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过去:“妈,那我呢?”

老妈莫名道:“你什么?”我闭嘴不说话,老妈眯着眼看了我几秒,唉声叹气地:“你啊…我也不知道到底哪样的人能看上你,我也发愁着呢。”

我低头站起来,一声不吭地回房间去了。

第二周回学校,就迈入了四月天。

学校里开始飘着漫天的柳絮,跟下雪的时候有点像,不过对于我这种过敏体质的人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那天我挠了一晚上,突然想起好像宿舍里有药,翻箱倒柜了一会,找到药和叶泽林之前写的那张“医嘱”,按指示服了下去。

一周匆匆而逝,周末的时候,我没回家,本来只是因为周六下午我要去学校体育馆练游泳的,但筱晴闫菲又约我周日下午一块儿去看樱花,我想了想,觉得裴益就算要加两天班,周日晚上也总该有空见我一面,就答应了。

周日吃过午饭后,我们就坐公交去那个樱花公园了。

去了之后,我们就后悔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大家看樱花的热情很高涨,不仅某个中部著名的大学被挤得人都恨不得爬到樱花树上去,我们这个市政公园也被老老小小围得水泄不通。而且可能是因为今天是休息日,所以人尤其地多。

在人群中挤着走马观花了一下午,速度极其之慢,逛完整个公园的时候,已经五点一刻。

坐车返回学校之后,筱晴和闫菲都趴在床上不想动。我本来也累得在位置上歇着,想过一会给裴益打电话的,但视线忽然扫到架子上的几本书,隐约记起那是很久之前为了写刑事诉讼法论文借的。我拿出来一看,今天竟然正好是最后一天,再不拿去还就要产生滞纳金了。

我只好又背上包出门去图书馆,筱晴在后面喊:“你去哪啊裴裴?”

我说:“我去趟图书馆。”

筱晴惊呼:“你还有力气去自习?体育健将果然跟我们不一样!”

“还书而已啦。”

“那你顺便去东门那边的茶餐厅帮我打包一份干炒牛河好不好?”闫菲说。

筱晴也附和着:“我要一串烤鱿鱼和海鲜捞饭!”

“那家店有点远啊…”我为难着说。

“反正你身强体壮!”筱晴鼓励我。

“…”我无奈,又想了想:“可我也不确定,万一等会裴益找我,我可能就没那么快回来了。”

闫菲说:“没事,你不回来的话就给我们打个电话。”

我只好答应下来,抱着书去图书馆还了之后,就从学校东门出去了。

茶餐厅离学校东门也有十五分钟,但裴益住的小区也在东门那边。我路上想了想,觉得可以过去帮筱晴她们买好饭然后打电话给他,再一起轧马路到西门去吃饭,这样就两不耽误。

快到茶餐厅时,我从斑马线过马路,左右张望的时候,忽然瞥见茶餐厅里有个很熟悉的身影。

虽然裴益背对着我,但我当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我有些惊喜地往前走了两步,可又突然看见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

脚步霎时间停住,我呆站着,眼前有辆车猛地一刹,有人伸头出来骂:“他妈的你找死啊!”

“…对不起。”我回过神,连忙跑过马路对面去。

往茶餐厅走近了几步,我确定我没有眼花。

我只见过裴益的前女友两次,一次是家里人聚会,他前女友来找他,裴益就撇下大家,中途跑了出去。我站在阳台上,看他们很亲昵地手拉着手走了。一次是在学校里,他很热情地跟我介绍,然后带她跟我吃了一次饭。

时间已经挺久了,但这女生的样子我还是忘不掉,可能的确是因为太漂亮了吧。

僵僵地在原地站了一分钟,我拿出手机,给裴益打了个电话。

我看见他看着桌上的手机,响了大概四五声,他才终于拿过接起来,“喂,裴裴?”

我咽了咽,装作无事的声音:“是我,你在哪里啊?”

他迟疑了几秒:“我还在公司。”

我说:“你还在加班吗?”

顿了一下,他轻轻“嗯”了声。我眼眶很快就热了,说:“我在学校,你要不要回来和我吃饭啊?”

他又静了几秒:“你先跟同学吃吧,我现在有点事,晚些给你打好吗?”

我说:“哦。”然后我就摁断了,怕哭出来。

裴益放下电话后安静地看了窗外几秒,压着唇角,目光似乎有点空茫。

也可能是我的眼睛太朦胧了。

我在原地站了没几分钟,他们就从茶餐厅里出来了。我往角落里躲了躲,看他们并肩往前方走了,依稀是裴益家的方向。

我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这时候冲出去站在裴益面前问清楚的,可我还是没勇气。

隔着五十米的距离,我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很茫然地走。一直走了有十分钟,快到裴益家小区的时候,那女的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裴益脚步有些错顿,我就也走不动了。

两秒之后,他们拐进了小区里面,我也再看不见了。

我没有追上去,掉头往反方向走,走到街灯都亮起来,一路走一路有人回头看我。我本来也不是很在意,可是后来街上的喇叭声吵得我头太疼了,我只好拐进一条小路,在花坛的石阶上坐下来。

我拿出手机来看,有几个未接来电,却都不是裴益的。我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给筱晴回了过去。

她接起来说:“裴裴,你要吓死我们啊?出去一个多小时了都没消息,手机也不接!”

我压着鼻音说:“哦…对不起,我没听到…我不能给你们带饭了。”

她说:“你没事就行啦,我跟闫菲已经来食堂了。”

我点头,又忍不住大口呼吸了两下,筱晴在那边笑起来:“哇,你要不要喘得那么厉害啊…难道你们正在很激烈地…”

“我挂了。”

我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想从包里拿纸巾。可是从背后把包拿到身前的时候,我又突然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了,直接抱着膝盖趴下来,有点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不是没想过,裴益跟他前女友在同一个公司,甚至在同一个项目组,可能会旧情复炽。可我从没想过,裴益会骗我。

诚然我和他之间都是我在主动,可裴益毕竟也给了回应,所以先前我以为,我不是一厢情愿。

可是现在,我觉得自己又丢脸又蠢。

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人来,哭也没关系吧…

我抱了抱手,刚才眼泪流进脖子里了,风吹过来,有点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睛已经胀痛得没有知觉了,耳朵里却听见一个很低的声音:“夏裴?”

我木然地抬头,迷蒙的昏暗里,有人在高处清清冷冷地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嗯,下一章小叶主场…

我这么拼命,你们却这么安静,要不要双更呢T_T…

第十六章

怎么跟叶泽林走回他宿舍的,我也不知道。

他进门后倒了杯水放在我面前,就坐在饭桌对面没有说话了,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我眼睛干的难受,嗓子也很疼,平静地坐了一会,就拿起那杯温开水喝完了。

把杯子放回桌上后,他拿过去,再倒了一杯,还给我,我又缓缓拿起来喝掉。

如此又重复了两三次,我撑得喝不下了,握着空杯抬头看他。叶泽林淡淡地说:“还喝吗?”

我无奈地摇头,他看着我沉思了几秒:“失恋?”

我呆坐着没反应,他却好像有些了然,垂了垂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安静了五分钟,他又抬起眼睛淡淡地看我:“走,我送你回学校。”

我摇摇头说:“我不想回学校。”

他说:“那我送你回家。”

我又摇摇头:“我这样不能回家。”

他沉默着,我想了想,哑着嗓子说:“能不能送我去酒店?最近的就可以了。”

他看着我,唇角微微动了动,这次却摇头道:“不行。”

我有些怔忡,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起来,为什么要麻烦人家送我呢,明明我自己也可以去的。

可是还没等我站起来,叶泽林却说:“你就在这里休息。”

我错愕了一下,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他站起身,走到旁边拿过我的包,直接走进卧室去了。我茫然地站起来跟进去,看他把我的包放在了书桌上,正从旁边的衣柜里拿被单床单出来换。

我有点被他搞懵了,站在床边看着他:“你干嘛啊?我去酒店住就行了。”

他回头看我一眼,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不安全。”

我莫名其妙地说:“怎么会呢,是正规的那种酒店,又不是三无旅馆…”

话没说完,我的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我从裤兜里拿出来,看了一眼屏幕,却愣住了。

裴益两个字亮在屏幕上面,很刺眼。

旁边叶泽林停下来,偏过头来看了看手机,又看着我。响了四五声之后,我没有接,裴益就挂断了。

安静了几秒,叶泽林回过脸,弯下腰去像是准备掀床单,我却突然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到床上。他顿了顿,动作不得已停了下来。

眼睛里又开始有酸意,我抬起手来用力揉了几下。几分钟后,铃声再次响了。我握紧手机,终于忍不住哭了。

这次是一直响到电脑自动挂断的,我简直失控了,低头哽咽着,眼泪像关不上的水闸一样。余光里我看见旁边站着的那个人攥了攥拳,我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招人烦,可我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电话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我全身都抽噎着发抖,拿着手机到面前看,却不知道该怎么接。

旁边突然有一阵手风刮过来,生硬的力道把我的手机夺走了。我有些惊愕地抬起头,看见叶泽林接了电话放在耳边:“喂。”

我顿时连哭都忘了,震惊地看着他好像有点微愠的脸色。静了两秒,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声音淡漠:“她没事,你不要再打了。”

说完,他挂了电话,弯腰把手机放在我旁边,“好了。”

我还是没有回过神,呆呆地看了他几秒,短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条件反射地低头去看,裴益打了一行字:“裴裴,你跟谁在一起?我很担心你,给我回电话。”

叶泽林又弯下腰来拿我的手机:“我关机了?”

他的口吻淡的几乎是在陈述了,我也没有力气阻止他。他把手机关掉后,放在了桌上。

我坐在床上,他换不了床单,只好把被单换了。他把床单放回柜子里,手里拿着换出来的被单,站在上方对我说:“你休息吧。”

“…哦,谢谢。”我低着头,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记得要说这一句。

叶泽林走了出去,可刚过了半分钟,他却又倒了回来。

他没有和我说话,开始自己在房间里忙碌。先到窗边试了试护栏,然后走到衣柜前,把衣架都拿了出来。最后走到我面前的那个书桌前,一个个抽屉拉开,把钢笔,剪刀,玻片,镊子之类的东西都拿了出来,然后他看着桌面显微镜下的那一大块钢化玻璃,好像有些犹豫。

我一开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后来才明白了,有些好笑地说:“你是怕我自杀吗?”

他的动作顿了顿,回过身来看着我,眼里似乎闪过一分不自然:“你会吗?”

我无奈地看着他:“我有病吧?”

他不假思索地微微点了个头:“对,你现在有一点胸闷,心慌和焦虑,不容易自控。”

“…”我看有病的人是你吧,我把这句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叶泽林却很认真地观察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发现任何一丝可疑的想要自杀的痕迹。

我心里很难过,也没有开玩笑的欲望,摇摇头说:“你别乱想,我不会自杀的,还没到那个地步。”

他还是静默地站着。我不想继续被他像研究一个细胞一样地盯着了,随口地说:“你家有酒吗?”

“没有。”他摇头。我本想说,那算了,他却又开口:“喝牛奶吧。”

我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以为我听错了。他却睁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试图说服我:“是甜的。你现在心情低落,糖分会使胰岛素增加,色氨酸…”

我现在真的有点想死了,我不相信他不是故意在耍我,生气地打断他:“你有完没完啊?!”

他停住了,微微抿了下唇角,好像有一点无措。

吼完之后,我却又有点内疚,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抹了眼睛一把。刚想开口,却听见他低声道:“对不起,我现在去给你买,你不要哭了。”

我有一点愣,含着眼泪抬起头。他转身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收了出去,站在卧房门外迟疑地看了我几秒,然后把房门关上,反锁了。

我哭笑不得,呆呆地坐着,真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心理要有多阴暗才会觉得别人动不动就要自杀。难怪他不让我去住酒店,大概是怕我会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吧。

不到十分钟,我就听见开门的声音,然后脚步声很快走过来,钥匙把卧房门打开了。

叶泽林拎着袋子冲进来看着我,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看得出来松一口气。

我已经活的快被气死死的快被气活了,没好气地看着他走过来,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我。

我接过来,摸了摸那两个常温的易拉罐,低着头说:“只有两罐吗?”

他的语气变回原来的肃然淡漠了:“少喝一点,曾经有学生喝太多,胃出血了。”

我沉默着,把其中一罐拿出来,拉开瓶盖递给他。他垂着手摇头,我只好送进自己嘴巴里了。

我其实没怎么喝过酒,喝过最多的也就是一瓶啤酒的量。把两罐都灌下去之后,我脸上有些发烫,加上哭一晚上,实在很疲倦,居然真的有些恍惚了。

我抬起眼睛看他,叶泽林一直抱着手坐在书桌前那把椅子上,无声地像监视犯人一样地看着我。看我把易拉罐放下,他就走过来,把空瓶收拾进了袋子里。

“想休息了?”他淡淡地问。

我没什么意识地点了点头,他就转身出去了,站在门口回头看我:“我开着门,不介意吧。”

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混混沌沌地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想逗逗他了。我记得自己懵懂地说:“你不锁着我,就不怕我半夜起来找菜刀割脉或者开煤气吗?”

人影好像僵在了那里,我胡乱地摆摆手就倒在床上:“傻瓜啊你,开玩笑的。”

安静的几秒过去,灯被熄灭了。我闭着眼用力扯了扯被子,好像闻到了一股干燥的皂角的味道。

我就这么沉沉地睡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

我是听见关门声醒的,晕乎乎地想爬起来上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墙上的挂钟,才六点三刻。

往旁边的餐桌上扫了一眼,那里放着一条毛巾和一个未开封的牙刷。

我四周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又抓着乱糟糟的脑袋想了想,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拿了昨天喝水的杯子去洗手间里洗漱,镜子里的自己不人不鬼,眼睛也肿得快突出来了。这个沿街乞讨了几天的样子真的没办法出去,洗漱完之后,我就把外套脱了,想接点水在水池子里洗个头。可我拿着淋浴喷头对着那热水器左拧右拧地试了半天,水都是凉的。

刚想凉的也凑合一下算了,外面却突然有用力敲门的声音:“夏裴?”

我愣了愣,把门打开,叶泽林在外面有点紧张地看着我:“你干什么?”

我说:“哦…我想打点热水洗头,怎么开不开啊?”

他顿了下,走了一步进来。卫生间内顿时有些逼仄,我往角落里躲,他弯腰蹲下说:“要把总闸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