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凯,到底是怎么回事?”秦晓彤坐在秦嘉凯身边,轻声问道。今天可是除夕,秦嘉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而且他今天的情绪也很不对,也不知道舅妈还是刘婳,到底又做了什么。

秦嘉凯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表姐把我的全家福撕坏了。”

他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照片的碎片。

秦晓彤认识这张照片,这是秦家四年前的夏天拍的,那时候她爸爸突然兴起说要去拍全家福,风风火火就带着全家人去了一家照相馆,拍了这么一张照片。那时候的秦嘉凯才九岁,还在读小学,很稚嫩,也很可爱,笑起来天真灿烂,远没有现在的成熟,也没有现在眉间无论如何也隐不去的沉静和悲伤。

看着这堆碎片,秦嘉凯的眼睛又红了。

“我只是在我的房间看看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姐而已,表姐就说大过年的很晦气…”秦嘉凯哽咽着说,“明明她别进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啊。”

去年过年,他至少还有姐姐相伴,虽然冷清,可他至少还有依靠,可今年,他在舅舅家就像是个外人一样,看到他们一家人团聚,他就忍不住想自己的爸妈和姐姐。

他的眼泪落了下来:“为什么连看都不让我看,我只是…我只是很想他们而已…”

秦晓彤突然抱住了秦嘉凯,因为心疼,她的眼眶也有点发红。她曾经那么爱护的弟弟,现在却要遭受这样的痛苦,叫她怎么忍心?

“嘉凯,别哭…你哭了,你爸妈和姐姐知道了,也会难过的。”秦晓彤柔声道,“开心一点,他们一定不希望你难过。”

秦嘉凯没有说话,他抓紧了秦晓彤的衣服,吸着鼻子小声哭泣着。

秦晓彤闭着眼,等眼中的泪意彻底消散才睁开,松开他道:“来,我们把它拼好。”

秦晓彤找到一卷双面胶,在一张白纸上并排黏满了双面胶,双面胶的另一面暂时不撕,然后拉着秦嘉凯一起,将照片先在旁边拼好。碎片并不完整,最后拼完的时候,中间少了两块。之后,秦晓彤拿过那张白纸,将双面胶的另一面都扯开,把拼好的照片一点一点平移过去粘好。之后,她再用剪刀将边上多余的白纸剪掉,把它夹在秦嘉凯之前落在她这里的一本英汉词典中。

“压个几天,就平了。”秦晓彤轻声道。

秦嘉凯点点头。

秦晓彤问道:“你跑出来的时候,跟舅舅说了吗?”

秦嘉凯摇头。

秦晓彤想了想,穿上外套,还给秦嘉凯找了她之前在卖的比较中性的帽子围巾手套让他戴上。

当秦嘉凯疑惑地看着她时,秦晓彤道:“我们出去打电话,给你舅舅报平安。然后,今年你就在我这里过年。我们两人一起过年,好不好?”

秦嘉凯怔了怔,随即用力点头。

秦晓彤是有手机,不过她不想把自己的号码暴露给舅舅一家知道,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她知道舅舅人很好,不过他有点妻管严,也管不住他的女儿,秦嘉凯平常受委屈了肯定不会跟舅舅说,舅舅平时上班忙,估计也顾及不到他。可秦嘉凯若是在除夕一声不响地离家出走,舅舅必定会出来寻找的,找不到恐怕还会报警,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秦嘉凯平常跟郝诚意关系好,这事闹大之后,肯定能从班主任那边问到郝诚意这边的情况,郝诚意一个小孩,在几个大人的压力下能顶多久呢?她的存在一定会暴露,到时候说不定他们还会把她当成诱拐犯,甚至将来再不给她见嘉凯的机会。更何况如果再深入调查她的来历,万一警察联系她老家那边呢?那可真的是无法挽回了。

所以,无论是从理智上分析,还是情感上想让舅舅放心,秦晓彤都必须让秦嘉凯打这个报平安电话。

秦嘉凯出门的时候身上带着钱包,钱包里没几块钱,只够他坐公交过来,不过里面还有张ic卡,都是他平常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用的。

秦晓彤先跟秦嘉凯套好了话,才让他打过去。

秦嘉凯本身是不愿意打这个电话的,不过秦晓彤跟他说了厉害关系,让他明白他要是不打,就必须回舅舅家去,而他又实在不想待在那个家里过年,反而非常希望能跟秦晓彤一起过这个年,因此只好不甘不愿地拨了他舅舅刘国良的手机。

刘国良的手机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嘉凯?是你吗嘉凯?你在哪里?大过年的,你跑出去干什么?快回来。”

“舅舅,我不回去了。”秦嘉凯道,“我要在朋友家过年。”

“胡闹!”刘国良的声音大得通过话筒传到了旁边的秦晓彤耳里,“你不在自己家过年,跑别人家干什么?哪有过年跑别人家去的!”

秦嘉凯沉默了会儿才道:“舅舅,我过完年就会回去的,你不用担心。”

“嘉凯,你到底在哪里?”刘国良急切地问道,“你不会是被什么人给骗了吧?你让你朋友…不,你朋友的父母跟我说话!”

秦嘉凯看了旁边的秦晓彤一眼,后者对他点点头,伸手接过话筒,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喂,您好,我是秦嘉凯朋友的母亲。”

话筒那头,刘国良愣了愣,他没想到还真有所谓的朋友父母,他忙道:“对不住了,我外甥不懂事,麻烦您告诉我他在哪里,我去接他。”

秦嘉凯的表情微变,忙急切地对秦晓彤摇了摇头。

秦晓彤安抚地对他笑笑,示意他别紧张,这才继续对话筒那头的刘国良道:“嘉凯舅舅,我觉得,今年还是让嘉凯在我家过年的好。”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刘国良吃惊道。

秦晓彤继续压低声音道:“身为舅舅,你到底知不知道,嘉凯在你家受了多大的委屈?”

“什么委屈?”

“这个,您就该去问问您的妻子和女儿了。”秦晓彤道,“嘉凯他家人都不在了,只有您一个亲舅舅,您应该多关心关心他,多关心关心您的妻子和女儿到底是怎么欺负他的。”

“你说我妻子和女儿欺负嘉凯?”刘国良的声音里仿佛带了点儿吃惊,“怎么会呢?赵倩前两天还帮嘉凯买了几身新衣服…”

“嘉凯舅舅,您是不是觉得,让他吃饱穿暖就够了呢?他还是个孩子,心思敏感,除了身体康健,也要关心他的精神状态。您总明白的,他毕竟…遇到了那么大的事,比一般孩子更容易受到伤害。”秦晓彤道。

手机那头,刘国良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是我这个舅舅做得不合格。等把他接回来了,我不会再让他受委屈的。”

“嘉凯舅舅,有些话不是说说就行的,要去做。”秦晓彤道,“我看,还是等您将您家里的问题处理清楚了,我再将嘉凯送回去吧。请放心吧,在我这儿,他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但是…”刘国良依然觉得让秦嘉凯在别人家过年不好。

“话我就说到这里,嘉凯舅舅,三天后我会把嘉凯送回去,在那之前,你就别来打扰嘉凯了。”

“等、等等…”

没等刘国良再说什么,秦晓彤就挂断了电话,她看向一旁的秦嘉凯,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开心的笑。

秦晓彤想了想,又给郝诚意打了个电话,还是用的公用电话亭。

郝诚意应该还在床上睡觉,手机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他的声音也迷迷糊糊的:“谁、谁呀…扰人清梦是要遗臭万年的!”

秦晓彤:“…考完试你就把不乱用成语这事儿给丢到脑后了吗?”

话筒对面静了静,随即郝诚意的声音终于清楚起来:“晓彤姐居然是你!哎不对啊,你怎么不用你手机给我打?你手机不会被偷了吧?”

“大过年的,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吗?”秦晓彤无奈道。

“啊?哦…那晓彤姐,祝你天天捡到新手机!”郝诚意忙非常有诚意地改口道。

秦晓彤对他实在是无语了,只好直说道:“有件事需要你配合。”

“什么事?”郝诚意疑惑道。

“嘉凯离家出走了,他舅舅要是问,你就说他好像是有一个朋友,但你什么都不知道。”秦晓彤道。

“哎,秦嘉凯离家出走了?为什么!”郝诚意吃惊道。

“总之是他家里的事,你别多问了。”秦晓彤道,“不管谁来问,你都要咬定你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吗?”

“哦,我知道了!”郝诚意用力点头。

“还有,把你手机里跟我手机的短信,通话记录,还有通讯录都删除了。”秦晓彤道。

郝诚意惊道:“什、什么?晓彤姐你要干什么啊?好吓人啊!你要跟我断绝关系吗!”

秦晓彤无语地想,我们有什么关系可“断绝”的?

“你能记住我的手机号码吗?”她问了个仿佛不相关的问题。

郝诚意立刻回道:“能啊!我能倒背如流!”

“那不就行了?就算删除了,你也能继续联系到我。听我的话,把所有记录都删除,这几天别联系我。不管谁问,都说你不知道嘉凯的朋友到底是谁。”秦晓彤道,“另外,如果嘉凯舅舅和你父母互相通过气,就会知道你们每次说到对方家里吃饭是骗他们的,到时候你就说,你和嘉凯是在外面吃的饭,然后悄悄跑去图书馆学习了。本来想一直瞒着他们的,直到期末再给他们一个惊喜,但发现时间不够用后,期末的最后半个月只好明说是去图书馆了。如果他们不相信,你就说这次的期末考试成绩是最好的证明。”

秦晓彤本不想把郝诚意牵扯进来,不过没办法,舅舅不可能因为她一通电话就放弃寻找嘉凯,肯定会通过班主任找到郝诚意家,她得事先跟郝诚意通好气。或许她本可以不跟舅舅打电话而直接跟郝诚意通气,但这样一来,到时候舅舅找上郝诚意家时肯定会很强硬,在大人们都很着急,甚至还带着警察的情况下,郝诚意怎么可能撑着什么都不说?而现在,舅舅已经明白嘉凯的去向以及他在除夕离家的原因,就算找上郝家,态度也不会多强硬,毕竟这事牵扯到舅妈对嘉凯的冷暴力问题,家丑不可外扬,郝诚意随便敷衍敷衍就能扯过去了。

郝诚意在那头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惊呼道:“晓彤姐,你一定就是传说中的高智商罪犯吧!”

秦晓彤:“…”

她笑道:“三天后你给嘉凯家打电话,要是他还没回家,你就报警,让警察抓我这个‘高智商罪犯’。”

“哈,哈哈…晓彤姐,我这是在夸你啊!”郝诚意在话筒那头干笑。

秦晓彤笑道:“那我谢谢你了。事情我已经说完,就拜托你了。新年快乐!”

“哦!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新年快乐!”

等挂了电话,秦晓彤就问秦嘉凯:“好了,这个年,你想怎么过?”

“怎么过都可以。”秦嘉凯脸上是放松的表情,对他来说,只要能跟晓彤姐一起过,怎样都行。

秦晓彤笑道:“那我把你卖了好不好?”

秦嘉凯一愣,随即配合地说:“晓彤姐,我卖不了多少钱的。”

“谁说的?”秦晓彤拉起秦嘉凯往前走,边走边说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呢,是大了点儿,卖给人做儿子,他们肯定是不要的。不过可以卖去黑煤窑当矿工。”

秦嘉凯吃惊道:“真的?”真的有黑煤窑买人当矿工?

秦晓彤看秦嘉凯这世界观受到冲击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哪里知道,我又没被卖去当矿工过。”她顿了顿,表情严肃了些,“虽然你是男生,相对安全,但平常一定也要注意身边的情况,别轻易上当受骗。比如说…刚开始我主动找上你的时候,你就应该不理会我,尽快回家。”

见秦晓彤认真起来,秦嘉凯垂下视线,几秒后又抬头,认真道:“我知道,以后不会了。”他没说出口的是,因为是她,所以他才相信她的…相信跟他姐姐的感觉那么像的她,不是坏人。

春节期间,依然有一些店是开着的,秦晓彤便带着秦嘉凯去了一处商场。商场里人很多,不少东西都在打折,除了打折,整个商场还有买满多少减多少的活动,因此选择此刻出门买东西的人也不少。

秦嘉凯身上穿的衣服还是秦晓彤一年前给他买的,他说舅妈给他买新衣服时没带他去,估摸着就买回来了,有点偏大,而且也不好看,再加上他不喜欢舅妈,也就没穿。

秦晓彤摸了摸自己的钱包,带着秦嘉凯在打折最厉害的那些地方挑衣服。她现在存款有限,自然只能量力而行。秦嘉凯本来不想买新衣服的,他不想让秦晓彤花太多钱,不过秦晓彤非要带着他试衣服,他只好勉强从命了。

半小时后,秦晓彤花了四百多为秦嘉凯添置了一件羽绒服和一条加厚休闲裤。这两件原价都是一千多,不过一件是三点五折,一件是三折,再加上整个商场满六百减两百的活动,这才只要四百多。

买好衣服后,秦晓彤直接让秦嘉凯去卫生间换上,然后两人一起去了不远处的时代广场。广场的人不算多,秦晓彤甚至还看到了在广场上卖魔术气球,曾威胁过她的那两个男人。她忙拉着秦嘉凯躲开他们,去广场旁边买了些手抓饼之类的小吃,和秦嘉凯一边吃一边走。

从前他们父母还在的时候,过年总会有忙不完的事,总有各种亲戚过来串门。后来两个人一起过年了,舅舅本来是要他们去他家过年的,但被秦晓彤拒绝了。两人过年,不用面对各种亲戚,也不用置办太多东西,轻松多了。而且舅妈又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要过去让双方都不高兴呢?

两人吃着东西,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直到下午两三点才回家。

晚上毕竟是年夜饭,秦晓彤之前并没有打算做多少东西,不过既然秦嘉凯来了,她自然要好好做一下了。好在她预先准备了一些食材,不然还得跑一趟超市。现在这个时间点,菜场早就关门了,也就超市还有蔬菜生鲜。

秦嘉凯不想坐着,也来帮忙,秦晓彤没有反对,两人一起准备食材,高高兴兴地做好了一餐丰盛的年夜饭。

两人互相说着祝福的话,吃着美味的晚餐,气氛自然而温馨。

等都吃饱喝足了,秦晓彤也没有收拾这些碗筷,穿上厚实的衣服,将自己和秦嘉凯包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拉着他出门。晚上运河边上有烟花可以看,反正两人也没事情做,就去看看。去年,两人也是跑去了运河广场看烟花,直到过了零点才回来。

一路上去往运河广场的人很多,两人先坐了大半程的公交,眼看着前面的路越来越堵,他们下了车,慢慢走过去。新春烟花大会八点准时开始,一直要燃放到零点,新年倒计时结束。现在已经七点多了,他们走过去可能要一个多小时,不过赶不上开头也不要紧。

因为心情愉快,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也不算什么,两人很快就来到了运河广场。今年的人跟去年的差不多,乌泱泱的一片,不过还好没拥挤到恐怖的程度。

秦晓彤带着秦嘉凯穿越重重人群,最终来到了广场边的堤岸附近。两人仰头看着天上近在咫尺的烟花,瞳孔中跳动着五颜六色的光辉。

“晓彤姐,烟花真漂亮!”秦嘉凯突然笑道。

烟花燃放的声音盖过了秦嘉凯的声音,秦晓彤隐约听到他在说话,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大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秦嘉凯便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秦晓彤脸上也是少见的开怀笑容,用力点头:“是很漂亮!”

看了会儿烟花,秦晓彤又带着秦嘉凯往另一边去,那边有小吃摊位,可以买点烤串什么的边吃边看烟花。

因为人比较多,秦晓彤怕跟秦嘉凯走散了,便拉着他的手一起往前。没想到刚走没一会儿,一大群人突然从侧边挤过来,将两人冲散,等秦晓彤回头,已经看不到秦嘉凯了。

她心中一急,忙大声叫道:“嘉凯!嘉凯!”

然而,烟花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她只能往回走,拨开人群寻找着秦嘉凯的身影。她知道,如果找不到她,秦嘉凯应该会找一个电话亭,或者向别人借手机给她打电话汇合,但她就是忍不住担心他。

因为着急,秦晓彤没太注意旁边,蓦地撞上一个人。她甚至没空去看对方,只是道了个歉就继续向前。

但被她撞到的人,却呆住了。

等、等一下!这个人…这个人难道是三丫?

陆泽傻了似的看着撞了他一下后道完歉就跑的女孩,瞪大了眼睛。一开始他倒是没注意她,毕竟这里人这么多,人挤人的,他哪会注意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可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后,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发现,样子好像有点像,声音也很像…但那真是三丫吗?之前的土妞呢?这女孩不是跟普通的高中生差不多吗?而且三丫不是在山里待着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江城?

正当陆泽满脑都是疑问时,秦晓彤因四下寻找而回了一下头,她没看到人群中的陆泽,陆泽却看清楚了她的模样,不禁震惊地大喊道:“三丫!”

第39章 姐弟终相认

陆泽是被家长们逼着带他的那一群亲戚小孩们出来玩的。作为孩子辈中最大的一个,若是半年前,家长们肯定不会同意让他带着孩子们出来玩,毕竟他自己就是个胡闹的人,自己孩子被带坏了就糟了。可这半年来,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直教人刮目相看。首先是他之前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渐渐断了联系。其次,他九月开学的时候本该升大三,但他自己选择重读大二,每天也不出去瞎闹,而是整天跑自习室、图书馆,并非挂着羊头卖狗肉,而是真真切切在学习。直到冬学期结束他的平均绩点排名在全系第二,这才震惊了他的爸妈等人,他爸甚至觉得他一定是作弊了还拿起扫帚想揍他,被知道比较多内情的陆爷爷拦下,做了担保,这才相信他这曾经不学无术的儿子真的悔改了。

陆泽可不管别人是怎样惊掉了下巴,对于最后获得的结果,他很高兴。看吧,他就是这么一个聪明的人,只不过稍稍努力一下而已,成绩就能刷的上去了,他果然是个天才。他这么想的时候,已经把他选择重读,以及之前没日没夜去自习的事给选择性遗忘了,简单粗暴地将这最后的成果归功于他的聪明才智。至于他为什么会渐渐跟他的狐朋狗友们断了联系,一是因为他忙着学习,实在没时间出去玩,现在对他来说,学到新东西比较有成就感,而且他大一大二时候落下太多课程,大一的课程虽然不会再重考,可必须把书都看完,再找之前的期末试卷做一遍。而每一次做完再自我批改后看到那接近满分的分数,他就会特别生气——早一年前他就该看书了,自己考还能考满绩,替他考的那个才考八十多分,太弱了!除了忙没时间这个客观原因,他不跟朋友出去玩的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自己主观上的。从前还没觉得什么,可跟他的那些山里小学生相处过之后,他就觉得他的狐朋狗友们特别虚伪,跟他们在一起,看着他们谄媚的嘴脸,听着他们阿谀奉承的话,他就觉得很不舒服,觉得他们都在把他当蠢货在愚弄,久而久之,除了一两个本来就跟自己家里关系好的,大部分他都懒得再理。

总之,因为他这半年来足以惊掉人下巴的表现,他的父母渐渐对他改观,他妈妈还总装作不经意间把他的表现宣扬出去,得意得很。因此,今天除夕,亲戚的孩子们吵闹着要出来看烟花,大人们自己忙着事情,就让陆泽带着三四个十五岁到十九岁不等的表弟表妹们出来玩了。

运河广场人多,陆泽本来根本不想挤进去的,谁知他的小表妹非要把他往人群里拉扯,之后没一会儿几人就被挤散了,他一个人在人群中不辨方向,烦得不行,正想先出了人群再说时,就被秦晓彤撞到,见鬼似的认出了她。

陆泽曾经千方百计想从周助理和他爷爷口中问出他支教那地方的位置,但都被他们敷衍过去,最后当他期末考试考好了的时候,他又找了他爷爷一次,说是希望能帮助山里的那些孩子们,可他爷爷告诉他,支教队伍早已展开工作,他不用担心,而是应该忘掉那段时间的经历。

陆泽想,他怎么可能忘得掉,正因为忘不掉,所以他回到江城市后,才会开始改变自己的态度。那些小孩子中,他最忘不掉的是那个有着不同于山里孩子的明亮双眸的三丫,回到江城市的时候,他还梦到过她几回,可这种话,他怎么能对他爷爷说?哦,说他念念不忘一个山里的土妞?他爷爷不笑话他,他自己都羞于说出口!

但是…忘不了就是忘不了。陆泽虽并非他自己所宣称并坚信的天才,但他的智商还是偏上的,所以他也清楚,那些人里面,他最想的就是那个与众不同的土妞。虽然她又黑又瘦,可每次她跟他面对面时,时不时就会让他完全忽略她的外表,隐约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动人女子。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可有时候又觉得,就该是那样。

现在看到的这个女孩,半年不见,跟那又黑又瘦的土妞已经相去甚远,他觉得他能认出她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表哥!你在这里啊,我还想你丢了呢!”旁边突然传来个清脆的声音,陆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正是他的小表妹俞晗。

陆泽没理她,回头去看前方人群,但那个女孩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表哥,你在找什么啊?”俞晗奇怪地大声问道。周围放烟花的声音太吵闹了,她不大声说对方就听不到。

陆泽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秒,依然什么都没看到之后,只能收回视线,恹恹地说:“没什么。”

他只当刚才是他产生的幻觉。他就说嘛,那个山里的土妞,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江城市?而且,样子变化了那么多,就好像…就好像是往他心中向往的方向在改变——这不是幻觉还能是什么?想到他居然在幻想着土妞变漂亮了后跟自己相遇的场景,陆泽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他要不要饥渴成这样子啊!

因为心中不可对人言说的窘迫,陆泽飞快地挤到了表妹俞晗的前面,惹得俞晗不停地抱怨让他走慢一点。

另一边,秦晓彤隐约听到似乎有个声音在叫她“三丫”。到江城市以后,已经没人会叫她“三丫”了,她有些吃惊。但现场燃放烟花的声音太大了,人们说话只能靠吼,她都不知道刚刚的那个似乎有些耳熟的声音,是不是她的错觉。

“晓彤姐!”

正当她想四下里好好看看时,她隐约听到了秦嘉凯的喊叫声,顿时心中一颤,将刚才的那个声音完全抛在了脑后,向秦嘉凯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秦嘉凯从人群中看到了秦晓彤,但他一时半会儿挤不过去,只能大声地喊她。

两人都看到了对方,分别拨开人群向对方靠近,最后终于汇合。

“晓彤姐!”秦嘉凯有些激动,死死抓着秦晓彤的手不肯放开,脸上还带着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