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你在拍卖会上对这幅图情有独衷时,我便知道,你已够资格接替我的位置了。也提醒我,是时候进行最后的步骤了。”

“什么…什么意思?”钟旭糊涂了,这普普通通的一幅古画,莫非还藏有什么玄机?

他磨挲着光滑的卷轴,笑道:“这幅画,是历任冥王的专属品。也只有冥王才能把这幅图看完全。”

“看完全?”

他神秘地一笑:“普通人只能看到那棵树,却看不到那一树红花。”

“是吗?”听罢,钟旭马上动手,要展开画轴一看究竟。

“等等。”他按住了她的手,“天亮了再看吧。”

钟旭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画,好一会儿,点头作罢。

他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抬起头,出神地凝视着天际的圆月,和依然飞舞的流光。

钟旭却没有那个兴致欣赏天空上的美景,只紧紧抱着画轴,忧心忡忡地盯着他,目不转睛,生怕一眨眼,他便不见了似的。

“该做的,总算快做完了…”

隔了很久,他低下头,自言自语。

随后,他转过脸,微笑:“在他启程回国的前一天,我取他而代之。现在,也是时候把真正的司徒月波送回去了。”

钟旭的脸,赫然变了颜色。

“没有及时除掉他,是我的失职。”他深深叹了口气,继而嘴角一扬,“不过,不知是巧合还是宿命,他最终还是栽在了你爷爷手里。”

“我爷爷?”听到他居然提到这位从未谋面的亲人,钟旭顿觉诧异无比。

“是啊。”司徒月波点点头,“至于这段旧事,说来话长,以后让你爷爷奶奶亲自告诉你吧。总之,仅仅这一只脱逃的恶徒,便惹来了天大的乱子,如果冥界所有跟他一样的鬼物都跑了出去,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

她当然知道会怎么样。

“明白这一点之后,你认为我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吗?”说罢,他又自嘲般地笑道:“人类不是总说当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吗?!呵呵,虽然这话放在我身上有点勉强,不过,既然做了冥王,该承担的责任,理当一肩挑起,推脱不得。”

话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换作自己,也定会作出与他相同的举动罢?!

责任,责任,什么都是责任!

多可恨的词语!

可是,恨又如何呢?该做的,终究还是要做,没有任何借口逃避。

复杂而矛盾的心情海啸般扑来,将她淹没得彻彻底底。

如果,他不是冥王,那有多好…

钟旭的脸,紧紧靠在他的胸口上,泪水无声无息地淌下来,沾湿了他的前襟。

“傻丫头,有什么好哭的呢?”司徒月波捧起她的脸,亦嗔亦笑,“做了冥王,并不代表着要你永远守在冥界,你可以在两界自由来去,可以变化成任何生物,可以体验完全不同的经历。像我,除了人类,还曾化作飞鸟,走兽,蚂蚁,等等等等,多有趣。不过,始终还是做人类比较有意思,虽然辛苦一些,却总有许多意外的收获。”

“蚂蚁?”钟旭吸了吸鼻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此渺小的动物,怎能与他联系上?!

“很多年前,我的确曾化成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他撇撇嘴,“不过在一个月内我被人踩死了七次,后来便作罢了。唉,对于‘渺小’的生命,人类总是不太在意的。”

呼风唤雨,生死在握的冥王,竟有这样“不俗”的经历,想象他变成蚂蚁在地上爬来爬去的样子,钟旭啼笑皆非。

这个小小的插曲,到是触动了她的又一桩心事。

“我想知道,你的本来面目是怎样的。”她直起身子,草草擦了擦脸,“跟你这么久,我不能连自己的老公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看了那么久的一张脸,司徒月波的脸,其实并不属于他。

如果就要分开,那么这就是她对他最后的要求。

“太久了…”他挠了挠头,“我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长什么样了。”

“你…”钟旭被他的回答噎得说不出话来,哪里有人会糊涂到把自己的模样也忘记的?!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轻轻摁住她的肩头,慎重地说:“未来的时日,你要好好学习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冥王,至于要做些什么,自会有下属一一呈报给你,刚开始可能会觉得比较繁琐,日子久了,便熟悉了。啊,还有,这件东西,你收好了!”

话音刚落,他的手掌一翻,一卷画轴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他手里。

“这是…”钟旭盯着他手中的东西发楞。

“现在是将军射月图。”他将画轴递到了她面前,“以后便不是了。”

“这张画怎么在这里?”钟旭迟疑地接过画轴。

“当看到你在拍卖会上对这幅图情有独衷时,我便知道,你已够资格接替我的位置了。也提醒我,是时候进行最后的步骤了。”

“什么…什么意思?”钟旭糊涂了,这普普通通的一幅古画,莫非还藏有什么玄机?

他磨挲着光滑的卷轴,笑道:“这幅画,是历任冥王的专属品。也只有冥王才能把这幅图看完全。”

“看完全?”

他神秘地一笑:“普通人只能看到那棵树,却看不到那一树红花。”

“是吗?”听罢,钟旭马上动手,要展开画轴一看究竟。

“等等。”他按住了她的手,“天亮了再看吧。”

钟旭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画,好一会儿,点头作罢。

他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抬起头,出神地凝视着天际的圆月,和依然飞舞的流光。

钟旭却没有那个兴致欣赏天空上的美景,只紧紧抱着画轴,忧心忡忡地盯着他,目不转睛,生怕一眨眼,他便不见了似的。

“该做的,总算快做完了…”

隔了很久,他低下头,自言自语。

随后,他转过脸,微笑:“在他启程回国的前一天,我取他而代之。现在,也是时候把真正的司徒月波送回去了。”

钟旭的脸,赫然变了颜色。

“呵呵,但愿这家伙能应付那些成堆的工作。”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这些日子,我可帮他们司徒家赚了不少呢,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看他的模样,轻松若闲话家常,对于即将到来的变故,他的心里仅仅是充满了“胜利完成任务”的喜悦和庆幸吗?一点放不下的东西都没有吗?

她真恨不得钻进他的心里看个清楚。

这个心深似海的男人。

良久,他突然冒出一句话,并微微皱起了眉:“留下你一人,我终是不放心的。”

那就不要走啊!

此话已到嘴边,却被钟旭吞了回去。

“虽然不能给他不朽的生命,”他拉起她的双手,放到唇边,停顿了许久,“但是,至少能让他拥有我的记忆,能让他,代替我记住你…”

“你胡说什么?”这回钟旭的反应到是出奇得快,未等他说完,她已然猜到了他的用意。猛然抽回双手,她又急又气地打断了他的下文,“为什么要这样?记忆是货物吗?可以随便送给别人吗?”

她气愤的样子让他略略一惊。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如此,你们…仍然可以续夫妻之情。”

“不必了!”她断然拒绝,咬牙切齿道:“娶我的,不是那个司徒月波,而是你这个不是人的王八蛋!我不管你有没有以妻子的身份看待过我,我永远只有你这一个老公,就算别人与你一模一样,也无法取代!”

他一愣,似悲又似喜的火花从眼神里一闪而逝。

“你呀,要我怎么说你呢。”他无奈地看着神情坚决如铁的她,抬起手揉着自己的额头,一副头痛无比的样子。

水波一样的光华,随着他手腕的运动,不停流转。

月光下的?曜石,今夜分外美丽。

钟旭怔仲地盯着它,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以前,每粒珠子上都是有眼睛的。”他发现了她注视的目标,晃了晃手腕,抚摸着那十九粒黝黑的石头,“可是,现在只剩一粒了。”

“为什么?”她并不以为石头这种没有生命的东西也能自行起变化。

“因为我的力量已经接近完结啊。”他不以为然地解释着,“等到它有了新主人,所有的眼睛又会回来的。这串?曜石,其实就是我们冥王的王冠。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些漂亮的眼睛越来越少,那么就该是你寻找接班人的时候了。不过,依你的情况,就算再过五千年,恐怕上面的眼睛也不会少一只的。”?曜石?王冠!好惊人的定义。

这么一串看似普通,在街边随便都能买到的石头,竟会是冥王的标志?!

“不用那么惊讶。”他把手放到把钟旭的下巴,往上一托,合上了她张大的嘴,笑道,“不是任何一顶王冠都是富丽堂皇的,冥王的权利,跟他的王冠一样低调,毫无张扬的必要,明白吗?”

“我明白。”钟旭点点头,看定他,挤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低调内敛,你一贯的作风。但是,却总也掩不住骨子里的霸气,一如?曜石的光彩怎么也不能被黑夜掩盖一样。呵呵,你们很像。”

“哈哈,跟我跟得久了,自然就像我了。”他笑着揽住了她。

钟旭把头一偏,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的笑声,爽朗如昔,而她自己的笑容,却渐渐散去。

“你,什么时候…走?”一个走字,在她的喉咙里徘徊了许久,艰难地跳出口。

“尽快。”他回答得很迅速。

“哦…”钟旭拼命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敢抬头看他,生怕一抬头,不争气的眼泪又要落下来。

“对了,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你若要见你的爷爷奶奶,一定要赶在正月初三之前。”他埋下头,慎重地在她耳边提醒道。

“见我奶奶?还有我爷爷?”她抬起头,不敢相信,“我可以吗?还能见到他们?”

“傻丫头,当然可以。你爷爷已经在冥界等了你奶奶三十年了,现在他们总算是团员了,而我业已为他们安排好一切,正月初三,他们便要投胎去了。”

终于有了一点值得高兴的事情。

“爷爷很长情啊,可以等奶奶三十年。”钟旭靠回他怀里,想象着这对老夫妻相见的团圆场面。

“情到深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三十年,三百年,纵是三千年又如何?!”他看着天上的流光,淡然说道。

“其实,等待也是幸福…”她闭上眼,“可是,我连一个等待的机会也没有了…”

“也许…会有人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等着你呢?!”他把脸埋进她黑亮的长发,吸索着淡淡的香味,“我们谁也无法预料以后。”

“等我的,终不是我等的…”她一笑,带着挥之不去的黯然,“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会在求婚时对我说,上来了,就是一生一世,不能回头。呵呵,不只是我,当我决定做你的妻子时,注定我们两个,都不能回头了…”

“事实上,”他又一次轻轻绕着她的发丝,同时亦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我对你一直心存歉疚…为了我的计划,不得不一次一次地欺骗你,甚至不惜伤害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只有道歉吗?”钟旭睁开眼,“没有其它的?”

他一愣,旋即笑了:“你想要什么?”

“你说过,待一切落定之后,要带我去北欧生活。”她仰脸看着他,眼睛里只有笑意没有伤心,“我知道时间不多了,可是,我想跟你一起去。哪怕一天,也足够。”

最后的一个心愿。

历经了太多的风波,当一切都成定局时,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之间,画一个完美的句号。

“好吧,待天亮之后,我们去北欧。”

他想了想,没怎么犹豫便点头同意。

“真的?”她惊喜不已。

“真的!”他摆出童叟无欺的表情,而后抱住她,说:“躺下睡会儿吧,折腾了这么久,你我都很累了。呵呵,我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的话呢。”

不说到罢,听他这么一说,钟旭真觉得有些疲累不堪了。

她缩起脚,拿他的大腿当枕头,舒服地躺倒在长度刚刚合适的木椅上。

很奇怪,现在这椅子的感觉舒服多了,不觉得硬,也不觉得冷了。

“闭上眼,好好睡一觉吧。”他怜爱地轻抚她的脸庞,温暖地笑容在绚烂的夜空下头分外迷人,“睡吧,睡醒了,差不多天就亮了。”

“嗯。”她口里应着,却怎么也不舍得闭上眼睛,又忍不住开口问:“我们去北欧的哪里?挪威吗?还是再去一次丹麦呢?”

“呵呵,去挪威吧。夜晚的挪威海,海水映着满天星斗,非常好看。”他抬头看看头顶,“跟这里的夜晚是完全不同的。”

“那里,有美人鱼吗?”

“有啊。夜晚的海面上,常常传来这群鱼妖的歌声,非常好听。”

“是吗?真是有趣…跟童话里说的一样…”

“呵呵,童话也不完全是编来骗小孩子的…”

“好累啊…”

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中,钟旭越来越迷糊,眼皮不停地打架。

“那就闭上眼,好好睡吧。”他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嗯。”她往里挤了挤,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我们…一定要去挪威海…天亮了就走…”

“好…我们去挪威海…”他细细端详着她的脸,语气轻柔地像在哄一个即将入睡的婴儿。

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钟旭的眼前似乎出现了映着星子的幽蓝海水,堪比天籁的悠扬歌声随着微微起伏的波浪,婉转回荡在氤氲湿润的空气里,海边的崖石上,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对着她轻轻挥动着手臂,像在招唤她过去,又像在…同她告别。

在确认她已彻底睡去之后,他收回了覆在她额头的手掌。

抬起手,他褪下了腕上的黑曜石。

“对不起,我无法再陪你去挪威海了。”他轻轻托起她的左手,神色安详,“又骗了你一次,原谅我…最后一次对你说谎。”

“如果我还有将来,仍然会选择你作我的妻子。”他微笑着,把黑曜石套在了她的手腕上,轻轻一吻,“这一句…是真的。”

这一句,是真的…

当无数道纯白的光芒打破黑暗,刺激着沉睡已久的双眼时,钟旭清醒了过来。

天亮了?!

带着半分未消退的睡意,她慵懒地睁开了眼睛。

咦?!

头下舒服的“枕头”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换成了自己蜷曲的手臂?

再看,手腕上,何时多了一串黝黑圆润,光可鉴人的珠子?!

愣足5秒,钟旭一个激灵,腾一下从长椅上弹了起来。

黑曜石?!

她戴上了黑曜石?!

亮如白昼的光芒下头,十九粒珠子,每一粒上头,都无一例外的生出了眼睛一样的纹路,透着各色的光泽,活泛而灵动,似有洞察一切的本事。

冥王的“王冠”,寻到了新主人?!

那它的旧主人呢?

他…到哪里去了呢?!

钟旭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失魂落魄地朝四周看去。

建筑依旧,街道依旧,身后的花园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