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没有说完,就又被主人咽了回去,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一样。

宣院长和韩教授下意识回头,疑惑的看着褚凝。

没错,刚刚那句话,就是褚凝说的。

而此时的褚凝正绞着手指头低着头,一副说错了话的样子,分明就还是个腼腆的学生而已。

吕嘉梵一脸的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褚凝这么一打岔,宣院长和韩教授也回过神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没有去问褚凝说那句话的意思,反倒是清醒了过来,平静的向任伯忠提出了告辞。

正如任伯忠所说的那样,两亿的价格根本就不是韩教授能够做主的。他必须得先问过汉州市博物馆那边的意见,然后才能确定下一步要怎么做。

一行人正要离开,任伯忠却是皱着眉头叫住了褚凝:“那个小丫头,你给我站住。你刚刚说的,是我这张桌子?”

他敲了敲自己身边的黄花梨小圆桌,满脸的不高兴。

这院子的布置本就十分简单,最为显眼的也就是这张桌子和竹椅了。而这两样,也是任伯忠最得意的小摆件,所以才会这么大喇喇的摆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出一副随意使用的样子,实际上就是在臭显摆。

听褚凝刚刚的语气,她显然是看出这小圆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简直就像是在任伯忠心里扎了根刺儿。

要是不把这话问清楚的话,任伯忠是绝对不甘心就这么把褚凝给放走的!

至于褚凝是不是有意说那句话吸引他注意力的…一向自傲的任伯忠,还真想不到这一点头上来。

主要也是他觉得一般的年轻人,是不可能有胆子在他面前肆意妄为的。

“任先生,你想干什么?”韩教授伸手将褚凝拦在自己的身后,警惕的看着任伯忠,“我的学生不管说了什么,都跟你没有关系吧?”

没想到韩教授会像母鸡护小鸡一样的这么护着自己,褚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也有些感动。

任伯忠却仍是一脸严肃,还破天荒的从他那竹椅上站了起来。

“这是你学生?”任伯忠脸黑黑的看着韩教授,“她说别的自然和我没关系。可她要是说的我的东西,那就和我有关系!”

韩教授骨子里还是个文人,对上任伯忠这样凶神恶煞的人,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憷。

韩教授下意识的倒退了两步,却仍然牢牢的将褚凝护在自己的身后,不让褚凝直接对上任伯忠。

褚凝却是一直等着面前这场景呢!

她拍了拍韩教授的胳膊,低声道:“教授,我没事儿,您不用护着我。再说了,任先生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我把话说清楚了,想必他也不会为难我。”

褚凝的声音虽然低,可是在场的人却还是都听见了的。

任伯忠嗤笑了一声。

这小丫头,拜了个老实的老师,自己倒是个鬼机灵!

以为把他高高架起来,他就真的会变得好说话吗?

不过,他任伯忠也的确不会胡乱为难人。

只要这小丫头真不是信口开河,他当然会放她走人!

任伯忠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对褚凝说的话,还真是有些美滋滋的。

韩教授本不想答应,可是对上褚凝自信的眼神,他就有些犹豫了。

更何况,他一直都知道,褚凝虽然是所有被他认可的学生中最年轻的,但她的古玩鉴定本领却也是最强的。从认识褚凝到现在,还不到两年的功夫,褚凝就已经做了不少让他刮目相看的事情。

而且,她向来也是个有主见的人。

以褚凝的心性,她刚刚那句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虽然不知道褚凝为什么要引起任伯忠的注意,但韩教授相信褚凝,也终于让到了一边。

“小丫头,我这张小圆桌可是用正宗黄花梨做的,树龄都超过百年了,还是明朝时期传下来的古董!”任伯忠斜睇着褚凝,冷哼道,“你要是连我的东西都挑出毛病的话,我就把姓倒过来写!”

褚凝笑了笑,温和的道:“任先生,我只是个学生而已,见识也不够广博。就算我说错了什么话,也还请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又何必拿自己的姓氏开玩笑呢?”

任伯忠最看不惯的就是褚凝表现出来的这种软绵绵的架势,顿时不耐烦的道:“少跟我那么多废话!你就老老实实的跟我说,我这桌子到底哪儿碍你的眼了!”

褚凝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道:“以任先生的眼力,难道真看不出这张桌子的问题?”

任伯忠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他这张小圆桌,其实打一开始,就不是给人当桌子用的。

这是古时的人们为了将花瓶摆放得更好看,特地制作的花架。

古时的花架没有现代这么多的样式,大多都以高凳为主,然后将其放在屋角,上面摆着一只插满了鲜花的瓷瓶,看起来不但好看,而且还特别优雅。

为了和鲜花瓷瓶相配,花架的制作当然也不能马虎。

所以古代流传下来的一些花架,同样是家具中难以忽视的一种,而且制作精美,价格视制作材料和工艺而定,其中不乏卖出高价的。

任伯忠的这张小圆桌,显然是原来的花架在支脚方面出了什么问题,于是被人干脆从中截断,重新打磨了一番,然后就做成了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事实上,这花架的改造工作,还是任伯忠托了人,亲自找木雕大师完成的,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第519章 赌注

任伯忠一向对此十分自得,觉得自己改造花架的想法简直聪明极了!

这还是头一次,他被人当面说这小圆桌有问题!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装神弄鬼的把戏,我老任可不吃这一套!”任伯忠看向褚凝的目光就跟要吃人似的,别提有多吓人了,“你今天要能把我这桌子点出问题来还好,要是点不出的话,我让你走不出这院门你信不信?!”

韩教授等人都被任伯忠的大口气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簇拥在了褚凝身边,生怕任伯忠真的会出手揍褚凝一顿似的。

褚凝很感动于大家对她的维护,但这也更坚定了她要帮韩教授一把的决心。

“任先生既然不心虚,又着急什么呢?”褚凝淡定的指着那张小圆桌道,“任先生也说了这桌子是用黄花梨做的。可这桌子的分量,真的和黄花梨的分量对得上吗?”

任伯忠心里一跳。

他没想到,褚凝竟然会在上头挑毛病!

而且他自己也的确从没注意到过这一点!

毕竟一件物品的分量如何,总要上过手之后才能感受得到。再说了,这小圆桌用料不多,就算匠人在材料上做了什么手脚,也同样很难让人发现。

尤其是褚凝并没有上手感受小圆桌的分量,那她又是怎么知道桌子的分量不对的呢?!

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任伯忠强忍心中的怒火,冷眼道:“我这桌子的分量哪里不对了?你少在这里故意卖弄吸人眼球,真当我不打女人是不是?!”

褚凝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的表情,只是有些无奈的道:“这桌子的分量对不对,只要任先生好好称量一下就知道了,又何必发脾气呢?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不敢和任先生胡乱开玩笑。再说了,我的老师还在这里呢。任先生就算不相信我,至少也该相信一下我的老师吧?”

韩教授并没有看出那只小圆桌到底有什么问题,但既然褚凝这么说了,韩教授自然是无条件站在褚凝这一边的。

他立马站了出来,正色道:“任先生,我可以为我的学生打包票,她绝对不是信口开河!要是最后称量出来的结果果真不正确的话,我可以和她一起,当面向你赔礼道歉!”

有了韩教授的力保,任伯忠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

但他向来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你的学生说错了话,道歉本来就是应该的!”任伯忠心里一动,冷笑道,“我要你再加上一个要求。要是我的黄花梨桌子没有任何问题,你们从此以后就不能再上我家的门,也别想找我买什么古董!”

此言一出,韩教授等人有些惊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他们甚至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韩教授虽然对褚凝的眼力十分信任,但这是事关失窃文物的赌局,他还真有些不敢轻易答应下来。

宣院长对褚凝的了解有限,心里的担忧更甚,差点儿就要直接开口提醒韩教授慎重行事了。

任伯忠看出他们心里的犹豫,冷笑了一声,也不催促。

韩教授下意识的往褚凝看去。

没想到褚凝也正看着他。

师生两个只是对了个眼神,韩教授那颗悬着的心立马就落地了。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当他看见褚凝眼中满满的自信和鼓励之后,他心里就真的是什么都不怕了。

“任先生,你的要求,我答应了!现在,我们可以称量你这张桌子了吧?”韩教授铿锵有力的道。

这下子轮到任伯忠有些发愣了。

他早就看出韩教授对那批古董有多看重了,没想到他竟然还真敢答应自己的要求!

这个姓韩的,到底是傻大胆呢,还是真对他的学生那么有信心呢?

任伯忠在心里重新估量起了褚凝的分量,无意识的道:“既然你答应了,那…”

“等一下!”褚凝突然插话道,“任先生,你现在是在和韩教授下赌局吗?”

任伯忠只觉得褚凝的话有些莫名其妙,想想这话也没说错,便道:“算是吧!”

褚凝微微一笑:“既然是赌局,那自然就该有赌注。现在韩教授已经下了他的赌注,不知道任先生的赌注又是什么呢?”

话音刚落,韩教授和宣院长登时就是眼前一亮!

他们倒不在乎任伯忠能拿出什么赌注来,但任伯忠如此嚣张,哪怕能稍微下下他的颜面,让他吃点小亏也是不错的。

任伯忠却只觉得好笑。

这臭丫头,竟然还真敢和他打赌!

他气过了头,反倒笑了起来:“行啊,那你说说,你想要什么赌注?”

褚凝心里早有成算,闻言毫不犹豫的伸手一指:“要是任先生不小心输了的话,那么这张小圆桌,可就归我了!”

任伯忠顿时瞪大了眼睛。

敢情这小丫头盯上了他的桌子?!

可她要真是赢了的话,那就证明这张桌子的原材料的确不是黄花梨的,至少不全是黄花梨。真要那样的话,这张桌子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她拿到手里也不值几个钱啊!

韩教授和宣院长眼里的光芒也黯淡了下来。

他们也想不通褚凝为什么会想要那张桌子,但褚凝都已经把话说出口了,他们也不好再反口说些别的,只是心里多少有些失望罢了。

见任伯忠怀疑的看着自己,褚凝也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道:“怎么,任先生这是舍不得了?我也就是看这桌子小巧精致,觉得挺适合女孩子使用罢了,才会忍不住开了口。不过要是任先生不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换别的赌注。比如,你免费把那批古董让给我们?”

任伯忠差点儿被褚凝给逗乐了。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

难怪她刚刚会提一个那么不靠谱的赌注,原来她真正看中的,还是那批古董!

这可真是想得太美了!

“一张木头桌子而已,我还没什么舍不得的!”任伯忠这次答应得就比较痛快了,“就照你刚刚说的定了!我要是赢了,你们就此离开,从此不许再登我家的门。我要是真输了,那这张桌子就归你了!”

第520章 僵持

赌注既然已经定了,任伯忠也不再耽误,立刻回屋,搬了台电子称出来。

将小圆桌倒扣放在电子称上,很快就得出了一个数字。

在场的人除了吕嘉梵之外,都是界内的行家。大家只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很快就得出结论——这桌子的分量果然有问题!

它比真正的黄花梨桌子要轻一些!

任伯忠的脸都绿了。

没想到还真让这小丫头给说准了!

她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撞运气而已!

“行了行了,这桌子归你了!”任伯忠不耐烦的道,“赶紧搬上这桌子走人,少在我面前碍眼!”

他现在最烦的就是褚凝这一行人,觉得自己要是再接着看他们在自己面前晃悠的话,肯定会忍不住要揍人的!

宣院长和韩教授都往褚凝看去。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褚凝是真的心有成算。

就是不知道褚凝接下来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招要使。

结果他们就看见褚凝二话没说上前就将小圆桌拎在了自己手里,笑看着任伯忠道:“多谢任先生承让。”

任伯忠气得背过身去,看也不看他们。

就算这张小圆桌不是纯正的黄花梨桌子,但毕竟被任伯忠珍视了好几年。如今骤然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接受,只能来个眼不见为净。

褚凝就带着小圆桌,和韩教授等人一起,直接告辞离开了。

在回酒店的路上,宣院长又和韩教授说了些悄悄话。

褚凝耳尖,听见他们是在商量怎么说服汉州市博物馆拿钱的事儿。

他们现在已经见过任伯忠了,明摆着这事儿不拿钱解决是不可能的了。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两亿到底是不是任伯忠心里的底价,以及汉州市博物馆到底能拿出多少钱来。

听得出,韩教授的语气颇为沮丧,显然是对此事并不怎么看好。

他是汉州人,又经常和市博物馆打交道,对市博物馆的了解自然要比宣院长多得多。以他对市博物馆的了解,别说市博物馆根本拿不出这么大笔钱来,就算市博物馆能拿得出,那也肯定是舍不得的!

这毕竟是在国内不是国外,市博物馆怕是还想以势压人。

到最后,他这个在中间跑腿的,怕是两头都不能落个好。

回到酒店,韩教授吃饭的时候都在走神,连之前想问的关于褚凝赢回来的那张小圆桌的事情都给搞忘了。

吕嘉梵和褚凝面面相觑,前者忍不住小心的开口问道:“教授,您什么时候和市博物馆那边联系啊?”

韩教授闻言苦笑:“刚刚回房间的时候,我就已经和市博物馆的馆长通过电话了。”

这么快!

教授这办事效率够可以的啊!

吕嘉梵顿时精神一振:“那馆长怎么说?”

褚凝暗暗摇头。

要是馆长真有好话说的话,韩教授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幅样子了。

果不其然,韩教授苦笑道:“馆长觉得那位任先生的态度实在是太嚣张了,不但不愿意出一分钱,甚至还让我去报警,找警察将那位任先生抓起来。他说任先生那是盗窃文物,而且数额巨大,肯定是要被判重刑的!”

事实上,市博物馆的馆长在电话里说的话比这可要难听多了。

只是韩教授实在不好意思在自己学生的面前转诉那些污言秽语,这才说得委婉了许多。

吕嘉梵顿时目瞪口呆。

哪怕她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也看得出那个任先生不是好惹的。要是报警有用的话,哪里轮得到教授出马,只怕宣院长早就这么做了!

褚凝却是听出了其中的关键,凝色道:“教授,市博物馆是让你出面去报警?为什么不是市博物馆自己报警呢?”

枪打出头鸟,那个任先生那么嚣张,万一最后因为报警的事情出了什么问题,报复岂不是都冲着韩教授来了吗?

这市博物馆打的主意也未免太精了!

“馆长说任先生是京城人,博物馆报警也只能在汉州报,汉州的警局管不到京城这边来。”韩教授解释道,“而且博物馆在京城也没人手,到时候和京城警方也不方便联系。而且市博物馆失窃的事情暂时还没有被曝光给大众知道,要是博物馆出面在汉州那边报警的话,事情就要瞒不住了,对市博物馆的影响不好。正好我就在京城,他就干脆把这事儿全权托给我了。”

褚凝听得暗自冷笑,立马劝道:“教授,您可千万别听那个馆长的!这是市博物馆的事情,你好心在中间周旋,那也只是帮忙而已,终归是做不了主。博物馆既然决定要报警,那这事儿意思一时半会儿肯定解决不了。您还要回学校去上课呢,哪儿有那么多时间耽误在京城?依我看,您还是跟博物馆那边说说,让他们博物馆派个能做主的人过来处理这事儿好了!”

韩教授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但他对那批失窃文物到底是不放心,犹豫了一下道:“我再考虑考虑吧。”

这一考虑,就是两天。

期间韩教授还在和博物馆那边扯皮,他又不忍心让褚凝和吕嘉梵也陪着他干巴巴的在酒店等着,干脆给宣院长打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