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M是南赛区海选收官站,连日奔波颓了的制作组终于又抖擞起精神。

清晨的自助餐厅里,小周作赛前动员。

“为了回家,为了点击率!为了偶像的前途,为了娱乐圈的未来!让我们干了此杯!”

一群拿着橙汁、牛奶、咖啡、白开水的人睡眼惺忪地互相碰杯,然后端着餐盘继续觅食。

离海选开始还有一个小时。

小周正对着镜子打量自己今天的造型,孔小杰突然打电话来,问她是不是才收了二十七个人,得到肯定回答后,含蓄地说她人挑得有点少,所以下午的时候会从其他赛区调几个好苗子过去,让她直接收下。

这不就是暗箱?

小周进娱乐圈这么久,见过各种各样的风浪,因为之前有高勤顶着,手里也没有权力,所以没碰到过这种事情,不禁愣了下。

宣传片之后,小周就在很多人心目中塑造起“刚正不阿”的耿直形象。她短暂的沉默让孔小杰以为是反对,连忙说:“这件事是马总拜托陈总的。”

如果小周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一定会矢口否认。

刚正不阿什么的她又不是纪检委。不过马瑞马总嘛,听起来就很想反对啊。最后还是同意了,毕竟,吃人嘴软。而且,通过海选而已,后面还有试训、集训、特训,就算全通过了,也要等经纪人挑中。万里长征第一步,前方漫漫取经路。

但她还是和高勤打了声招呼。

高勤反应很平淡:“在伊玛特培训了一段时间,不算太差,收着吧。”

塞进来的是三个少年,小周有点印象。据说他们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加入了伊玛特,本想培训两年就出道,谁知中间发生了种种变故,耽搁了。原定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们包装成组合推出去,名字都起好了,叫“少颜时代”,临发片了,马瑞和夫人在微博火了,于是三个少年又凉了。

虽然是马总的人,但她对少年们没啥先入为主的坏印象,人进来了,就安安静静地听他们唱歌。比起未经雕琢的野路子,这几个少年各有可取之处,她毫无心理负担地通过了。

喊到第六十二号时,小周深深地松了口气,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听完就可以准备回家了。

最后一个也不负所望,让人听的更想回家。小周诚恳地建议他不要放弃自己的兽医行业。兽医走后,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正准备离场,就听外面的主持人说:“第六十三号选手,朱玉轩。”

咦?

她一愣,腰跟着咔嚓了一下。

朱玉轩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经纪人歪着身体坐在椅子上,一副懒怠的样子,心里顿时有些不喜。

三大赛区,他起初是为了特价机票才选了G市,后来想报都报了,改来改去的反倒不好,就一路选南赛区到底,现在倒有几分后悔。不过,也无所谓,大不了另外找工作吧。反正他本来就是冲着找工作来的。

小周并不知道他的心理变化,努力地扶着腰,不让人看出自己怪异姿势背后的辛酸。

“你唱什么歌?”

朱玉轩说:“《爱的里程碑》。”

大乔今年刚出的新歌,也算做宣传了。

小周点点头:“请开始表演。”

沉寂了几年,如今的朱玉轩与当年决赛夺冠的巅峰状态相比,明显下滑,音准虽然还在,但高音竟然唱破了。

小周仔细地听完整首,有些失望地说:“还能唱《尽风流》吗?”那是他夺冠的曲目。

朱玉轩也知道自己表现不佳,白皙的面容泛着一丝苍青,俊逸的脸显出几分病态美,好似更好看了些。他思考了一下,才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道:“可以。”

大概用《爱的里程碑》开了嗓,后面的《尽风流》略胜前者,小周听了一半就让他停下了。

康棠与王曦瑶都指出了他的短处,但总体满意,建议通过。

小周问:“不介意的话,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参加《偶像天梯》吗?”

朱玉轩单手握着话筒,嘲讽般的反问:“我应该说什么?”

“嗯?”

他突然笑了笑:“说实话吧,是为了赚钱。我是来这里找工作的,这样说,我的面试能合格吗?”

演播室内鸦雀无声。

其他人都在为找个答案惋惜,认为这么市侩的答案一定不入小周的眼。在其他人怪异的目光下,小周差点都这么以为了,幸好是差点。她很快回过神来:“你知道有个褒义词叫‘爱岗敬业’吗?就算是一份工作,但只要做到‘爱岗敬业’,那就没什么不好的。欢迎你来到《偶像天梯》,恭喜你通过了。”

急转直下的故事发展让朱玉轩呆了呆才反应过来。

小周说:“程序上,我应该站起来恭喜你的,但不巧的是,在你进门的一分钟之前,我腰闪了,所以,我只能静静地坐着,用眼神给你热烈的祝福。”

朱玉轩这才知道她坐姿奇怪的原因,连忙上前握手:“谢谢。”

“选了这份工作就好好加油,把原来的技能都捡起来。”

小周鼓励了几句,然后托着老腰慢悠悠地回了酒店。

囫囵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了,康棠送了伤膏过来,因为是男人,终有不便,小周就叫了王曦瑶过来帮忙上药。

王曦瑶脑袋里还记着面如白玉的朱玉轩:“他一进来,我就觉得房间都亮了。”

少女情怀总是诗,这么俗气的话听起来就像打油诗。

小周心想:朱玉轩一看就是没过叛逆期的中二青年,怎比得上蒋狐狸手狠心黑有魅力?

自己的三观好像快歪成比萨斜塔了。

膏药是好膏药。

短短十分钟,小周又生龙活虎起来,翻着手机里各人的朋友圈,一个新的朋友申请跳出来,她一时手快,先将人加了,回头翻资料,ID是秋深意浓,请求就写着:对方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加了就想删怎么办?

怕误删的她还是发了条微信过去:哪位?

秋深意浓:秒通过是一直在等我吗?

这么贱的口气,一定不是她认识的人。

小周:加错,删了。再见。

秋深意浓:住手,周六日!

小周:

小周:这次真删了。

秋深意浓:我是邱奕宇。

小周盘膝,对着月亮作深刻地自我检讨:她中考考得到底有多差,才会和痘鱼、狗痣这群人为伍。

邱奕宇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还在套近乎:我们当初还有个秘密基地呢!这么私密的交情,你怎么舍得删我?

小周: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邱奕宇说:你是不是在参加一个叫《偶像天梯》的节目,你认识孙兆麟吗?能不能托托关系,让他把我表妹留下来。

小周:《偶像天梯》挑的是男偶像。留下令妹,托关系是不够的,起码要变性别。

邱奕宇:我表妹叫林杏菲,是助理。你们助理不是还要二选一吗?老同学,你给想想办法呗,有什么条件只管跟我说。我会去办的。这事要是办成了,我肯定会好好感谢你的。六日妹妹。

小周无法接受手机那头油腻腻的男人就是当年和她在博客深度交流了近半年的忧郁少年。社会对他做了什么,是天天在他身上泼油漆吗?

她忍不住提醒:还记得你年少时的梦想吗?

邱奕宇:考剑桥牛津?那不是年少吹牛皮不打草稿吗?

小周:你说你的人生只想要一段不容玷污、永不背叛的纯洁爱情。

这还是当年那个眼里不容沙子的纯情少年吗?

那头的人也很纳闷:我说的时候喝了多少酒?

小周:衣多藏之笥?

邱奕宇:你说我那个博客?它起先不是叫剑牛之士吗?那时候是我,后来我太忙,就给我邻居去玩了,他后来改了名儿,改了密码,还上了锁,不给看了。

邱奕宇:难道你和他一直有联络?

小周脑海里有无数屏蔽词闪过,想讲又不想讲。

她突然想起,那个博客是改了名以后才向她告白的,所以,告白的人不是痘鱼,而是那位邻居?不知怎得,蒋修文那“失踪”的第三次拒绝跃入脑海。

心蓦然加快。

会是那么早的缘分吗?

小周问:你邻居叫什么名字?

邱奕宇:余积。据说是个数学专用名词。

说不上是放心,还是失望,到底是自己联想力太丰富,异想天开了些。

小周意兴索然地说:谢谢你这么多年以后才解开我的谜团,晚安。

邱奕宇很识趣,没有多纠缠:晚安。我表妹就是你表妹,这事情你多上心啊。

小周回了个“呵呵”的表情。

☆、第20章 第 20 章

一路顺风顺水的《偶像天梯》摄制组在离开那天遭遇了瓢泼大雨, 原定的航班延迟了八小时后,无奈取消。已经在机场排队的众人不得不在附近找酒店入住。

滞留乘客太多, 酒店余房有限,小周被安排与王曦瑶同住。两人提着行李,正要去房间,在电梯里被厚厚截住了,说晚上有事与小周商量, 和王曦瑶换了个房间。

小周有些纳闷。海选都结束了,还有什么事情商量, 但电梯里人太多,就憋到房间才问。

厚厚努了努嘴巴,把门关严实了, 才问:“两个助理,你打算留下哪个?”

到底是合作过一段日子的人, 可比挑选手难多了。小周叹息着往床上一躺:“不能两个都留下吗?”

厚厚说:“二选一才有看头,不然助理这个设置直接可以去掉。”

小周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随口抱怨抱怨。

“王曦瑶专业知识不如康棠,但语言表达能力更强,从节目可看性来讲,观众应该会更喜欢她。康棠心思比较细腻, 和我比较合拍”但这种合拍参杂了太多刻意的逢迎。

唉, 果然为难。

“你知道我为什么和王曦瑶换房间吗?”厚厚压低声音, “因为康棠向制作组投诉经纪人和助理同住不公平。”

康棠和王曦瑶的性格都不难懂, 几天相处下来, 也有了大概得了解。小周毫不意外,边拆薯片边说风凉话:“那是你们制作组考虑不周啊。”

厚厚看着晃着脚丫子吃薯片的周大经纪人,心里周大经纪人的伟岸形象分崩离析:“快变成明星的人了,就不能注意下自己的形象吗?”

小周薯片咬得嘎嘣响,义正词严地说:“我是不忘初心。”

厚厚无语地看着她袜子上磨破的洞:“纯天然、无污染的糙吗?”

海选结束后,小周的睡眠质量节节上升。

晚上又没等到蒋修文的“晚安”,天蒙蒙亮被叫起来,眼睛还没适应灯光,就眯着眼睛看手机,依旧没有新的微信。断开酒店的WIFI,用流量在伊玛特地下成员群里说“早安”,发出去了。再回去看微信,依旧停留在昨天中午的互相问候上。

同居加速瓦解了两人间的陌生隔阂,厚厚看她盯着头乱发坐在床上发呆,忍不住拍了拍被子:“半小时后集合,我们快点!”

小周打了个哈欠,终于蹬掉被子起来。

兵荒马乱地收拾好东西,酒店已经准备了打包的早餐,一行人提着行李,匆匆忙忙进机场,换登机牌,过安检,然后直接赶鸭子似的上了飞机。

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飞机就准备起飞,要求关闭电子设备。

再开机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微信终于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伊玛特地下成员”亮闪闪地挂在上方,仅次于“订阅号”。小周手指一按,直接落在了“伊玛特地下成员”的下方。

蒋修文的头像跳出来:几点落地?

——已经是一个小时前的消息。

小周背着包穿梭在人群中,用余光盯住厚厚的衣摆,以免走丢,手指飞快地打字:九点十分。

联系上了失联的同志,心就定多了。两地相隔实在让人操心,又是狗血剧本看太多惹的祸,生怕人在外面遇到什么天灾**,小周还没结婚生子,已经长出了一颗老母亲的心。

离家越近,越归心似箭。

在飞机上的时候,还有人说回去约个饭局,唱个K,真落了地,这些话都成过眼烟云,一个个脚底抹油,奔得飞快。

厚厚还嘲笑他们:“行李还没出来,早去也没用。”

小周:如果她没跑起来,这句话还是可以信信的。

行李与另一个航班一起出来,聚拢的人极多,小周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到里面,就看到自己的大银箱已经转到对面去了。然后一只手伸过去,将它提了下来。

小周快跑过去,王曦瑶将行李箱推给她:“幸好我认得你箱子上的贴纸。”

身边康棠经过。

以往他总对两人的接触分外敏感,此时竟目不斜视、等闲视之,还笑了笑说:“我有车来接,先走了。”王曦瑶也说有朋友,挥挥手,飞快地跑了。

厚厚推着行李车过来,神秘兮兮地说:“有没有觉得,一夜过后物是人非?”

小周吃惊地说:“难道因为我和你睡了就失去了身价?太过分了,我们睡得又不激烈!”

厚厚一头黑线:“玷污了你一晚上,真是对不起哦!”

收起玩笑,小周低声说:“他们在一起了?”

厚厚摇摇头,似乎对她的推理能力不再抱有希望,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膀:“你不忘初心就好了。”

神秘兮兮的。

小周对着她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被扭头的厚厚抓了个正着。

厚厚:“还记得我们要拍个出机场的镜头吗?”

小周瞬间端庄贤淑。

摄像师在外面架好设备,小周推着行李往外走,厚厚在旁边提醒她:“高兴点。”

努力端着经纪人威严的小周突然笑出一朵花。

厚厚说:“这也太高兴了。”

话音刚落,小周已经踏着啪嗒啪嗒的小碎步,推着行李往外跑,一路跑到画外。好在镜头已经够了,摄影师收起镜头,转头就看到小周仰着头站在一个高大帅气的青年面前。

厚厚下意识地跟在小周身后,看到她面前站了个男子才惊觉自己打扰了什么,但人已经闯入了两人世界,再退已是不及。那男子戴着浅色墨镜,下巴留着青灰色的胡渣,正是时下最欣赏的那种男人味儿,尤其是,五官还很端正秀气。当他微笑着看过来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有了一秒微妙的停顿。

对方率先开口:“我送她回去,辛苦你了。”

她深感受宠若惊:“不辛苦。”强忍住嘴边的“为人民服务”,低声问小周,“你男朋友?”

小周怀疑自己中邪了。不然一向“矜持”“得体”的自己怎么可能因为看到蒋修文就飞奔出去,好在距离两米的时候,她恢复了理智,改成竞走,总算没有显得太太太迫不及待——太迫不及待是逃不掉的了。

但厚厚的问题把她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说是吧,他们明明没有点破。

说不是吧,家长都已经见过。

而且,否认之后还有一种危机。就是厚厚万一说,你朋友这么帅,不如介绍给我很多闺蜜翻脸的狗血剧情就是从一句含糊不清的否认开始。

权衡利弊,她喉咙痒了一下:“嗯。”

正想伸手做自我介绍,顺便把话岔过去的蒋修文顿时改变了手臂的方向,落在了小周的肩膀,半搂着人说:“很高兴认识你。”

厚厚哈哈笑道:“我也是。话说,你看着有点眼熟啊”怕对方以为自己有意调戏,连忙补充道,“和小周很有夫妻相。”

“嗯”了以后耳边就飞满嗡嗡响的小蜜蜂的小周,此时所有知觉都集中在肩膀上,浑然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跟着蒋修文浑浑噩噩地走了一段路,在他的帮助下颤巍巍地坐上车。等车门关上,肩膀上的温热渐渐散去,才喘出一口气。

趁蒋修文从车前绕到驾驶座的时间,她用力地拍了拍脸颊。

刚才自己在厚厚的面前承认他是男朋友而他没有否认那,关系是成立了吧?

如果蒋修文否认的话,自己还有厚厚做认证。

蒋修文一上车,就看到她瞪着眼睛,好似在跟谁生气。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

然后

小周就额头不舒服了,整张脸烫得厉害,支支吾吾地说:“你怎么在机场?不是说还有三四天才回国吗?”

“单身半辈子,终于有了女朋友,归心似箭。”

蒋修文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了一下。

蒋修文不承认她是女朋友,她准备找认证,可他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她又觉得自己略亏,哼哼唧唧地说:“有女朋友了?怎么有的?说出来分享一下。”

听到“嗯”以后,笑意就没从眼里消失过的蒋修文好脾气地说:“大概是在‘因为你好靓’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