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起伏的背影挡住哭泣的心,有些故事不必说给每个人听,许多眼睛看的太浅太近,错过我没被看见那个自己……”

熟悉的歌声飘进唐韵之耳中。那是她最喜欢的歌,她的手机铃声截的就是这首歌的□部分。唐韵之喜欢这首歌,不仅仅是它好听,还因为它的名字——下一个天亮。等到下一个天亮,今天就算过去了,她想忘记就可以忘记,不必再苦苦执着。

很巧,叶宙居然放了她最喜欢的歌。

车子往前开着,唐韵之方向感不是很好,她不知道叶宙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叶宙不说话,她有些不自在,于是没有忍住想说的话,“我记得你开车的时候从来不听歌的。”

“我没在听。”叶宙的回答很简洁,“这是放给你听的。”

唐韵之怔住,她怎么忘了,叶宙在国外长大,喜欢听的全是外文歌,他又怎么会买国语碟子。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听这首歌的?

“这辆车是你新买的吗,以前没见你开过。”

“嗯。”

唐韵之今天话出奇地多,“其实我觉得还是你那辆兰博基尼好看,开出来也更拉风。”

“嗯。”

看样子叶宙没多大兴趣陪她说话。唐韵之不再自讨没趣,她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一边听着歌,不知不觉有了困意。她昨晚没睡好,总是做梦,至于梦见了什么她自己都忘记了。

“到了。”叶宙解开唐韵之的安全带,“下车。”

唐韵之睁开眼睛,皱眉:“怎么是商厦?你说带我去一个地方,就是来商厦?”

“不是,但是要去那个地方就必须先来这里。”

“啊?”

“下车。”

“哦。”

来商厦无非是买东西,唐韵之隐隐猜到叶宙可能要带她去见什么人。叶荣光工作很忙,自然没空在短短时间就见他们两次,难道这次叶宙是想带她见他的妈妈?

“总裁好。”

“总裁好。”

“总裁好。”

“……”

进商厦大门开始,无论是售货员还是保安见了叶宙都毕恭毕敬地鞠躬问好,唐韵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狐假虎威。华昌涉足房产界很深,这座商厦也是属于华昌名下的,叶宙就是这里的大老板,也难怪所有人见了他都那么抖擞。

叶宙叫住一个售货员,淡淡道:“唐小姐要和我一起接受一个访谈,帮她挑身合适的衣服。”

“什么?访谈!”唐韵之大叫,“叶宙你疯了。”

叶宙说:“我没疯。”

“去了我就曝光了,以后我上街还不得被狗仔队堵死。”

“这是迟早的事。”

“就当我求你了,你不要那么法西斯行吗!”唐韵之豁出去了,“叶宙我告诉你,我忍了你好久了,你不要每次都替我做决定,我不是你的玩偶。”

唐韵之本以为叶宙听了这话会勃然大怒,可是他没有,他说:“韵之,在你选择和我在一起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明白,做我的女朋友就必须要坦然面对那些该有的或是不该有的关注。”

“谁稀罕当你女朋友,反正我是不会和你一起去的。”

时隔这么久,唐韵之的小暴躁再次发作。她要拧的时候,叶宙是拿她没办法的,就像两年前悔婚那次一样,连叶荣光也不得不对她妥协。

包里的手机响了,唐韵之一看是朱帅的名字,按下通话键说了句“有事晚点再说”就挂了,她继续瞪叶宙:“要去你去,我回家睡觉了。”

刚迈出一步,手机又响了,唐韵之以为又是朱帅,她正心情烦闷,本想接起来骂一通的,结果一看竟然是杨晟的号码。愣了三秒钟之后,唐韵之果断地按下结束通话键,然后往包里一丢,潇洒地走了。

“站住。”叶宙的声音冷冰冰的。

唐韵之还真站住了,她回头:“干吗?”

“送你回家。”

啊?唐韵之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是要去接受采访吗?”

“骗你的。”

“……”

“走,回家。”

“叶宙你都二十七的人了,怎么还真无聊。”

那位被叶宙叫住的那位售货员小姐从一开始就愣在原地,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情况。等叶宙和唐韵之离开,她低声问隔壁柜台的另一个售货员:“这位唐小姐是叶总裁的女朋友?”

“她敢这么和叶总裁讲话,八层错不了。”

“感觉他们不像恋人,反而像兄妹。”

“咦,我想起来了,一个星期前xx报纸的头条不是登了叶总裁和他神秘女友的照片吗,看背影好像就是这位唐小姐。”

“照你这么说,我觉得也像。”

“……”

又有几个售货员加入了八卦大会,你一言我一语,不亦乐乎。

上了车唐韵之一直不讲话。都说叶宙冷酷铁血,她怎么就觉得他这么幼稚,还玩这种小孩子把戏。骗人,恶作剧?这种没水平的游戏她七八岁就不玩了。

“喂,你下午真的没有访谈?”唐韵之眯着眼问。反正闹开了,她也不想再继续在叶宙面前虚与委蛇。再说了,凭叶宙的心机,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在他面前展露的从来都不是本来面目呢。

叶宙说:“没有。”

“你干吗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

叶宙猛的踩下刹车,他低着头不说话,完美的侧脸像是画出来的一样精致。

“啊——”因为惯性,唐韵之身子猛然向前倾去,她怒了,“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你终于肯摘下面具了?”叶宙目光凌厉,“唐韵之,我若是不激你,你是不是打算在我面前永远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我……”

“从你求我帮朱帅和孙轻扬的那一刻开始,你就一直对我虚与委蛇,面带三分笑。韵之,知不知道你的演技很差。”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一再容忍我?你不就是喜欢别人对你卑躬屈膝的吗!”

叶宙极力忍住怒气:“那你呢,你就喜欢对人虚与委蛇?”

“是啊,我就这样的人!你叶大总裁要财有财要貌有貌,你勾一勾手指,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前仆后继,死而后已,你干吗非我不可?”

“唐韵之!”

“叶宙!”唐韵之不客气地瞪回去,索性撕破脸,反正她真的已经受够了。

“你这么嚣张,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容忍你?”

“喜欢我?呵呵,真好笑,你敢说你真的喜欢我?你堂堂欧洛太子爷,习惯了所有人都对你低眉顺眼卑躬屈膝。就因为我敢拒绝和你的婚事,所以你觉得新鲜,同时你也很不甘心,你不过就是想征服我来证明你自己罢了。你所谓的喜欢,其实是你的虚荣心,因为你不允许有人违逆你!”

叶宙怔住。

“怎么不说话了?”唐韵之冷笑,“叶宙,你不爱我,你爱的只有你自己。”

车子停在路中间,后面的司机开始频繁地按喇叭,有些脾气不好的甚至伸出头叫骂了。叶宙一言不发地踩下油门,车速顿时飙升上去。

看见叶宙这样,唐韵之心中升起一种快感,但同时夹杂着难以名状的悲伤。她忽然有些不忍心,叶宙含着金汤匙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或许他并没有错,他只是习惯。

唐韵之语气缓和了很多:“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好,也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我们真的不适合。你也看见了,如果我不戴着面具对你低声下气,我们可能会见一次吵一次,就算结婚也可能会很快离婚的。你说过,做你的女朋友就必须要坦然面对那些该有的或是不该有的关注。可是我不行,我讨厌这样的关注。”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说出我以前一直想说但是不敢说的话。”

叶宙把车停在路边,特潇洒地说了句:“下车。”

唐韵之也特潇洒地开门、下车,关门,她说了句再见,结果人家叶宙脾气大得很,根本就不理她,直接开车走人了。这就像两年多以前前美国的那一幕重演了,只不过当时是在冬天,而现在是夏天。

太阳很大,烤在地上火辣辣的。唐韵之顶着烈日在路上走,心里骂着叶宙小心眼,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当年他把她扔在半路上,现在还是一样,只是这一次,恐怕他不会再回头了。

如果不是手机响起,唐韵之恐怕又要开始神游太虚了。她不紧不慢地拉开拎包的拉链,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杨晟的号码。之前她挂断过一次,她不知道要不要接。她现在恨杨晟远远超过赵祈颜,根本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唐韵之犹豫了很久,铃声停止了,她松了一口气,哪知道没过几秒钟它却再度响起。

“喂?”唐韵之最终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杨晟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请问是唐韵之小姐吗?”

“是的,你是?”

“这里是C市第一人民医院,我是这里的护士。你的朋友出车祸被送到这里来了,我们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证件,他的手机里有和你通过电话的记录,所以打扰你了。请问你能不能到医院来一趟?”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唐韵之就像骤然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那股子寒意从天灵盖一直往下往下,渗入骨髓。她失魂落魄:“他伤得严重吗?”

“不知道,目前还在急救。”

“好,那我马上过来。”

明明那么很杨晟,可是一听到他出车祸,唐韵之的心还是很痛很痛。她挂掉电话之后马上冲到路边挥手拦出租车。现在正值中午,司机大多换班去了,街上几乎看不见出租车,偶尔经过几辆不管唐韵之怎么挥手他们就是不停。

“嘀嘀——”

一辆车在唐韵之身边停下,她大喜,回头一看却发现是叶宙的保时捷。

“上车。”叶宙移下车门,看都没有看唐韵之一眼。

两年多以后的今天,他同样把她丢在路边,然后同样回来接她,态度还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但现在的唐韵之可没有和当年一样拽,她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就上去了,急道:“快,去第一人民医院!”

相思了无意(二)

只有这一次唐韵之没有埋怨叶宙飞一般的车速,她恨不得车开得再快一点,最好能让她马上飞到医院。一路上她心弦紧绷,脸色苍白如同白纸。叶宙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竟然也没有问她发生什么事。

车子停在医院大门口,唐韵之开门狂奔,把叶宙远远抛在了身后。

“护士小姐,杨晟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刚到急救室唐韵之就像疯了一样,抓住一个经过的护士大声问。

护士有些茫然:“杨晟?”

“就是不久前车祸送进来的那个,他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室抢救,小姐你别激动,一会儿就出来了。小姐,小姐你去哪——”

唐韵之不等护士把话说完就直奔手术室而去,这医院她来看过几次病,还算熟,一会儿就找到手术室了。门顶上显示手术中的红灯还亮着,唐韵之咬着牙踱来踱去,一位好心的护士路过,劝她坐在椅子上耐心等,被她摇头婉拒了。

那些美好的回忆碎片一样洒向唐韵之,有杨晟翘课帮她去买早点的,有杨晟骑单车带她的,有他们夜晚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

灯灭了,唐韵之瞬间从回忆中跳出来,医生一出手术室她就迫不及待扑上去:“医生,他怎么样了?”

为首的那个医生揭下口罩,就像恶俗的小言和狗血电视剧经常出现的场景一样,他对唐韵之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听到“抱歉”两个字,唐韵之就已经猜到了结果。这个噩耗比晴天霹雳更让她觉得崩溃,那一瞬间,她的魂魄仿佛完全被抽离了,只剩下一具没有知觉的躯壳。她其实很想嚎啕大哭,把这么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酸楚全部发泄出来,可是当她准备大哭一场的时候,双目却已干涸。

“小姑娘,节哀吧。”那个医生安慰了唐韵之一句,叹着气走了。

杨晟躺在床上被推出手术室,身上盖着白布。唐韵之呆呆地走上前,她伸出手,想揭开白布看看他,见他最后一面。可是手停在半空中却再也动弹不了了,唐韵之害怕,她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是护士弄错了,死的那个人不是杨晟。她很怕揭开白布之后见到的真是杨晟,那她就连最后一丝侥幸都没有了。

“小姐,请让一下,我们得把死者送到太平间去了。”护士催她。

“不,不要……”唐韵之声音沙哑,“求你……”

叶宙走到手术室门口,恰好看见唐韵之扑到杨晟身上,她没有哭,甚至可以说很平静很平静。只有呆滞的双眼出卖了她,那样的神情已经不再是悲戚,而是绝望。

“小姐你别这样,先起来吧。”

护士伸手去扶唐韵之,她浑身软趴趴的,才被扶起来就一个踉跄,好在叶宙上前托住了她。

此时的唐韵之就像刚淋完一场暴雨,她靠在叶宙怀里瑟瑟发抖,本来就很瘦弱的身躯显得更加单薄。

“不好意思,两位能不能让一让?”推着杨晟病床的护士小姐再次催促。

“让一让让一让,谢谢……”前面另一个手术室的护士又推出了一张病床,说话的护士声音听上去很着急。因为唐韵之和叶宙挡在中间的关系,那两张病床堵在了一起。

叶宙默默把唐韵之拉到一旁,发生这样的事,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似乎他们俩都已经忘了,来医院之前他们还在相互怄气。

周围弥漫着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很难闻。唐韵之差点就呕了出来,她单手捂嘴,眼睁睁看着杨晟的病床被护士越推越远,胸口憋着的那股压抑了好久的淤气顿时挤出了喉咙,猝不及防就干呕了起来。

“韵……韵之……”细微的男声传进唐韵之的耳中,很熟悉的声音。

唐韵之以为自己听错了,蹙眉,可是那个声音又响起来:“韵之……”

是杨晟的声音?是杨晟的声音!

“杨晟?”唐韵之一个哆嗦,眼睛开始向四周张望。然后她看见杨晟躺在后来被推出手术室的那张病床上,额头和手臂上都缠着绷带。他伤得似乎不是很重,但看上去还是有些虚弱。

原来是她搞错了,先前被推出来的那个死者并非杨晟。

“韵之……你怎么了?”杨晟挣扎着想起来,被他身边的护士给阻止了。

护士小姐的声音甜甜的:“先生,你刚醒来,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好。”

压在头顶的乌云瞬间被风吹得无影无踪,阳光划破薄暮,丝丝光亮打在唐韵之身上,可是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向杨晟,眼睛像坏掉的水龙头似的,不停地往外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