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了安检口,我妈就朝我迎上来了:“我儿,可算回来了!快快快,咱家的车就在外面,赶紧跟妈回家!”

我被她风风火火地拽上了车,没多久,就发现那个司机小李并不是路人甲了。

果不其然,车子刚刚上了机场高速,“司机小李”已经开始痕迹明显地和我攀谈起来了。

“江小姐如今哪里高就呢?”

高就?我嘴角一抽,暗自嘲笑我妈找来的人演技不怎么着,眼角扫到我妈在瞪我,赶紧一板一眼地给予回答:“我还没开始工作,今年正读研二。”

司机点点头:“上学好啊。”

我妈顿显喜悦之色。

司机又说:“学生都是住学校的,平时出去玩的机会多吗?”

“我不住学校啊。”我看着他,一派天真懵懂之色,“我妈没对你说吗?我早就和别人同居啦。”

我妈大惊失色:“江乔诺!”

可惜,已经晚了。接下来的一路上,那名司机再没和我说一句话。

停好了车,司机借故匆匆走了,我妈自然不能饶我,她怒气冲冲地瞪着我说:“江乔诺,我就不信你不知道,他是我安排给你相亲的!”

我顿时做被雷劈状:“相亲?他不是老爸找来的司…”话未说完,我恼羞成怒,“老妈你耍我!”

我妈顿时愣住。

我皱了眉毛,很是心疼地说:“您怎么这样啊妈,您要给我安排相亲好歹先打声招呼啊,我说话向来彪悍,没有人比您更清楚的吧,您这样我找不到男朋友到底是算您的还是算我的啊?”

我一脸心疼,进了家门给今天休息在家的老爸打了声招呼,装腔作势地叹了口气,然后脸色惨败地回房了。

门外,隐约间听见我爸在问我妈情况怎样,我妈原本积攒的怒气,自然立刻轰轰烈烈地全砸向他。

房内,我靠着房门,忍笑忍得几乎要内伤了。

笑完,我反锁了房门,第一件事,当然是给苏亦汇报情况。

我回家这一路上至少接到他五条询问我战况如何的短信,我的表现如此优异、战况如此在我控制之中,当然要向他炫耀一番才是。

拨了他的电话,却没想到,响了好久才被他接起来。

我根本没给他向我打招呼和废话的机会,开门见山地把我刚才如何ko了一位相亲人士的经历添油加醋地讲了,末了,美滋滋地朝他讨赞赏:“怎么样,表现不错吧我?以我现在的踌躇满志和斗志 ,不消三天,就能把所有的洪水猛兽全给打退啦!”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忽地说了一句:“你回家了?”

声音有些低,似平不想被别人听到似的。

我心想苏亦这是喝忘情水了还是刚睡醒啊,张嘴正准备骂他,脑子里一根神经突突地跳了跳,这声音…

“你不是苏亦吧?”我紧蹙眉头,心底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你是…迟轩?”

鬼使神差地,我莫名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电话那头终于冷笑一声,声音几近磨牙吮血:“相亲?很好。”

我一激灵。

他又恼又怒地吐出几个字:“你死定了。”

我眼皮直跳,哆嗦着手,一不小心…居然把电话给挂了。

果不其然,我刚失手掐了电话,手机就再次嗡嗡振动起来,盯着屏幕上那两个表明身份的名字,我知道,他是用自己的手机给我打回来了。

我又不是自虐狂,哪敢再接,像是抓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一把丢了手机,抱着腿就往床边缩。

手机埋在被子里,嗡嗡的振动声沉闷得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亮了三分钟后,屏显灯光终于暗下去了。

他把电话挂了。

我恍若劫后余生,狼狈不堪地长出了一口气,身子一点一点地瘫在了床上。

拧紧了眉头苦苦地思索起来,苏亦的电话怎么会在迟轩手里?难道,韩贝贝果真又约我们一起去玩吗?

下一秒,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迟轩把我怎么ko相亲对象的经历全听光了!真是丢死人了丢死人了啊!

这么一个小插曲,成功地把我原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彻底给摧毁到了十八层地狱,下午老妈押着我出门奔赴一场必须去的相亲的时候,我简直是以一副行尸走肉的姿态晃荡出家门的。

不用说,相亲过程中,我的面瘫脸模式自然是十分有效果的,起初,对方似乎认为这是我心境淡然的表现,所以主动找话题聊,等到最后,他大概是终于察觉到了我的无趣,于是推了推自己鼻粱上那副金丝眼镜,表情漠然地说了句:“江小姐,我觉得咱们不大合适。”

一听这话,我总算恢复了几丝生机,扶桌,推椅,起身,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然后在对方明显讶然的视线中,朝他粲然一笑:“张先生,谢谢你的甜点。”

他顿时神色僵硬,我礼貌地点头,转身离去。

刚走到门口,一直在扮演路人甲的我妈,从另一个桌子旁狂奔而来,她压低声音朝我怒吼:“人家姓李,姓李!”

初战没有告捷,二战同样失败,我妈气得几乎要把我嚼吧嚼吧,吞到肚子里去。

仰头看了看天色,像是要下雨,我随口道:“我爸不是说,晚上有人来家吃饭吗?您赶紧回家吧。”

我妈张了张嘴,想要骂我,似乎又觉得千言万语都不足以描摹自己的怒气,最终一脸怒其不争地剜我一眼,恨恨拂袖而去。

我注视着她所乘的的士消失在街角,这才疲惫不堪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这是怎么了,上午不还好好的、斗志 的吗?怎么迟轩一个电话,就把我的心情搅成了这个样子?

沿着街道漫无目的晃荡着,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往哪儿去。

正值十一黄金周,即使天色暗淡,街上的行人依旧一点都不见减少。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公交车站牌前面,我踮起脚往不远处看了看,有一家奶茶店.就乐颠颠地跑过去买了一大杯奶茶,然后小跑着回来,踏上了一辆也不知道是开往哪儿去的公交车。

车上起初人多,但像我这种闲着没事硬是要撑到终点站的人,可就不多了。慢慢地,除了司机,车上就剩我自个儿了。

车窗外早就开始下大雨,我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整座城市都被氤氲的雨丝笼罩上了一层拉扯不断的雾气,又黏又稠,就像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眼看站牌逼近,车辆的速度缓缓降了下来,我在站起身的同时,随口问了司机一句:“师傅,这是哪儿啊?回去的话,到对面坐车就行了吧?”

司机点了点头:“到马路对面,还坐132就成,”然后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你不是来长途车站接人的啊?”

我一愣:“这也是长途车站?”

“就在这附近。看见那个路口没?”他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从那儿拐过去,直走二百米就到了。”

我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眼睛却像是着了魔似的,盯着那个路口,久久都无法移开视线。

如果说,整整二十二年有余的时光里,我都是不相信“心有灵犀”这句屁话的话,这一次,我真的是不得不相信了。

就在我下了车,咬着奶茶吸管,神情怔愣地盯着那个路口的时候,恰好有一抹颀长挺拔的身影,迎着雨帘,从路口的另一个方向转了过来,即便是隔着重重雨幕,依旧惹眼地冲进了我的眸子里。

迟轩。

我几乎是第一秒就认出了,那个浑身被雨淋得湿透,却依旧身形傲然宛若王子的人,就是迟轩。

那一刹,有什么酸涩而又甜蜜的东西,从我的胸腔里轰然炸裂开来,手里的奶茶杯啪的一声,跌入了地面狼藉不堪的水洼里,我拔腿就向他狂奔而去。

事后的许多年,我总是会回想起那一刻的心境,即便是隔了多年的时光,我依旧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的我,朝迟轩飞奔过去的时候,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唯一残存的意识,只有一句——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

多么好,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终于跑到他的面前,头发和衣服都被淋得不成样子,正琢磨着是该仰起脸朝他笑一下,还是装模作样地问一句“你为什么来这里”的时候,肩膀上猛然一沉。

是他的一条胳膊,压了下来。

“累死了。”他的声音里有着浓郁极了的疲惫,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在我耳畔嘟囔着,“什么破车,要坐这么久。”

然后,掀起浓睫,近在咫尺地瞟我一眼,疲倦之色缓缓褪去,面容瞬间泛冷。

“没去相亲?”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由我承担着。是暖昧而又亲昵的姿势。

我张了张嘴,却有些哑口无言。

他像是本来就没准备等我回答似的,眉毛略略挑了一下,朝前张望了一眼,然后侧脸问我:“怎么回去?”

这下,我总算是有反应了:“回、回哪儿去?”

“你家啊。”他微微蹙起了眉,嘴角更是立刻抿出不悦的弧度,“我没订宾馆。”

我看他一眼,下意识地开始婉拒:“我、我和我爸妈一起住的…”如果擅自把一个陌生少年带回家的话,他们铁定会盘问我,无休无止。

迟轩却没听懂似的,盯着我的眼:“所以?”

所以,我带你找宾馆去。

我伸出一只手,去拦身后过来的出租车,谁想迟轩一只手伸了过来,拍掉我的手,蛮横地道:“我要坐公交车。”

我一脸为难:“公交车要等,你会感冒的。”

他眉峰不动,只一脸坚持地看着我。

和他对视几秒,我服了。

“好。”我抬起手,认命地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站牌在那儿,走过去吧。”抬腿要走,肩膀却被他扳住了。

我扭过脸去,有些困惑:“又怎么?”

话刚出声,身子一个趔趄,直直就扑进他的怀里去了。

我愣了愣,下一秒回神,就要站直身子。却不料,胳膊突然被他紧紧地箍住了,他抱紧我的腰,将脸埋在我的项窝里,闷闷地说了两个字:“别走。”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我禁不住呆了一下。

他箍紧我的身子,又喃喃重复了一遍:“等一下。”

也不知是中了魔,还是怎么,他明明只说了五个字,我却瞬间连一丝反抗的力气都没了。

那一天,他就那么抱着我,在冰凉的秋雨里站了好久。

大雨一如瓢泼,路上行人很少,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们俩。

那一天,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一直一直抱着我,那样紧紧拥抱的姿势,就好像…

就好像,他生怕失去我。

雨水滑过我的脸,我闭了闭眼,手指像是自发有了意识似的,轻轻地回抱住了他的腰。

明明又冷又饿,我却觉得,这样挺好。

真的,挺好的。

chapter 7 我好想你

韩贝贝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和迟轩刚刚找到一个尚未客满的宾馆,办了入住。

迟轩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当着我的面就把电话给接了起来,倒是我,神色禁不住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避一避,以表明我没有偷听的癖好。

等他挂了电话,我讷讷地看向他:“你来这边…她知道吗?”

他皱了皱眉:“她不用知道。”

果然。

他来找我,自然是要瞒着正牌女友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就低落了起来:“那…我走了。很晚了,你快睡吧。”

身形刚动,胳膊就被人从身后拽住了。

我心尖一跳,立即回头。

迟轩盯着我:“你衣服湿了。”

“哦!”听他说的是这个,我莫名有些失望,就喃喃地说,“我家不远,回去再换吧。”

他不松手,一脸的坚持:“洗了澡再走。”

然后他不等我反驳,从自己行李箱里找出了两件衣服,塞给我,不由分说地把我推进去了。

被热水淋着,果然舒服了许多,我站在莲蓬头下面,有些怔忡地想,他来这里找我,算什么呢?

背着自己的女朋友,找自己的姐姐?

可他说过,我不是他姐姐。

还有,刚才那个长长的拥抱…

又算什么?

我抹了一把脸,愣愣地想,是啊,我算什么呢。

心神不定地擦干了身子,这才发现,他给我的衣服,是一件大大的衬衫,和不算薄的一件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