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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好。”

她淡淡的说完这一句,头也不回的径直走出了陆家大门。马詹有些意外的冲梦荣看了一眼,在他眼里,淮君可是温柔和蔼的姑娘,先不说这说话的口气是柔柔的,和梦荣的关系就是比亲生还亲切。可自从这淮君出事之后,性情大变,说话不仅变得果断凌厉,就连看人的眼光也不禁多了几分疏远,让他们这群人看着心里竟莫名的生出畏惧。

不仅仅是马詹有此想法,梦荣一天到晚心里头就惦记着这事,隔三差五的朝医院打电话,那医生估计都快被她磨死了。梦荣看着要求独自出去复查的淮君,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淮君,让马叔送你去得了,外面冷。”

回应她的是沉默,远去的背影让她看着既熟悉又有一股陌生的气息。

这里的冬天异常的冷,相对于言和曾经住的地方,气候也要湿润很多。她摸了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从街边买了一杯热奶茶捂在手心里。她不知道她此时的心里是怎样的,感觉就是一团被扭坏的麻花,乱七八糟的打着各种解不开的结。从她醒来开始,陆淮君的名字就一直跟随她,她尝试过很多的方法令自己去接受她尚活在人世的现实,对于这种现象她无从解释,想多了甚至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言和。

所以顺着现实走,才是她将要面对的。或许,是上天听到了她心里那股不甘,让她重生到了世界,完成她死前所遗憾没有努力过的事情。只有这一个相对来说勉强的解释才能让她全盘的去接受现在的情况。

似乎有人不断的在提醒她,以后她就是陆淮君,就要过陆淮君的生活。

言和在陆家呆的几天,深刻的感受到什么叫做高干家庭。以往那些只存在于她憧憬之中的生活,现在全部真实的呈现在她面前。曾经的言和,会为了一点微薄的水费电费而不停的左奔右跑,整天累的满头大汗连最基本的休息时间都没有,总觉得那些所谓的高干千金都是存在于离她几千里远的不同世界上。但是她现在的身份陆淮君,不仅仅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儿,最重要的还是出生于军事之家。

她无从适应这种和从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她看的出来,陆淮君的父母亲是有多疼她,巴不得把她的病都往自己身上扛。她不免苦涩的扬起嘴角,在她记忆里,她的父母常年在医院里加班,在之前的那七年,父亲去世,母亲入藏,她几乎都已经想不起亲情是怎样的感觉。

“唉唉唉!小心…”

正在言和纠结在一脑子浆糊里的时候,突然一辆自行车冲着她迎面撞过来。她来不及闪躲就被撞倒在地,而车上的人也随着自行车的翻倒而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言和有些难受的握住小腿处,从凳子旁边拿过她那根手杖。

她发现这个陆淮君不仅眉宇间和自己有点像,就连腿也是不方便的。言和的腿伤是四年前的那场事故,虽然陆淮远救了她的命,不过她的腿却从此落下了病根。她对于陆淮君的腿也有毛病的现象很是奇怪,不免感叹命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姐,你没事吧?”那个摔倒在她面前的女孩倒地的地方起身,看到言和拿着手杖难以起身,顾不上身上的污渍,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淮…淮君姐!”女孩看见她的模样之后不禁惊讶的合不拢嘴:“淮君姐,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都没听我爷爷说呢!”

言和抬起脸,粗略的打量了下眼前的人。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生,高高的马尾扎在脑后,嘴边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不过,她并不是那个陆淮君,所以对于她的招呼她能不能选择视而不见呢?

可是事实告诉她,即使她不想理会人家也会理会她的。

“淮君姐,你上次还和我说要给我带些新西兰的特产回来送给我的呢!是不是牛奶啊?哈哈…”女孩有些娇嗔的自然而然的挽住言和的胳膊。言和微微一怔,本想挣脱开来的胳膊在思考一秒后毅然的保持不动,是不是从此以后,她就要做陆淮君?

那个叫做言和的人,是不是从此以后就成为了她的秘密?

见到陆淮君始终没有答话,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漠然,程又妍以为陆淮君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才导致心情低落,所以也很识趣的放开了她的胳膊:“淮君姐你要去哪,我陪你去啊。”

言和低了低眉,憋了一会才答:“医院。”

“医院?”程又妍异常奇怪的问道,以往淮君姐要不就是去图书馆要不就去商场,这次去医院难道有什么事么?

“你…不用跟过来了。”

言和顿了顿,又接着把没有说完的话说道。她这种前所未有冷淡的态度让程又妍顿时僵在原地。她一脸疑惑的盯着陆淮君远去的背影。

程又妍是住在陆家大院隔壁的邻居,程家老爷子是和陆老一个级别的老友,程家单代相传就一个儿子名程赤,程又妍就是程赤的女儿,也是程家唯一的孙女,从小就被大家捧在手心里,今年还没有满十八岁,虽然有大小姐的娇气,但是心地还是善良,深得周遭邻居的喜爱,就连陆淮远将又妍当作女儿来疼。

又妍和陆淮君在网络上时不时的交流,她也很是喜欢陆家这个大姐姐,每次她回来都会亲昵的被她带着外出,可是这次淮君回来她不仅不知道,而且还是这个样子,让她心里很是纠结。

言和没有做任何解释,心里催促着怎样离开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她并不想做陆淮君,并不想被硬生生的套进这个跟她毫无关系的背景里,可是她又回头想想,陆淮远的存在,让她相信命运,相信上天。

一路上她都纠结在矛盾之中,言和紧皱的眉恰如其分的显示出了她内心的矛盾。她脚下所走的路,已经是和医院的路背道而驰。等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街道上陌生的建筑让她心里升起一股逃离的错觉。

她握紧手中的手杖,伸手拦住了一辆计程车。

“机场。”

她紧紧的咬着下唇,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陌生景色,心里泛起一层层的涟漪。她是言和,她记得她是言和,并不是陆淮君,并不属于这里不是么?她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勇气驱使她朝那个地方赶去。

或许,她只是想要重新找回那个叫言和的自己,因为那里有她挚爱的母亲,她想要去那里找一个言和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陆虚之!”书房的门被梦荣猛地推开,巨大的声响让坐在桌前的陆老心里轻微一颤。他双眉皱起,抬脸看向满脸焦急将他连名带姓都喊出的梦荣:“出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梦荣咽了一口水:“我刚打电话去了医院,医生说淮君今天下午就没有去过医院。”她语速飞快的说完,手里还握着刚挂断的手机。

陆老放下笔顿了顿:“淮君都那么大人了,就一个下午不见还不至于你紧张成那样!”尽管他口头上是这么跟梦荣说,但是心里却和梦荣有相似的担心,淮君这几天有异于平常的举动他也看在眼里。

“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今儿个她硬是要自己独自出去,她腿不怎么方便,那伤也没有好,你说…”说到这里,梦荣已经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红了眼眶:“我打电话跟淮远说说…”

“你瞎闹什么!”梦荣的动作被陆老猛然打断:“家里这么点事就要打电话给他,他才刚回军里几天?再说淮君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容易那么出事?”

“那你说怎么办?”

陆老绕过梦荣,自己独自出去了。

梦荣站在书房里没有一丝头绪,好几天情绪的积累都在此刻爆发,她担心淮君出一点事,以前那么温柔的孩子突然间就变得漠然无比,这令她做妈妈的心里很是难过。这万一要真出点什么事,她可怎么去面对陈家二老?

在心里重重的担心之下还是联系到了长子陆淮远,在她看来,淮远做事稳重,性情也冷静。尽管她也知道即使和淮远说了也不一定能帮上忙,可是她心里就是想要和他说说,憋着自己难受,更何况淮君现在除了叫陆淮远,其他人都是视而不见。

陆淮远接到梦荣电话的时候正和徐师长聊天,徐湛休息了好几天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正嚷着要出院上部队去,结果招来了自家老婆的几阵白眼。

梦荣在电话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如实的说了一遍,一边说嘴里还一边哽咽。陆淮远很明显的蹙眉:“妈你先冷静冷静,淮君这么大个人说不准去哪走了,这才半天也定义不了失踪啊。”

若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埋怨自家母亲大惊小怪。可是他亲眼见到了在病床上一脸茫然的陆淮君以及母亲在电话里所说的关于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心里也变得没有底。

可就目前情况来看,自家母亲情绪很不稳定,所以他当下能做的就是尽量做好梦荣的思想工作。

徐湛看见他未变的脸色,也疑惑的问道:“淮远,是家里出了啥事?”

他放下电话,微微一点头:“淮君出了点事。”

徐湛一听,嗓子就开了:“那你赶紧申假回去一趟啊!”他也是不久前听人说陆淮远妹妹陆淮君从楼上摔下来摔的不轻,这内部人有些知晓情况的都知道虽然这陆淮君不是陆家的亲生女儿,但陆家二老看的可是比什么都重。

陆淮远心里涩涩的,何时他也会为了家里的事而伤神?以往他一心扑在部队里,家里不会有任何的事情让他担心,然而自从这次休假之后,隐隐的感觉有了某些微妙的变化。具体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5秘密(中)

这一夜梦荣几乎没有合眼的机会,坐在大厅里等着陆老的消息。

突然大院门口传来了熟悉的马达声,梦荣连大衣都没有披赶紧出门走到院里。只见陆老和马詹纷纷从车上下来,陆老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到梦荣后正儿八经的告诉她消息:“那丫头去了西藏。”

“西…西藏?”梦荣有点不可置信的问道:“她一个人跑去西藏干什么!?”

“可能想出去散散心。”

“你觉得她是散心吗?”她打断陆老的话有些急切的说道:“她出事之后我就一直担心,这次要是不把她找回来你说我怎么能放下心?她病还没有好就上西藏那破地…”她一着急就开始说粗,陆老听着皱了皱眉。

陆淮远隔了一晚上终究是不放心,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打了电话回家。结果那个时候梦荣已经瞒着陆老准备自己去西藏一趟,虽然不知道她身处西藏何方,但是她心里就有那股劲。

这陆淮远一听自家母亲居然要独自去西藏,突然就呵斥住她:“妈!你哪都别去!那地方你去身体受不住,你就老实呆在家!”口气里还有不容置否的命令。梦荣一听撇了撇嘴,这大儿子就是这样正儿八经的,明明很年轻但有时比陆老还严肃。

“不行,这次我非得把那丫头弄回家才行,你说这万一要是有点…”

“你去那怎么找她?你老就别让我担心了。”他有些头疼的劝阻梦荣,梦荣有时候比小孩还要难哄。

“你别去,我去,我待会去军里批个假我帮你去找,你老就呆在家哪都别去。

一听大儿子要亲自出马,梦荣心里也宽松了不少,对长子的信任可是比过了任何人。

那股熟悉的感觉在昨天就一直跟随着她,胸口有些闷堵,此时言和拉紧自己的大衣,站在酒店的阳台上泡了一杯茶。远处的雪山笼罩着一层云雾,让她恍然间就回到了之前。站在这里,才让她真实的感觉到她就是言和,她的母亲在林芝那等着她。

到达贡嘎机场的时刻已经是晚上八点,她跟以前一样坐着大巴到了区里。这个酒店是她每次来西藏都会入住的,这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让她找回了存在感。她正准备明天去往林芝,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母亲一面,曾经几年的想念也没有这几天那么多,那些思绪就在胸口一直围堵着。

言和说什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陆淮远。

那种忽远忽近的模糊感几乎就要将她吞没,她有些气闷的趴在桌子上。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她直起腰杆愣了一会,才打开门。

“淮君。”

传来陆淮远略有沙哑的声音,随着他微微有些变红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时,言和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陆淮远朝屋内张望了一下,还没有等到她请他进屋,自己果断的挤身而进。这一趟来得急。连军服都没有来得及脱下马不停蹄的赶到这,周旋了好几个部门才打听到她的行踪,还好赶在她没有去其他地方之前找到了她住所。

“为什么一声不吭就来这里?”

他脱下军外套,转身直勾勾的盯着言和。里面的军内衬没有一丝褶皱,凌厉的气势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答。

言和面无表情的脸让他看来很不着意:“病还没有好就乱跑,妈在家急的都要疯了。”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打个电话回去。”

言和怔了怔,双手没有动。陆淮远的手就这么停留在半空中好几分钟,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见到言和还是没有一点动作,脸色微变。

“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

他发现从他一进屋开始,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整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扳着一副脸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心里莫名的生出一丝恼意,突然伸手打掉陆淮远手中的手机,那部电话就径直的在床单上滚了好几个圈。他的眉骨微动,双眸盯着言和,深棕色的瞳孔里貌似在酝酿着一股风暴,在他看来此时的陆淮君明显就是被梦荣宠坏的孩子,以前他是不知道,因为接触的少,可是现在他见到了,对于陆淮君的一切行为很是不满。包括她一声不吭的离家,包括她没有一丝礼貌可言的目中无人。

“在我印象里,陆淮君并不是一个哑巴。”他含着一股愠怒不禁开口想要教训。

言和背过身子,右手紧紧的攥着手心,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从原来的言和重生到了陆淮君的身体里。她是不是该感谢上天给她的恩赐,让她有机会做那些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她此时心里并不是那种庆幸,随之而来的却是惶恐以及无助。

对于陆淮远的暗讽,她张了张嘴:“你回去吧。”她现在只想去林芝见母亲,想要摆脱陆淮君的圈子,想要重新过回言和的生活。

陆淮远脸色不怎么好,再怎么说为了她他大老远在部队请假马不停蹄的赶到这,这其中的精力和时间是她一句话就能打发的么?尤其是自家母亲还为她这么伤身,可是她呢?倒没有一丝的愧意,说个话还这么理直气壮。

“你来西藏做什么?”

他努力的压制心里想要喷涌的怒气,平静的问道。

那是你永远都无法理解的秘密,那是只存在她自己心里无法言说的秘密。言和心里暗暗的回答,可是表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紧抿着唇,脸色有点苍白。

“陆淮君!”陆淮远比她高一个多头的身高忽的站在她面前带给她一股压迫感,他几乎拿出训兵时的那股士气表情严肃的高喊她的名字,言和被他吓的突然一怔,睁着大眼定定的和他对视。

他忽然觉得他士气又下去了,他本是平静之人,只是这次她的所作所为让他联想到梦荣着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样子,他这才微微动了怒,尤其是看到言和这种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态度加重了他怒气的延伸。不过他的一声呵斥,让他看到言和身子猛地一颤,还有那苍白的脸色以及微微跛的腿,她再怎么错,也不是他的兵,而是她母亲最重视的人,同时也是他所谓的“妹妹”。所以他心蓦地一软,语气随之放温和了许多。

“知道这是什么么?”他忽然指着自己左肩上那肩章问道。言和轻微的蹙眉,完全不理解他此举的目的是什么,突然放软的语气让她捉摸不到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突然嘴角勾起一丝的笑意,方才还凌厉的五官瞬间就温和下来。眼角上弯的弧度让言和立马想到了梦荣,那个她现在名义上的母亲。前几天在家对她几乎是无微不至,让她都尴尬的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好。

“军人的徽章。”他扳过她背着的身子:“所以别妄想从我手中逃走,老老实实和我回家。”

言和像听了个冷笑话似的,她感觉到眼前飞过无数只嘎嘎叫的乌鸦。她有些无语的盯着陆淮远,似乎要将那从前模糊的五官细细的刻画在心里,要让她牢牢记住她的生命,多亏了有他的存在才能得以延续。

她不敢想象第一次如果没有遇到陆淮远,那她就不会有以后四年的奋斗时光,也不会有这第二次的死亡,更不会有这样再次遇到他的机会。所以按照这个角度来说,她应该是要庆幸她是陆淮君的,至少这样她能站在自己的恩人面前心存感激。

“能让我去林芝吗?”她突然抬起脸问道。得到这话的陆淮远首先一惊,随后反射性的问道:“为什么要去那?”

她并没有强制性的要自己走,而是在陆淮远来的那刻,她心里就开始动摇。其实做回陆淮君也不坏是么?至少能重新得到一个生命,重新得到爱,重新得到生活,应该比继续做言和更加好不是么?

她感觉有两个自己在拼命的争夺,她现在只是两个言和之间的赌注,谁赢就顺着谁的心意继续活着。不过在做回陆淮君之前,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母亲,所以无论如何也想要去林芝一趟。到了那里,看看母亲,然后她就答应跟着陆淮远回陆家好好的做陆淮君。

见到淮君没有说出理由,但是态度明显放软很多,所以他就不多问,只是点点头:“去了林芝就回家?”

“嗯。”她轻声的应了句。

见她柔顺的样子,陆淮远不免松了口气。他当了那么多年的兵,接触过不少的人,无论是高官还是商人,但是唯独和女人接触甚少,所以在心思方面,无法将自己习以为常的战斗思想加之在上面。说实话,陆家唯一一个女人梦荣就足够让他头疼了,现在看来又多了一个陆淮君。

只是他不明白,一个常年在国外生活的人为什么要一意孤行的去林芝?林芝,林芝,让他情不自禁的忆起他和林芝的那些事,那些或许就是他生命中目前唯一值得纪念的东西。

6秘密(下)

她原本以为是自己去林芝的,结果却是陆淮远陪同。他的理由是他辛辛苦苦大老远从部队赶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将她带回家,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先回去。由于他事先向上级申假申的时间还算充裕,所以为了让自家母亲更放心,决定陪她一起去林芝,一方面,还可以用来回忆下他的部队生活,那些熟悉的街道还有景色。

他带着陆淮君去了东郊坐客车,上车前他还买了些小的西红柿。他去的次数多了,自然知道路中所需要的一些基本东西。他问了问旁边一语不发的陆淮君要不要其他的零食或者水果,言和摇了摇头。

从这到林芝一般都要七到八个小时,所以路上可能会很无趣。加之他们坐的是客车,所以环境不是那么好,起初他还在担心陆淮君会不会不适应这环境,结果上车之后却出乎他意料。

陆淮远觉得像陆淮君这种被梦荣捧在手心里的千金,肯定不知道苦是什么样的,尤其是挤在这种大客车里,估计不过多久就会怨声载道。但是事实却让他有点意外,她就像一个坐过无数次客车的人一样,熟稔的上车,熟稔的找好座位,即使旁坐有体味很大的藏族人,她也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难道去林芝就那么重要,对她意义那么不同?

言和自从上车之后就变得更加沉默,完全无视旁边还有一个熟人。她将头扭到了车窗面,等待客车出发。这趟车的人有点多,所以自然就变得拥挤,尤其是有些人带着巨大的包裹挡在座位中间,连脚都不能多伸一下,时间久了就变得麻木,从小腿处那传来涩涩的疼。然而这一切陆淮远自然不得而知,言和也隐藏的很好,只是在不经意之间会伸手去捶捶已经麻掉的小腿。

车上似乎坐了几个前往林芝旅游的人,一路上都是难掩兴奋之情,在座位上上窜下跳。言和的余光撇到他们,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藏的时候。也和他们一样兴奋的不知所措,到了这感觉就像到了天堂一般,窗外那些触手可及的云让她忍不住认为这就是天堂的入口。但是几年之后,这里就成了她最不安的地方,对以前的言和来说,这里就应该是地狱,吞没她生命的地方。所以她脸上再也不会出现类似他们的这种表情。

陆淮远瞥了一眼言和有些漠然的脸,从红色的塑料袋里掏出已经洗干净的西红柿递给她:“以前来过么?”

她不做他想的反射性点点头。

这下换做陆淮远疑惑了:“什么时候来过?都没听妈提起过。”他话一说出口,言和这才明白他现在是在跟陆淮君说话,而不是言和。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将整个头都偏向了窗外。

后来不知道车子行了有多远,言和的胸口一直堵的慌,意识相较于车上其他的乘客显得异常的清醒,就连坐在旁边的陆淮远也忍不住路的颠簸开始昏昏欲睡。但即使是睡觉,他也是笔直着身杆,只是微微的将眼睛闭起来。

随着山的越来越高,路也开始崎岖不平。言和此时非常羡慕那些闭着眼睛睡着的人,她是多么想让自己睡过去,那样或许可以让她平安的度过那条曾两次夺走她生命的路。可是她越想干什么,意识就越是反着对抗,眼看那条路近在咫尺,她却毫无办法令自己没有任何想法。

此时车身的每一个摇晃都像是在扯动着她心脏的血管,每次的拉动都让她紧张万分。她不受控制的伸出手紧紧的拽住陆淮远的胳膊。

原本睡意朦胧的陆淮远被胳膊上的一阵疼感惊醒,他睁开眼睛发现陆淮君正紧拽着他胳膊。他轻微的侧了侧身,下一秒钟陆淮君随之跟着他的身子也侧了侧。他微微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唇毫无血色脸色苍白不禁关心的问道:“不舒服?”

见他已经醒过来,言和猛地一怔,然后赶紧放松了自己的手,但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只是松开了原有的力度。对于陆淮远的关心,她沉默的摇摇头。

“哐”的一声,整个车身猛地往右边一翻。言和大脑突然一片空白,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不敢松开,眼睛习惯性的紧闭。陆淮远愣了一会,然后反手将她扣在了身边。原来这个大小姐是害怕这颠簸的道路了,陆淮远心里猜想道。

“不要紧的,这段路不大好走,过会就没事了。你不用…”

“这不是死过人么?”还未等陆淮远说完,言和忽的抬起头说道。陆淮远被她暗黑的眼神怔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好将视线投向窗外,这时候前座有人突然回过头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这阵子有辆部队的卡车侧翻下谷了,据说里面那几个人没有一个生还的。”

这时候两人几乎是同时投过目光,言和是因为那次事故她就是当事人,而陆淮远听说是部队的车就不免起了兴趣问道:“部队?”

“拉新兵的卡车,不过那辆车里就坐了两个新兵,其他人都是顺路捎的。”这次部队的车出事故应该惊动不小吧,只可惜了那两个新兵,还没有入伍就牺牲在了路途上。这让他不禁想起四年前他见到过的一出事故。

“四年前我在这救过一个人。”他像说故事一般的脱口而出,言和猛地一怔,整个身子就僵直在那里。

“当时客车侧翻,她整个人被压在车底,血都流了她半张脸,当时天气极冷,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但是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么?”

他突然转过脸朝言和问道。言和低下头,不做回答,可是心里却是异常的清楚。那个女人用最后一口气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

“她一直紧抓着我的手,那种强烈的求生欲让我都不忍直视,我当时就在想,她心里是有多大的毅力,所以淮君,你这次事故初愈,要好好珍惜自己,你独自跑出家知道爸妈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么?”

陆淮远也不知怎么的突然转到这件事情上来,说完还将眼神投注在陆淮君身上等着她的反应。对于陆淮君,他实在是不了解,明明在陆家过了很多年,但是他现在才真正的感受到原来陆家还有这么一个人。

言和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但是手心里沁出的汗珠和颠簸的道路像是不断的在提醒她这就是那条通往死亡的路。她不敢睁开眼,生怕看到什么似的。陆淮远见她这副样子,眼睛瞄了一眼窗外,虽然心里疑惑滋生,但还是淡定的伸出手将客车的窗帘拉上。一瞬间,外面刺眼的阳光被隔在了布帘之外,言和明显的感觉到眼睛上突然一暗,她心里微微一动,尝试着平复剧烈跳动的心脏。

车里不缺各种惊呼和兴奋,也不缺疲倦和骚动。在过了那段路的时候言和心里猛然的一松,随之也松开了她紧拽着陆淮远胳膊的手,在行车期间她坐直身子始终和陆淮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陆淮远,谢谢你。”

她转过头盯着旁坐陆淮远入睡的睡颜默默的说道,声音小的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无法听到。她几乎是摸着自己的心脏真诚的将心里的感激道出来,因为在她的世界,除了父母,再也没有一个人能不计一切的对她好。她知道这种好只限于他善良的心地,即使如此,她还是感激。

到达林芝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多,外面的太阳毅然和他们出发前那样热烈,丝毫没有半分减弱的迹象。陆淮远捧着那袋几乎没有动过的西红柿站在言和的身后护着她下车。车上的人都急着下车,所以左碰右磕的也难免。

他伸手想要扶住言和下车,却不料被她轻微的避开。

言和小心的下了车,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她对陆淮远已经很感激了,所以不想要接受他其他的帮助。她迎风站在车的不远处,双眼正看着车门口正在帮人扛行李的陆淮远。她到现在都没有完整的整理好自己的状态,总觉得目前的世界一切都是轻飘飘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泡沫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淮远大步的向她走来,等走到面前正要说话的时候就被她抢先:“你不用跟过来了,我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回来。手机我带着,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唉…”他还来不及问就见陆淮君拿着手杖转身向前走。他有些无奈,提步追上她问道:“这都晚上了你要一个人去哪?”

言和抬头看了一眼太阳,微眯眼:“大白天的。”

“淮君…”

陆淮君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毅然坚决的要甩掉他独自行动。陆淮远微微生出一股气恼,这同志严重脱离组织无视上级发话,简直就是…

“陆淮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