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可是为什么要离开?”

“有些事,迈不过自己的心,她的离开,恐怕只是在爱情与亲情里面,无数次激荡之后的结果。那个女人,未必真的就有造成你父母分离的能力。”

“可是.....”严绾不明白,“明明是那次以后,妈妈才离开的”

“或者,她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严绾怔怔的,半响没有说话。

闫亦心看她神情怅惘,把行李箱打开,替他拿出了换洗的衣服:“去洗一个热水澡吧,也累得够呛了。”

累得并不是身,而是心。

尽管从外观和家具来看,这座小楼处处显得古色古香,但是浴室倒是十分现代化。浴缸还是带按摩功能的,淋浴房也是功能齐全,刚打开莲蓬头,舒缓的音乐就飘了出来。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闫亦心。心里一动,打开隔壁的门,果然看到了闫亦心很自觉的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了另一间。

面对陌生的凌青,大概他也不好意思和她共处一室。严绾松了一口气,悄悄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耳边是轻细的水声,严绾辗转半夜,都没有能够成眠。

第二天醒的很早,耳边的水流声音,伴了她一夜的乱梦。南浔像是分离于现代生活,睡得很早,醒的也很早。

凌晨的南浔,美的像是一幅水墨山水画。站在露台上,看的到远处的小桥,弯成彩虹的形状,青砖为基。朴实却优美。淡淡的晨曦,仿佛把整个南浔古镇都拥在怀中。

院子其实到比小楼本身占地要大一些。中间是个小池塘。岸边一溜汉白玉的栏杆。精致小巧。严绾凭栏而望,想象着母亲在花架下的倩影,心潮总不能平静。

“如果是夏天,就可以看到紫藤花开了。”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严绾背脊一僵。下意识的偏过头,闫亦心却不在身边。

“恩。”她有点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声音的主人。

叫父亲?她还没有做好原谅他的准备。叫凌先生,似乎又太不近人情了。连一个称呼,都让严绾觉得煞费脑筋。

“还有这两株桑树,到了夏天,枝叶繁茂,小院里就是你母亲最爱逗留的地方。”凌青 叹息着,很想把手搭到她窄窄的肩头。

严绾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个明明陌生,却又透着一点熟悉的男人,胸口有点痛,那是母亲留下的伤。

“是吗?我倒觉得在这里看桥,看河,别有一番意趣。”严绾勉强回答。

“南浔的桥。每一座都有他们的故事。以石拱的居多,最早建于南宋,后代经过修葺的,就能够保存下来。不过,还是明清两代的更多。抗战时期。国民党军队为了能够阻止日军进攻胡州,曾经炸毁过这里面的桥面,有些桥迄今为止还留着战争的痕迹。”

严绾难以想象这座安逸的古镇,怎么经受的起战争的洗礼。

“我以为这里不算军事要塞。”她喃喃的应和。心里却轻轻的舒出一口气。也许谈论一些故纸旧闻会更自在一些。因为与彼此无关,他人的旧事总是会显得从容。

大概凌青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语气平淡的开始讲述南浔的故事。

“日军不止驻留一次,藏书楼差点被毁。”

“藏书楼?”

“中国最大的私人藏书楼嘉业堂就在南浔,是刘墉的长房长孙刘承干建造的。全盛时期,藏书十八万册,六十万卷。”

严绾忍不住惊讶的回头,看到山岳一般站在自己身后的凌青,脸庞在朝阳下透着一点激动的光芒。不知道是为了南浔还是为了自己。

也许...真的是为了自己。

凌青的目光,陡然撞长她的,忍不住怔了一怔。

严绾默然以对,缓缓的偏开了目光,又落到了楼下的水面上。

“嘉业堂就在鼎鼎大名的小莲庄旁边,今天如果不太累的话,我带你们去看看?那是南浔最好的园林,是南浔首富刘墉和他的儿子刘锦藻建造的。”

“刘墉,可真是鼎鼎大名了!”严绾失笑。

“此刘墉和电视上的那个刘墉,恐怕不是同一个人。”凌青微笑。“他因为家境贫寒,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最终那个光禄大夫的名行,还是用钱捐来的。倒是他的儿子很争气,尤其是次子刘锦藻,是科举出生的。两榜进士。”

“哦。”严绾觉得很意外,她自从知道了凌青的身份后,一直以为他并不属于这种文质彬彬的可以和人谈史论经的人。

“其实,我也是没有什么文化的,在打打杀杀里也算是混出了一点名堂,可还是被真正的人看不起。后来你母亲离开以后,悻威也成人了,我把家业全交给他,才到这里来认认真真的读了不少书。”

严绾忍不住开了一句玩笑“那倒是,有一个最大的私人藏书楼在附近。”

“嘉业楼的书大部分都卖出或捐出去了,收藏最多的是浙江图书馆。”凌青摇头,“事实上,你母亲以前别无喜好,给她的大部分家用,都用来购书,我读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把你母亲留下的书,初初看完而已。”

严绾诧异的扬眉:“是吗?”

“跟我去参观一下你母亲的书房?”凌青问。甚至带着两份明显的讨好。

“.....好”

不知道是因为凌青的态度太过谦卑,还是因为她也想了解母亲的一切,严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下来。

凌青脸上一松,仿佛严绾的回答,让他感到满意似的。

“就在二楼,是你母亲最花心思布置的地方。”

闫亦心不见人影,严绾有心想去叫他,又怕凌青笑话,只能默然的跟在他的身后,往二楼靠西的一间房走去。

房门是木质的,雕花很精致。严绾的手轻轻抚过去。发现指腹竟然没有沾到一点尘埃。想必凌青极注重这里的清洁卫生。

整间书房很明亮,靠南的一面,全用落地的玻璃窗。两壁的书柜,一直打到顶上。在两面墙的中间,还竖放着两排书柜,略矮。

所用木料,大部分是楠木,柜门则用玻璃,没有雕花,可以让视线毫无阻碍的看到每一本书籍。

书记摆放的很整齐。大部分都用白纸包着封皮,书脊上用毛笔写着书名和作者名。严绾觉得眼睛酸胀,熟悉的字迹,让她几乎立刻觉得这件书房变得亲切起来。

“她极其爱书。”凌青轻叹一声。

严绾有点悠然神往:“竟然有这么多的书...我和妈妈只有一个很小的书房。”她仰着头,看着高及天花板的书柜。这样的高度,要取下最上层的书至少要垫上一张椅子。

“上面都是一些古籍,平常不太需要看的。如果要取书的话。需要用椅子。”凌青解释。

严绾目光微垂,果然看到书房的一角,靠墙放着一张折叠梯。

“比起我和妈妈的藏书,这里简直像个小型图书馆了。”严绾感慨。

“对不起,我知道你们一定受了很多苦。你妈妈很倔强,走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走,除了随身的一些首饰。”

“是,就是靠了那些首饰,我们好歹还有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后来妈妈每天朝九晚五的辛苦上班,有时候晚上还要做一些兼职,才能够让我吃好穿好。其实,吃苦的是妈妈,我并没有吃到什么苦。”严绾想到母亲,声音又冷淡下来了。

“以后,你可以随时来小住。”凌青热切的看着她,“这些书,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当然属于你。”

严绾摇头,:“不用了,我已经习惯跑图书馆了。A市的市立图书馆的馆藏也很丰富,在网上还可以预约自己想借的书。”

“绾绾,当初我发疯似的找过你们的。”凌青激动的说,“当时,我几乎把义乌、温州和湖州都翻了一个遍,甚至苏州,杭州这些古城,只是你妈妈她居然去了大都市....”

“那又怎么样?”严绾的目光仍然逗留在书柜上,“妈妈既然下定了决心要避开,成全你们,自然会走的踪影全无,拖泥带水,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我和沈倩玉根本没有什么。”

“哦,原来她叫沈倩玉?”严绾扯了扯嘴角,那个笑容一个就知道没有什么诚意,“妈妈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想必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凌青愣了一愣。。才颓然叹气。“你妈妈是那么骄傲的人,当时....也难怪她会一走了之。她为了我....是我对不起她,沈倩玉是和我 一起长大的,她对凌家的上上下下都很熟悉,我也没有想到要防范她,结果....”

“总之。妈妈是对你失望到了极点,才会彻底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严绾有点恻然,可是语气仍然很强硬。

凌青默然,自觉负她们母女太多,竟然一时无言。时光静悄悄的从窗边滑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太阳升的老高。

老街上传来嘤嘤嗡嗡的南浔方言,严绾偏过头,看到凌青眼角微茫一闪,心里便软软的说不出什么滋味。

“啊,吃早餐吧!”凌青恍然回神,“我真是老了,只顾在这里缅怀过去了,竟连早饭都忘了叫你吃。”

门开处。是闫亦心笑吟吟的脸。

第二百三十章 怀念

餐桌早就布置好,原来楼下住的就是照顾凌青饮食起居的春嫂。

凌青含笑介绍:“以前......你妈妈来南浔的时候,就让春嫂服侍的。她顶爱吃的,就是春嫂的一手好菜。”

“小姐和太太长得可真像啊!”春嫂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让严绾想到电影里面的那些老实巴交的村姑。当然,春嫂的年纪过了五十。

其实,严绾长得很母亲并不是很像。

凌青叹息了一声:“你长得和你外公,倒更像一些、”

严绾扁了扁嘴,虽然外公死于非命,但当初与母亲断绝父女关系的冷硬作风,还是让严绾颇有微词。即使外公尚在,母亲大约也不会投奔外分的。

“尝尝这个,南浔著名的小点心,橘红糕和定胜糕,你母亲也是顶爱吃的。”凌青殷勤地介绍着餐桌上的点心。

春嫂的手艺果然很好,每一款都做得小巧玲珑,精致可爱。碟子也很考究,雪白的细瓷小碟,和颜色各异的点心,倒真是相得益彰。

严绾慢慢地咀嚼着凌青推荐的点心。有点心不在焉。她记得从小到大使用的餐具,都只是平常超市里出售的品种而已。可是母亲不管是做什么,都不会失了从容的乞度,仿佛从来都是这样过来的。

“绾绾,尝尝这个菜,叫做绣花锦,特意让春嫂做出来给你尝尝的。当年,你母亲最爱吃的就是这道菜。”凌青把一碟绿油油的蔬菜端到了她面前。

严绾有心不吃,可是看着凌青热切的目光。竟然不忍推拒。只得挟了一筷,顿时眉飞色舞:“恩,好吧”

其实下粥菜还有好几碟,凉拌的莴苣丝、皮蛋豆腐、盐煮花生米、醋溜黄瓜、药芹香干,只这一盘菜是热的,想必是特意炒出来。

凌青笑得很满足:“其实,这就是一种青菜,不过叶子的外沿是整齐的花边,十分漂亮。这种菜移到别的地方,就是水土不服,长出来就成了普通的青菜。”

严绾不信:“怎么可能?换个地方就变了品种?”

“据传,当年的慈禧太后就喜欢吃,可是宫里怎么出种都不行。”凌青说着,带着两分骄傲。

吃完早饭上楼换衣服的时候,严绾对着闫亦心咕哝了一句:“这又不是他的故乡,他骄傲个什么劲呀!”

闫亦心把他搂到了身前:“绾,你父亲是因为你母亲,面爱上发这座古镇。”

严绾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不,可是脸上的线条却变得柔和了几分。

她其实并不想走出小楼,但凌青却极力推崇南浔的小连庄,兴致勃勃地要当她和闫亦心的导游。

尽管他对闫亦心并不熟悉,但因为爱屋及乌,女儿喜欢的,他也一并喜欢了。所以待他也十分和蔼。

“别看乌镇现在被炒得沸沸扬扬,但真要说到园林,不外乎苏州、杭州、扬州和湖州,在湖州当然首推南浔。”

严绾想要拒绝,闫亦心却捏了捏她的手,对她轻轻摇头。

“那......我们就去看看小连庄吧。”

凌青顿时喜眉梢,仿佛领了一件多么重大的任务似的。

“梓威他们呢?”严绾疑惑地问。

“他呀,一大早就带着鲁湘出去了!泰威回了义乌,他赶着回去验货。”

“哦。”严绾知道他们都是有意 的,想把时间完整地留给他们。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母亲最喜欢的,就是带了一册书,到小连庄去看,往往可以呆上一整天,尤其是下雨的天气。”

“小连庄......我看过妈妈的日记,好像说它是春日时桃花灼灼,杨柳青青;仲夏则风送荷香,雨打芭蕉。”

“她还有一些日记留在凌家。你......”

严绾迟疑了好一会。才摇头:“妈妈当时没有带走,大概是不想让我知道。事实上,那些日记,她从来都没有让我看,我想,她是不希望我和她过去的生活划出一条分界线的。”

凌青神采飞扬的脸,略略黯淡了下去,严绾竟然生出了不忍。

“不管怎么说,这里始终是她最留恋的地方,所经才会在日记里再三回忆。”闫亦心看到父女俩沉默以对,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

“是的,她以前一到春夏,住在南浔的日 子,比住家里的时间还要多。”凌青再度振作起来,下意识地每句不离爱妻。那是他和严绾的纽带,凌梓威的策略,就是死缠烂打。

凌青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当然用不着儿子现教。看到严绾的神色,他就知道父女之间的切入点,在妻子之间了。

他们沿街慢慢地走,居住离小连庄并不远。一路上,闫亦心看严绾神思恍惚,主动把谈话的任务接了过来。居然和凌青谈得十分投机,一点都没有冷场。

“这条溪叫鹧鸪溪,这就是小连庄。”凌青介绍。

“这个门倒一点也不见大户人家的气派啊!"严绾纳闷,”难道是后门?侧门?“这扇门实在是太平常,白墙黑瓦,连一点朱红和金黄的亮丽都不着,根本显不出排场。南浔首富?怎么都似乎有点不显山不露水。

”不,这就是大门。当年我也觉得意外,你母亲说,这才是大户人家的气魄,妙处都在内里,用不着在外面炫耀。“跨进门栏,一条石板倒十分幽深。一眼看去,也不知道通到哪里。

”整座园子占地二十六亩,之所以叫小连庄,是因为无、元代书画家赵孟頫有湖州有座连花庄,其实要比连花庄大得多。“严绾脱口解释:”这是因为和赵孟頫的名气相比,刘墉到底还差了一点,这是在名气上略低一筹的意思。“”对,就是这个原因。“凌青每听到严绾的答话,便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里是净香诗窟,当年有不少名人在这里喝茶吟诗,兼赏荷花的。”凌青俨然是一个异游,走在两人的前面,每到一处,总能讲出一些名堂。

“这些文人墨客喜欢的东西,大约是刘藻锦喜欢的了。”闫亦心笑道说,“刘墉虽然骤富,恐怕还结识不到那些名人。”

“是啊,柳亚子、梁启超、王国维......还有不少诗人、文人,都在这里作过客。”凌青的介绍不可谓不细。

严绾有点了然,凌青与妈妈在当年,一定是爱得十分热烈。一个为他弃家,一个为她钻研这些小资情调的学问。

斑驳树影下,凌青的侧脸显得棱角并不分明。岁月的洗涤,把原先那股黑道大哥的霸气,也洗得淡了。如果在街头偶然遇见,只会把他当作是南浔的普通居民。

他的衣着,并不显奢华。普通的丝棉衣服,是南浔人最惯常的穿着。连脚上的布鞋,都透着一点乡土气息。

如果不是闫亦心提醒,严绾甚至没有发现远远跟着的保镖。

“小连庄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精巧,每一处都透着匠心。作为主建人,刘藻锦最得意的地方,莫过于园中园。这堵白色的花墙,就把大小两个园子隔开了。”凌青对小连庄的每一处典故,都如数家珍。

连闫亦心都忍不住问:“您对这里真够熟的,赏玩不下几十次了吧?”

“何止几十?”凌青感慨,“这么多年来,南浔的园子,我逛过不下百次!这些地方,都留着......她的足迹啊!”

严绾心里一软,那些恨意,竟然是抽丝剥茧一般,渐渐地抽离了她的内心。

“这些年......你没有再娶吗?”严绾低低地问,第一次主动提起了关于他的私事。

“没有!”凌青连忙摇头,“我和你她妈妈是明媒正娶的,虽然你外公怒而把你妈妈赶出家门。但是我们当时大摆宴席,几乎整个浙江,都知道你妈妈是我的太太。”

“但是......”

“她离开以后,我也自省过,其实在你外公去世的时候,我们的隔阂就已经存在了。我是因为内疚,你妈妈则是因为伤心,两个人几乎蜀犬吠日避着这个话题。其实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我只知道买一些奇珍异宝去讨好她,却始终不敢触及她的心,到最后她的话越来越少,竟至于整日里不和我交谈一句。”

“外公的死,在妈妈的心里一直是一道深深的伤痕。妈妈的日记,几乎没有提及过外公,只是不断地回忆外婆。我想,是因为内疚和忏悔,妈妈甚至不敢写在纸上,诉诸笔尖。”严绾说着,眼睛里又洇了泪意。

那些夜深人静的时分,母亲会是用怎样的心情,来记录下那些文字。南浔的水和桥,是她记忆里最最深刻的部分。而对外婆的追思,其实是对外公的负疚。

“其实,你妈妈只是把最重要的人和事,放在了心里。”闫亦心叹息着说。

或者他说对了,那些曾经热烈过的感情,在母亲的笔端,早已经发了酵。

深爱的过往,也不过是留在记忆的深处。

能够写出来的,是已经沉淀了的感情。严绾看着容色浅淡的凌青,竟一时找不到怨恨的出口处,只是握着闫亦心的手,却加了一点力道。

第二百三十一章 暂别

在南浔逗留的两天,众多的名园中,严绾竟然只去了一个小莲庄。每走过一处地方,凌青总是能找出母亲故去的影子。所以走走停停,看了一天都没有游完整个园子。

想到回来的路上,看到导游拿着一面小旗,在桥上背书似地背了一段桥的历史,后面的人还没有上桥,导游的三角小旗,就已经到了桥的另一头。

第二天是星期日,一早又去逛了半圈,用完了午餐,他们就出发回a市。

“绾绾,你下个星期来,再带你去看别的地方,南浔有不少园子,你母亲当年都看过的。”凌青有舍不得女儿。

“我…下次再来。”严绾很想硬起心肠,可是相处的这两天两夜,却让她觉得这些年,凌青也并不容易,虽然没有说出口,心里却早就软了。

“好啊,春嫂还有不少拿手的绝活没有拿出来呢,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常说这辈子都要吃春嫂做的饭菜呢!”

严绾容色微黯,这辈子?妈妈都已经没有可能吃春嫂做的饭菜了。

凌青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饶是他在枪林弹雨里打拼了几十年,可是面对着女儿,竟然唯唯诺诺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走了。”严绾勉强应了一句。

“下次如果下雨的话,还可以再游一次小莲庄,你母亲说雨游小莲庄,才有意境。”凌青又说了一句,眼睛里的期盼,让严绾无法拒绝。

她匆匆地点了点头,就缩回了车厢。鲁湘借济公私,汽车里除了坐人的地方,还塞满了她昨天去“抢”

来的货。

“昨天和今天都起了一个大早,我撑不住了,先睡一觉再说。”鲁湘打了一个呵欠,就趴在她的货物堆上,呼呼大睡。

严绾和闫亦心面面相觑:“这样就能睡着?”

“你也睡一会儿吧,我可以借肩膀给你当枕头。”闫亦心笑着伸出手臂。

“我一时半会也睡不着,这次南浔之行,像是梦一样。以前,我没有想到凌…他是这个样子。”严绾把头侧靠在他的肩上,声音幽幽。

“我明白,没有想到他对你妈妈会情深至斯吧?”闫亦心搂紧了她。

严绾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们男人,总是会为男人说话!事后深情,终是水中看月。”

“怎么会?我肯定是为你说话的。虽然你是女人,可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闫亦心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个熟悉的动作,让严绾几乎忍俊不禁。

看着鲁湘满足的睡容,即使这样横趴在货物上,姿势极其不舒服,她也一样勾着唇角。相比与凌梓威的两日之游,十分尽兴。

“我以为他或者生活得很好,神清气爽。或者因为负疚而自责,自怨自艾。可是没有想到,他却把我妈妈读过的书,都读了一遍。玩过的景,都玩过一遍。最后,长居在妈妈最喜欢的南浔古镇,让我…”

闫亦心叹息:“所以,你还不准备原谅他吗?”

严绾双目迷离:“我该原谅吗?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妈妈怎么过得这样的痛苦?妈妈虽然常常笑,却总像是盛着泪似的。再说,他也不怕没有人叫他爸爸!”

“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闫亦心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好好睡一觉吧,没有人会逼你立刻作出选择。伤害是对你和妈妈的,和他人无关。”

严绾闷闷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心肠太硬?听泰威和梓威的说法,我应该认下他。”

“他们只是站在你父亲的立场上,因为他们不知道你们离开后的生活和心态。你可以再来几趟,再确定自己的心意。”

“妈妈或许不希望我认下他,不然的话怎么会不告诉我身世呢?她甚至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想必是恨着他的。至少我目前还没有想要认他。”

“嗯,那就不认。”闫亦心柔声劝慰。

商务车的车速很平稳,严绾闭着眼睛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才有了一点朦胧的睡意。却忽然受惊似的睁大了眼睛,把闭目打盹的闫亦心吓了一跳。

“怎么了?”

“我…好像做梦了。”严绾苦笑,看到身上盖着一件他的外套。

“什么梦?”

“梦见了我妈妈,她在一间密闭的房间里来回地徘徊。眼睛看着我却始终不出一声,像是对我有所谴责。我想,妈妈一定不愿意我认亲的。”

闫亦心安慰:“你这是日有所思,所以才夜有所梦。关于你妈妈的想法,始终只是你自己一门心思的苦想。如果你接受我的建议,不如去浙江走走,你母亲住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还有张家。”

严绾叹了口气,把衣服还给了他:“你只穿一件毛衣,不觉得冷吗?”

“不冷,你刚刚好容易睡着。”

“睡得也不安稳。”

“别为你妈妈感到难堪,至少你父亲是深爱她的。有这样一段感情,绝对不丢人。”

“我并没有觉得妈妈丢人,其实梦里,也只是回放了一段她临终前的苦痛。那时候,因为很少用杜冷丁,她痛得脸色发白…事实上,妈妈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脸上都没有血色的。”

“绾…”闫亦心动容。

严绾摇了摇头:“所以我才会恨他,如果妈妈没有离开,或者身边有人安慰,一定不必这样苦熬,连医生都说,那两年熬过来,完全是奇迹。然而,却是最痛苦的。”

“所以,你总是因此而自责。”

“不是吗?如果妈妈不为我,根本不必咬牙苦忍。如果早一年去,就少受一年的苦。还不是因为我年纪太小,妈妈怕我成了孤儿,无法生活。又不忍心把我扔给凌…他,但凡还留有余情,也不至于临终还不肯转寰。你也看过妈妈的日记,只在发现自己生病以后,会时常提到他的名字。其实,他…也很可怜,这么多年总是跟在妈妈的脚印后面。”

“认还是不认,都是你自己的事,唯有你有权利作出这样的决定。你妈妈的情状,也只有你才感同身受。所以,别人只能劝说,最终的决定还是要由你来下的。”

“要换我,不管是什么理由,先认了再说。”鲁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头还歪在她的大堆“行李”

上,眼睛半睁半眯。

“鲁湘。”严绾的脸有点红,坐直了身子。

闫亦心也不再搅她,笑着说:“鲁湘是因为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下落,所以看到有亲可认,总是想先认了再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