心她再被父亲责怪,所以想跟过去看看情形。

但他不明说,罗纱也只得随他了。

一进屋,白启正便拉了叶之南寒暄,后看叶之南不住的瞧看罗纱,就又摆出好学晚辈的模样来和叶之南探讨了一些问题。

叶之南虽则在处理家中事务上有失偏颇,可到底是读书颇多,又是官场中混着的,白启正同他说了会儿话后,发现能从中学到不少东西,就也渐渐认真起来。

虽心中感激白启正的好意,可罗纱实在不耐烦听他们二人说话,便凑到了沈秋意身边,不解地问道:“父亲是专程来找先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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