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是吧?”男子声音温和,“快起来吧。记得当日琼林宴上,万岁爷都曾对你的文章赞了一个‘好’字,一晃眼,竟已是十年有余了…”

周元这才敢微微抬头,看清男子容颜后,又激动的连磕了三个响头,“周元见过公爷!”

竟果然是跺跺脚朝堂都要晃几下的谢府现任家主美髯公谢明扬!

从周元连滚带爬的来到院子就开始脸色不好的傅元阳终于受不住刺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完了!竟然真是接连出了三代皇后的上京谢家…

谢明扬亲自伸手搀起周元:

“周大人免礼。既然人都齐了,老夫以为,不妨就在这里设下公堂,把案子结了吧。”

“是,是,单凭公爷做主。”周元边擦汗边连连应道。

“如海也陪同审理吧。”

谢明扬吩咐了一句,便撩起袍子拾阶而上,其他人都懂事的恭送谢明扬,并没有人跟上去。

早有官差利索的上前拖了侯胜和侯林出来,十一也抱起傅青轩,十二扶着傅青川,慢慢走出祠堂,霁云却是重重的抱了一下始终低垂着头的谢弥逊:

“阿逊,我在外面等你,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阿逊用力抱了一下霁云,哑声道:

“放心,我很快就去找你。”

厚重的祠堂大门终于关上,谢明扬再也控制不住满心的激动,伸手就想去拉阿逊,眼前却剑光一闪。

谢明扬低头,却是一把明晃晃的宝剑,剑尖正抵着自己胸口。

“别靠近我!”谢弥逊浑身上下都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逊儿——”谢明扬神情凄凉,“你就这么,恨我?”

“跟舅舅回去吧,你娘临死时嘱咐我,一定要抚养你长大成人,让你娶妻生子,玉儿也及笄了,你们的婚事也该办了。”

47太傅凯旋?

“又在说笑吗?”谢弥逊神情讥讽,“你们谢家的小姐,又岂是我这样父不详的低贱之人可以高攀得起的?”

“逊儿,你浑说什么?”谢明扬微微皱眉,“什么低贱之人?即便不论才貌,单凭你是我谢明扬的甥儿这一条,这世上有几人可以和你相比肩?再莫要如此轻贱自己!”

瞧着谢弥逊,内心复杂无比。

数年不见,逊儿出脱的更加丰神俊朗,更难得的是这份才气。短短数年时间,竟是不靠任何一个,便创下了偌大的一份家业——自然,这些黄白之物,以谢家之豪富,是丝毫不放在眼里的,但却足以看得出阿逊之才华与心胸!

果然不愧是,那家人之后…

“你的甥儿?”谢明扬不提这一句还好,听谢明扬如此说,谢弥逊的脊背绷得越来越直,手忽然按上剑柄。

看着瞬间宛若鬼煞的谢弥逊,谢明扬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觉后退一步:“逊儿,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哈哈哈…”谢弥逊忽然仰天大笑,只是明明是笑,听在人耳中,却是比哭还刺耳,“你真的是我的舅舅吗,真的是吗…”

没有人知道,曾经,自己对这个世间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多么依恋、孺慕。虽然从小没有爹娘,虽然背着人,即便是下人也敢任意欺凌自己,可自己也从未恨过、怨过,因为不论如何,自己还有舅父啊!舅父于自己,不但是爹、是娘,甚至是天,是自己活在世间最温暖最幸福的支撑!

可谁能料到,就是这样一个自己心目中神一般的存在,竟对自己怀有那般龌龊的念头!若是自己当年没有逃出谢府,怕是,早就被毁了吧?

流浪在这个世界上这么多年,自己更是想明白了很多,有哪个真心爱孩子的长辈,会任由孩子声名狼藉而丝毫不加管教?即便是比自己还年幼的谢蘅,也曾因做事不合法度而被这位舅舅鞭笞,倒是自己,不管做什么,谢明扬却是从未责罚…

自己当初真傻啊,竟是仗着这样浅薄的爱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你们谢家尽自金玉满堂,却与我无半点干系。”阿逊瞧着谢明扬,神情冰冷,“稍后,我会让人奉上十万两银票,以酬答谢府收留十年的恩德。我和你就此别过,惟愿,从今后和谢府再无半点干系!”

说完,阿逊再不瞧谢明扬一眼,推开门,大踏步离开。

看着阿逊决绝的背影,谢明扬神情逐渐变得冰冷——

阿逊,你实在是太不乖了!你明知道,舅舅辅佐的是太子殿下,却竟然还弄了这么个萱草商号,暗地里支持楚昭!

也怪不得太子殿下会勃然大怒,若不是萱草商号从中作梗,容文翰的大军早就一败涂地了,也不会给了楚昭可乘之机,使得太子殿下的地位如现在这般岌岌可危!

太子若倒了,那谢家数百年的恩典也就到尽头了!

一干人看房门打开,忙都立起身形。谢蘅站在最前面,瞧着一前一后走出来的谢弥逊和父亲,心中真是五味俱全。

也就是谢弥逊,可以在父亲面前如此放肆,却是丝毫不会获罪!

什么萱草商号,自己可不相信,会是那贱种凭自己能力得来的!

说不定谢弥逊早就和爹联系上了,不然,若不是爹暗中支持,他会有那般如山一般的财富?听说萱草商号现在可是有钱的紧…

魏如海心里却是有些讶异,不是说主子最宠这表少爷吗?现在看来,怕是大有出入。世上哪有人爱而不教之理?比如自己两个儿子,长子是个聪慧的,自是要严加管教,以继承自己衣钵,至于次子,眼见得是个不成器的,也只好任他活的快活些罢了,却也不能放他这般放诞无礼!

这谢弥逊竟是扔下主子一个人扬长而去,可见是如何骄纵而目中无人。可瞧着主子的神情,竟是没有丝毫不悦的表示。这般态度,委实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傅家的案子已是了结,匪首侯林已然抓捕在案,周元很快就得出一个父子勾结想要谋夺傅青川家财的结果,既然元凶已死,家财自然判归傅青川傅青轩兄弟所有。

听到宣判结果,傅元阳再次昏倒过去,从此卧床不起,族长职责便交由长子傅成玉履行。

“三哥、四哥,”和傅青川、傅青轩一块儿安葬了傅青羽,眼看已是寒冬将至,霁云便要和谢弥逊离开,“云儿要走了,你们,保重。”

“云儿,”一直倚着傅青川,连站立都艰难的傅青轩忽然开口,“若是青轩说,停些时日到你的萱草商号做事,云儿可愿意给青轩口饭吃?”

不远千里,送二哥归葬,又保全傅家于危难之中,此番恩典,傅青轩便是拿这条命来赔,也是不够的吧?

“三哥可是并未视云儿如家人?”霁云认真的瞧着傅青轩的眸子,神情恳切,“云儿家中并无其他兄弟姊妹,大哥当初虽困境之中,对云儿亦是百般维护,便是三哥四哥还有大嫂,这些时日无不对云儿关爱有加。三哥若真疼云儿,就好好将养身体,莫让云儿担忧才好!”

“傻丫头。”傅青轩红着眼圈道,“三哥何德何能,能修来这般兰心蕙质的妹子!云儿放心,三哥是真心喜爱从商,绝没有委屈了自己。除了这件事,我和弟弟还有一件事要求妹妹——”

“三哥,四哥——”霁云心里一紧。

“云儿放心。”这次开口的是傅青川,瞧着霁云的神情坚毅无比,“没有完全的把握,我和三哥绝不会莽撞行事。只是,无论如何,我们也要知道,到底,害死二哥的人,是谁——”

阿逊的身份竟是谢府的表少爷,若然连阿逊也无能为力,那岂不是说,那害死二哥的人身份之高,犹在谢家之上?

“云儿——”一直静默的阿逊忽然开口,“不妨告诉他们吧。”

霁云眼睛闪了闪,看傅家兄弟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无奈之下,终于点了点头:

“好,云儿,告诉三哥四哥便是——”

说着踮起脚尖,伏在两人耳旁轻轻吐出两个字:

“太子——”

傅青川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瞧着霁云,到最后终于惨然一笑:

怪不得大哥翻遍了上京每一片土地,也找不到一点儿线索,却原来,竟是一国储君吗!只是即便是一国储君又如何,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三哥四哥切不可做傻事!”霁云一眼就看出两人心中所想,当即厉声道,“两位哥哥若是相信我,就依云儿所说——三哥体弱,养好身体后好好守住傅家,而四哥你——”

霁云眼睛闪闪发亮,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刚刚结束的秋闱,傅青轩以一篇花团锦簇般的文章,夺得头名解元,那也就意味着三年之后的大比…

“三年之后,云儿等着在上京喝大哥的状元红!”

虽然不知道个中曲折,但可以肯定的是,上一世,四哥确是为楚昭的上位立下了汗马功劳。

状元?官场?傅家兄弟都是异常聪慧之人,听霁云如此说,很快明白了霁云话中含义。傅青川更是心神激荡,一把握住霁云的手:

“好。云儿放心,四哥知道该怎么做了!”

两人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霁云二人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好了。”阿逊把车帘拉下,语气微有些发酸,“你那两个好哥哥已是看不见了,云儿就躺下歇息片刻吧。”

霁云瞥了眼阿逊,抿嘴一笑,却是并未开口。

阿逊只觉心里益发不是滋味儿,终于抬手重重的揉了下霁云的头:

“没良心的丫头!枉我对你…倒没有那两个便宜哥哥来的重要!这么久了,怎么没听你喊我一声哥哥?”

这句话问的霁云也是一怔,是啊,相处了这许多时日,自己心里虽是看着阿逊极亲近,却从未想过唤他一声“大哥”,真真是对阿逊不公平呢。

从前也就罢了,而现在——

那个谢明扬离开后,阿逊虽表面上和从前一般无二,可二牛却不止一次羡慕不已的对自己说,谢少爷精神怎么这般好,竟是每一夜里都要练剑到天亮。

可阿逊那是精神好啊,自己料得不错的话,阿逊必是太伤心了!自己清楚的记得,好像初遇阿逊时,这傻小子每日里便是这般失魂落魄,白日里会忘记吃饭,甚至夜间,好几次自己醒来,阿逊都是大睁着眼睛,呆呆的蹲在房梁上,那般无助而又如斯悲凉…

霁云握住阿逊的手,认真的瞧着阿逊的眼睛慢慢道:“若是我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喊阿逊哥哥,阿逊可是会生气?只是云儿心里,阿逊就是阿逊,阿逊不是哥哥,却是最独一无二的一个存在…”

即便最绝望的时候,一直都是阿逊陪在自己身边,可以说若没有阿逊,便不会有萱草商号,更不会有今天的自己。阿逊一直说他不能没有自己,可实际上,是自己不能没有他吧?

“阿逊,其实,有很多时候,我都,好怕,”霁云抬起手,似是想要碰触阳光下阿逊的脸颊,却又很快顿住,“我怕,等不到爹爹,更怕,一觉醒来,却突然发现,爹爹也好,你也好,不过都是一场梦罢了…”

梦醒了,自己依旧是身败名裂为人世所不容,所到之处人人喊打以致最终累死老父的不祥之人罢了…

“很多时候,我都怕,太近了,会不会打碎这么美好的梦境…”霁云喃喃着,慢慢垂下眼,“阿逊这么好的哥哥——”

“不要。”阿逊忽然抓住霁云的双手,用力往怀里一带,霁云呆了一下,忙要往外推,手却忽然顿住——不过几日,怎么阿逊便瘦的只余一把骨头了?

“这样就好。”阿逊满足的瞧着睁着圆溜溜的双眼,因太过心疼,甚至忘了还半伏半趴在自己怀里的霁云,下巴轻轻抵在霁云的秀发上,“你有那么多哥哥了,阿逊,却只有一个,从今后,阿逊只是云儿一个人的阿逊,云儿也只是,阿逊一个人的云儿,云儿说,可好?”

阿逊的语气实在是太温柔,使得那般俊雅卓美的容颜仿佛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蛊惑人心的力量,霁云一时有些迷醉,刚要点头,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马匹嘶鸣,紧接着,那本来低垂的布帘就“嗤啦”一声,整个断为两截!

马车外,十二手捧着断掉的布帘,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终于慢慢转向始终眼观鼻鼻观口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十一,神情哀恳——

“十一,你告诉少爷,不是我干——”

话音未落,就被阿逊一脚踹飞了出去。

看阿逊又慢慢转向自己,十一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高高举起:

“主子飞鸽传书,说是太傅边关大捷,祈梁送来国书请和,主子请小少爷速速动身,一起到余饶恭迎太傅凯旋!”

十二,不是哥哥不讲义气,主子来时可吩咐过,除了用性命保护小少爷的安全外,还必须用性命保证小少爷绝不会被谢弥逊给拐了去,现在你不过是挨了一脚罢了,好歹咱们的小命还在,你这一脚,也算是值了!

48奔赴边关

“糟了!”霁云脸色忽然难看之极!

自己怎么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阿逊,今天可是,十一月朔日?”霁云握住阿逊的手,脸色发白。

阿逊点头,明显觉得霁云脸色不对:“是啊,出什么事了?”

“我们现在赶往边关,需要多少时日?”霁云却是一径抓着阿逊,并没有回答阿逊的问题。

“到边关啊,”阿逊细细思索了一番,掐指算了下,“如今天寒地冻,水道难行,陆路又多山脉,最快的话,怕也得走两月有余。”

“两月有余?”霁云身子猛地一晃,“那若是最好的马匹昼夜兼程,到十二月朔日,可以走到哪里?”

“一个月的时间,最好的马匹,昼夜兼程的话,当可到距边关最近的关隘虎牢关。”阿逊很是肯定的道。

“虎牢关吗?”霁云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苍天保佑,还来得及!

拿出纸笔,迅速写好了一封信递给十一,“你快马加鞭赶往上京,把这封信交给昭王爷,告诉他,所谓祈梁议和,根本是假的!具体情形,我已经在信上写的清楚,让他记得,即便事不谐,也绝不可轻言撤兵!”

十一闻言一愣,马上意识到事情重大,当即沉声道:

“少爷放心,十一定不辱命!”

说着叫来十二,小心嘱咐了一番,便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送走十一,霁云当即让二牛丢掉马车,所有人换乘马匹:

“阿逊,我们马上赶往边关。”

“去边关?”没想到霁云竟是真的要赶往边疆,阿逊顿时锁紧了眉头,“这天寒地冻的,云儿你怎么吃得消?”

“阿逊,”霁云神情坚定,“我必须要去,而且,一定要在二十日之内,赶到虎牢关。因为,”

“我不能让我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你爹,边关?”阿逊一怔,旋即明白,“云儿的意思,是,你爹,现在边关?”

再联想到楚昭对霁云非同一般的关切,阿逊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猜想,十有□,是真的:

“你爹是,容家现任家主,楚昭口中的太傅,现在的边关统帅,容文翰?

“是。“霁云黯然点头,抓着阿逊的衣袖都在簌簌发抖,”阿逊,我们要马上走。”

“好。”阿逊答应的干脆,“今天先找客栈休息,明日一早上路。”

“阿逊——”霁云想要反对,阿逊却是摇了摇头,“商队传来消息,说是北方大雪,再加上路途不熟,这般贸贸然上路,说不定反而误事。云儿放心,咱们必能在十二月朔日前赶到虎牢关。阿逊担保,必不会误了云儿见到你爹。”

说完转身,急匆匆上马而去。

霁云虽是心急如焚,却也知道阿逊所言不错,怪只怪自己,竟差点儿忘了这般重要的事!

记得当日爹爹述说战场之事,曾经言讲,当初战场上,最痛心的莫过于屠城一事,而最惊险也最后悔的,便是这次所谓的凯旋而归!

九死一生,这就是当初爹爹提起此事时的最后结论,甚至,这场本应明年便能结束的战役,硬生生又打了两年之久!

后来爹爹才知道,说什么祈梁求和,实质却是祈梁国主病危,国内大局不稳。后来祈梁国主果然在旬日之内病故,祈梁太子为了稳定时局,便使了这么个障眼法,意图拖延时间,后来更打着为君王报仇的旗号,全军墨缞,竟是使得大楚本已稳胜的局势瞬时岌岌可危。

其实,皇上诏令下达之时,爹爹便已有所怀疑,曾上书说便是答应求和,也须在给敌人当头痛击使得对手再无还手之力后。奈何皇上却是圣意已决,还派了钦差特使,到军中督促大军返回。

爹爹无奈,只得奉命。

却不防,刚到奉元近郊,便遭遇了千年难遇的大地震!那些不曾在战场上殒命的英雄豪杰,却有将近半数死于地震之中,曾经广袤无垠的漠北原野,几乎瞬间成了一片死域!

更讽刺的是,因为当时大军恰好到达那里,地震发生后,朝野哗然之下,竟是把此事归咎于爹爹杀孽太多,说什么定然是上天示警皇上,应除去朝中奸臣,直到祈梁悍然攻克居元关的消息传到上京,才有诏令姗姗而来,不过不咸不淡的安慰几句,便催促爹爹重返战场!以致两年后,爹爹得胜还朝,五年沙场血战,却为之一世神伤。

上一世爹爹倒是无恙,可这一世呢?谁敢保证,爹爹这一世仍然不会遭遇危险?而且这一世,自己绝不要那“朝中奸臣”的名号再落在爹爹头上,所谓一报还一报,这偌大的罪名还是让那些心怀不轨意图陷害爹爹的人担着吧!

所以自己一定要在二十日内赶往虎牢关,阻止大军开拔!

“谢弥逊忽然扔掉车子,换成了马匹?”一处不起眼的客栈内,一个一身煞气的黑衣人慢慢睁开眼睛,“向北的话,岂不是通往边关的路径?”

“是。”一个贩夫打扮的贼眉鼠眼男子忙点头,“那我们——”

“跟着他们。”黑衣人神情冷凝,“找到机会,除去他们。”

难道竟是被察觉了?自己果然是小瞧了他们。

“特别是那个谢弥逊,不能活捉的话,就杀了他。”

来时太子特意交代,萱草商号必不能再任其存于世间。若是在这繁华之地,贸然杀人,说不定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现在他们竟然要去往边关,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北方多穷山恶水,死了几个人罢了,又有谁会在意?

上京,昭王府邸。

自祈梁的求和国书送达上京,这昭王府邸这几日便成了车水马龙的热闹所在。

不止那极少部分原本就跟楚昭交好的,便是一些本来冷眼旁观的中立派,也纷纷伸来橄榄枝。

楚昭这里本是冷清惯了的,如此这般的热闹,还是头一遭。府中上至总管下至婢女,自是人人面带喜色。好在楚昭向来治府甚严,府中倒还井然有序。

送走最好一个拜访的客人,已是晚膳时分。看楚昭顶着落日的余晖一步步慢慢行来,老总管忙迎了上去:

“王爷,可要用膳?”

楚昭站住,伟岸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一个长长的剪影。本是刚毅的眉眼,在数年的朝堂磨砺下,卸去了外在的冰寒,多了些沉稳的雍容。

“让他们待会儿送到书房吧。”楚昭沉吟片刻,转向老总管,“我让你收拾的院子,可安置妥当了?”

“那处朝华院吗?”老总管忙点头,“已经收拾妥当了。只是,”

想了想,还是委婉道:

“那朝华院是咱们王府中最大气的一个院落,当初设计时,本也是预备王爷将来大婚的住所,现在若是贸然让人入住,王爷以为,可妥帖?”

老总管是看着自己长大的,楚昭明白,老总管自是为了自己好,却是摇摇头,含笑道:“总管莫担心,不就是一处院落吗,这样便好,我还怕委屈了她呢!”

两年了,不过是以自己的赠金起家,竟能发展成萱草商号现在这般的财力!

可以说,若不是萱草商号的配合,太傅他们要取得今日这般战绩,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若说太傅的全力维护自己尚可报答一二,那云儿以女子之柔弱,却为自己奔波江湖,实在是让自己既喜又愧。

也只有太傅家,才会养出这般奇女子!

两年了,也不止云儿出落成什么样子了?

楚昭兀立片刻,嘴角笑意渐浓。

老总管心里却是暗暗叫苦,也不知那即将入住朝华院的女子是何方神圣?怎么会有这般天大颜面?这人还没来呢,就已经是这般乌沼沼的了…

只是王爷毕竟年轻,这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怎么着也得先问一下太傅的意见吧?真是觉得家世样貌都还说得过去,可以悄悄的央求了万岁爷指婚啊,怎么这般急躁的现在就要让人住进来?难道是,其实那女子地位太过卑微,王爷就想来个先斩后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