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浓,一会儿便陪我去请安吧。”

这些日子锦苑一直和主院都没有联系,叶域和叶夫人恐怕还不知道叶瑾已经复明了,只当秋景浓是生了场大病,每日死去活来的折腾。

叶域原本就对秋景浓意见颇大,见过门不过两月便大病一场,更加厌恶她了。

因此,当秋景浓挽着叶瑾说说笑笑地迈进正厅里时,叶域第一个反应就是撇过头去。

直到叶夫人走调的声音惊喜道,“瑾儿这是,能看见了?”,叶域才猛地掉转头。

那个扫把星挽着的,一双星目言笑晏晏的那人,可不就是他心尖上的长子叶瑾。

“瑾儿…”

叶瑾笑道,“还不是你们的好儿媳,这些天一直寻着偏方治孩儿的眼睛,前些日子还为此生了病,如今还没好呢。”

叶夫人点点头,眼神变得更加慈善起来,秋景浓脸色如此不好,都是明眼人能看出来的,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有心…

果然瑾儿是没有看错人的…

叶域倒是没像叶夫人那般变化明显,只是冷淡地冲点点头,便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家儿子身上。

“瑾儿真的大好了?”

叶瑾点头,走上前去,道,“爹爹可看,孩儿是不是大好了?”

叶域长舒了一口气,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这雁门公府,左右还是要瑾儿来打理的。”

叶夫人看了叶域一眼,含笑不语。

秋景浓记得叶瑾的二弟叶轩是庶出子,只是如今外出游历未归还没见过,可是倒也没见这庶母。

不过秋景浓就算再好奇也不会在此时提起的,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笑得温婉。

叶夫人见她病殃殃的样子有些不忍,连忙道,“阿浓还没好,你们还是快些回去,叫阿浓好好休息一番吧。”

叶瑾点点头,和秋景浓道了别便回了锦苑。

看着一对璧人缓缓离去的背影,叶域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那时说的对,这丫头,要么成就咱们瑾儿,要么,就是毁了瑾儿啊。”

方才叶瑾说话时,目光可没离开过秋景浓半分,明明就是一副非卿莫属的模样。

叶夫人哼了一声,道,“怎么,瑾儿不像你那般处处留情,你还觉得不对?”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瑾儿眼睛若是好不了,偌大的雁门公府就要给那jian人的儿子继承?

叶域自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苦笑道,“毓瑶,那不过是个意外而已,这么多年,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斯人已逝,提那些陈年旧事又有何用…

叶夫人站起身来,捋了捋自己的衣袖,瞪了叶域一眼,扭头朝门外走去。

意外?

那意外种下的种子,可还活生生地长在眼前呢!

秋景浓和叶瑾还没到锦苑,就被凌飒拦住直接去了会客厅。

秋景浓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书逝。

她还以为,和自己联合骗了叶瑾以后,书逝近期是不敢来见叶瑾的呢。

一见两人迈进门槛,书逝立刻迎上来,使了个眼色叫凌飒关了门,严肃道,“今日进宫,有两个消息,好坏你们要先听哪一个?”

叶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来,负手站在一旁,他想就这么翻篇儿?

先是背着他和秋景浓设计迷晕自己,中蛊后又拒绝给秋景浓止痛,连句服软的话都没有,就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潋滟山,就是这么教规矩的?

书逝见他露出这副表情来,就知道这事翻不过去了,若是不给个能说服他的理由,今天他书逝未必能出得了雁门公府的门。

想到这,书逝率先开口承认自己的过错,道,“叶瑾,这给你下蛊的事,确实是我先不对…但…”

“子瑜,你别怪他,就算他不提,我也要问他的,这是我愿意的…”秋景浓连忙说道。

叶瑾和书逝皆是一愣。

书逝没想到秋景浓会为自己求情,他从最早知道叶瑾有了心上人开始便不喜欢这人,到知道了那人是秋七,还害得叶瑾重伤,就更加厌恶她,恶语相向自是随他高兴,就连这蛊…其实也是他有意为难她…

秋景浓见叶瑾没反应,以为自己其实也是没资格说这话的,他没表现出来不代表他就不生她的气…

左右已经这样了,秋景浓咬咬牙,意气道,“若是你生气,就只生我的气吧!”

叶瑾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揉揉她的额发,闲淡道,“胡说什么。”

他一时呆愣,不过是因为,她方才叫他…子瑜?

子瑜子瑜…

原来这两个字从她口里说出来是这样动听的…

书逝见叶瑾脸上露出笑意来,知道这事叶瑾暂时是不打算计较的了,便接着方才的茬说道,“今日我进宫…”

“别闹,到底什么事?”叶瑾不耐烦地说道。

书逝撇撇嘴,这人怎么变得这么无趣了。

“宫里那位快要撑不住了。”

恭帝?

秋景浓眨眨眼睛。

前一世恭帝也是这一年病危的,也是,神医书逝出手救好了他…

重生以来,秋景浓一直没把恭帝当活人看,可是突然听说他又要死了,感觉十分怪异。

“太子来得信儿?”叶瑾问道。

书逝点点头,“宫里的太医已经没办法了…”

叶瑾沉默了一会儿,道,“太子怎么说?”

“太子…毕竟是他的儿子…”书逝皱着眉毛道。

“哦对了,另一个消息是…阿璇可能是有孕了…”书逝想到什么似的,道。

彼时秋景浓正端起一杯茶来要喝,听到这句话,手一抖,只听“啪”的一声,上好的岫岩玉茶杯摔个粉碎。

叶瑾侧头去看她,见她瞪大眼睛吃惊的样子,不禁笑了,宠溺地把她拉过来教育道,“阿浓,下次别这么大惊小怪。”

秋景浓觉得自己接受不了。

叶璇比自己还要小上几个月,一直一口一个叫她“秋姐姐”,像个小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做小孩子的娘亲了…

“是你切的脉?”

书逝点点头。

既然是书逝诊断,那便是八九不离十了,叶瑾垂睫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便叫他多活几日吧。”

书逝点头。

秋景浓听他的口气,似乎是并不怎么把恭帝的性命当回事,想来书逝说他最是冷血无情,果然是真的。

待送走了书逝离开,秋景浓好奇地问道,“怎么决断起来太子殿下还要听你的?”

叶瑾把她拉到一边坐下来,耐心地解释道,“不是听我的,太子宅心仁厚,自是有自己的一套章法,只是遇事太过优柔,我算他的半个军师。”

半个军师?

“那另外半个也和你一样厉害?”秋景浓问道。

叶瑾听到这句话很是受用,也和你一样厉害…原来他在她心里是厉害的…

“另外半个你也认识,还算你的师父。”叶瑾道。

秋景浓挑起漂亮的柳叶眉,不敢置信地说道,“你是说,何煦?!”

那人浅笑着点点头。

何煦…

秋景浓觉得他与叶瑾完全不是同一种人,没想到竟然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么。

她记得第一次在湖心亭见到何煦,他对着叶瑾行过大礼…

“他对你倒是颇为尊敬?”

叶瑾无奈地笑笑,道,“何煦迂腐,相信谶言那类玄乎其玄的东西,不必在意。”

第41章 潋滟往事

秋景浓死去活来的这几日里,秋景露已经作为平东公主远嫁云国了。

一想到刚几月以前,大家还都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转眼间嫁人的嫁人,有孕的有孕,便觉得一阵伤感。

叶瑾见她如此神色,也没说话,只是拉着手安静地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

等秋景浓意识到叶瑾一直将她的手拿在手里研究的时候,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

都是手,有什么好看的!

秋景浓一紧张,叶瑾自然就感觉出她的异变来,扫了一眼秋景浓的脸色,便轻轻放开了她的手,修长的手指撑住额角,坦然自若道,“阿浓怎么了?”

什,什么怎么了!

干嘛连这个都要问啊…

秋景浓佯装镇定地摇摇头,“没怎么。”

叶瑾也不再追问,只是坐在一旁浅笑,漆黑如夜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这是阿浓,这是他的阿浓。

以后就是他一个人的阿浓了。

原来她脸红起来的样子这么好看,叫人都不忍心移开视线…

秋景浓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叶瑾,我要去陈留公府看看葭伊。”

叶瑾点点头,道,“要为夫陪你么?”

“不要!”秋景浓连忙否定道。

要他陪?

开什么玩笑,她就是想躲开他的好么,那双黑瞳都快把她盯出个窟窿出来了…

叶瑾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微微颌首算是应允了。

秋景浓这才想起来问,“现在我是雁门公府的少夫人,去陈留公府做客是不是要代表雁门公府的立场啊?”

“阿浓,”叶瑾说道,“你不必这样拘谨,想做什么就去做,若真出了什么乱子,还有为夫在。”

他这是,给她撑腰的意思吗?

秋景浓眨巴着眼睛看着叶瑾,后者唇边带着这些天几乎没有消失过的宠溺笑容,坦然地和她对视。

总感觉这些天叶瑾的笑容太多了些…

秋景浓晃了晃神,才扭头准备起去陈留公府做客的事。

因为秋景浓和陆葭伊算是自幼玩到大的玩伴,前些日子又算救了她一回,陈留公和陆夫人倒是对秋景浓很热情,直接招呼着她去了陆葭伊的院子。

彼时陆葭伊一个人歪靠在风雨桥的朱栏上,百无聊赖地朝桥下的鲤鱼湖里丢石子。

秋景浓蹑手蹑脚地走近她身后,一本正经道,“怎么,凭栏思念何人?”

陆葭伊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石子险些全都掉进鲤鱼湖里去。

“呦,这是多大的风能把你刮来?”陆葭伊猫样的大眼一横,不客气地说道。

秋景浓知道她是气她这么些日子都不与自己联络,只是这些日子她被叶瑾搅和的根本腾不出时间也不大方便联络陆葭伊。

“这不是来了么…”秋景浓挨着陆葭伊坐下来,纤细如玉的手指搭在朱栏上,显得苍白异常。

“快俩月了啊,你就连腾出个空挡来写个帖子的时间都没有?”陆葭伊隐隐就要发作,见秋景浓脸色苍白,瘦削了不少,叹了口气,道,“怎么瘦成这样?叶瑾待你不好?”

秋景浓摇摇头,道,“他很好。”

“那你怎么这样憔悴?”陆葭伊已经把之前满肚子的怒气抛到了脑后去,拉过秋景浓的手,道,“那是雁门公待你不好?”

叶域确实是看不上秋景浓,新婚第二日也确实给秋景浓一个下马威,只是锦苑与雁门公府实际上并没有过多联系,也没造成什么实质的影响。

秋景浓摇摇头,道,“没有,只是最近生了场病罢了。你也知道,我不是自幼便是个病秧子么?”

陆葭伊想来前些年宫宴等重要时候总是不见她,听说病了的,这两年来没见她病,反而忘了她本来身体就弱。

想到这,陆葭伊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葭伊,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秋景浓想陆葭伊大概没法子感同身受的体会她的喜悦,可是陆葭伊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想跟她分享自己的快乐。

“叶瑾眼睛复明了!”

陆葭伊果然吓了一跳。

叶瑾从前怎样的天纵奇才,惊艳绝伦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可东陲一战重伤失明,大伙也就不对叶瑾抱什么希望了。

千百年来这片大地上出现了无数个少年英雄,也出现过不少早殇之憾,叶瑾没有死,已经是他的幸运。

若说突然之间告诉她叶瑾复明了,那个战无不胜的将军又可以驰骋沙场,陆葭伊觉得有些像做梦。

“真的?”

秋景浓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真的。”

“我竟然不知道?”陆葭伊觉得自己平日里被秋景浓叫做“江湖百晓生”算是白叫了,这等大事她竟然毫无知觉。

“葭伊,你是长宁城除了雁门公府以外最早知道的人。”秋景浓郑重其事地说道。

陆葭伊点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多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