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是一场马拉松,何必急于冲刺?放平心态,调整节奏,齐头并进才是关键。

蒋先生最终还是被敬业爱岗的周大经纪人劝去上班了,不过临走前,亲自将人送上出租车,杜绝了她与小黄车的二度亲密接触。

车抵达小区的时候,那场讨债的雨终于轰轰烈烈地降下来。小周淋了三百米,洗了个热水澡睡觉,在昏昏沉沉中发了个高烧,半夜被周爸带去医院挂水。

一向爱树立自己“功未必高,但很劳苦”形象的小周踌躇良久,终究没舍得在朋友圈发自己的病容照,在蒋先生打电话来时,还强打起精神装作自己下午睡了美美的一个大觉,如今正精神抖擞。

蒋先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说:“你身边有点吵?”

何止有点吵。

坐在右边的胖大叔呼噜打得震天响,已经到了环境污染的标准。

小周说:“我电脑用的是瑞星杀毒软件,小狮子睡着了。”

胖大叔突然长吸了一口气,惊醒过来,慌张地看着空荡荡的盐水瓶,怪叫道:“护士,护士!我盐水打光了,快拔掉!快拔掉!空气打进去,我就要死了!”

护士跑过来,看了看瓶子:“管子里还有,急什么。”

蒋修文慢悠悠地说:“小狮子遇到了‘狮子烧香’吗?”

被当场揭穿的小周不得不如实招供。

电话那头响起站起来拿衣服的声音:“哪家医院?”

她期期艾艾地推托了一会儿,实在无法回避,才小声报了医院名,提醒他:“我爸爸送我来的。”

那头脚步不停,只是压低了声音问:“你爸爸喜欢什么?”

难道蒋先生想借机正名?

小周灵机一动,机智地说:“他喜欢我。”

大多数父亲对抢走女儿的女婿都有着天然的敌意。和周妈找女婿的急切不同,周爸对自家小棉袄一向放养,有时候小周被逼急了,他还会帮着反抗:“不怕,爸爸养你一辈子。”当然,说了这话的后果就是被“执政党”严酷镇压。

蒋修文:

十一点还留在注射室的,不是深夜急诊的病人,就是陪病人过来的家属。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疲惫,生动诠释着何谓病痛的折磨。蒋修文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蒋先生很帅这件事,小周认识得很深刻。但蒋先生到底有多帅这个问题,她的理解可能有点偏差。习惯了大乔、沈慎元等明星出差时被粉丝围追堵截,前呼后拥,对出门不需要戴口罩的蒋先生,她一直都认为帅得很亲民。

但是此刻的蒋先生穿着深灰暗格呢大衣,挺拔修长的身姿仿佛刚从T台走秀下来。他的脸用黑口罩挡住了,只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依然给人英俊非凡的印象。

注射室昏昏欲睡的众人不由自主地振奋起精神,或明或暗地打量着他。

蒋先生毫无所觉,径自走到小周的右手边坐下——那个睡得惊天动地的胖大叔已经在二十分钟前离开。

周爸敏感地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地低头看手机,才失去了兴趣,继续看电视剧。

小周坐在两人中间,精神高度紧张,尤其是微信跳出新消息时——就像是一名未经训练、被临时拉入地下党执行任务的普通群众。她小心翼翼地点开新消息。

蒋先生:退烧了吗?

小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应该退了。

蒋先生不是很信任:叫我去拿体温计。

地下党前辈发布指令。

小周:

老爸还在身边,叫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跑腿,看起来就很奇怪吧?

护士走过来,问蒋修文需要什么帮助。蒋修文说:“我在等人。”

小周趁机要量体温,量出来三十七度,便说不吊了。周爸一向随女儿不随的那个坐在旁边干瞪眼,没法发言,只能在微信上抗议:我陪你打完,防止病情反复。

小周和周爸说说笑笑着拔了针,一眼都没往手机瞧。

蒋修文:

小周帮周爸挂好围巾,周爸帮小周戴好帽子,父女俩互相拾掇妥当,正要走,小周说:“爸爸累了一天,好辛苦,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爸感动地摸摸闺女的脑袋:“看你健健康康,爸爸就不辛苦了。”

她不想打完剩下的药水,是为了让他们早点回家吧。同样接收到心意的蒋先生内心暖洋洋的。

小周借着拿包,回头冲他眨眨眼睛。

蒋先生用眨眼道晚安。

小周跟着周爸走出医院,周爸突然说:“闺女啊,你认识旁边那男的吗?”

她心里咯噔一声:“为什么这么问?”

“他一直在看你。”

“不会吧,他来医院有可能是治疗斜视的哈哈哈哈哈。”小周拼命在心里给蒋先生道歉。

周爸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过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自家闺女这么可爱,有人喜欢很正常。

因为生病,小周给自己放了半天假,中午才起床去伊玛特找高勤,半路才知道他今天没上班,于是去了他家楼下的茶室等。高勤有严重的洁癖,进他家之前要先进“消毒柜”涮一遍,小周受了一次折磨之后,就死活不愿意再去了。

高勤随意套了件宽大的羽绒服下来。

怕他看不见,小周坐在靠门的位置,于是被他进门带来的寒风吹得浑身一哆嗦。

“我刚退烧,人还很虚。”面对老领导,她习惯性地塑造起自己带病工作的劳模形象。

高勤也习惯性地回答:“年底之前,你会转到森微,年终奖不再归我管。”

小周大受打击。以森微目前的运营状况,能按时发工资就是胜利。

两人就森微能不能发出年终奖进行了一番毫无根据的揣测。

话题几近扯入死胡同时,高勤忍无可忍地拉回主线:“你不是说谈合作吗?”

小周意犹未尽地喝了口茶,清清嗓子说:“是这样的,我想问问,双十二快到了,大乔打折吗?”

高勤:

“或者,圣诞节有促销活动吗?”

高勤说:“你不如问圣诞老人的礼物里有没有大乔。”

小周厚着脸皮问:“那有没有呢?”

“有也轮不到你。”

她沮丧地叹了口气。

“你是在找《偶像天梯》的明星导师吗?”他对节目的进展了如指掌,提议道:“你可以考虑沈慎元。参加音乐节目的话,他的报价可能是负数。”

小周:她完全相信。那是一个音乐教父罗少晨都挽救不了的音痴美男子。“还是让他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吧。”

收起玩笑,高勤简单地说了下伊玛特旗下当红艺人的日程,封亚伦接了部中美合拍电影,大乔下周开启世界巡回演唱大牌的没有空,有空的不够大牌,伊玛特目前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沈慎元不能当声乐、舞蹈导师,却是演技导师的好人选。但是据高勤所知,他的工作日程已经排到了明年年末。

小周听得无法呼吸。

这时候,高勤终于提了一个看似有用的建议:“罗少是最合适的人选。名望、实力、人气都有,还是森微的董事,可以谈一个内部友情价。”

小周当然知道这一点:“会上提过,但陈总好像有意回避。他是不是被罗少拒绝了?”

高勤说:“试训的章程原本是罗少制订的,陈墅明知这一点,还不经同意,任意修改,被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陈总都被拒绝了,那么

小周睁大眼睛,体虚加心虚地说:“如果我谈下了罗少,不就是打脸陈总?”

高勤微笑道:“我第一次对上马总的时候,也是这么高兴。”

小周:

☆、第23章 第 23 章

为了避免和陈总正面交锋,小周重新规划了ABCDZ种方案, 然后发现, 打脸陈总可能是最轻松的一种。

能够成为老总的人,必然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胸怀!下属任务完成得好, 不能算抢功,而是领导指挥有方!什么打脸, 不存在打脸,没有打脸!

小周心虚地安慰着自己, 拨通了罗少晨的电话。

“陈墅并没有提过明星导师的事。”罗少晨的答案出乎意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顿了顿说:“到工作室来谈吧。”

于是她颠颠地跑去了罗少工作室。

罗少晨正在录制“影视金曲天后”欧悦的新专辑,小周被秘书请到罗少办公室里等候。

一等就是一个半小时。

秘书不好意思地进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叫外卖,她要了一份三明治。三明治扛饿但不会很饱,如果一会儿罗少愧疚得想请她吃大餐的话, 她也是可以不浪费的。

外卖来得很快——就是楼下便利店的店员送上来的。

小周三两口吃完, 正准备继续玩消消乐, 蒋先生的电话打过来:“你在哪里?”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罗少工作室。”

那头久久没有回应。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好像, 在蒋先生的认知中罗少还是她的前男友?!

“事情是这样的!”她以“报菜名”的速度, 将陈总要求经纪人为《偶像天梯》寻找合作的明星导师的事, 简洁而不简单地说了一遍。

“刚才在付停车费, 没听清。你准备找谁合作?”

蒋先生的语音语调十分平静,毫无破绽。

但是, 作为一个长期被高老板摧残的小员工, 早就摸透了这些腹黑大佬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高超本领, 坚决不为表现所迷惑。她毅然将责任推给了高老板:“是高勤高董事建议我来找罗少的。”生怕他不知道债主是谁,她将“高勤”两个字读得字正腔圆。

“还要多久?我来接你吃饭?”丝毫没有生气的痕迹。

但小周很自觉地拿起包包准备走:“嗯,刚巧罗少有事不在,我改天再约好了。”

正说着,罗少晨推门进来。

小周:

罗少晨:他似乎从小周的眼里看到了震惊?自己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有什么好震惊的?

他不动声色地说:“你有事要先走?”

深知罗少有多么难约的小周果断选择留下。她捂着电话,小声说:“我先工作啦我要努力攒嫁妆。”羞羞地说完,转过身来,罗少晨已经在办公桌后面坐下,目光闲闲地扫过盖着烟灰缸的三明治包装袋。

投进去之前,她明明团成了小小一块,没想到它竟自作主张地做伸展运动。

她尴尬地伸手将它重新揉成一团,拿起笔筒边的胶带缠了几圈,固定成一颗实心的“鸡蛋”,才放回烟灰缸里,然后心满意足地抬头,罗少晨正一脸无语地看着她。

小周干笑着客气了一句:“录了这么久,肚子饿了吧?”

“嗯。”

来做客的小周花了五分钟时间去楼下买了一个加热的三明治。

吃完三明治,罗少晨的面色明显好转:“节目打算邀请明星导师?”

小周愣了下,不可置信地说:“你不知道?”

罗少晨挑眉:“他修改的流程呢?”

小周将流程交给他,脑子飞快地将事情过了一遍。所以,陈墅不提罗少,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是压根不想邀请?

她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事。

不小心被扯入高层斗争的小经纪人坐在座位上抱着手臂瑟瑟发抖。

罗少晨随意看完:“我可以参加。但目前看,我不参加可能对你更好。”

相当深奥的话了。

她细细咀嚼了两遍,试探道:“你和陈总有仇?”

联想到罗少是本市首富之侄,她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场陈墅被罗家害得家破人亡,励精图治学成归来,加入森微报仇的狗血大剧。

“没有。”罗少晨从抽屉里拿出墨镜戴上,不想被她蠢蠢的样子伤眼,“只是他单方面地把我当成了潜在的竞争对手。”

她脱口道:“这不就是单恋吗?”

罗少晨:居然没有在抽屉里找到耳塞。

浑浑噩噩的小周被罗少嫌弃地下了逐客令。但此行她并非全无收获,离开前,罗少还是给出了承诺,只要她提出邀约,他就不会拒绝。

这是她来之前能想到的最圆满的结果。

万万没想到的是,陈总不欢迎罗少。

从罗少工作室出来,已近七点。

昨天那场大雨之后,气温又降了五度左右,街上大多人都裹得椭圆,像企鹅一样摇摆。

小周也是摇摆一族。

厚重的羽绒服虽然阻挡了天气的寒冷,但臃肿的外形使行动颇为不便,尤其是戴上帽子以后,脖子好似被固定住了,走路只能顾前不顾后。

所以,当有车在她后面闪车灯时,她下意识地横着让了让。那车也不超前,依旧缓缓地跟在后面,慢吞吞地闪着车灯。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小周停下脚步。

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

她愤愤地扭头,车灯刚闪了两下,很快灭了。蒋先生坐在车里,微微一笑。

于是愤慨来得快去得更快,比吐出的二氧化碳消散得更快。

她喜滋滋地坐上车,自觉地系上安全带——做好为女友系安全带准备的蒋先生只好中途改道,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一边伸着额头让他摸,一边说:“烧早就退啦,我妈今天早上还说我的身体像牛一样。”

“那我是什么?”

小周愣了下,“扑哧”笑出来:“哎呀,如果你是牛郎,我就是织女。不过我一直觉得,老黄牛对牛郎才是真爱,为了让他飞得更高,连皮都给他了。可恨牛郎一点良心都没有,居然挣扎都不挣扎一下就用了。”

听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哪怕是漫无边际地说,他也觉得坦然。仿佛胸腔那颗无人问津又四处漂泊的心,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路很长,车开得又慢,小周讲着讲着突然想到了闪烁的车灯,第一次五下,第二次两下,如果第三次不闪的话是520的意思?她捂着脸,偷偷看认真开车的蒋先生。

蒋先生趁着红灯的空隙,扭头看她,似乎在问怎么了。

她当然不好问你是不是在用车灯表白毕竟才交往了几天,脸皮还不够厚,顺势扯向了与罗少的交谈。说着说着,便钻入了话题。

她依旧对陈总不用罗少的事百思不得其解,蒋修文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陈墅的顾虑:

“罗少晨是股东,如果他参与节目,有可能影响陈墅的权威。”

小周说:“罗少只是担任导师”

她不说话了。在娱乐圈混了这么多年,她当然明白,一个人想动用权力的时候,往往与他的职位职责无关。

“陈总太高看罗少了。”

蒋修文觉得她的用词很有意思:“高看?”

小周说:“罗少并没有他想得那么勤劳。”

与罗少认识了这么久,她还不知道么。别看罗少和高董一样是毒舌精英的人设,高董是外冷内热,啥事都爱操一把心,而罗少呢,只有遇到小圈圈里的人时,才会纡尊降贵地给予一点关注。那个小圈圈真的很小,至今为止,外姓只有一人闯了进去。

蒋修文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小周又唠叨了一会儿,终于感受到空调车里的清冷,小心翼翼地望着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男友:“你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终于受到关注的蒋修文有些憋屈地说:“我在想,两个人要相处多久,才能互相这么了解。”

关键时刻,小周的求胜欲发挥了重要作用。

她竟然一下子听懂了蒋先生感慨背后的真意。

“看人。有的人,随便了解一点肤浅的表面就足以敷衍一生,有的人,就算朝夕相处,日夜相对,依旧百看不厌,想要给一辈子买个续费套餐。”

蒋修文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个弧度,还强撑着要一个更明确的答案:“有的人?”

卖朋友不手软的小周没有丝毫的犹豫:“罗少是前者”“你是后者”这四个字脑袋里想想是很容易的,但真正说出来,还是颇感羞耻啊。

她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蒋修文这时候倒好哄得很,不用她说,就运用公式,默默地推算出了结论——笑容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