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现如今是摄政王,自然忙些,小姐便放宽了心吧。”青沙宽慰道。

没想到秋景浓听见她的话当即就变了脸色,“什么摄政王?”

“王爷现在统领朝政,又住在宫里,可不就是摄政王么?”青沙无辜地眨眨眼睛,又补上一句,“外边都这么说。”

“你如何知道外边怎么说?”秋景浓转过头,目光如炬,声音冷淡,“出过宫么?”

青沙“噗通”一下跪下来,忙不迭地解释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奴婢只是实在在这宫里待不下去了,才出去透透气…”

秋景浓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道,“下次还是莫要如此了。”

青沙连忙谢恩。

秋景浓扭头看了看云鬓堆叠的自己,漫不经心道,“你先退下吧,把青流叫进来。”

青沙转了转眼珠,扭头退了出去。

青流一进来,就看见秋景浓一只手撑着下巴伏在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听青沙说小姐心情不大好,她倒是有点担心。

“小姐?”

“她最近和那边还有联系?”秋景浓开门见山地问道。

如果青流身在九华宫还能接收到云国来的消息,那么九华宫的防守究竟是有多么薄弱,又或者说,云国的暗探们,究竟是有多高明?

青流点点头,道,“是信鸽。”

“可截下了?”

“每一次都截下了,只是汇报小姐的近况,并没有什么秘密,便没有替换,直接放出去了。”青流回答道。

汇报近况…

秋景浓揉了揉额角,到现在为止她也没有想清楚,秋景露究竟是只是作为姐姐关心她,还是作为云国的皇后关注她…

想来越发地觉得脑袋沉得很,秋景浓抬手拔下一根珠钗,道,“帮我拆下来,随便绾一个轻巧些的便好,沉死了。”

青流点点头,赶忙上前,将青沙刚绾好的发髻打开来重新梳理。

“待会儿你随我去书房看看吧。”叶瑾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他自己不注意身体,她可得去提醒他。

青流刚答应了,便听门口“吱呀”一声,应当是有人进来了。

片刻间那人已经转进来了内间,紫衣墨发,正是眉宇间有些疲惫的叶瑾。

青流立刻麻利地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她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事了…看那人一进来目光就没离开过秋景浓的样子,青流觉得自己刚帮秋景浓挽起地发髻应该是白绾了。

“你回来了?”

叶瑾“嗯”了一声,弯腰便将秋景浓抱了起来,朝床榻走去。

秋景浓吓了一跳,伸手推了推叶瑾的胸口,道,“你做什么?这才刚…”

说话间那人已经将她放到了床上,抿了抿嘴,便跟着上了床。

秋景浓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下一秒人已经被整个圈在了怀里,叶瑾只是安安静静地搂着她,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有些累,陪我睡一会儿。”话毕,那人已经将眼睛闭上,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头顶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秋景浓被他圈在怀里,微微扬头,就看见那张绝色倾国的睡颜。

他实实在在地是有些累了。

秋景浓虽然并未通宵不眠,可叶瑾不在她身边,睡得确实也不十分安稳,这么一动不动地被搂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间萦绕着熟悉的檀香味道,秋景浓很快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暮色四合,秋景浓活动了一下筋骨,才发觉自己竟然比那人醒得还晚。

叶瑾正一只手撑着头,坐在对面的桌子前,目光温存专注,不知道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醒的?”秋景浓翻身坐起来,侧头看了眼床边不远处的铜镜,还好,青流为她绾的发髻还没乱。

“有一会儿了。”叶瑾简简单单地说道,站起身走到床边伸出手,“走,我们出去逛逛。”

嗯?

秋景浓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这人怎么忽然就闲下来了,昨夜不是还忙到通宵的吗?

不过叶瑾难得兴致,秋景浓也没犹豫,抬手把手搭上去,便被叶瑾拉下了床。

“去哪里?”

叶瑾含笑摇摇头,只是说道,“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秋景浓眨眨眼睛,她最近一直致力于研究各种营养丰富的汤汤水水,来保障叶瑾不被熬垮,哪有心思去管今夕何夕?

叶瑾这样一问,倒是真的把她问住了。

那人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无奈笑容,拉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便将她揽在怀里,附耳道,“你不知道今日是七夕?”

啊?

秋景浓一愣,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的生辰,她最近确实过得有些糊涂,连这个都忘了。

因着崔氏随着秋意南去京外做了官,青流和青沙又都没提醒她,她倒把自己的生辰给忘了。

陆葭伊往年倒是给她递帖子,不过今年她想和谁一起过七夕,恐怕是由不得她自己了。

想到前些日子叶轩上门提亲后陆葭伊和她充满怨念的抱怨,秋景浓就忍不住想笑。

没想到她们倒是真的凑成一对了。

“想什么这么高兴?”叶瑾看得出秋景浓绝对不是因为自己记得她的生辰而开心的,不然她也不会笑得如此嚣张。

秋景浓晃晃脑袋,幸灾乐祸道,“在想葭伊和阿轩,不知道这两个人成亲以后,谁会听谁话?”

叶瑾将她搂得更近些,声音暗含着笑意有些低沉,“必然是阿轩听陆二小姐的话。”

“你怎么知道?”秋景浓可不觉得叶瑾对叶轩的了解能比她强多少。

“咱们家,不就是我听你的么?”

呃…这么轻飘飘地一句话说得秋景浓耳朵有点发烧,可仔细一想,什么啊怎么就听她的了,明明叶瑾做什么都不和她商量。

眼看着秋景浓瞪大眼睛要反驳,叶瑾索性低头吻上那殷红的唇,道,“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高台,因为高,居高临下望去,只能看见长宁城点点灯光如同天上的星子,却听不到鼎沸的喧嚣,仰头,挂着一弯新月的漆黑夜空上繁星闪烁。

秋景浓仰着头,身体有些僵硬。

叶瑾从她身后环抱上来,下巴抵在秋景浓的颈窝出,轻声道,“我记得你不喜欢喧闹,便寻了这样一个地方,你喜不喜欢?”

喜不喜欢…

一行温热的泪从扬起的脸侧滑落,滴进层叠的云鬓。

去年这个时候,她也站在同一个地方,和另外一个人,站在最高的城墙上看夜景。

看那万里河山,看那不夜城的璀璨星火,就像银河。

那个人曾经告诉过她,他喜欢站在高处,站在皇城之巅,俯视芸芸众生,置身事外。

后来他做到了。只是再后来,他站在这高高的城墙上,用一把火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秋景浓转身扑到叶瑾的怀里,紧紧地抱住身后这个人。

叶瑾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了,只反手抱住她,任凭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慕子宸,你知道吗?慕子寒他死了,你可以,瞑目了…

此去经年,她终于可以将心中的愧疚和悲伤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终于可以,放下了…

第116章 终登帝位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经是三年过去,叶瑾和秋景浓也在九华宫里住了三年。

这一日,秋景浓还倚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刚下了朝的小小君王便迎面扑了上来。

秋景浓始终想不清楚,若是有一天慕倾熙长大了,他会怎样看待住在九华宫里的“雁王”和“雁王妃”呢?

未来将何去何从,秋景浓想不到。

不过眼下这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眼睛里,还是满满的依赖。

“舅母!”小小的君主抬手就要抱,也不管自己的“皇帝威仪”,攀着秋景浓的一条腿就要往上窜。

秋景浓赶忙放下书,弯腰将他抱起来,放在膝上,宠溺道,“怎么了?”

“熙儿不想去上朝,熙儿想在舅母这里玩…”小小的君王撇撇嘴,委委屈屈地说道。

秋景浓将他的肩膀扳正,严肃地教育道,“陛下是皇帝,这万里江山都是陛下的,陛下不去上朝,难道要叫别人去?”

已经三年了,可慕倾熙似乎还是不能适应每天去面对那些朝臣的日子,即便有叶瑾处理大小朝政,他也不过是露骨个脸而已。

慕倾熙撇撇嘴,嘟嘟囔囔道,“不是还有舅舅么…”

“胡说,”秋景浓刮刮慕倾熙的鼻尖,教育道,“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只是陛下还没长大,舅舅帮忙打理罢了。”

小小的君王玩心大,注意力也很难集中起来,这个时候关注点已经跑到秋景浓腰间别着的玉佩上了。

慕倾熙将那玉佩抓在手上,扬起头好奇地问道,“舅母,这个好漂亮。”

一般情况下,小小的君王这样说,就是想要的意思了,往常秋景浓也就送出去了,慕倾熙特别喜欢秋景浓宫里的各种小玩意,她也习惯了。

可这一次,秋景浓立刻认真道,“这是舅舅送给舅母的,不能给陛下。”

“啊?”慕倾熙乖乖地放下玉佩,不解地问道,“舅舅说,舅舅的一切都是舅母的,为什么还要把玉佩给舅母?”

什么叫“舅舅的一切都是舅母的”?

秋景浓觉得头有些疼,叶瑾每天教慕倾熙君主策的时候就教这些东西?

秋景浓将慕倾熙报抱到地上,拉起他的手,道,“陛下乖,我们去勤政殿看看舅舅。”

慕倾熙拍手称快。

他最喜欢舅母和舅舅在一起了,又温馨又踏实,比看那些口是心非的大臣们好多了。

勤政殿。

“啪”地一声,一摞奏折被扫到地上。

因为叶瑾召见,一只脚踩踏进殿门的白衣公子一皱眉。

“这么大火气?”何煦看着案后坐着的蓝衣男子,后者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方才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朱砂笔掉在大理石地面上,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印迹。

叶瑾冷哼了一声,道,“吩咐下去,以后请立的折子不要再给我看了,直接烧掉。”

“殿下如此不妥吧。”毕竟是大臣上奏给皇帝的折子,怎么说烧掉就烧掉。

“不妥?”叶瑾反问道,“今日在朝堂上你还没看够?这些大臣分明是想叫我取而代之。”

“那殿下的意思呢?”何煦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目光坦荡,毫无遮掩。

叶瑾微怔,“连你也…”

何煦走到近前,弯腰一本一本折子捡起来,不疾不徐道,“殿下如今,不是早有皇帝之实么?”

“可这天下还是姓慕的天下。”叶瑾蹙起眉,他不明白,扳倒慕子寒,自己难道是真的做错了么?

可这三年来,他不眠不休,才终于将几朝积压下来的问题处理干净,如今政治清明,天下太平,这才是应当有的盛世…

“可陛下难道不是姓叶吗?”何煦反问道。

叶瑾自嘲般笑了一声,朝身后倚去。

是了,每每在朝堂之上和朝臣辩论起来,他们总是要捉着这么个由头不放,说什么慕倾熙在大司马府里早就改了姓氏,既然都是姓叶,这江山姓哪个叶不是一样的?

何况,慕倾熙身体里,本就流着一半的叶家的血。

“殿下只知道守住这慕姓江山,可知道朝臣如何自处?”

何煦突然跪下来,眉宇间是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如今政治清明,百姓和睦,世人皆知是殿下的功劳,就连北戎,自打知道这天下握在殿下手里,也不曾再来进犯。朝臣皆知殿下必将是一个英明圣主,为何非要撇开殿下,去期盼一个还不懂事的娃娃?”

“熙儿是我亲自教导…”

何煦摇摇头,这个人啊,非要如此固执。

“那我们便说说,这亲自教导。”

“殿下是异姓雁王,谈何资格教导陛下?”

见叶瑾不说话,何煦继续说道,“若待陛下长大成人,殿下还政于陛下,该要如何自处?”

叶瑾轻笑,“自然是继续做我的雁王。”

“殿下说得可真轻巧,殿下还政于陛下,那众臣决策,该听谁的话?”

“自然是陛下的。”

“若陛下做错了呢?”

叶瑾神色一僵。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慕倾熙错了呢?听他的吗?这样一来,究竟谁才手这天下之主?

“殿下此时只想着做忠臣良将,难道殿下没想过将来?”何煦步步紧逼。

正在此时,大殿外突然响起宫人尖细的声音,是慕倾熙和秋景浓来了。

何煦几乎是在听见的同一时间起身告退。

已经许多次了,好像这人是在故意躲着秋景浓,每每秋景浓来勤政殿,何煦总是逃也似的离开,叶瑾看在眼里,也不为难他,放任他去了。

秋景浓牵着慕倾熙迎面撞见步履匆匆的何煦,后者施了礼便急匆匆地和她们错身而过,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秋景浓一眼。

秋景浓回头看了看随风扬起的白色衣袂,莫名奇妙地挑了挑眉毛,牵着慕倾熙进了宫殿。

叶瑾还坐在案台之后,迎着秋景浓的目光温存柔软。

“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