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蓝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你们都商量好了吗?靳……他能同意?”

就是他替我安排的——陆双宁这样写。

赵天蓝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似乎想从中读取一些别的信息,奈何除了平静,什么都没有。

陆双宁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双手捧着温热的水杯,不言不语。

“你们……哎。”赵天蓝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她也知道分寸,作为朋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问,她必须把握,是以顿了一下,才又说,“这样也好,就当去散散心吧,不过你身体坐飞机没问题吧?”

陆双宁点头,表示可以。

“普罗旺斯啊,我还没去过呢,想也知道很好的地方。”赵天蓝羡慕地笑了笑,忽的又说,“有时间我也想去玩一玩,不过现在跟组长说休假他肯定不放人,你辞职了以后他可头疼了。人家林嘉同学倒好,毛遂自荐要接你的节目呢,该说她天真还是不怕死呢?”

陆双宁感激赵天蓝的打抱不平,却对林嘉不予置评,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普罗旺斯……陆双宁想起了刚才从娘家出来前,在自己房间里看到的壁画。

他还一直记得。

去医院检查,确定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正常,离出发的日子没几天了,陆双宁就开始收拾行李。婆婆似乎不理解,一开始还不同意她走,后来不知道靳以南跟她说了什么,勉强算是点头了。

这两天陆双宁和靳以南碰面的机会不多,不过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忙碌,他从来都不是会儿女情长的男人。

奇怪的是,梦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到的都是他们之间的一些事。

靳以南晚上应酬回来,就见到妻子这样抓着被子,睡得不安稳的样子。他身上带着酒气,并没有靠得太近,而且最近,他已经学会了在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守候她。

他们从认识、结婚到现在,还不到两年的时间,当初宋柯就以过来人的心态说他太急了,感情不是生意,没有速战速决,最最急不得。

可是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以后,还是迫不及待地希望她回应以同样的感情。

他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从来不会不求回报。

他想得到陆双宁,就要她的身和心。

可是现在她在自己身边了,又是自己把她推远了。

送她离开,是他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可是她性格倔强,他该庆幸她只是想离开,而不是跟他离婚。

也许还因为有了孩子。

不管怎样,他从未想过跟她分开。

陆双宁出发的那天,天气突然变冷,冻得人瑟瑟发抖。

靳以南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过安检前还替她扣了呢子大衣的羊角排扣,又情不自禁地抱了她好一会儿。

他们已经月余没有亲近,这样的拥抱弥足珍贵,让靳以南舍不得放手。

陆双宁亦没有表示不满。

他的怀里很温暖,尽管她不愿意承认,可是她真的很眷恋这个安心的怀抱。

不过她始终没有回抱他,只是任由他,在自己耳畔轻声细语。

“到那边杜瓦尔先生会来接你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靳以南顿了一下,“算了,你进去吧,时间差不多了。”

他想说什么?陆双宁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绷着脸,并不打算再说。

其实靳以南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直到她转身进安检门。

离别的滋味并不好受,陆双宁尤其不喜欢分离,那是一种噬心的感觉,可偏偏又是自己选择的。

还没走远,她就已经在思考,思考她这么做的意义,思考她和靳以南的未来。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飞机不懂感情,依旧按时起飞。

靳以南安排的医生也在陆双宁不知道的情况下跟她同时登机,他不希望再给她任何压力,可又不放心她一个人长途飞行。

如此正好。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陆双宁经过巴黎转机,才能到达普罗旺斯,这里对陆双宁来说,是个有特别意义的地方,她当初根本想不到,靳以南会送她来这里的。

也许对他来说,这个地方也是不同的,他们是在这里,真正开始。

花白头发的杜瓦尔先生亲自来接她,又周到地安排了一切。

她依旧是住到了卢贝隆的那个葡萄庄园,这次不是匆匆而来的一两天,而是真的住下来了。

推开古老的雕花窗户,仿佛就能闻到迎风而来的葡萄藤清香,现在还不是收获的季节,靳以南的发小依旧旅行在外,由杜瓦尔先生照看庄园。

空气清新,地方开阔,陆双宁的视野也跟着开阔,只是心里空荡荡的,上一次来并没有觉得这里有这么大。

那时来这里的时间虽紧,却一直是她和靳以南两个人在一起,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觉得地方大,是因为孤独因为空虚——陆双宁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一定是因为时差还没调整过来,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会有……思念的心情。

靳以南每天一通电话,都是他在说,她在听。

园主不在,杜瓦尔先生就带着工人开始对葡萄剪芽修枝防虫,春季山区的风仍然冷而干燥,陆双宁适应了几天才回转过来。

以前工作忙碌的时候,总是期待假期,希望这样悠闲的时候没有尽头,可是现在过上了这样的日子反而不习惯,每天无所事事。

那些为采访为节目奔波的时光,好像是上一辈子发生的事情。

令人欣喜的是她没有再孕吐,吃的东西基本都能消化了,虽然还感觉不到胎动,但是陆双宁真真觉得,有一个小生命在自己肚子里茁壮成长。

有时候也会跟赵天蓝在网上聊一会儿,她依然在为姓叶的先生或喜或愁,这是属于春天的心动。

陆双宁能理解她的心情。

她跟靳以南刚开始以前,也是这么矛盾、犹豫又忍不住向前。

不对,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他了?

第66章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熟悉的腔调,渐渐清晰的轮廓……都证明这不是幻觉。

陆双宁在普罗旺斯被静止的时间,因为靳以南的突然到来,瞬间活了。

她手里还捧着书,想起书名,她迅速地合起来藏到花架下,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站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靳以南也见到了她,不,在入园的那会儿就已经知道是她了,所以脚步一直加快向她走近,内敛的表情不由得带出了温柔。

“双宁,我来了。”靳以南平静地喊着她的名字,没有了空间的隔断,彼此面对面地对视,仿佛他们不是分居两地,不曾有过争吵。

陆双宁微张唇,喉咙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或许这种时候,说不出话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要跟他说什么呢?他又为什么而来?

原以为他们也就那样了,轰烈地吵架,倦怠地纷争,落寞地离开,最后平静地分手……

陆双宁绞着手,进退两难,她是很想转身逃离这样的尴尬,可是有一瞬间,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

杜瓦尔先生也很识相,朝他们夫妻俩笑了笑就往葡萄园的方向走远了。

这里的日照时间长,光线充足,靳以南得以好好地看一看,他惦记了一个多月的妻子。只觉得她似乎瘦了些,眉头便皱了起来,可又觉得她气色比在国内时好多了,这种感觉很矛盾。

“是不是吃的东西不合胃口,怎么还瘦了?”他在她跟前,下意识地伸手要摸摸她的脸,这是往日里最习惯的动作。

可是陆双宁避开了,只对他摇头,表示不是。

靳以南垂眸,略顿了一下就把手收了回来,也没生气,无意中看到架子下搁了一本书,封皮的书名,让他更没了脾气。

他读过,也跟她提过,她记得。

靳以南忍不住笑了。

陆双宁像被窥探到了掩藏的心事,抿唇别开了眼,转身就往屋里走。

他看着她安静的背影,笑容又随之渐渐敛去。

靳 以南和这座庄园的人都很熟稔,因为他的到来,大伙儿还为他办了个小小的接风派对,这儿没有都市里的条条框框,说话生活都随心所欲。靳以南和园里的酿酒师边 喝边聊,非常愉快,陆双宁作为他的伴侣,也应该在场,不过他们品的葡萄酒,她喝的葡萄汁,杜瓦尔夫人也时不时来关照她,十分热情贴心,尽管她是宴会里最安 静的人,也没有人会议论。

男人们应酬完,靳以南终于能脱身,穿梭在热闹声中,落座在陆双宁的身旁,他身上带着淡淡的葡萄酒醇香,并不刺鼻。

他一伸手,就环住了陆双宁的肩膀,她想挣开,可能是喝了酒,他并不像白天那样轻易放弃,反而搂得更紧了些,却又不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这是个占有性的动作,浪漫的法国朋友开始笑着起哄,甚至吹起口哨。

靳以南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仿佛看不见陆双宁的不自在,而是闷在她的脖颈间发笑,呼出的气热热的:“你好香。”

陆双宁说不出话,窘着脸要伸手推开他,这下连手都被他攥着,不得自由。

“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靳以南低声说着。

正常的靳以南,绝对不会在人前有这样的举动,要不是喝醉了,要不就是在装醉。

陆双宁有些牙痒痒,恨不得咬掉他作怪的手。

靳以南得了逞,就笑得更开怀了,久违的拥抱,久违的亲密。

酒酣人散,陆双宁在孕期里,每天睡得很早,靳以南醒过酒,又去洗了澡,她就已经睡熟了,安静的庄园,只有彼此很轻的呼吸声。

这里地广人稀,完全没有都市的逼仄感,楼层高房间大,陆双宁蜷在king size的欧式床铺上,显得成了小小的一团。

早晚温差大,靳以南去半掩了窗户,才小心翼翼地从另一侧上了床,动作很轻,并不想吵醒她。

之前他们已经分开睡了很久,难得有这样的时候。

他的酒意也淡了,其实刚才也没真的喝醉,不过是趁着意浓,做了想了很久却不敢做的事,他靳以南也有不敢的时候,只是想抱一抱她。

他想她了。

分开这段日子,他对她生气过,更气的是自己,怀疑那个同意送她出国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公司的事他早就安排好了,却又是自己把机票撕了,有时真的觉得互相折磨不如和平分手。可是飞来见她的念头一直没有消停过,何况他们还有了孩子啊。昨天去机场送了一个重要的客人,忽然间就想起她,然后就直接买了最快的一趟班机飞过来。

许是感觉到温暖,一直缩在身子的陆双宁,不自觉地靠近了靳以南,整个人像是嵌在了他怀里似的。

他叹了口气,摩挲着她的背脊难以成眠。

陆双宁一觉睡到天亮,而且感觉睡眠质量比以往要好。

床的另一侧是凉的,靳以南不在,也许是睡在了其他的房间,她不想让自己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洗漱好出去,在门口就听见了除草机的声音。

杜瓦尔先生在工作,靳以南坐在小花园吃早餐,时不时跟他交谈。

普罗旺斯的法语跟其他地区的又不一样,可靳以南仍然应对如流,似乎根本就没什么能难倒他一样。

看到她出来了,他起身又端来了一份早饭,招手让她过来坐。

陆双宁喝着温度刚好的牛奶,埋头吃着果酱土司,没有任何要跟他交流的意思。

可她忘了,靳以南有足够的耐心,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

靳以南放下餐叉,轻声说:“你等下要去产检吧,我陪你去。”

陆双宁怔了怔,随即用写字板回答,我自己可以去,你忙你的。

她以为他是来工作,顺路才过来的。

靳以南看着她:“我不是来出差的,不忙。”

曾几何时,他觉得忙碌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事业的成功可以给他带来满足感,可是也因为忙碌,他忽略了太多的事。

婚前与婚后的相处毕竟是不一样的,他却仍然理所应当地总让她一个人,她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自己,从来不曾抱怨。

陆双宁诧异地看着他。

靳以南想了想又说:“你喜欢这里的话,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来吧。”我们两个字,他还强调了一下。

他不是简颖凡,不会做出什么默默守候的幼稚举动,那不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会做的事。

想通了关节,事情就好办了,从前他喜欢她,所以坚持追求,现在他想跟她在一起,所以坚决不放手,就这么简单。

生意场上的杀伐果断,被他运用在感情里也十分自如。

你的公司怎么办?陆双宁无言问他。

她无法想象靳以南就这样抛下一切。

靳以南拿了纸巾,很自然地替她擦掉了嘴角沾上的果酱,自信地笑了笑:“不会倒的,我还要养你和孩子呢。”

他是决策者,不是耕牛,远在千里也能掌控业务,况且还有副手于涛,他父亲也能主持大局。

从前他忙碌,只是不习惯悠闲。

只是现在有了更重要更需要他去做的事。

他的话他的动作,让陆双宁的脸唰一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