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兰坊过去的二小姐,裴欢的亲生姐姐。

顾琳忽然明白了,她猛地回身看向华绍亭,仓皇后退。

“她…她疯了?”

华绍亭没什么表情,点头。

“为什么…”

华绍亭靠着窗户似乎在回忆,想了一会儿才说:“被我逼疯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一点波澜都没有,平静得让人齿寒。

顾琳见过更可怕的事,但裴熙今天的样子让她不敢再问原因,她心里一阵不舒服,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屋子里这个疯疯癫癫的年轻女人让她觉得…这或许才是华绍亭今天真正想说的话。

跟着他的人,最好的结局,不外如是。

房间里的女人突然停在墙边,用指甲开始扣那些防护软垫。顾琳微微发抖,看向华绍亭问:“三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她不知道。”

顾琳这一晚已经心力交瘁,她不敢再往屋里看,退到院子里。

华绍亭把下人们叫去说话,只安静了一会儿,屋里就有动静。裴熙似乎又开始发疯,砰砰地传来撞墙的声音,大家立刻冲进去抱住她喊大夫。顾琳听着听着胃里一阵翻涌,惊讶和心慌搅在一起,让她格外恶心,急匆匆地和华先生说她去外边等。

华绍亭很久之后才出来,他始终对于西苑的惨状无动于衷,轻声问她:“吓着了?”

“没。”顾琳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只是觉得很意外,别人都说二小姐死了。”

“嗯,很多人都这么猜。”他走得很慢,但并不犹豫,“顾琳,你总好奇当年的事,如今我带你来看了。”

顾琳不再说话。

“只要我手里有她姐姐,她就一定还会回来。”

顾琳裹紧了大衣,不敢看他。

华绍亭却轻轻拉住她的手,笑意一点一点浮上来。

他拉着她穿过黑漆漆的树林,向着灯火通明的方向而去,“我就是这样的人,所以裴裴才要逃,你呢…竟然还想往火坑里跳。”

顾琳终于明白自己有多可笑。

华绍亭慢慢拍着她的背,温柔而安静,像是一种安慰,“顾琳,听话。”

她抖得控制不住,闭上眼点头。

他温柔地抱着她,可她却分明觉得,华绍亭只是在拍他手心里的一条…狗。

三天之后,隋远才出来见人,额头上还贴着纱布,别的地方倒看不出来了。

没人敢和他说话,人人都僵着脸,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留在兰坊里,但他要敢离开,势必又是一场风波。

可惜隋远竟然直接就去找了华先生。

他大咧咧地坐在华绍亭价值百万的躺椅上,按着自己没什么事的伤口,一脸低气压,不开口说话。

华绍亭上下看他,笑了,“找我算账来了?”

“早知道你就是一六亲不认的白眼狼!”隋远冷哼了一声,“说不生气是假的,等着吧,下次那边配药的时候我加点东西,直接毒死你,大快人心。”

“陈屿没什么出息,不像他哥有胆子使坏,他哪敢真下手打你,虚着比划两下,我心里有数。”

隋远拍腿就坐起来了,气更不打一处来,“和着你拿我立威我还得感谢你啊?你就是嫌命太长,非把人都得罪光了!”

华绍亭不说话,推了一杯茶过来。隋远不理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喝下去,“行了行了,老狐狸,我要真想和你计较,你活不到现在。”

屋子里依旧点了淡淡的沉香,这次熏得时间长一些,透出淡淡花香,很是沁人。

隋远没忍住,低声和他说:“顾琳吓坏了,你也该放心了,她再能干也是个女人,你体谅她一点,让这事过去吧。”

“大堂主是隋大夫看上的人,我为自己的命着想也不敢动她。对了,这几天…听说她天天过去看你。”华绍亭一脸淡然地和隋远开玩笑,弄得对方浑身不自在。

隋远咳了一声转开话题说:“你下次要还有这种苦肉计,麻烦先通知我一声。我这头上算破相了,工伤吧?”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笑了。

看着隋远这几天,顾琳的日子很不好过。兰坊的人不知道华先生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一向倚重大堂主,只是那件事出了,没人知道华先生是否还能和平常一样对她,因此上上下下没人敢来找她。

直到华先生终于又把顾琳找回去,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

华绍亭传了几份账目过去给她,“南亚那片林子,这两笔钱的去向,你知道吗?”

顾琳如实回他:“不知道。”

“陈峰前几天受伤留在家里,就让陈屿出去签的字,但是之后南亚那边根本没收到这笔钱。”

顾琳心里明白了,接口说:“我去查清楚,回来给先生一个交代。”

“从他哥身上查。”

“是。”

顾琳刚从海棠阁出去,就收到了陈屿的短信。

两个人相约在市里,陈屿说要请她喝咖啡。一坐下,顾琳就懒得和他废话,“你哥让你来的?”

“哎哟…大堂主,谁都明白的事,华先生不会放心我们兄弟的,早晚那两笔钱的事要被他看出来,我哥说,大堂主一听就懂。”

“先生让查谁就查谁,你来找我说也没用,你们俩这几年瞒下来的货你当他不知道?忍到今天,那是看在老会长的面子上。”顾琳今天穿了件带皮草的外套,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极了海棠阁那一位,让陈屿在她对面坐立难安。

顾琳冷笑着想,这俩兄弟是来向她求情想办法的,她早早准备好了骂人的话。

没想到陈屿越说越小声,“我哥的意思是,大堂主回去该怎么查怎么查。”

“活得不耐烦了?”

“不,华先生起疑心了,这是试探我们两边的关系,大堂主不留情面说实话,先生反而放心。”

顾琳心里一动,上下看了看他,慢慢地笑了,“没看出来,你们俩这几年还算长脑子。”

大堂主办事效率自然高。

没过两天,华绍亭就收到了那两笔钱的去向,清清楚楚,顾琳并没手软。

“陈峰把钱洗得干干净净,分两次投了一部戏。就在不久前,主演是三小姐,所以他有恃无恐。”顾琳说得不带任何感情,“华先生,他们擅自做主洗钱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次是碰巧拿三小姐的事当挡箭牌,万一…将来陈峰被纵容得胆子大了,再出点什么事,先生就不担心?”

华绍亭戴了手套,面前有个顾琳没见过的盒子,他正一颗一颗地擦翡翠珠,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能查清楚,我就当给他儿子送礼金了,这次算我不知道。”

“先生…”

“顾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清楚他们俩是什么货色,所以我不担心,真正让我担心的,就是那些我并不清楚的人。”

他这么说着,抬眼看向她。

顾琳站得很直,逼自己直视他的眼睛,然后轻声说:“华先生什么都清楚。”

华绍亭笑了,今天他气色很好,整个人都透着暖,他看着她口气轻松地说:“我可不清楚你,跟了我六年,第一次知道你胆子那么大。”

顾琳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是没事了,她一直提心吊胆,终于松了口气,走过去靠着他的桌子,软下声音说:“别提那天的事了。”

华绍亭似乎觉得她这么乖巧的样子很有意思,伸手拉住她,把她头发别到耳后,离远一点看了看说:“嗯,大姑娘了,该嫁人了。”

“华先生!”

“隋远不错啊,虽然情商不高一根筋,没心没肺的,但是他脑子好,不用担心下一代,肯定也是个小天才。”

顾琳年纪轻,平常不可能有人敢跟她说这些,一听这话再也绷不住了,低声打断他:“…谁担心下一代了。”

两人气氛正好,随便开口说句玩笑的话,顾琳没想那么多,却眼看华绍亭不再笑了。他一颗一颗地把翡翠珠子摆好,亲手穿在一起,拿起来打量,他淡淡地说:“为人父母,都心疼孩子,要是知道孩子注定受苦,不如不要…”他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着,“你看,你也恨过他们,不能照顾你,又非要把你生下来…都一样的。”

顾琳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可是细细去想,又理不出头绪。

她愣在那片刻的时间,华绍亭已经不再说了。他在看手上的链子,极品的帝王绿,这珠子在不打灯的情况下也出奇好看,绿中带着刚硬的黑,显然他爱不释手。可惜这东西规格不常见,链子长短和大小都很奇怪。

顾琳一时看不出它是戴在什么地方的,“这是什么?”

华绍亭侧着脸笑了,动作温柔地将它放回盒子里,半真半假地说:“命。”

是非名利场,最不缺的就是新闻。

裴欢这部新戏一波三折的事很快就被人盯上,为了博眼球,八卦记者都跃跃欲试,编排出一版的幕后爆料,让公司上下都头疼。

舆论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裴欢不是什么大牌,辗转过两家公司都是因为敬姐一直带着她,后来为了家里的私事销声匿迹,再回来,现在的RS公司也没在她身上下过什么功夫。直到最近,她接二连三被扯进女艺人争风吃醋的传闻里,又不肯公开夫家身份,无名无份受人猜测,为了一部《不见的时光》,开始和所谓的危险人物有关,顿时关注度大大增加。

每座城市都有它入夜的规则,而兰坊就是沐城脸上的那道疤,台面上谁也不提,一但招惹上了,是非多,猜忌多,麻烦也多。背地里,连路人都知道娱乐圈没人清白,被炒出来一点都容易给名声抹黑,何况裴欢是个女艺人。

连续一个星期,什么被大佬包养,情妇,小三…各种劲爆的标题都出来了,各大论坛上八卦高楼层出不穷,她这么一个存在感薄弱的女星突然就有了无数谈资,多年的名声和努力都比不上一条内|幕。

偏偏这场八卦的主角裴欢没有任何表态。

《不见的时光》进行顺利,即将杀青。裴欢之前还签了一个广告的拍摄,正好也赶上这几天要拍,工作紧凑,她装聋作哑。

裴欢能忍,敬姐忍不住了。早上裴欢要赶去拍广告的地方,敬姐先开车带她回了公司,两人进会议室,敬姐点上烟不说话。

裴欢一直状态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睡晚了,她今天妆也很潦草,无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