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姐别扭了半天,终于和她说:“行了,我知道你不会说实话的,要想说早几年你就跟我坦白了…今天编好了才来的吧?姐姐我可是过来人!”她拍拍裴欢的手,有点感慨,“咱们也不矫情了,坦白说,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血,我不会放弃你,还当你是没出息的小二流,该骂我还得骂!”

裴欢心里一阵感动,敬姐不喜欢那些酸的假的,所以她也不说谢谢,她一边走一边讨好地哄她:“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回去红包奉上,怎么样?”

敬姐倨傲地甩开她,不顾自己超高跟的靴子差点打滑,坚持一脸女王相地说:“如今你身价涨了,红包不照着六位数给我就封杀你!”

裴欢一脸配合,连连点头。她换上剧组的衣服,却看见敬姐突然折回来,表情高深莫测,挡着门说:“那个人又来了。”

“谁?”

“我哪儿敢打听啊…唉别废话了,他今天一个人来的,你要想跟他说两句就赶紧吧。外边人多,你在这等,我先出去给你盯一会儿。”

裴欢被敬姐推回更衣室,所谓的更衣室就是一间杂物间改的,地方不大,里边全都是东西,只有她一个人,敬姐把门关上就走了。

她莫名其妙被扔在屋里,今天的戏服是一件细带连衣裙,这天气再穿已经很冷了,她只好把自己外套披上,想出去看看,结果刚走到门口,门就被人推开了。

她看着进来的人一脸惊讶:“你…你一个人?”

华绍亭似乎没想到裴欢会这么说,而他竟然被这个问题难住了,慢慢笑了:“我不能一个人出来吗?”

“你不带个人,万一…”裴欢想起这地方人多眼杂,她过去把门关上,靠在门板上看他。

华绍亭冲她伸手,“过来。”

她不动,低着头。

“裴裴,听话。”

裴欢还是不动,华绍亭只好走过来,裴欢靠在门上没有地方退,尽量心平气和地和他说:“你放心,我那天回去吃药了,还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华绍亭好像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她的裙子,说:“我让他们派人照顾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他习惯性地把她抱在怀里,隔着她披的那件大衣,满满地抱个满怀。裴欢心里压着的那点愤怒一下就被他的态度点着了,“华绍亭,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他的病不稳定,而且最近天气不好,可他还是来了,她明知道是这个结果,又不肯先低头。

可是每次裴欢动摇的时候,华绍亭总有办法让她心灰意冷。

她不长记性,这么多年了,她看见他就总想着他最近气色不好,总想着他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总想…要是还能像当年一样,躲在他身后什么都不用管,该有多好。

她在华绍亭怀里沉默,她恨自己不争气,可一见到他这样出现,连和他赌气的心情都没了。

华绍亭摸摸她的脸颊叹了口气,低头把她大衣的扣子都系好,“脸都冻着了,一会儿才出去,上场再换。”

裴欢乖乖站着让他伺候自己,忽然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他抬眼看她,裴欢不让他看,埋在他肩膀上不说话,抱得很用力。

华绍亭轻拍她的后背,“跟我回去吧,裴裴,你再不跟我回去,我就老了。”

裴欢抬头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华绍亭向后松手,隔开一小段距离看她,好像她这个表情很有趣。他轻声说:“本来想着,你要走就走吧,如果蒋维成真能对你好,我就放过他。可是…裴裴,我这六年过得很不好,我也是个普通人,试过大度一点放手,可是做不到。”

裴欢的话全都哽在嘴边,她想问他姐姐裴熙的下落,想问他当年那笔帐要怎么清算,但华绍亭早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他吻她的指尖说:“不会太久,能活到现在我很知足,剩下没有几年了…你回来,早晚有一天,我随你处置。”

她隐隐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她最怕他提到死,一下心里急得说不出话,她竟然控制不住眼泪,毫无征兆地一滴一滴往下掉。

华绍亭这辈子就怕这件事,裴欢一哭他就心疼,哄也哄不好,“好了别哭,你不想回来我就继续等,等你哪天想家了再说。”

他给她擦眼泪,仔仔细细地看她,“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别扭。”

裴欢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流得更多,华绍亭叹气,伸手把人乱七八糟地按在胸口。她小声地吸气,犹豫着问他:“隋远…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最近一直劝我考虑手术…我这个年纪再手术,有一半的几率出不来。”

裴欢脸上的妆全都花了,她抓着他的手说:“不管最后怎么决定,你答应我,不许放弃。”

华绍亭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都说我造孽,我这辈子什么都干过了,不怕报应,就怕最后剩你一个人。”他放开裴欢,回身去拿她随身的东西,用纸巾擦她晕开的妆,终于满意了,又自顾自地翻出来她的口红,裴欢看他的动作有点好笑,抹了眼泪,心里苦得笑不出。

“我走了,他们不会放过你。”

他手指凉,捧着她的脸,表情认真而迷恋。他终究比她大了十多岁,杀伐决断一辈子,到如今整个人内敛从容,和那些光有长相的年轻人完全不一样。

裴欢闭着眼,他只为她素净的一张脸涂口红,端详着看了看说:“就这样最好看。”

小小的杂物间,他的手指按在裴欢唇角上,她恍恍惚惚回到年少的时候。

十几岁,裴欢学他那些女伴一样化浓妆,弄得一张小脸乱七八糟,他随她闹了两天,终于不高兴了,把人抓过来按在怀里,把她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擦掉。

当年华绍亭就只给她涂了口红,浓烈的大红色,坏脾气的小家伙,赏心悦目。

直到后来裴欢一个人出来生活,她年轻漂亮,五光十色的诱惑那么多,可哪一个都入不了眼。

她终于明白华绍亭的可怕在哪里,他把她捧得那么高,上天入地,又亲手把她摔下去,可她还是放不下。

人与人相遇太早,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从此以后,不管她去往什么方向,和谁在一起,过什么样的生活,她永远只有一条归路。

华绍亭就是她的归路。

裴欢永不能忘那一日,他居高临下,慢慢擦掉她嘴角的血,他说:“裴裴,走吧。六年后,回来杀了我。”

这句话让她日后忍下多少欺负和白眼,不惜和蒋维成隐婚,为了生存拼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