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却继续追问道:“季月娥是你的外祖母,那你母亲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子默不明白太后怎么会认识他的外祖母跟母亲,但是太后既然问了,他就必须要回答:“微臣母亲生辰是宣德二十八年七月十五日。”

宣德二十八年七月十五日,宣德三十八年…太后沉思了半晌突然说道:“你抬起头来!”

“是!”子默听了这话,微微地抬起了头,露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

太后盯着他的脸端详了许久,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痕迹来。

子默心中既诧异又忐忑,皇帝坐在旁边却一头雾水。

“你没有记错,你母亲的生辰果然是宣德二十八年七月十五?”

古人重孝,别说父母的生辰要记住,就连父母的爱好也要记得清清楚楚,更有甚者,父母房里的阿猫阿狗也要端着、敬着。

而太后却好像不相信似的,再问了一遍。

子默点点头,声音有些艰涩:“回禀太后,微臣母亲的生辰正是微臣外祖母的祭日,微臣断不敢记错”。

“哦!”太后轻轻叹了一声,似乎有些惋惜。

等到子默退下去之后,太后还在怔忪不已。

带到皇帝连声呼唤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皇帝,你有没有觉得这罗子默长得像一个人?”

没有想到太后突然会问这样一句,皇帝先是一愣,接着便想到太后断不会无端端地问话。

他不由细细回忆起罗子默的样貌来,面容刚毅,皮肤微黑,寡言少语,一身正气。

的确有些眼熟。

皇帝犹豫着说道:“母后不说我还没有想起来,这样一说,我倒觉得这罗子默眉眼之间有些像善嘉大长公主。”

太后微微一笑:“是像善嘉大长公主,但更像先帝”。

先帝在世的时候,善嘉大长公主就十分得宠,除了她是先帝头一个女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的五官随了先帝,因此很得先帝的疼爱。

其实刚才皇帝也看出来,但是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这话也只有太后敢说。

皇帝一凛,一时间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

太后却叹了一口气道:“这个罗子默,应该是皇家血脉”。

“母后是说,这罗子默是先帝的血脉?”

“他不是,但是他的母亲,极有可能是先帝的血脉。”太后看着皇帝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先帝临终的时候,曾经托付过我帮他找一个人?”

皇帝点了点头,他自然是记得的,那个时候,先帝已经病入膏肓,话都说不清楚,只拉着太后的手说了几句含含糊糊的话,他还以为那时先帝病糊涂了说胡话呢!

“母后,父皇当初让你找什么人?”

“这事要从很多年前说起了”,太后顿了顿说道:“那个时候,先帝还未登基,皇储也未定,先帝也并不是最被看好的皇储。那个时候,黄河闹水患,死了无数黎民百姓,宣德皇帝很是焦心,从国库里拿出二十万两官银去救灾,可是却被底下的官员贪墨了。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后来又发生了时疫”。

这事情他也听说过,还被载入本朝书中。

“嗯”,皇帝点点头道:“是先帝自请为特使,以身涉险查出了贪墨的官员,还揪出了好几个与此事有关的人,其中不乏一品大员,甚至还牵涉到一位皇子”。

“你说的没错,不仅如此,先帝还在京城筹集募捐,用来救治灾民,更从一个神医手中找到一个治疗时疫的方子,解决了当时的燃煤之急。也正是这件事,让一众朝臣对先帝刮目相看,后来,先帝接着又做出了几件令人敬服的事情来,宣德皇帝便于两年之后封先帝为皇太子”。

“父皇丰功伟绩,实在令人佩服!当时局势那么混乱,父皇却力挽狂澜,若不是父皇解决了时疫,恐怕要死许多无辜的百姓了。所以,现在黄河附近,还能见到当时的人给先帝建的祠堂”。

“先帝所作所为的确令人佩服,当时跟随先帝一起的臣子在先帝登基之后也跟着荣升,却有一人没有被封赏”。

皇帝忙问道:“是谁?”

“是那个神医!”太后说道:“说是神医,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妙龄女子,她的闺名叫做季月娥。季月娥跟在先帝身边,进进出出帮着先帝救治得了时疫的灾民,人人都以为她是先帝的婢女。所以,人人都当那方子是先帝找来的,其实那方子实实在在是出于她之手”。

这一点皇帝倒是头一次听说。

“季月娥长相俊美,又长在乡野,是个聪明活泼又心思单纯的姑娘,跟咱们宫里面的女子很不一样。孤男寡女共处,先帝自然是动了心。而先帝是天潢贵胄,季月娥自然也爱慕先帝。在南边治理黄河一年多,等先帝回京城的时候,就带着那季月娥一起回了京城”。

“当时姐姐已经跟先帝成亲,作为皇子妃,她与先帝刚成亲半年,先帝就抛下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去了灾区。她虽然委屈,但是也一心盼着夫君能建功立业,她怀揣着担心,日日期盼夫君平安。所以当先帝带着季月娥回京的时候,她的失望可想而知。”

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姐姐与先帝是青梅竹马的感情,从小一起长大,刚刚成亲没多久,夫君一走就是半年多。这心中绝不是委屈二字能说得尽的。姐姐闹归闹,生气归生气,但是看着先帝为难,心中不忍,到底点了头。谁知道,那季月娥竟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那个时候,姐姐才是先帝明媒正娶的王妃,王妃没有生子,而侍妾就先怀孕,于礼制不合。若是季月娥真的把孩子生下来,若是个女孩还好,若是男丁,那姐姐以后在一众王妃妯娌面前如何能抬得起头?

先帝自觉心中亏欠姐姐,便要求那季月娥将胎儿打下来”。

太后说了这里很是惋惜:“那季月娥虽然年纪不大,为人单纯,却是个刚烈的性子。得知先帝家中已经娶妻的时候,就曾经自请离去。是先帝舍不得,就苦苦哀求,所以,她才留了下来,但是心中到底是有怨恨的。后来,先帝要她打胎,她表面上答应,却在当天晚上跑了出去。临去之时,并留下书信,求先帝放了他。先帝也是骄傲的性子,没有派人寻找”。

竟然是这样!

“那罗子默之母生辰既然在宣德二十八年七月十五,那就错不了!罗子默的母亲应该是季月娥与先帝所出。只是没有想到,季月娥居然去的那么早,居然连她所生的女儿都不在人世了”。

皇帝略一沉吟:“会不会只是巧合?”

“不会!”太后摇摇头道:“长相、日期与医术加在一起,肯定错不了!”

“那要不要认回来?”

“不用!”太后叹了一口气:“毕竟是陈年往事了,没有必要重提,就算要弥补他,也不一定非要认回来。再者说,这事情说出去也不甚光彩,在其他地方弥补他便是”。

说完,太后又说道:“他年纪也不小了,回头你问问,若是没有定亲,不如在几个公主里面挑一个性情好,年岁相当的配给他。这样也算不负了先帝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妹子们,明天慕容就要回来了,也是到了草稿君要跟大家说再见的时候,我…我啥也不说了,舍不得大家…(ps,请自行想象草稿君捂脸大哭肩膀耸动不能自已的样子!)

福祸相依

苏氏见子默迟迟未归,心中着实担心。她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出去迎一迎,这才想起来今天过除夕,家中的下人都被她打发回家过节了。

不光是她担心,寇彤也是一样担心不已。

眼看着天渐渐黑了,却还没有见子默回来的踪迹。

外面能听见此起彼伏鞭炮的声音,宣示着大年夜的热闹。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苏氏已经将子默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而寇彤也将子默当做兄长,家人一般。

“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我出去迎迎吧?”

“母亲,外面雪这么大,还是我去吧!”寇彤不由分说,拿着油纸伞踏着一地的琼冰碎玉朝外走去。

她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子默从一辆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青帷马车上下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寇彤十分的关心:“该饿了吧,我跟母亲一直等着你回来吃年夜晚呢!”

“嗯!”子默点点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从皇宫出来,他一直在怀疑,他不知道将师姐推荐给皇帝与太后究竟是对是错。如果他们成功了,好处不言而喻,师姐心心念念的为她父洗刷冤屈,到时候自然可以解决师姐的心事。可是万一他们失败了,轻者身首异处,重则累及家人…

当他看到寇彤站在门口等他,当她听到她说一直在等他,这一瞬间,他突然就释怀了。

师姐与伯母都将他当做家人,他又何必与她们分得这么清?

“师姐你说的真对,我的确是饿的不行!”子默笑得温暖:“现在我回来了,伯母也该把饺子给下锅了吧”。

说着,他接过寇彤手中的油纸伞,当先一步往里走。

寇彤有片刻的失神,原来子默也可以笑得这么温暖而轻松,就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而澄净,让人看了精神为之一振。

“快走呀,师姐,我都饿的等不及了”,子默轻轻催促一声。

寇彤这才意识到她已经在屋檐下站了一会,手脚都开始变得冰凉,连忙提着裙子赶上。

见子默安然无恙地归来,苏氏自然十分的开心,她跟寇彤一起将饭菜跟煮熟的水饺一起端上来,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了年夜饭。

因为时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吃过饭以后苏氏方问道:“去宫里做什么去了?是哪位贵人身子不爽利吗?”

子默点了点头道:“是有位贵人身子不太康健”。

听着子默含糊其辞地回答,苏氏突然间才想起来,宫中贵人的病情是不能对外说的。

但是她依然十分的担心:“既然是给贵人看病,就要比在外面更加小心谨慎才是。我打心眼里将你当做自己家的孩子,只有一句话要叮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