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很欢快的气氛被他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的伤感,秋景浓抬手戳了戳那人近在咫尺的额头,道,“能不能不这么严肃?”

叶瑾捉住她作乱的手,低声道,“这全天下,除了父母双亲,独独你一个人敢戳我的额头。”

“哦?”秋景浓笑开了,一只手被他捉着,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戳上去,她还有这个特权?

叶瑾也不生气,索性伸长手臂一用力,便将秋景浓从对面直接拽到了怀中,道,“顽皮。”

秋景浓原本好好地坐在对面,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手,猛地跌到他柔软温暖的怀抱里,额头种重重地磕到了叶瑾的下巴。

叶瑾只觉得下巴一痛,紧接着就听到秋景浓吃痛的呜咽声。

“知道痛了?”凉凉的责备声。

秋景浓揉了揉额头,想必额头已经红了,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也不打算辩解,挣扎着要从叶瑾怀里爬起来。

叶瑾加大力气,将她牢牢箍在怀里,叹了口气,早晚有一日,要被你气死。”

秋景浓:…

叶大人你可以不生气的…

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夫咳了一声,沉声道,“已经到宁王府了。”

他当然听见马车里不安分的声音了,枉自猜测下也知道此时不该打搅大公子,可是这是去宁王府,不是回锦苑,不能一圈圈没完没了地绕着长宁城转悠,该打断还是有必要打断的…

马车夫这么合计着,不期然帘子一掀,一道蓝色的人影已经闪了出来。

还没缓过神来,那人已经转身伸手将秋景浓也扶了下来。

门口眼尖的早就进去通报过了,秋景浓挽着叶瑾朝里走,没走几步,迎面就撞见了慕子寒,臂上挽着一个美艳妇人,却不是秋景裳。

秋景浓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宫宴陷害陆葭伊的太傅府小姐,谢颖之。

她不是慕子寒的侧妃么?!

秋景浓心中担忧,连忙开口道,“我姐姐怎么了?”

慕子寒冷笑了一声,阴翳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暖意,道,“她能有什么事?”

秋景浓还没再开口,就被谢颖之抢了先,道,“哟,这不是叶少夫人么?怎么额头上还有伤啊?”

秋景浓原本和谢颖之原就相看两相厌,谢颖之顾忌秋家的势力,倒还忌惮几分,如今秋家已毁,说起话来便毫无忌惮了。

秋景浓想大约是刚才磕得那一下,头上还有痕迹,抬手抚了抚,看了一眼叶瑾,不在意地敷衍道,“方才下车时磕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呵,磕了马车还要看夫君脸色行事么,明明就是貌合神离!

谢颖之显然不信,娇笑道,“叶少夫人以后可要小心些了,这若是破了相…”

话还没说完,慕子寒便打断了她,道,“话不能这么说,那是人雁门公府的私事,我们不便过问。”

秋景浓无奈。

凡事都往坏处想,慕子寒和谢颖之倒是货真价实的一对。

只可惜那男人的心早被掏空,随着柳遥的离去埋葬在了过去。

她没说话,原本是不在意的,没想到叶瑾却开了口,也不继续接茬,只是抬眼看了秋景浓一眼,推开她挽住自己的手,低声道,“笨手笨脚的。”

话说得好像真的嫌弃她一般。

秋景浓微微怔了怔,心知他大概是有其他打算,便配合着讪讪放下手,怯怯地站在一边偷瞄叶瑾,俨然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慕子寒和谢颖之见之相视一番,脸上神色复杂难辨。

一番刀光剑影的寒暄过后,秋景浓如愿地去秋景裳的院子寻姐姐叙旧去了,留下叶瑾对付这对难缠的雌雄双煞。

被宁王府里的婢子引着七绕八绕走了半天,秋景浓才看到熟悉的绿衣婢女。

是锦画。

锦画是秋景裳从大司马府带过来的陪嫁,自然是认得秋景浓的,一见她的身影,立刻转身跑回去通告秋景裳了。

还没走到近前,门口果然出现了一个瘦削的人影。

秋景浓脚步顿了顿,开口唤道,“裳姐姐…”

秋景裳冲她颌了颌首,站在原地等她走近。

“你还好么?”秋景浓一到近前,便问道。

秋景裳点点头,仔细端详了秋景浓一番,这个小姑娘已经褪去了曾经的青稚懵懂,开始变得有韵味起来。

想必过得很好。

“如今秋家遭了大难,裳姐姐可还安好?”秋景浓担心地是她在宁王府的日子。

慕子寒有多恨秋家,有多恨秋景裳,她们心知肚明,原先慕子寒还顾忌大司马府的势力,虽然对待秋景裳冷冷冰冰,却也不曾怎样苛待她。

可今日见谢颖之对待秋景浓尚且如此态度,更别说是对孤零零一个人又不得宠爱的秋景裳。

秋景裳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笑,“还好,慕子寒虽恨我,可还勉强留我在正妃之位,除了视我无物,并不曾苛待我。”

“那谢颖之呢?她必定不是好相与的主。”

秋景裳闻言反而如释重负,道,“你不知道么?慕子寒又纳了三位侧妃,谢颖之整日与她们三个斗志斗勇,哪里顾得上我。”

秋景浓微微舒展眉头。

她这一个多月都在慕子宸的皇宫里,并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自然不知道慕子寒纳妃之事。

不过想到秋景裳这样恬淡的是性子,大抵也不会卷到宁王府那些女人的斗争里,也算放下心来。

眼前这端庄娴雅的女子高高挽着发髻,妆容精致,服饰得体,即便不曾有人欣赏,也兀自开在寂静的角落里。

孤芳自赏,有时候其实是无奈的选择。

“裳姐姐,今日寻我来是有何事?”秋景浓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道。

秋景裳点点头,道,“自打当今即位以来,慕子寒便开始早出晚归,反常得很,我怕他对那人不利。”

顿了顿,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与那人…”

秋景浓明白她指的是慕子宸,在秋景裳的认知里,她最爱的人还是年少轻狂时那个风流少年。

可岁月如梭,她们早不是那年单纯的少年人。

“我明白,自会提醒他。”秋景浓握住秋景裳的手,大概是没有了家,心底飘忽不定没有根基,秋景浓一阵悲从心来,声音低沉道,“没想到,如今这长宁,便只剩下我们二人相依为命…”

秋景裳只是抬手拍拍她,叹息道,“听说五妹已做了云国的皇后。”

秋景浓点点头。

“那时她主动请缨,我还担忧她,没想到兆王竟也没亏待她。”

“各人啊,有各人的命。”秋景裳道,“那日智闲大师的谶言,谁想过会是她呢?”

长睫一顿。

秋景浓低着头没说话,目光流连于两人交握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57章 一顾倾言

秋景裳是那种倘使你不说话便很少开口的人,秋景浓一沉默,室内便安静下来。

难得片刻宁静。

又坐了一会儿,秋景浓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姐姐身边可有信得过的人?”

秋景裳思索了一会儿,道,“锦字可用。”

秋景浓也不多说,点点头便告辞了。

见她出来,还没等秋景浓走到大厅,叶瑾便起身和慕子寒告辞,看样子是谈完了事情在等她。

谢颖之也娇笑着和叶瑾道别。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春风满面地和叶瑾道别,秋景浓心里不大舒服。

那双撩人的丹凤眼,是要掉到叶瑾身上了么…

见叶瑾信步朝自己走来,秋景浓便停下脚步,远远地施了礼,等叶瑾走近。

凡事讲究个善始善终么,等叶瑾走近,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秋景浓率先退后了一步,同方才一样,一副受气的样子,怯怯跟在他身后。

叶瑾看出她脸色不好,却没说话,任她默默地跟在身后,一个人走在前边去了。

等秋景浓掀开马车帘子钻进去,那人已经端坐好,修长的手指撑在额上,专心致志地盯着门口看。

秋景浓抿了抿嘴,坐到对面去。

“走吧。”

帘外的马车夫扬起鞭子朝雁门公府走去。

秋景浓觉得自己大约是有些小心眼了,谢颖之最多也只是看看叶瑾而已,并无什么非分之举,当然她就算有这个心思想要做什么,在慕子寒面前也是不敢放肆的,可是她还是不舒服。

想到有别的女子那样春/心/荡/漾的看着他,秋景浓就是不开心。

四书和女诫算是白看了,她就是这样霸道和善妒,容不得她的叶瑾被任何女人觊觎。

正暗自懊恼着,却被一股力量拦腰搂了过去,温热熟悉的气息环绕上来,还没回过神来,一个温热的吻已经落到了秋景浓头顶的秀发上。

“又生气了?”

声音温柔纵容,还带着些许的游移。

“不要不理我,阿浓。”

秋景浓面上一热。

她哪里有不理他…

她哪里有生他的气…

“我没有。”秋景浓挣扎着要从他的怀里脱离出来,这个人的怀抱太温暖□□心,被他这样搂着,她根本没有理智而言嘛,根本谈不了事情。

腰上的力道反而加重了,叶瑾死死地箍住她,轻声叹息近乎自呓,“还说没生气…”

秋景浓:…

“阿浓,云国动荡,我说不定哪天就会出征,那日行刺的人还没有找到,我实在担心你的安危。”叶瑾将秋景浓不安分的脑袋按在他的胸口,沉沉道。

所以呢?

秋景浓知道他大约是想解释之前在宁王府里冷淡她的原因了,虽然自己并没当真,可是这样听他解释,反而冲淡了心里的不快。

“慕子寒恨透了你们秋家,我怕他见你过得甚好,再生险恶。”

慕子寒这人阴沉不定,势力神秘莫测,他不敢保证在他不在的日子,从前掳走秋景浓的事会不会再发生。

“我知道。”秋景浓回答道。

她就知道他只是做个样子,并非真心冷淡…

“在不是朋友的人面前,暴露弱点是件危险的事。”叶瑾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嗯…道理她都明白…秋景浓眨眨眼睛。

“阿浓,你就是我的弱点。”

秋景浓全身一僵。

这个人…

如果哪一天他不再对着她讲情话了,她一定会不适应的…

“子瑜…我明白。”秋景浓困难地解释道,“我没有…”

“可你的面色不佳。”叶瑾打断她,将她的下巴抬起来,漆黑如深渊似的眼睛将她望着。

秋景浓撇开头,闷闷道,“我不喜欢她。”

“嗯?”不解地询问声。谁?

“谢颖之。”秋景浓恨恨地说道,“她看你的眼神,很讨厌。

叶瑾先是呆愣片刻,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转瞬明白过来,便大笑起来。

声音爽朗之至,叫秋景浓不禁蹙了蹙眉。

她说了什么好笑的吗,开心成这样?

片刻之后,那人终于停下笑,扳过她的脸,低头便吻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听见那人含混笑意的询问,“阿浓,你是在吃醋吗?”

达达的马蹄声淹没了女子的回答。

顾府。

层层白纱被风扬起,高高的楼阁上有一人临风而立,青色的衣袂被风折起,整个人单薄得像是一片纸,好似一不小心就会被刮下来。

“公子,此处风大…”

那人回头望了一眼出言的婢女,苍白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只是不温不火地问道,“那又如何?”

那婢女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多言一句。

阁内噤若寒蝉。

顾卿言是顾家的独子,唯一的香火,可惜偏偏先天不足,自幼便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因为身体羸弱,脾气秉性引阴晴不定,叫人难以捉摸。

她们都不敢在顾卿言面前多言一句。

恰好此时又碎步走进一个婢子来,并不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施了一个礼便道,“公子,叶二公子正在府上。”

青衣飘逸的年轻公子苍白却秀雅异常的脸上露出一个浅不可见的笑来,喃喃道,“昨日不是才回去…”

顾卿言低头垂睫,手中已然褪色的陈旧香囊被苍白的手指捏出一道道褶皱。

长宁京。

我来了。

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