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没有,这就是受冥府奴役的下场,这只不过是一重地狱,还有十七重在等着你。”郁途元神虚弱,身形都淡了几分,抚了一下她的长发,松开了手。

“咔啦啦”一声拖拽之声,她下意识侧身避开,眼前血水飞溅,那只巨灵鬼已经到了跟前,一下一下甩着铁链往她身上抽打而来,接连几下抽打不中,又伸出巨掌来拍她。

风衷灵巧地闪避开去,调头沿着血河疾跑,巨灵鬼不紧不慢地跟来,仿佛视这为徒劳。

一直跑到尽头,前方竟是瀑布,她险些顺流直下,急忙收住脚步,巨灵鬼已快到跟前。

她左右看看,忽然朝左侧河岸跑了过去,巨灵鬼脚下快了一些,刚跟上去她又调了个弯跑去了右侧的河岸,再追上去她又跑回了左侧河岸…

反复几圈,巨灵鬼不禁大怒,扬手又要抽打她,一扯铁链却发现不知何时链子已随着它方才来回绕圈追击而在脚下缠成了圈,这一扯竟将自己扯得摔倒下去,溅起数丈高的血花。

风衷提起灵力催动那阵血花扑上了山壁,“哗”的浇灭了一片火势。她将沾满了淋漓血水的衣摆提起来拧了拧,往腰间一缠,手脚并用地攀着山壁往上爬去。

山壁上还十分灼热,风衷感觉手心都已被烫麻了,却还是强忍着往上爬,决不能继续往地狱里深入,否则就再也无法回归人世了。

忽然一阵阴风袭来,强扯着她往下抛去。

“你跑不掉的。”郁途立在河中,沉沉笑着,朝她张开双手。

风衷正等着他呢,暗中积蓄起残余灵力,落入他怀中时猛地击在他心口。

郁途猛哼一声松了手,她落在血水里,那边巨灵鬼已经爬了起来,愤怒地甩着链子抽过来,她侧头避开,右肩还是中了招,魂魄险些被拍散。

风衷爬起来,受伤的右肩连同整个右臂已经无法动弹,她抬起左手抹了把脸,巨灵鬼又攻了过来,她小心避让着,一边等待时机一边观察着郁途,他正在给自己疗伤。

“哗啦”一声,铁链又甩了过来,眼看着左臂也要遭殃,风衷忙往后退让,却不慎接近了山壁,背上顿时被大火灼出伤来,生疼入骨。

前后都避无可避,她忍着痛避开巨灵鬼一击,干脆朝瀑布冲了过去,一跃而下。

瞬间就到了底,落在个巨大的血池里,一头一脸都是血。

身后血色瀑布哗哗作响,四周阴沉沉雾茫茫的一片浑浊,她觉得可能是到了另一层地狱了。

刚想完身下便开始冒出森森寒气,她赶紧爬出血池往外跑,地上已经迅速结起了寒冰,险些将她的鞋底都给冻住。

结冰的速度极快,扑头盖脸的雪花随之落了下来,片刻之间眼前四周便全都成了茫茫雪原,她的步子已经迈不出去,一脚踩下去,雪几乎要没过膝头,衣上血水未干,此刻全都结了冰挂在身上,刀一般割着皮肉。

实在跑不动了,她一手搓了搓发僵的脸颊,忽然觉得古怪,为何两重地狱都没有别人受刑,只有她一个人?

雪地里忽然伸出只手一把扣住了她的脚腕,风衷往前一倾,摔倒在雪地里,被那只手拖着前行,速度飞快。

她浑身都快冻僵,只能勉强抬头往前看了一眼,雪原尽头开着一道豁口,吞吐着森森黑雾,那一定是更深一层的地狱。

她抬腿去踹那只手,也许是因为腿已被冻僵,根本使不上力,那手毫不受阻,继续拖着她往豁口而去。

右臂无法动弹,她迅速用左手手指在雪地上画上了阵法。

那只手被阵法禁锢,再难拖行她,却不肯松开她的脚腕,直到眼前闪过一道日光,那只手像是受了惊吓,倏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风衷捂着脚腕连忙坐起,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身后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巨灵鬼拖着铁链追了过来。风衷在阵法中端正坐好,正准备拼力一击解决了它,周身忽而亮起微芒,似有什么进入了躯体,她怔了怔,感觉被灼伤的背后竟不再疼痛了。

受伤的右臂居然能动了,自发自觉地抬了起来,一掌挥去,刚到跟前的巨灵鬼被震飞开去,在雪地上滑出去,拖曳出一道深坑般的痕迹,竟爬也爬不起来了。

风衷震惊地看了看右手,眼前白影一闪,郁途已经掠了过来,携带迫人气势。

她飞身而起,避开这一击,落在远处。

郁途被她伤的不轻,始终一手捂着心口,眼中幽光大盛:“你身上为何会忽然多了天神之力?”

“想必是女娲大神开眼,赐回了我神力,叫我好收拾你呢?”风衷伸出左右手,朝瀑布方向一指,上方山壁上的火势竟然被引了过来,直扑郁途而去。

郁途掠去瀑布边,搅动血池窜起扑灭了火势,又一扬手,窜起的血水凝成利刃朝风衷袭来。

风衷飞身避开,轻轻点足雪地之上。

郁途明显已经吃力,没再攻来,远远站着,微微喘息。

脚下的冰雪忽然退去,风衷往下一沉落了地,脚底露出了草地,只是草已枯黄,旁边生长着树木,却只剩光秃秃枯死的枝干。冰雪退去,山丘从脚下一路连绵而去,直到远处一座高耸的峰顶,仿佛置身一处深山之中,周围荒凉却很眼熟。

风衷再三细看,发现这里除了荒凉毫无生气之外,竟然与她当年的出生地母皇山一模一样。

她看向郁途,忽然明白了,一定是他元神大损又被她所伤,术法难以维持,这里的冰雪地狱才消退了。

“轮回咒是冥府惩恶扬善之术,既然已经被你用作害人之术,又如何能在冥府施展?我早该想到的,这地方根本不是什么冥府地狱,而是你一手制造出来的。”

郁途退入了血池:“没错,我特地为你造了个冥府,在你随我进入真正的冥府之前,先在这里好生待着吧。”

他的身形缓缓隐去,血水蔓延而出,四周又变化成了另一番地狱光景,炎炎赤土,飞沙走石,若黄沙戈壁,远处妖兽嘶吼,此起彼伏。

风衷寻了处低洼的土坑坐下,避开危险,这才开了口:“曦光?”

“我在。”

声音是从她口中发出来的。

“没想到你的元神出窍之术用的这么好,还能与我魂魄相融。”

“那是,你我就是这般契合嘛。”

“你就这么闯进来是不是太冒险了?”

“那没办法,你我的孩儿保住了,你我也得保住啊,否则叫我如何面对三界父老?”

“…”风衷不想说话了,总觉得是自问自答,感觉太古怪。

曦光的声音忽然在她心底传出:“这里是郁途一手造出来的,我身躯难进,唯有以元神闯入,放心,我会带你出去的。”

第048章 右手

其实就算出去也解不掉轮回咒,但至少不能被困在这里,风衷嘴上没说,心里还是很感激曦光能现身的。

“不用谢啦,我们俩谁跟谁啊。”曦光在她心底冒出声来。

风衷又有些憋闷,这下心里想什么都被他知道了。

大石之外忽而阴风阵阵,风衷小心探出双眼,看见一只巨大的妖兽,身形似羊似牛,大头大嘴,面貌凶恶,眼在腋下,虎齿利爪,嘴边拖着淋漓的口水,正往这里接近。

“是饕餮,小心点。”风衷低声道。

说完口气一转,变成了慵懒的语调:“唉,郁途怎么专门喜欢养这种东西,也不嫌麻烦。”

风衷皱眉道:“你就在我心里说,别用我的嘴说,我不习惯。”

“那好吧。”曦光在她心里笑了一声。

眼看着饕餮已至眼前,风衷飞快地冲了出去,饕餮贪吃,早已将她视作腹中餐,自然紧追不舍。

脚下赤土耸动不止,风衷飞身而起,浮在半空低头去看,居然又钻出来只巨大的蜈蚣,窜起来勾住她的脚用力一甩。

饕餮就在远处等着,张开了巨口。

风衷竖指念诀,天上飞来一只三头巨鸟,一爪踏在她背上,刚聚起的神力被一下踏散,她擦过饕餮的口边摔在地上,衣襟上都沾了它的口水。

饕餮当即追了过来,风衷一撑地面飞掠开去,四周有更多的妖兽聚集而来,嘶吼着夹攻包抄她,居然滴水不漏。

也不知跑出去多远,抬头看见远处有座山头,光秃秃火红的一片,山顶烧着火焰,透着红中带黑的诡异之色。

曦光是东君,元神属火,自然不会畏惧火,她飞掠过去,挨着火焰立在山头之上,等着那些妖兽追来。

“它们都为饕餮驱使,以一当百不知要耗费多久,不如一劳永逸。”

曦光道:“那最好,我也嫌麻烦。”

饕餮扑了过来,他的元神操控着风衷的右手,撩起了下方的火焰,往它身上扫去。

窜去的火中携带了日火,由红中带黑转为纯金之色,当胸穿过饕餮,又落到了它身后的一群妖兽身上,顿时掀起一片火海。

风衷左手掐指念诀,屈指往前一弹,灵力混入,助长着火势暴涨,一路往前蔓延而去,下方顿时就成了一片火海,竟然连天上的飞禽都难以幸免,纷纷被火舌拽落,扑着翅膀挣扎哀鸣。

饕餮一身是火地窜上山来,被风衷一脚踹了下去,溅起一片火星,四处俱是嘶嚎,满是焦糊气味。

风衷在山头上坐了下来,虽然是魂魄,但在地狱里能和生前一样感知一切苦痛疲乏,就算这是郁途造出来的也一样。

曦光的神力护住了她的魂魄,身上的痛楚虽然感觉不到了,可伤口并未痊愈,刚才这般混战,也添了新伤。

轮回咒的死气压不过曦光元神强盛,她的灵力也有所恢复,此刻盘膝打坐,将灵力在周身盘桓了几圈,背上被灼伤的那处和脚腕被扯出来的淤青都有所好转。

一片火海里闷热难当,她一身的血迹,先是结了冰,现在又被烤成了血水,浑身难受至极。

刚生出这想法,右手忽然抬了起来,搭指在衣襟之上,神力一震,天衣焕然如新。

右手摸了摸脸颊,脸上的血迹也褪去了,接着又抚向她的头发、脖颈,原本头上似坠了重物,身上似附了层干壳,此时纷纷消失,周身一轻,风衷如释重负,闭上眼舒了口气。

右手又顺着脖颈轻柔慢抚,在她锁骨边摩挲,深入衣襟,往下忽而覆上了那隆起的柔软处,手心顿时一阵灼热,风衷陡然睁眼,左手压住右手:“摸哪儿呢!”

曦光在她心底干咳:“不慎不慎,我这不是在给你祛除血迹么?”

“不用了。”风衷拍了一下右手,拍完觉得疼才察觉打的是自己,不禁撇了一下嘴角。

右手只好离开了衣襟,撩开衣摆,揉着她脚腕那点淤青。

“你不觉得奇怪么?郁途已经损耗了元神,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造一座地狱出来?”曦光在她心里悠悠出声,也不知是不是刚才摸了不该摸的地方,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风衷也心生古怪,郁途心思缜密,行事必有理由,这绝非他一时兴起之举,必有深意。

“他离去之前说,在我随他进入真正的冥府之前先待在这里,也就是说还是打算让我入冥府的,只是暂时不能入罢了。”

曦光道:“那便反过来想,入了真正的冥府和在这假冥府中有何区别?”

风衷左手以指做梳,梳理着刚恢复整洁的发丝:“进入真冥府便是真死了,七日之内无法还魂便尸身腐败,从此只剩阴魂。进了这假冥府虽然和死了一样,却又算不上真正死去,只能算是魂魄离体,我的肉身应该不会腐坏。”

说到此处,她忽然一愣:“莫非是为了我的肉身?”

曦光顿了顿才道:“你的肉身除去长生不老之外便是生气,他身为冥神没道理图谋,除非是为了你身上的东西。”

风衷大惊:“蓝玉瓶和龙桑杖你都帮我收好没有?”

“放心吧,都收在乾坤袋里装在你怀里了,若真是如此,只能寄希望于青玄了。”

汤谷之中朝阳初升,已经过去两个日夜。

不合关的峰顶上躺着风衷和曦光的肉身,青玄坐在一旁,忧心忡忡。

受曦光所托,这两天她未曾离开过一步,始终守在这里,穷奇也一动不动守在对面,两日来不吃不睡也不曾叫唤抱怨过。

当日风衷还骗她说护法,结果一眨眼就没了气息,如今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冥府里受着被折磨奴役之苦,更不知道东君是不是追到她了。

头上遮盖了乌云,青玄抬头看了一眼,刚露头的太阳被密密实实遮盖了起来,四下顿时陷入昏暗,连早晚都分不清了。

“噗嗤!”穷奇忽然叫了一声,青玄看过去,它已化身成年,挡在风衷身前扇着双翅。

一股阴气缠绕在风衷周围,不断钻入她衣襟,屡次三番被穷奇扇出的妖风吹散,又再度凝结起来钻进去,越来越多,如一只手般从风衷的衣襟里拽出了她的乾坤袋来。

青玄手中幻化出细剑,凝聚青光疾刺而出,阴气被斩断,乾坤袋也被她一把夺了回来,塞回风衷怀内。

阴气缠绵不去,反而越聚越多,始终想靠近风衷。这东西没有实体,也无法斩杀,青玄挥出两剑,转头对穷奇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穷奇一下窜过来,吐出口浓雾挡住了那阵阴气,抖了抖身躯,青玄以神力裹携,将风衷和曦光都放去了它背上,匆匆跃上云头,当先带路:“跟我走!”

穷奇振翅随她而去,故意往高处飞,钻出那层乌云,日光露了出来,紧追而至的阴气倏然退去。

青玄领着穷奇直往东而去,很快就到了无边无际的东海。

海水茫茫,从上方看下去平整一片如同蓝绸,什么也没有,飞了半天仿佛还在原处没动过一样,穷奇不禁哼哧了一声。

青玄没在意它那点情绪,时不时转头留心追兵,看见后方海水之下似有黑气而来,提剑挥去一道剑气阻拦,朝穷奇一招手,变了个方向。

穷奇嘶吼一声,猛一振翅,急速飞出,竟超过了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海风吹了过来,送来了清脆的鸟鸣,远处显露了山头,笼罩着厚厚的仙气。

青玄指着山头道:“那是蓬莱,往它的东边继续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