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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什么可以打动你那颗铁石心肠的心呢,”杜柏钦轻声开口,故作的苦恼之意,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他的腔调缓缓转成幽冷:“或许是,我国军方在仓库区敛起的两具不明尸骨?”

蓁宁猛地抬头,瞬间瞪大双眸,直直地盯着他。

杜柏钦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神色——由迷惘不解,到不可置信,再到喜悦伴随着的巨大悲伤——

不知为何,她眼中一直有着类似宿命般的绝望的灰暗。

男人墨沉的一双眼眸,情绪沉到了极致。

蓁宁的双肩终于慢慢地颤栗起来,语气又轻又抖,却好像抱了必死一般的决心:“还给我。”

杜柏钦说:“你要什么来换?”

蓁宁很快答:“一切。”

杜柏钦微微笑笑:“蓁宁,不过一个女人,连心都不在我身上了,你如今有什么值得我赞赏?”

蓁宁只觉当头闷棍一击,连羞耻都没有感觉。

他的目光仿佛扒光了她的衣服,却丢在一旁晾着,任人践踏辱慢。

杜柏钦看着她眸中浮出薄薄的一层光,眼神沉了沉,停住了话语。

过了许久,他复又幽幽地问:“束蓁宁,你当初离开我,是权衡你家族利弊还是其他?”

蓁宁隔着泪光,静静地看着他,好久好久,终于缓慢的,一字一字答:“是我不再爱你。”

杜柏钦忽然一掀手,身侧的桌上的一个花瓶被他一掼,掉落在木地板上,砰地一声发出巨大声响,摔得四分五裂。

蓁宁突然直直在他跟前跪了下去:“还给我,我父亲的尸骨。”

“束蓁宁!”杜柏钦骤然站了起来,额上青筋隐隐,语气已经是濒临暴怒的失控:“起来!”

蓁宁自暴自弃一般:“无论你要求我做什么,我求你,让我送我父亲回去。”

杜柏钦胸腔肺腑之间都是蔓延开来的疼痛。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离开之后事情纷纭繁杂,时间如白驹过隙,仿佛前一刻她还是叫他离开的颐指气使,现在却直挺挺地跪在他的跟前,像一个单薄脆弱的影子。

杜柏钦站起身来,踏过身前狼藉碎片,上前拽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拖了起来。

蓁宁被他狠狠一摔,跌坐在沙发上。

杜柏钦站在她的跟前,瘦削高挑身形如一片暗沉的冬日夜色:“我派人去取你行李,十五分钟之后的飞机,跟我回墨撒兰。”

☆、23

光线慢慢地渗入室内,青色藤蔓和玫瑰花蕾的影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影影绰绰地映在窗帘上。蓁宁有一瞬间,以为是梦境之中,又回到泛鹿山庄——月光从白色的廊柱下斜照下来,粉色水仙在雾气中开得飘飘欲仙,茂密的蔷薇藤在走廊的一侧结成一整片荫蔽,使得中午最热的太阳也无法照射进入,沿花游廊只剩下了一片阴凉。

这是夏季,康铎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

蓁宁慢慢地睁开眼,眼皮轻轻跳了跳,这不是梦。

她起床站在落地玻璃窗外拉开了窗帘。

楼下的开阔草坪寂静,不见一个仆人的身影,清晨的光线如同仙境。

她已经独自在这里居住了近一个礼拜,当日在安曼机场,杜柏钦临时因紧急事务转赴他国,她独自乘坐他的飞机——杜柏钦甚至调开了一直随行的侍卫长官,让伊奢亲自押送着她返回了康铎。

蓁宁下楼,吃了早餐,已经近中午,阳光温暖和熙。

康铎夏天的温度都在二十五到二十七左右,因为夏季是最美好的季节,因此墨国的年轻人都喜爱在五月结婚。

蓁宁不禁嘲讽地想,连王子殿下都热爱五月。

蓁宁走到花园,鲁伊立刻欢快地扑上前来,鲁伊是杜柏钦的那只大狗,她回来的第一天,晚餐后在花园散步,鲁伊见到她,欢乐地吠了一声,摇着尾巴亲密地靠近,它都还记得她。

蓁宁回来之后,被变相软禁起来,并无其他事情可做,便常常陪着鲁伊玩耍,蓁宁跟负责照料它的女佣聊天,鲁伊是墨撒兰的军犬,退役之前曾在陆军鉴别科服役多年,是杜柏钦一手训练起来的。

如今它虽然有些老了,但依然聪明伶俐。

蓁宁牵牵嘴角微微苦笑,人心太易变,狗比人还长情。

午后蓁宁出门,司三正在廊下指挥着佣人,见到她客气地道:“束小姐,天气预报说有雨,可需要带把伞?”

蓁宁看到佣人正架起梯子,站到杜柏钦二楼的露台下,折下大把大把的白丁香花枝。

蓁宁面上略有疑惑。

司三开口解释:“殿下受不得如此浓郁香气,花粉对他的呼吸道和肺部会造成感染危险。”

蓁宁面上不露声色,但还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这次重回泛鹿山庄也发觉跟前几次来有一些细微不同,由于盛产花卉和珍稀植物,掌香一直是墨撒兰最悠久的文化传统之一,从王室的卡拉宫殿到王公贵族的府中,每个宅邸至少都有一名技艺精湛的掌香师负责调香,蓁宁第一次来,就发觉泛鹿山庄散发着一种独特清幽香气,但这一次重新回到这里,在山庄别墅整座二楼的起居室和卧房,都被打扫得异常的干净,一尘不染,亦再也闻不到一丝旖旎香气。

想来作为墨国的股肱大臣和千金之子,殿下的身子金贵一些是难免的。

蓁宁轻轻告辞一声,转身穿过花园,鲁伊早已地在路边撒着腿打转儿。

一人一狗在泛鹿山庄漫长的山道上漫步。

夏日的午后,高大桉树和橡树树林在微风和阳光中摇曳,山道上清凉安静,清风伴着湖边的水汽,有林木和青草清新香气徐徐吹佛而过,路边一丛一丛都是开得繁盛的花朵。

这是属于泛鹿山庄的私人的花园,仆人都得了司三的吩咐,没人打扰她,只有她一个人,慢慢走到日暮。

傍晚整条山道泛起暮气,水雾蒙蒙的一片。

她就慢慢地在雾中走着,享受着独处的静谧时光。

直到有一天下午,蓁宁遇到一个老头,穿粗花呢的绅士装,留着精心修理过的小髭胡子,他笑眯眯地问:“小姑娘,你是谁?”

蓁宁看到他从山道的那一侧转过来,应该是主人家的客人,只抿嘴微笑。

老先生笑得亲切:“我是罗特。”

蓁宁只好说:“你好,罗特先生。”

鲁伊也亲热地绕着他的裤管打转,看来此君应是杜柏钦的常客,蓁宁心中并无惊动,也并无攀谈欲望,她如今已是砧上鱼肉,且静心等待那闭眼一刀。

罗特看着她略羞涩的笑容,并不再追问,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能在在杜家后花园这般从容散步的年轻女人。

她的神情如此安适恬静,是如此的享受和热爱这片自然,这就足够了。

两个人走回到半山腰的别墅。

司三迎上来,恭敬地行礼:“爵爷。”

蓁宁只安静站在一旁。

罗特爵爷问:“柏钦几时回来?”

司三答:“约是今明两天,具体时间还不清楚。”

司三又转头招呼她:“束小姐。”

司三客气地道:“这位是殿下的客人,束蓁宁小姐。”

罗特颇有兴趣地看着她:“我们已经认识了,不是吗,小姑娘?”

蓁宁只礼节性地点了点头,脸上反倒冷淡了许多,杜柏钦的座上宾,她并兴致深交。

当夜在二楼的偏厅吃晚餐时,瓢泼大雨突然落下,雨滴砸在窗户上如豆子纷纷落下一般。

蓁宁站到窗前,看到那位万能的大总管大人正巍然站在屋前廊下,司机忙着将泊在花园道的车辆驶入车库,女佣在草坪上料理鲁伊的狗粮,男佣一扇一扇地降下长廊的落地长窗,司三又忙着吩咐佣人看管马厩,一切有条不紊,真正贵族门户风范。

蓁宁开着窗看了一会儿,有女佣上来,在屋外轻声细语提醒一句:“束小姐,当心淋雨着凉。”

蓁宁抬手关了窗户。

夜里躺在在房中的沙发上看书,夜色渐深,外面雨声淅沥,整幢大屋慢慢地寂静下来,蓁宁一直看到后半夜,忽然听到汽车的低声轰鸣,由远及近而来。

蓁宁从沙发中起来,走到了窗前,才发现雨不知何时又下得急了起来。

窗户上有些模糊,依然看得见浓深夜色下的滂沱大雨,院子前的两盏大灯刷刷地打亮,将花园车道照得一片光明,原本怪兽一般伫立在阴暗之中的树木,在光线中显出青翠欲滴的绿色。

远处的门岗略有惊动声响,雕花大门正缓缓打开,数架豪华车辆陆续驶入庭院。

佣人纷纷撑伞从屋檐下往外走,司三走在首,黑色的大伞遮蔽了中间那辆车的后座车门,挡住了落下的大雨,又有佣人趋身上前拉开车门,又等了一会儿,后座的人才从车中跨出,深色裤子浅色衬衣,高挑瘦削的身影,站直了就是笔直挺拔的身姿,司三扶了他的手,一行人前拥后簇地将他送入了大屋。

那是刚刚结束同英军方的秘密会谈,深夜抵达首都的墨撒兰国防重臣杜柏钦。

☆、24

蓁宁披了件薄衫下楼,在餐厅的转角处,听到他轻轻的咳嗽声。

司三正恭敬地站在一旁,一项一项同他请示事情:“夫人前几天打电话回来。”

杜柏钦坐在餐桌旁,佣人正一样一样地端上精致盏碟,想来是一路舟车劳顿还未来得及晚餐,他一遍铺餐巾一边答:“说了什么?”

司三答:“并未细说,只让您有空回电。”

杜柏钦点点头。

司三又道:“方先生想见您,有几分重要文件要请您签字。”

杜柏钦侧过头低低咳嗽几声,取过水杯喝水,才回答他:“你跟谢梓查查我这几日几时有空,再给他秘书室回复。”

司三应了一声,又继续道:“将小姐上周来过两次。”

杜柏钦只静静地听着,眉目不动地喝一碗汤。

司三说:“将小姐问殿下几时回来。”

杜柏钦说:“通知丽贝卡派人给她电话,我明天要开会。”

这时女佣在外面示意。

司三说:“束小姐下来了。”

杜柏钦转头看到她:“进来坐。”

蓁宁走入餐厅,看到他换了一身衣服,暗绿绒衫穿在身上有些许宽松,显得人很干净清爽。

佣人拉开椅子,蓁宁坐进他的对面,这才看清他的脸色,呵,原来铁打的人也会疲倦。

杜柏钦神色很淡静:“佣人说你还没睡,就让你下来坐坐。”

蓁宁没有说话。

杜柏钦问:“可要吃点宵夜?”

女佣在一旁立刻回答:“厨房炖有银翅燕窝。”

蓁宁摇头说:“不用。”

杜柏钦也不勉强,只道:“那你陪我坐一会儿。”

他转了头示意司三继续。

司三一页一页翻动手上的执事记录:“丹格勋爵送来一匹温血阿拉伯马。”

杜柏钦搁下刀叉,思索了几秒问道:“去年丹格在俱乐部的事情处理得怎样了?”

司三迟疑了一秒:“殿下,抱歉我没有跟进,正式的处理结果待我咨询俱乐部的法务部门。”

杜柏钦说:“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你联络杰侬的下属问问处理结果,如果有转圜余地,让得文去谈谈,丹格毕竟是我们杜家的下属,俱乐部的租住年限可以让他稍微宽宥一下。”

杜柏钦又伸手取水杯,断续咳得脸色有些发白。

蓁宁看着他盘子中的一份香嫩饱满的牛排切得七零八落,能入口却没几块,此时已近凌晨两点,这么大一个庄园,这么一个世袭的头衔,忙完国家的政务,还有家族的生意,加上几个名门世家之间不可避免的应酬交际,事情千头万绪待他批示,想来他也是太忙以至于司三只好见缝插针地请示事情,只是连吃个饭都不得安生,蓁宁看着眼前景象,只觉得眼花缭乱,恨不得赶走这个聒噪的管家,让人好好吃顿饭。

纵然心头思绪万千,蓁宁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到司三问:“殿下,可要请爵爷下来?”

杜柏钦答:“他睡下了吧,别打扰他。”

司三终于告辞退了下去。

蓁宁正兀自出神,等到杜柏钦忽然说:“别发呆了,起来。”

她抬起头来才发觉餐厅不知何时只剩他们两人。

蓁宁跟在他身后往外走,杜柏钦问:“住得还习惯?”

蓁宁说:“我无事可做。”

杜柏钦忽然笑笑:“你什么也不用做,只用讨我欢喜。”

蓁宁脸色默默涨红,不知道是羞耻还是气愤。

她抿着嘴不再说话,免得自取羞辱。

两个人走到二楼的起居室,整个宽阔的二楼一整排的宽阔房间,杜柏钦的主卧室在右边尽头最后一间,蓁宁住在另一侧,此外还有一间是杜柏钦的书房连着卧室,主客厅开阔无比,此刻帷幔低垂,水晶吊灯光影闪烁。

杜柏钦在沙发上坐下,从壁橱中取出两个杯子:“司三说你睡前要喝酒?”

蓁宁并不愿坐,站在他跟前问:“你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

杜柏钦抬头,有些轻佻地笑笑:“我不是说过了,待你讨得我欢喜。”

蓁宁望着他,眼底有光闪烁不定。

杜柏钦低头倒酒:“过来,喝一杯。”

他的手递过来杯子,蓁宁伸手,忽然就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蓁宁缓缓地抚摸过他的手指,她以前就很爱他的手指,短型的指甲干干净净的,指骨很修长,掌中有微微的粗糙之感,

杜柏钦的动作停顿住了,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蓁宁攀上他的肩膀,跪在沙发上吻住了他的唇。

唇齿相交的一霎,杜柏钦的手微微一抖,酒泼了一些洒在了茶几上。

甘冽醇香的气息洋溢开来。

蓁宁的手探入他的后背。

两个人在沙发上加深这个吻,拥抱住的这个身体是熟悉的,熟悉的宽阔肩膀,熟悉的肌肤触感,却也有些陌生的微冷,蓁宁感觉他的身体终于慢慢地热起来,她自己都陷入了深深的晕眩之中,为什么隔了这么久,还是尝得到甜蜜的味道,为什么心都已经烧成了灰,她还是这样的眷恋他的气息?

她到底在干什么?

她心里忽然冷冷地打了个寒颤。

杜柏钦突然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蓁宁抬起头,看到他的眼睛,墨色眼底是清清楚楚的冷凝一片,断无半分□之色,他望着她,迎上她的目光,掀掀嘴角,露出一个薄薄的笑容。

蓁宁知道,那是他生气的前兆。

杜柏钦笑了笑,声音却透出了一丝怒意:“这么急着献身?”

蓁宁说:“你答应过我,我随你回墨撒兰,你便履行承诺!”

杜柏钦抬抬眉,不动声色地道:“我便是反悔,那又如何?”

蓁宁眼前一黑:“你!”

杜柏钦已经迅速捏住了她扬起的手腕:“不要太放肆,我不喜欢太放肆的女人。”

蓁宁气得尖叫:“杜柏钦,你混蛋!”

杜柏钦脸色阴沉:“如果你不这么急着摆脱我,我会比较乐意让你高兴一点。”

他的神色犹如观看困在笼子里的猎物,以逸待劳的,带了几分戏谑。

蓁宁甩开他的手,站起来一脚踢开了跟前的椅子,往房间跑去。

杜柏钦另取了一支杯子,看着她砰地一声摔上了门,才慢慢地斟了一杯酒。

☆、25

早晨司三将蓁宁带到一楼附属庭院的一个房子前。

蓁宁疑惑道:“带我来此地做什么?”

司三道:“束小姐,打开看看。”

蓁宁推开门,映入眼前的是一个更衣无菌室,她走了几步,眼睛蓦地睁大,心头不禁激动地跳了起来,一个崭新的室内实验室——一尘不染的白色大理石桌面,格子上方整齐叠放的各种试剂,各种仪器和玻璃器皿在日光下折射出五彩的琉璃光。

美得像梦境一般。

司三说:“这些是请相关的从业人士添置的,不知道束小姐会不会用得顺手,如果有任何需要,请随时知会佣人。”

蓁宁已经在泛鹿山庄被囚禁太久,乍然见到的这么美丽的实验室,就仿佛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儿见到了一大片广袤树林,整个人仍处在发懵的状态,她轻轻地问:“给我的?”

司三依然是那种一丝不苟的恭敬:“宅邸中除开束小姐,再无人会掌香。”

蓁宁心头微微的激荡,她依然记得,在她最后离开墨撒兰之前,杜柏钦跟她说过,要将一楼的侧厅改成她的工作室,没想到他——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做了。

蓁宁深深地呼吸,退出去带上了门。

实验室内必须要保持无菌状态,她脚上的鞋子今天还沾满了后山的露水。

蓁宁扶着门沉默了几秒,这才转身面对司三,她的神色已经恢复了镇定:“我需要做什么?”

司三这时方才微微一笑,不可一察的赞赏之意:“泛鹿山庄的掌香司大人在一年前提前退休,宅邸中燃香是墨国不可摈弃的传统,可是殿下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继任者,束小姐的工作是调制一种纯天然成分的香精,香气清淡至无,含丰富营养成分,并且最重要的是,你的香要经过罗特爵爷的医疗团队的评估,确认如若在泛鹿山庄使用,不会对殿下的身体产生任何不良影响。”

蓁宁问:“我是否可以进出后山花场?”

司三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问,神色恭敬如常:“依殿下吩咐,束小姐请随意。”

蓁宁午后在花园的荫蔽游廊,捧了一杯茶,细细研究司三给他的素材成分材料报告,这时才深刻体会到这位总管大人的要求是多么挑剔,怪不得找不到继任者。

杜柏钦还真是物尽其用,她在此地闲着无事,便使唤来调调香,可是毕竟也是康铎数一数二的豪门之家,既然叫了她干活,明知道她觊觎他家的斩金花草,他便大方拱手送上,真是气度不凡。

蓁宁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寂静庭院。

杜柏钦如若不在家,满屋的佣人似乎都不见踪影,各人安静地各司其职,事情做得井井有条。

蓁宁不是没见过他出现时候的阵仗。

只是似乎他居住在泛鹿山庄的时候并不多,自那晚出现之后,早晨蓁宁起来他已经出门,这些天根本不见踪影。

她这几天只是在后山慢慢地闲逛,将一些墨撒兰特有的珍稀植物取来分析,调试她以前没有尝试过的一些萃取液,偶尔进实验室蒸出纯露,但也是仅仅用于自己慢慢地研究。

夜里大哥和她联络,她也并非不能和外界通联,只是她房中的那根电话线,想必泛鹿山庄的监控系统早已将他们对话的每一个字,甚至每一次深浅呼吸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如果殿下需要观摩,不用一分钟即可送抵杜柏钦的案前。

蓁宁跟大哥报了平安,只说一切都好,意思想必风容也明白,那就是尚未能取得进展。

蓁宁当时从约旦紧急专机飞赴墨撒兰时,在飞机上用杜柏钦的专属卫星电话联络了风容,她毫无保留,将事情原委全部托出,蓁宁和大哥的话说得很清楚,父亲的尸骨,风家一定要敛回故乡安葬,她期望每年清明,尚有九泉之下的父亲可以告慰,而不是一个空虚的墓穴。

风容亦知道最后父亲的下落,成为了风家上下的一块心头病,尤其是母亲,虽然嘴上不提起,但心底极其挂念此事,他也一直在着力打探消息,没想到竟然是军方把持了此事,此次蓁宁要去墨撒兰,坚决得没有任何一丝转圜的口气,他在阻与不阻之间迟疑,最终还是没有拦下她。

只是风容不让风泽与她联络,他知道风泽性子急躁,听到小妹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定要大闹一场将她领回,能不能做到尚且不说,风家此时此景,的确不宜再生事端。

蓁宁已经知道,几乎是在她抵达康铎的同一个瞬间,斩金花出口到风曼的供货已经顺利畅通。

杜柏钦心思太过飘忽诡异,蓁宁发现自己已经不了解这个男人。

他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两年的分别时间,而是期间发生的一桩一桩如滔天巨浪一般的洪流往事,他们早已换了几重身份,历了几经生死,他变成了一个国家的高级政要,一个女人的丈夫,她变成了他杀父仇人的女儿,成了一个失去至亲满目苍夷的背叛者……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都是满目的憎恶。

她这一刻竟然身在此地,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荒谬到了什么地步。

杜柏钦政务繁忙,以前他们住在康铎时,他常常留宿的就是城中的肯辛顿花园公寓,不曾见过他未婚妻在泛鹿山庄出现,想来那里才是金屋藏娇之地。

蓁宁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六月份的康铎常常有暴雨,雨水落到露台分外动听,蓁宁贪睡,拉紧卧房的窗帘,从下午一直睡到天黑,光怪离奇的梦境一个接着一个,她梦到杜柏钦在书房审阅文件,桌上堆积起来的墨国机要文件,他从容不迫地翻开,一份一份都是拍摄下的父亲的死前的惨状,一团焦黑的肉块,五官已经毁坏,唯有眼睛仍然不屈地睁着,怒目圆睁带着死不瞑目的愤然,蓁宁看着父亲的脸,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小声地啜泣着叫他:爸爸……爸爸……

蓁宁满头冷汗,辗转不安,噩梦纷至沓来。

她在梦中挣扎,感觉到有人按住她的手背,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蓁宁。”

蓁宁自噩梦中苏醒过来。

房中一片漆黑,她看到床头站着一人,杜柏钦掌灯,微微蹙着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蓁宁惊魂未定喘息着从床上爬起来。

此人行踪神出鬼没,他不知何时归来。

蓁宁低着头,想到梦中情景,忍不住簌簌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