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个,她忍不住抿了嘴笑,刚要和穆景安也说起那物,就见穆景安神色一冷,眼中带了七分寒意三分恨意,嗤笑着说道:“他们如此做,不过是因为舅舅极其疼、爱、我罢了!”

思及那位舅舅人前人后不同的样子,罗纱慢慢环上穆景安的腰,依偎在他身上。

温暖袭来,穆景安怔了怔,眼中的戾气就少了大半。他抱着罗纱,重重叹息了声。

穆景安预料得没错。

到了他生辰那天,果然来了许多人。

104来客

到了那日,罗纱早早就起来梳洗停当。

虽说她看了长公主准备的大量的食材、又听了穆景安的话后有了些心理准备,可还真是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的人大老远赶来定国公府。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其中不乏年长之人,有的人,穆景安还要称呼一声“伯父”的。按理说他们不该来给穆景安这个小辈来庆祝生辰才是,要来,也应该是穆青涯生辰时来。

当她将这个疑问提出来的时候,穆景安就笑了。

“如今他们来,送给我的礼物再贵重,也不过是给我这个小辈玩耍的罢了,我收下也是理所应当的,旁人挑不出什么错处。”

“还有一点,”他说完后,轻咳了声,“世人都知爹爹正直严肃无法讨好,而我这个纨绔儿子,就好办多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波光流转嘴角微微翘起,手中折扇还在轻轻摇着。罗纱瞧着他这样还当真有那么几分纨绔模样,忍不住就笑了,就问道:“那若是有人给我送贵重东西,我是收呢,还是不收?”

“收!当然收!我们夫妻同心,自然要行动一致。再说了,若是我当真不收…”他突地敛起神色收了折扇,凑到罗纱耳边轻声说道:“舅舅他说不定更不放心呢!”

罗纱想了想那皇帝的多疑性子,默默颔首。

客人陆陆续续来到,罗纱望着这热闹的情形,深深感觉比那时勇毅侯府的赏花会还要热闹几分。

不过,虽然宾客多,却只能在国公府靠外的四个花园里走动。国公府内宅深处,是不许人随便进的。

长公主本就不耐烦同那许多人应付,如今罗纱来了,她乐得清闲,只捡了自己没出嫁前的几个手帕交来见面,无关紧要的人都推给了罗纱去应酬。

罗纱完全就没想到会让自己出马,丝毫心里准备都没有,听了长公主的话后,当场就愣住了。

这些个夫人姑娘的,她认识的寥寥无几,若是碰得不巧了,可能一个认识的都没。她生怕自己一个处理不当,就搞砸得罪了人。

长公主不以为然。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了。你是穆家长媳,怕她们作甚?她们若是不高兴,往后别来穆家就是了。”

说归说,长公主见罗纱神色间的紧张丝毫未减,心知这媳妇儿跟自己性子不同,就叫了自己身边的一位妈妈和几个丫鬟,让她们今日里跟着罗纱。

罗纱心里明白,长公主这是让她身边得力的人来提点自己,忙道了谢。

长公主身边的人都是极有眼色的,哪家夫人和哪家夫人相熟,哪个姑娘又同哪位姑娘不睦,这些个事情,丫鬟们信手拈来。往往是客人来了后,罗纱和对方还离得很远,她们就说出了这位客人的来历和喜好,等罗纱和客人碰了面说上话时,心里已经有了底。

她正忙得焦头烂额之时,意外发现云姨娘正在一个院子里同几位夫人笑着说话。

罗纱愣了愣,唤过身边那位岳妈妈问道:“今日里云姨娘可以过来的吗?”

她知道这位妈妈是长公主心腹,故而特意问了她。

岳妈妈低声说道:“府里向来不太拘着姨娘。除了几处地方不许姨娘去之外,其他地方姨娘想去哪儿,都是可以的。府里办宴,一般说来姨娘也是可以出席的。”

罗纱正要细想,这时一个丫鬟端着碟点心进到这处院子来。丫鬟看到罗纱,就向她请安,罗纱顺口问了句她这是去做什么,丫鬟答道:“国公爷说今日里这点心极好,吩咐奴婢给云姨娘送些过来。”

云姨娘,又是云姨娘!

“母亲那儿可有吗?”

听罗纱问起长公主那儿,丫鬟不知道罗纱的性子搞不清她是什么意思,有些慌张,就去看岳妈妈。

岳妈妈当场斥责她道:“世子夫人在问你话,你还不立即说来!”

丫鬟忙跪下说道:“国公爷当时是悄悄吩咐奴婢给云姨娘送来的,其他的…奴婢不知。”

说是悄悄吩咐她送来的,但却是挑了人最多的时候。东西送到云姨娘那儿,周围与她说话的那几个人,自然就知道了。

罗纱会意,颔首示意丫鬟自去行事。她静静地行了几步后,回过头问岳妈妈道:“母亲与父亲,嗯,关系不太好?”

她说话的时候,手是指着外面的。

岳妈妈明白她是在问穆青涯与长公主是不是在外人面前不和,说道:“世人都知,国公爷当年与贺氏女青梅竹马感情极好,还特意求了皇上让她进门,是以,国公爷与云姨娘的感情,是极好的。”

罗纱默了默。

看来,穆青涯这是特意做出来自己疼爱云姨娘的架势了,难怪那云姨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想来,她也是觉得自己是极其得宠的。

想到穆景安的提防,罗纱明白,穆青涯他们如此做,也是在防皇帝。

皇帝多疑,若是穆青涯和穆景安没有丝毫弱点,那人少不得要多提心吊胆一些。他一旦担忧了,受累的还是穆家。

如今前有穆青涯为了个云姨娘敢去同皇帝理论,让他松口同意贺氏进穆家门,后有穆景安肯用穆家代代相传之物换取同罗纱的一世情缘,这在皇帝看来,不仅仅是穆家人的多情了,而是穆家人为了“情”之一字,可以放弃很多东西。

这样的人家,有着“过于感情用事不够谨慎”的缺点,但是,却定然是好拿捏的。

皇帝有了这样的想法后,警惕性必然能松很多。

罗纱望着四周的绿树红花,暗暗叹息。

人人看着穆家无限的风光,只道是穆家有着超越他人的荣宠和地位。可穆家其中的心酸与无奈,又有几人能想得到呢?

罗纱这样想着,禁不住又回头望了眼云姨娘,心中有些不解。

虽然她想通了穆青涯这样做是何意,可为什么云姨娘来了穆家后,大家还对她颇为“宽容”和“放纵”呢?

难道另有隐情?

“国公府的景色不错吧?想来表弟妹原先是没见过这样好的地方的,不然,也不会流连忘返,看得出神了。”

听着这声音,罗纱心里头顿时冒出一阵恨意。

她努力稳住心神,缓缓转回身子。

她没听错,来人正是二皇子妃。此时这人正盯着罗纱看,满脸挑剔。

看着她的表情,罗纱心中的恨意与厌恶越发强烈。

当初就是这个人,连同六皇子妃一起算计了自己。若不是她们,她也不会为了自保而杀了那婆子,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鲜血!

此人将罗纱的命视若草芥,罗纱对她着实喜欢不起来!

但是,对着皇家的人,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一做的。

罗纱深吸了口,硬是扬起了个笑脸,对着来人行礼说道:“二皇子妃好。”

她又唤了人来让伺候二皇子妃,便准备离去。

这时二皇子妃满脸高傲,很是轻蔑地嗤了声说道:“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你这样身份低微的人嫁进了穆家。”

罗纱不想和皇家人扯上些什么,本想着和她打个招呼,随随便便就当没见过她罢了。谁知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此人口中的藐视意味太过于明显,想到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罗纱的怒气实在压不住,停住步子敛了笑意说道:“恕弟妹愚钝,不明白二表嫂是什么意思。”

她不待二皇子妃开口,沉了声音说道:“我嫁进来,是穆家求娶、舅舅赐婚了的,名正言顺明媒正娶。二表嫂如此说法,是觉得穆家识人不清选错了人呢,还是说舅舅下错了旨意做错了事呢?”

二皇子妃被她的话堵得一哽,继而斥道:“你居然敢指责父皇做错了事情!”

“明明是表嫂你先质疑舅舅的,我只是把表嫂的意思说了出来罢了,表嫂你又何必反咬一口呢?”

对着压抑着怒气的二皇子妃,罗纱毫不示弱地顶撞回去。

她暗暗对穆青涯和长公主说了声抱歉。

若是其他人这样瞧不起她,或许她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二皇子妃是谁?是那日在赛马会上,差点要了她命的人!

她开始时压抑了下怒气也就罢了,若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着这个人忍让,她自认是做不到的!

两人正这样对峙着,岳妈妈走了上来,对着二皇子妃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当初世子夫人嫁到穆家,是长公主亲自向皇上求的旨意,个中缘由,世子妃想来也是不知的。若是皇子妃有疑问,不如去问长公主。”

罗纱虽然不她清楚岳妈妈的身份,但二皇子妃却是知道的。

此人本是宫中伺候太后的嬷嬷,是亲眼看着皇帝和长公主长大的。她怜惜长公主远嫁,故而长公主来穆家时,她向太后求了旨意也跟了过来。

长公主对她尚是以礼相待,更何况是二皇子妃?

此刻她见了岳妈妈开了口,一口气堵在那儿发作不得,朝着罗纱重重哼了声拂袖离去。

等她走远了,罗纱吁了口气,满脸歉意地对岳妈妈说道:“我方才…”顿了顿,又不知该如何说了。

难道要对岳妈妈讲,自己是胸中一口气压不下去,故而顶撞了二皇子妃?

岳妈妈却是笑了。

“长公主同老奴说过,她与国公爷还有世子爷,往年该怎样,如今也还是得怎样。可是世子夫人您,却是不同的。”

她注视着罗纱,说道:“您本就不是皇家人也不是穆家人,遇事又少年龄又小,有时候难免会做错些事情说错些话,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神色太过于认真,好似是在拜托什么事情一般。罗纱听了她的话后,细细一琢磨,就怔住了。

105用意

她这话乍听之下没有什么,可细细一想,却好似有更深的含义。

罗纱突然就想到了长公主早晨时吩咐自己处理今日之事时,让自己“放手去做”的样子…

当时只觉得长公主待自己好,很是纵容自己。如今再一细想,有没有可能是长公主发觉会发生一些事情,故而让她来出面处理?

罗纱正这样细细想着,就远远看见,六皇子妃和太子妃也来了。

太子妃不再像上次看到时那样温和自然,而是带了些憔悴。六皇子妃似是正低低地安慰着她,太子妃微微颔首,说了句什么,六皇子妃笑了,抬眼看了院子里一眼,又同太子妃说了句话。

罗纱看到六皇子妃望向院内的那一眼,模糊地有了个想法,却在看到太子妃望见自己时,那想法一闪而过,寻不到踪影了。

其实,罗纱知道太子妃惆怅的是什么。

她听穆景安提起过,自从赛马会后,皇帝对于太子的态度就越发冷的起来,却对二皇子要亲热了许多。太子对于这种情形的出现,必然是担忧的,太子妃自然也很在意。

眼见着太子妃瞧见了自己,带了六皇子妃朝着自己行来了,罗纱忙迎了过去。

三人行到一处,六皇子妃只略略同罗纱说了两三句话,但太子妃却显然要热情地多,甚至还赞了赞罗纱的衣裳首饰,让罗纱颇为惊愕。

上次赛马会遇到时,此人对她淡淡的态度她可是记忆深刻,没道理突然之间,态度就来了个这样大的转变。

除非…她的转变是因为罗纱有了某些方面的改变。

而罗纱这段时日来变化最大的是什么?

自然是嫁到了穆家!

想到皇帝一直“宠爱”穆景安,却冷落了太子许久,罗纱对太子妃的态度变化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她应当是想替太子拉拢穆景安。

毕竟在太子和太子妃的心里,有了这个皇帝“宠爱”的外甥帮太子说话,皇帝或许就对太子的印象能改观一些。

明白了她的目的,罗纱反而不担心了。因为她明白,穆景安是绝对不会站在太子那方的。

穆景安前段时间同她说起过,前世的时候,他认为太子是下一任皇帝,加上太子性子温和善良很好相处,故而穆景安与太子的关系很是不错。

虽则穆青涯就此事说过他,可那时的穆景安年轻气傲,哪听得进?

直到赛马会那天夜里,他遭人暗算差点丧命。待到他被救了回去后,穆青涯派了人去查,才发现让人动手的竟然是皇帝…

若不是后来穆景安伤了腿,皇帝还指不定会怎样待他!

有了前世之鉴,穆景安这一世,再怎样都不会同太子亲近的。

毕竟,皇帝怎能让手握隐藏势力的穆家世子和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走得太近?

不然,皇帝他睡觉,都要睡不安稳的!

思及此,罗纱对太子妃那边倒是不担心了。

她更加在意的,始终是太子妃身边的六皇子妃。

六皇子妃不待见她,她是知道的。若那人看自己顺眼,上次赛马会又怎会同二皇子妃一起算计自己?

况且,她的夫君是六皇子,六皇子和盛家兄妹对自己做下的事情,罗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六皇子都待她这样了,还能指望六皇子妃如何善待她?

说起来,与六皇子亲近的盛家兄妹,是屏阳伯之孙。

屏阳伯年轻时是武将,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待他年纪大了后,皇帝便赐了他爵位。

穆景安前几日告诉罗纱,屏阳伯夫人的外祖家,是涪水孙家…

涪水孙家,便是孙姨娘的娘家!

听说屏阳伯夫人虽然面上看去与孙家人不太相像,但年轻时,她和外祖家很是亲近,虽然这些年表面上看起来不大总动了,可盛家兄妹为何握有奇毒,就也说得通了。

但罗纱更介意的是六皇子和盛的关系。

皇帝和孙家如此亲密的原因她已经知晓了,可为何六皇子会和与孙家有亲的盛家如此亲近?

当时她明明看着六皇子对盛家兄妹很是嫌恶的。

虽则穆景安不让她多理会这些皇子间的龌龊事情,说是知道得越多越有麻烦,但是罗纱在得知了盛家和孙家的关系后,多多少少也猜测到了一些。

孙家与皇帝关系亲密,而六皇子与盛家亲密…

莫非皇帝最倚重的,竟然是六皇子?

若是由皇帝发了话,生性狠戾的盛家人、孙家人主动与六皇子亲近,就也说得通。

只是如果真是那样,可真就热闹了。

六皇子表面上与太子交好,暗中却和二皇子有勾结。

如果他是皇帝的人,那么岂不是皇帝授意他这样做的?

如今看来,皇帝多疑的性子暴露的更是彻底。

他分明是两个年长的儿子都不相信,故而让六皇子与他们都亲近,可以极探听得到他们的动向,从而看清这两个儿子的居心。

罗纱看着渐渐走远的太子妃和六皇子妃,默然无语。

那人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啊…

她叹息着行了几步,想起一事,脚步猛然一滞。

那些事情,穆景安是跟她零零散散说起的,很多地方她就没联系到一起去。如今记起来,就想到了其中的关联处。

她原本以为六皇子和二皇子暗中交好,赛马会出事,是两位皇子谋划的。

可若六皇子当真是皇帝的人…那么赛马会上出事,皇帝知情吗?

又或者,那件事情,会不会是皇帝冷眼看着它、由着他发生的?

难怪,难怪穆景安为了在那件事情里彻底脱身,宁愿给自己近乎致命的一刀…

罗纱的心沉了沉。

穆景安总说这些事情不要她知道太多,知道越多,就越是难过。

果然如此。

有岳妈妈和几个丫鬟的帮助,罗纱事情处理得都还算顺利。到了午宴的时候,吩咐人将东西制备好,又让管事的婆子看好,就也能稍稍歇息一下了。

这时长公主已经来到宴席上。罗纱看到岳妈妈去同长公主禀报,就装作无意地扫了几眼。

岳妈妈说完后,长公主微不可见地皱了眉,罗纱便知,长公主料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可很显然,没发生,长公主反而更加担忧…

罗纱虽然不知是何事,可更加警惕起来,不由自主就去看几位皇子妃的动静,却意外发现六皇子妃朝着侧边看了一眼。

二皇子妃在她看的那个方向,罗纱本以为她像上次那样看的是二皇子妃,却发现二皇子妃正拿着点心在吃,根本没注意到六皇子妃。

罗纱正蹙了眉,就见六皇子妃将一个东西给了太子妃,太子妃看了看不甚在意地喊了个丫鬟来粗略说了几句,将东西给了丫鬟,那丫鬟又将东西给了云姨娘,罗纱望见云姨娘就站在方才六皇子妃去看的方向那边,恍然大悟。

难怪方才在那院子的时候,她瞧见六皇子妃朝院子里面盯了一眼,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她当时是在看云姨娘吧!

过了一小会儿,罗纱命人将那转递东西的丫鬟叫了来,细问方才太子妃给她的是什么,同她说了什么。

“…太子妃捡了个荷包,说是好像是云姨娘的,让我交给云姨娘。”

听了她的回禀,罗纱只想笑。

六皇子妃果然厉害。

她看准了太子妃此时心中有事警惕性低,不太在意那些小事不会将东西拿来细看,就将东西交给了太子妃。东西不过是经了太子妃的手一下,到了别人口中,便成了是太子妃捡起来还给云姨娘的了。

不过…

云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