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益回过头,皱眉笑了笑,手在我嘴角边捏了一下说:“怎么了,吃气球了?”

我屏息凝神不说话,过了十来秒,旁边有一阵风擦着我的肩过去,我听到那个讨厌的淡淡的声音说:“老板,这本《刑事审批参考》还有没有新的?”

“没了,最后一本,旧了算你便宜点。”

“嗯,那就它吧。”

切,一个搞什么生物医学的还要看《刑事审批参考》,干嘛,难道他想往法医方向发展啊?

不过他倒是适合去研究尸体,顺便比比谁比谁更冷一点。

裴益把书放回去,笑了笑说 :“走吧,我不看了,气呼呼小姐。”

我愣了下:“啊?”连忙摆了摆手去拉他衣袖:“没有没有,我可不是在气你。”

从书店走出去的时候,我看见那个叶泽林就走在我们前面二十步的地方。没多久,他停在一家小餐馆门口,一手夹着书,另一只手掏出钱包做了个手势,嘴里说了什么,好像是要带一份外卖。

裴益在旁边跟我说:“我们去哪吃饭?”

我没太听清,回过神来:“嗯?”

他笑笑:“发什么呆啊,问你想吃什么?”

眼看正好经过那个人身边,我放声地说:“哦,我想吃豉油鸡,琵琶鸭,水煮鱼,小炒肉,还有佛跳墙…”余光里看见那个在路边买盒饭的家伙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裴益没好气地睨我:“你干脆再凑三道吃遍八大菜系得了。”

我继续拉着他大声道:“好啊好啊,吃不完我们就打包回去当宵夜!”

裴益好笑地摇摇头:“才一个多星期不在你就跟饿死鬼一样。”

我偷偷回头瞄了瞄,那个凄凉落寞的背影默默地拎着外卖走了,我忍不住哈哈笑了几声。

不过,后来我只是跟裴益去了一家川菜馆,吃完饭后,又到学校旁边的一家小电影院看了场电影。电影说的什么我不记得了,就记得裴益凑过来的时候,我紧张得直喘气。他顿在我面前不可抑止地笑了一会,最后只是在我鼻尖轻轻触了触。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十点多了,在马路上轧了一会,裴益就说:“我送你回家吧?”

我停下来说:“你周末要去我家吗?”

他静了几秒:“不去了吧。”

我愣了愣:“为什么?”

“现在去…”他皱着眉笑了一下,“感觉挺怪的。等会你爸妈又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怎么说?”

“哦…”我低了低头,“那我也不想回去了,我留在学校陪你吧?”

“可我周末也要加班。”

“啊 …”我郁闷地抬起头,裴益笑着过来揉了揉我头发:“走吧,太晚回去你爸妈该说我了。”

我只好回家自己过了周末,裴益上班的律所跟我家和学校都不在一个区,地方很远,所以礼拜一到礼拜五我也不可能见到他了,说实话我很是有些失落。

开学第二周,一切都按部就班。

周二下午第二节,我到学校东南角的体育馆上游泳课。

我们学校很保守,所以游泳课都是男女分开上。听说大一选课的时候有很多男生不知道这条不成文的规定,导致初级游泳课的火爆程度差点赶上国标舞。结果正式开课的时候,看着一整馆穿裤衩的同性男生们都崩溃了,他们老师还在那坏笑着揶揄说:“不好意思了同学们,这学期只有我这个大男人陪着大家。”

这是中级游泳课了,本来选的人就不是很多,再加上一分班,我们班的女生就更少,只有寥寥十几个。郭老师也是之前教我初级游泳的老师,上周在班上看到我之后就懒得下水了,这次更是连泳衣都没换,带大家在岸上做完热身运动之后,直接干什么都说:“夏裴,你下去游二百米仰泳给大家看看。”我就跳下去浮尸了。

虽说是中级游泳,但上初级课的时候很多人都是零基础,所以学了一学期差不多也就学会了憋气和简单的蛙泳自由泳姿势。这次的中级班,还有很多同学是不太会游的。

在浅水区练了大半节课的姿势,离下课还剩半小时的时候,老师放了大家自由活动。

我们学校这个体育馆的游泳池是带高跳台的,不光大,而且水深的地方达到七八米。游低的时候,跟潜水的感觉差不多。我带上泳镜一头扎下去,深处的水域干净又清晰,水流拍在身上很舒服。

在深水区转了一圈,往回游的时候,我的视线中隐约出现了一个有些慌乱的影子。一开始我也没在意,以为是那同学姿势不对在狗刨,可是过了几秒,却看见她像失了力气一样不动了。

我心里一窒,什么还没想就已经下意识地快速划了过去。还好只有五米左右的距离,我潜在水里,闭着气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往上托。可是脚下的水太深,我没落脚的地方,根本使不上力。使了大半分钟吃奶的劲都没让她的头抬起来,我只好浮出水面,还没分清方向就大吼了一声:“老师,有同学溺水了!”

岸上老师也是一惊,跟旁边在岸上的同学大喊道:“去外面找场馆医护人员,打附院电话叫急救!”说完冲过来,跳进了水里。

三分钟后,我们合力把那个同学抬到了岸上。医护人员已经赶了过来,拼命不停地给她做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而我们紧张地站在旁边看着。我小时候在少年宫学游泳的时候,真的见过有人溺水身亡,所以我害怕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好在几分钟后,那同学终于呛出了几口水,苏醒过来了,但还是晕眩无力的样子。

外面的救护车正好赶到,有几个人过来把同学用担架抬走了。郭老师拿过一块毛巾随便擦了擦,让我们自行下课,然后跟着上车了。

我去了澡房,想了想,也随便拿毛巾擦了擦头,换回衣服就跑了出去。

附院跟医学部差不多远,东南门那却没有公交站。我等了半天才打到车,到了附院,我在一楼的服务台问,可那个人也不知道,打听了半天,才让我去急诊那边找。

我又赶到急诊那边去,这次一说本部送过来的溺水学生他们倒是知道,告诉我了个病房号,我就跑过去了。

病房门半开半关着,里面有两个人在说话。我敲了敲门,他们回过身来,然后我们都愣了一下。

郭老师说:“夏裴?你怎么过来了?”

我说:“嗯…老师,我来看看同学,她没事了吧?”

“哦,已经醒了。来来,进来吧。”郭老师扬手招呼我,我走进去,她又拉着我对旁边那个人说:“叶老师,我郑重地跟您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上的夏裴同学。这回真是多亏了她,小陆才得救了!”

我无语地站着,承受着头顶上那人淡淡目光的洗礼。过了几秒,叶泽林像初次见面一样,伸出手来对我说:“你好,夏裴同学,我代表学院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后天。多来一发小剧场吧。

【小剧场一】

很久之后,裴裴说:“那时候我跟裴益走过去的时候,你是不是回头看了我一眼啊?”

小叶:“嗯。”

裴裴:“那你那时候是不是特别嫉妒?”

小叶:“嗯。”

裴裴:“嘿嘿,果然那时候你就已经…”

小叶(打断):“我也想吃豉油鸡,琵琶鸭,水煮鱼,小炒肉,还有佛跳墙…”

裴裴:“…滚。”

第十一章

隔了两秒,我也伸出手,没声没调地说:“没什么叶老师,见义勇为我应该的。”

大概他也学过礼仪课,所以握手的力度显得很真诚。

而且可能他一直都在屋里,所以手心的温度很暖。

不过我还是很快就把手抽回来了。

郭老师在旁边没命地夸起我道:“叶老师,夏裴她真的是特别地果断勇敢,您看是不是可以…”说着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只好说:“不好意思叶老师,学院领导的电话,我得出去接一下!”

叶泽林点点头,郭老师就出去了。他回过头来,继续用看一条死鱼一样的目光看着我。我赶紧说:“老师,我去看看我们班同学可以吧?”

说完也没他点头或是同意,我就往病床那边的方向去了。绕过屏风,那姑娘躺在病床上,已经换上了病号服,但是脸色还是很苍白。

我走到她床边前的椅子坐下,看她的双眼,神智已经清醒了。我说:“你好点吗?”

她努力地对我笑了笑:“好多了,谢谢你啊。那时候我知道你拉我,但我没力气了。”

我连连摆手道:“不用谢,应该的…其实我那个时候也懵了,才自己在那逞能。早点叫人的话,你可能都不用躺这。是我耽误时间了,你这么说我不好意思的。”

她还想说什么,这个时候,病房门却轰地一声,风风火火地撞进来了一个人。

我探头出去,叶泽林把那个人拦了拦:“你干什么的?”

那个背着书包一副学生模样的人连忙点头道歉说:“对不起啊医生,外面护士说我妹妹在这急救,请问陆欣洮是在这里吧?”叶泽林这才让了让,他就直奔这边来了。

绕进屏风,他先看到我,对我点了点头,就慌张地跑到床边。看到床上的人是睁开眼睛的,顿时松一口气:“你怎么搞的,怎么会溺水?医院打家里电话,爸妈简直吓死了,差点就买车票过来。”

“那时候抽筋了…”病床上的姑娘有些恹恹的。

那男生接着紧张地问:“那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她还要做一些检查,才能确定是不是没事。”身后突然有个冷静的声音说。

我回过头,叶泽林背手站在后面,那男生也回过头来:“噢,好的,麻烦您了医生!”

床上的姑娘小声提醒道:“那是我们院的老师。”

那男生一顿,又连忙走到叶泽林面前,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谢谢老师,您还特地过来一趟,真是让您操心了!”

叶泽林微微点了个头,没说什么。我看这个场景,好像没我什么事了,就默默地站起来准备走了。正好郭老师推了病房门进来,走到叶泽林面前说:“叶老师,我得回学校跟领导详细汇报一下这个事了,这边就交给您。要是后续小陆还有什么事,您就打我电话。”

叶泽林说:“好,辛苦您了郭老师。”

“别别,这事我难辞其咎!”说着郭老师就往门口方向去了,叶泽林送她出去。我看这情形,也跟着出门了。

郭老师说了个再见就匆匆走了,我没来得及撒腿跟上她。叶泽林转过头,盯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我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七八糟的头发被他看着,没好气地说:“那我也…”

他却打断我:“你怎么过敏了?”

我抬头说:“啊?”

他指了指我的脖子,我疑惑地抬手摸了摸,果然摸到颈部有一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手一触到,就钻心地痒。我挠了挠,觉得后肩也开始痒了。

应该是刚才我从游泳池里爬出来,没洗澡就出来了,这会已经像腌咸菜一样腌了这么久…我一边想着,手腕处好像也有点不舒服,撩了撩袖子,果然都红了一片了,我只好左右开弓地挠着。

时间过去了半分钟,叶泽林就那么平静地站在我面前,看我耍猴。我忽然意识过来,有点头皮发麻,赶紧甩下句“我走了”,然后转身就走。

走没两步,后面的声音却又冷冷叫住我:“夏裴。”

我无力地停下,身后有脚步声走过来。我有点不耐烦地回过身,叶泽林低头看着我,打着官腔说:“这次的事情真的十分感谢你,见义勇为值得表彰。我会写份报告,上交给你学院领导,建议他们通报表扬。”

我晕,该不会他以为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特地跑过来吧?

我没好气地看着旁边角落的医用架子说:“不用了,雷锋叔叔教我们,做好事不留名。你就当今天没看见我吧,我不想出名。”再说我们学院领导不就是老爸吗,要是让他知道,肯定要打电话不厌其烦地来问这问那问我有没有事了。

沉默了几秒,他开口道:“好,我尊重你。”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语气居然放缓了一点,又说了一句:“夏裴,你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希望你以后一直保持。”

我愣了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撇撇嘴道:“没什么…”什么孩子啊,倚老卖老吧?

他又看着我:“你住哪栋女生宿舍?”

“…二栋。”问这干嘛…

他点点头:“你回去吧。”然后抬手指了个与我刚才的反方向,淡淡地说:“出口在这边。”

“…”我又无语了一下,这次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滚了。

出了附院,一阵风刮来,我冻得打了个喷嚏。刚才来得着急没注意,现在感觉从头到脚都是冰的,我赶紧把帽衫的帽子撩起来戴上了。

回到宿舍,寝室里还没人回来。我拿起手机发短信拜托书亭她们几个谁回来的话就帮我带份炒饭,然后就直奔去澡房洗热水澡了。

洗完回寝室,书亭和闫菲都回来了。我把东西放好说:“筱晴没跟你们一起吃饭啊?”

闫菲说:“她去文娱部开会了,一会回来,下周不是十佳歌手院选拔吗。”

“哦。”我点点头,在桌前坐下来,拿出钱包掏钱还给她们。书亭又说:“刚才我们回来的路上听说游泳课上有个生物系的同学差点溺水了,是不是你们班上的?”

“嗯,不过应该没事了。”我边说边把饭拿出来,刚把筷子掰断,就看到手臂上还是通红一片,可能是刚才的热水太烫,过敏症状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闫菲笑了笑说:“对了,还有个八卦。好在筱晴没跟我们一块回来,不然你知道吗,刚才我们上来的时候居然看见…”

她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有人敲了敲我们宿舍的房门,我们朝门口看过去,有个带着宿管员胸牌的大妈站在门口说:“你们哪位是夏裴?”

我愣了愣,站起来说:“我是,有什么事吗?”

“给,你的东西。”宿管员抬手递了个东西给我,我接过来一看,塑料袋上好像打着附院的标记。

我有些莫名地说:“这是什么?”

“你赶紧打开看看啊。”宿管大妈乐着说:“你男朋友真有意思,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住几零几,让他打个电话问你。他非不问,站那查半天花名册,你们年轻人还真是爱搞这一套什么惊喜…不过话说回来,姑娘你男朋友真是挺帅的啊!”说着就笑着摆摆手走了。

裴益?不会吧…我忙把袋口解开。打开一看,里面却有几盒药,再翻了一下,里面还夹着一张纸片,上面写着:

“氯雷他定片,晚睡前服一粒。氟芬那酸丁酯软膏与糠酸莫米松乳膏,混合外用。风寒冲剂,每日三次,饭后冲服。”

纸片上没有署名,不过这清隽的笔迹我还是有几分印象的。

呃,大妈这误会…

书亭走过来笑说:“什么惊喜啊?”

我把纸片握在手心里,往裤兜里塞了塞:“没什么,感冒药过敏药而已。”

书亭惊讶说:“你感冒了吗?”

我揉揉鼻子:“也没有,只是刚才吹了点风。”

闫菲在一旁瞪眼道:“那还而已?多大点事啊还特地送药过来,你怎么一点都不感动啊?”我哑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把药放一边,低头吃饭了。

好吧,还算那姓叶的不是个冷血动物了,我边吃边想。

第二天上午第二节,是专业课刑事诉讼法。虽然课本看起来很无聊,但是好在上这门课的杨老师还挺有意思的。可能是因为比较年轻的关系,上课的时候他也没有照本宣科,而是经常讲一些故事案例,所以他的课一般也没什么人翘课。

今天课堂上,杨老师提了一个很经典的洞穴奇案给大家思考。

案例说,有五名探险爱好者出发去一个深山中的洞穴探险,当他们五人进入洞穴深处以后,山崩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岩石落下来挡住洞口,他们出不去了。要等救援来,起码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他们只勉强带够了维持一周的食物。在第二十天的时候,为了让其他的人能活下去,他们抽签选出了一个同伴,把他杀了吃掉了。老师让大家回去想想,活下来的这些人有没有罪,该如何判刑,下周每人交一份简单的小论文上来。

下课的时候,闫菲跟我们讨论说:“抽签被吃,难道这些人就不怕会抽到自己吗?”

我边收拾着书包说:“当然怕了,可是不这么做也会死啊,这就是囚徒困境吧。”

书亭在旁边摇摇头道:“的确是无奈之举,所以老师的问题只是在法理上应该怎么考虑。”

这时候,旁边有一个同学走过来跟我说:“夏裴,外面有人找你。”

我回过头茫然道:“谁啊?”

同学耸耸肩表示不知道,我只好背着书包自己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看见那人时,我愣了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点更!

第十二章

那个人有些眼熟,还没等我回忆,他就已经上来自我介绍了:“夏裴同学是吧,你好,我是昨天那个陆欣洮的哥哥,我叫陆新阳。”

我了然地说:“哦,是你啊,你妹妹没事了吧?”

“没什么了,应该今天下午就能出院。”他笑了笑,接着有些语句不畅地说道:“嗯,昨天…我听我妹说了,真的是很谢谢你,我们全家都很谢谢你。”

怎么听着像骂人的话?我笑了两声说:“没什么,其实还是老师的功劳,我就喊了一嗓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太谦虚了…那个,你看…我能不能中午请你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