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头一低从他的禁锢中钻出来,提起竖在地上的龙桑杖,招呼穷奇:“走吧。”

青玄早已等不及,招来云头,将青离扶了上去,又将抱着穷奇的风衷拉了上去,风风火火地就要上路,涂山十方忽然掠了上来,在云头上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你、你跟着我们干嘛?”青玄瞪大了眼睛:“没见我们赶着去救人么,人家都不借你的血了,你这是要死缠烂打不成!”

涂山十方眯起眼看了过去,忽然伸舌舔了一下唇。

青玄脸一白:“别以为你是狐狸我就怕你,我是青鸟,又不是家鸡!”

风衷按按额角:“算了算了,赶紧走吧,他爱跟着就跟着好了。”

青玄只好不甘不愿地乘云上路,风衷给她指路,云头飘出去没多远,涂山十方便看出端倪来:“这是要去汤谷?”

风衷“嗯”了一声。

“汤谷?”青玄忽然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风衷和涂山十方齐齐看了过来。

青玄咬着下唇,云头速度慢了一分:“非去汤谷不可吗?”

风衷道:“我与你说过要去找万山天尊的,他千万年来在只待在汤谷,自然要去汤谷找他。”

“那好吧…我也只是怕路远而已,没什么。”青玄低着头去照看青离了。

涂山十方把玩着发尾歪头过来跟风衷嘀咕:“汤谷就在东边,驾云过去都不用半个时辰,她多半有问题。”

风衷推开他的脸,他也好不到哪儿去,自己古古怪怪还好意思说别人。

日头越来越高,已经升上正中。越往东飞离日头越近,人间已无四季,此刻却叫人觉得暖融融的舒适,叫人想起秋末入冬的光景。

风衷正坐在云上晒得晕晕乎乎,忽听涂山十方说了句:“到了。”

她睁眼往下一看,一大片荒山野岭,怪石嶙峋,树木参差。远处海天一线相接,波澜壮阔,真是一番奇特的景象。

几人落在了一处山谷里,青离已经醒了,被青玄小心搀扶着四下观望,一时摸不清楚身在何处。

风衷用龙桑杖随手点了点地上的一块小石头,弯腰将之捡起,轻轻抛了出去。

裹着生气的小石头往前一路滚动,穷奇还以为是好玩的,“噗嗤”一声,撒开脚丫子就追了上去,风衷帮青玄扶了一把青离:“跟着石头走。”

涂山十方忽然横插。进来挤开她,抢着扶住青离:“本王心善,替你扶了,你去前面继续投石问路吧。”

风衷觉得他这次现身后就阴阳怪气的,斜了他一眼往前走了。

青玄恨不得把青离拖到自己身后来,奈何涂山十方稳稳地托着青离的胳膊,青离也未拒绝,只好忍了。

万山天尊不喜欢与三界生灵接触,只喜欢避居在极其隐蔽的角落之处。风衷几番投石问路,终于停了下来,面前是两山夹缝的一线天,根本无路可进,还真符合他老人家一贯的作派。

风衷将龙桑杖在山缝两侧各点了一点,右手掐指,以生气探寻周遭,数次无果,顿时心中一沉。

青离被涂山十方和青玄一左一右扶着到了跟前,见她一动不动,便知道有些不妙,声音嘶哑地开口道:“有什么事种神不妨直言。”

风衷转头道:“万山天尊已经沉睡了,还是永久沉睡。”

青玄顿时急了:“那要如何是好?”

风衷抿唇不语。郁途以前虽与她同在女娲大神座下修习过,但最初的师父正是万山天尊,请他来应付徒弟留下的伤应该不难。何况青离的伤里煞气不多,不像甘渊神女那般棘手,万山天尊肯定可以为之祛除,可惜现在都无法实现了。

青离冷笑自嘲:“大概是我命该如此吧,只可惜无法洗脱冤屈了。”

话音未落,头顶上方远远传来一声怒喝:“你罪大恶极,还有脸说冤屈!”

风衷猛然抬头:“好像来了很多神仙,肯定是追兵又来了。”

青玄一愣:“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叫岐云传话给执法神了!”

“切,看来只有本王先去挡着他们了。”涂山十方松开青离,飞身而上。

风衷一句“小心”都没来得及说,他已经消失在半空了。

恰在此时,一线天内刮来一阵狂风,携带浓重的腥味。风衷一手捂住口鼻,被吹得东倒西歪,好在穷奇死死咬住了她的衣摆才没被卷走。赶紧伸手帮忙扶住青离,不想他脚下地面忽然裂开,她扯着他衣袖,被牵连着一道摔了下去。

并没有摔到坑底,落地后反而身在一处山头上。

风衷凝神戒备,一面提醒青玄:“这是挪移术,对方一定有些道行。”

青玄没答话,却抽泣了一声,风衷转头去看,就见青离被她揽在怀里,脸色又灰败了一分。

“种神,有劳一路施救,但前有追兵,后有劲敌,不必强求了。”青离坐正,伸出手臂:“请种神取了我精血,了却我心愿吧。”

青玄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也点了点头,稍稍退开。

“…也罢。”风衷从怀中取出蓝玉瓶来,以龙桑杖点住他眉心。

第040章 偷吻

青离很快便面露痛苦之色,却忍着没有吭声。

受龙桑杖指引,他的指尖慢慢溢出一滴精血,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与风衷指尖的血混在一处,忽然一道巨大的黑影冲撞过来,将他撞翻在地。

这荒山野岭之地,风衷自然一早就多加注意,当即抢过蓝玉瓶护在怀中,转头看清那黑影原来是一条漆黑巨大的蝮蛇,看不见身子,昂着的头却比这山头还高,吐出来的蛇信上赫然沾着青离的那滴精血,它竟然就这么给吞入了腹中。

“嗬,蓬莱岛上的小青鸟,原来还没死绝呢。”蝮蛇口中发出一道苍老的女声:“你们居然敢踏入汤谷,可怜被我的挪移术送来这里,连精血都被我吞了,接下来便是你们的脑袋了。”

青离撑着地面坐起,冷眼望着她:“原来是你这妖物,竟然还盘踞在汤谷!”

蝮蛇高高扬起蛇尾,重重拍打过来,沿途扫到周围山壁,刮来一阵碎石。

风衷迅速掐指,穷奇化作成年,双翅一张挡了回去,她趁机扯着青离往后退,直到一棵大树后方才停。

青离倚着树干道:“借血未成,是我大意了,待解决了这妖物,小神再为种神奉献精血吧。”

风衷道:“无妨,任何事都不可能次次顺利,你已损失头血,再损耗对你不利,暂且别提此事了。”

青玄小跑过来,低声道:“果然不能来汤谷,我就猜这老妖物还没死!”

难怪她先前听说要来汤谷反应古怪,风衷这才明白过来:“这老蛇与你们有仇?”

青玄点头,抬袖擦去眼下泪痕,双手扶住青离:“这是汤谷里的蝮蛇浮连,自古与我们青鸟族为敌,曾经吞食了我们百位族人,我幼年也险些被她吃了,九死一生被救回来,元神上才落了创伤。”

大约是那段回忆太过可怕,她的肩头微微抖了抖,脸色白得吓人。

风衷听闻这妖物如此残暴便已沉了脸,转头看穷奇独自应付它有些吃力,料想不是泛泛之辈。沉吟片刻,她忽而想到什么,问青玄道:“你之前要用元神救青离时,给他吃的那丹药是什么?”

青玄道:“那是我制的药引,可以将己身之物引去对方身上,但只有彼此有感应的双方才可互用。”

风衷又问青离:“这老蛇刚吞了你的精血,你应该对自己的精血有感应吧?”

青离点头:“短时之内应该是有的。”

“那好,青玄,再准备一颗丹药,伺机给这老蛇喂一颗。”风衷起身,迅速跑去穷奇身边翻身而上,持着龙桑杖朝浮连飞去。

在半空中看来才发现浮连简直巨大的难以想象,蛇身盘踞在十丈之下的山谷之中还围了好几圈。风衷细观之下发现它双眼竟然早已瞎了,难怪刚才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定是天性使然,只注意着青鸟的气息了。

大约是离得近了,浮连昂着头转来转去,嘶嘶地吐着信道:“咦,似乎有我族女娲大神的气息。”

风衷大怒:“大胆妖孽,残暴至极,竟还敢以女娲大神同族自居!”

说话间龙桑杖便送了出去,浮连的脑袋被滋生而出的藤蔓紧紧缠绕住,扭动身躯,谷中尘烟顿起,它低嘶着直往后退去。

此等妖物定有后招,风衷怎会放任它跑远,提着灵力以藤蔓拉扯开它的上下颚,朝对面山头大喊:“青玄!”

青玄应了一声,手中早已捏着那丹丸,但对浮连心存畏惧,起身时死死咬着唇。

青离忽然夺过了她手里的丹丸,抢先飞身而去。

浮连一感受到青鸟气息便挣扎地更厉害了。青离冒险接近,手指一弹,丹丸直飞浮连口中。但伤势又起,他未能及时退走,被浮连口中伸出的蛇信一下刺中肩头,闷哼一声摔落下去。

好在青玄及时赶来接住了他,喂他吃了粒丹药趋避蛇毒。

风衷已有些气力不支,忙对青玄道:“快,用你那术法将青离身上的阴煞之气引去这老蛇身上!”

青玄这才明白她的用意,顿感柳暗花明,再也顾不得畏惧浮连,按着青离在云头坐下,凝神施法。

青离身上的煞气并不多,只是因为伤口里还有阴气助长煞气,这才越来越严重。

想到甘渊神女救夫之举,风衷才明白郁途为何会对青离出手,也许正是为了将自己伤中的煞气转移到他身上,此时正好,可以用这法子救了青离,还整治了这妖物,一举两得。

黑沉的一缕煞气自青离天灵盖被牵引出来,顺着青玄的指尖送出,丹丸立即起了效用,牵扯着煞气直入浮连体内,紧随而后的阴气也被牵引而去,浮连陡然受到两股气息冲撞,惨叫一声,竟发力挣脱了藤蔓,愤怒地甩着蛇尾扫了过来。

藤蔓寸寸断裂,风衷受震,捂着心口拍了下穷奇避开这一扫,那边青玄也按着云头远远退开,可惜还残余了些阴气未能全部引出。

“青鸟小儿!竟然用此极魔邪物来害我!”浮连周身已若隐若现那层煞气,受阴气助长,越来越重。它似是痛苦至极,蛇身周围卷出风来,越来越狂,混着蛇的腥味,一时间飞沙走石,入眼的场景都扭曲起来。

穷奇及时飞去旁边的山头,利爪紧紧攀入山石中才未被风卷走,风衷抱着穷奇脖子伏低身子,眯起眼睛去看,青玄和青离所在的云头已经被卷入了风里,看来浮连是又打算用挪移术带着猎物逃了。

风衷咬牙,催生出龙桑杖里的藤蔓紧紧箍住它的蛇身,青离和青玄瞬间便被风卷着消失不见,浮连却被生生扯了回来。

“混账!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坏我好事,今日非要你的命不可!”

浮连转头朝她扑来,却有道白影从那阵风里卷了过来,恰好一下撞开了蛇头,风衷伸手一拽,不是涂山十方是谁。

他借力翻坐上穷奇的背,揽着风衷的腰:“哎哟要死,这什么邪风啊,本王怎么一不留神就被卷到这鬼地方来啦?”

风衷没回话,全神贯注地盯着浮连,风已停息,它的挪移术过了,青离青玄不可能被追上了。

涂山十方顺着她视线看去,眼神一凛:“这不是浮连嘛。”

看来这妖物名声臭出三界了,连他都认识。

浮连又掀起风来,周围景象开始扭曲。涂山十方搂紧风衷:“提着神,可别叫她的挪移术把你我给挪散了。”

说话间浮连已经用了全力,穷奇爪下的山石豁然裂开,没了支撑,顿时连带着背上的二人被风卷走。

涂山十方一直紧搂着风衷,落了地才松开她,所在之处是一处洞穴,四周阴森,气味腥臭。

风衷爬起来往洞口跑,快踏出去时急急收住脚步,原来这洞凿在绝壁之上,下方深不见底,险些就摔下去了。她抬头望望对面,那里似乎是座山谷入口,有些奇特,两峰相对,欲合未合。

“这里是汤谷的不合关。”涂山十方走来洞口边看了一眼。

山谷里尘土飞扬,浮连现了身,浑身扭曲不断,愤怒地撞击着四处的山石,仿佛这样才能减轻痛苦一般,一面朝洞口大喊大叫:“待我熬过这阵,定要嚼碎了你们!”

风衷环顾四周一圈:“看来我们是被当做猎物送来它老巢了。”

涂山十方就地一坐,倚在山石上,优哉游哉地捋着肩头搭着的银发:“那让它先吃你,你看着就好吃。”

风衷翻了个白眼,正好也累了,挨着洞口坐下,暂且不去管外面那疯了似的浮连了,问他道:“那些神仙都走了?”

“本王怎么会知道?”

“你不是去挡他们了么?”

“挡了啊,可他们看也不看本王就走远了,跟不认识本王似的,连打都没打起来。”话音一顿,他挑挑眉:“哦,他们还真不认识本王。”

“…”风衷无言,但愿青离他们别被碰上才好。

想到这里,她连忙伸手入怀,方才情形紧急,蓝玉瓶也没来记得收入乾坤袋里,就这么藏在了怀里,还好没在对付浮连的时候弄丢了。

她小心擦了擦瓶身,纳入乾坤袋里。

涂山十方忽然闪到了跟前,一双媚眼瞪地老大:“你动用过蓝玉瓶了?难道你真借了那小鸟的血?”

“你这般在意做什么?”风衷将乾坤袋收好,掖了掖领口坐了下来。

“好你个祸水!”涂山十方一咬牙,扭头去了角落,背过身不理睬她。

风衷知道他是在气没借他的血,可谁叫他脾气古怪,她可不敢随便借他的血。

恰好穷奇变回了幼崽,缩来她脚边休息,风衷注意到它背上有几处伤痕,赶紧为它处理,这么一打岔也把涂山十方那点别扭给忘了。

浮连还在外面咆哮,整个山谷都地动山摇。风衷疲惫至极又被吵得无法休息,只能捂着耳朵靠着山壁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手被拿开,她一惊睁眼,正对上一双迷离妙目,恍惚失神。

涂山十方抬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幽幽地问:“你真借青离的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