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晨煊努力保持着清醒,不让自己完全倒下去,搭在古灵夕肩上的手,成了此刻最重要的支撑点。

“老钟你怎么了?!”古灵夕忙扶住他,焦急地问,“怎么突然成这样了?!”

“走…”

他发紫的嘴唇微微一动。

“好好,我们马上去不归居!”

古灵夕把他的手绕过来搭在肩上,另一手紧紧扶住他的腰,吃力地朝前走去。

越朝前走,钟晨煊的步履越踉跄,他残存的体力正在一点点溃散。

古灵夕也不轻松,加诸在她身上的力量越来越重,以钟晨煊的体格,要她来承受实在是很困难。

“喂喂,老钟,你别晕啊,别吓我啊,跟我说话啊!”已累得浑身大汗的她,突觉钟晨煊的脑袋越来越往下垂,心头顿时抽紧,大声喊道,“听到没有,把头抬起来,跟我说话!”

钟晨煊没有反应,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古灵夕耳边回响。

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之前是发觉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可是,他这样神仙一样强悍的人,谁能想到这会儿竟成了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古灵夕心急如焚,咬牙用尽气力,带着钟晨煊走到大街上。钟晨煊的车就在前头,可是连方向盘都没摸过的她只能望车兴叹。

这里离不归居还有很远的路程,靠脚力走过去肯定是不可能,正着急,前头街口突然传来一阵车铃声。

古灵夕一看,顿时喜出望外,这黄包车来得太是时候了!

她冲那车夫挥手大喊:“车夫车夫,这里这里!”

黄包车嘎然停在他们面前,戴着硕大斗笠的车夫放下车,问:“两位要坐车么?”

“要要,当然要!”古灵夕即刻扶着已是半昏迷的钟晨煊坐到车上,马上对车夫说,“去槐树街那家不归居,要快!车钱我付你三倍!”

车夫没答话,调转车头,飞快地奔跑起来。

“老钟!”古灵夕用力拍着他的脸,“醒醒,别睡啊!”

靠在她怀里的钟晨煊只发出梦呓一样的嗯唔声,身体随着车子的移动,无力地颠簸着。

“你怎么会…会搞成这样嘛!”古灵夕握住他冰凉的手,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你别闭上眼睛啊,跟我说话,说话啊!”

他会不会死?!

可怕的念头突然撞击着她惊惶的心,她早已习惯那个总是意气风发四平八稳的钟晨煊,可现在,他甚至连站立都要靠她来支撑。这般重大的突变,要她如何接受?!

一种失去主心骨的恐慌在瞬间包围了古灵夕。

“你到是再快点啊!!!”

她抹着眼泪,冲车夫大吼一声。

混乱而激动的情绪,目前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

车夫跑得更快了,脚似乎都离了地,飞起来一样。

“撑住啊,很快就到了!”她吸着鼻子,抽噎着,把他抱得紧紧,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教条统统见鬼去吧。

她不能松手,她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像阵烟一样消失。

多么奇怪的念头…

车夫的脚步快得超乎想象,区区一辆黄包车,竟生出小汽车的速度感,不,甚至比那还要快。

心慌意乱的古灵夕探出头往外看,估摸着不归居应该就快到了。

然而,她马上察觉到事情不对头,本该是在越来越繁华的街道上穿行,为什么两旁的楼宇变成了密不见里的树林?!

这肯定不是去不归居的路!

“喂!车夫,你走错路了!”古灵夕用力敲着车棚子,气恼地大喊,“我们要去槐树街,你跑到哪里去了!赶紧停车!”

车夫充耳不闻,依然一个劲朝前飞跑。

“你聋了么?!”

古灵夕火冒三丈,钟晨煊是断断耽误不得的,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还遇到个莫名其妙的楞头车夫,简直是要命!

车夫完全不理会她。

古灵夕把钟晨煊靠到一旁,自己一手抓住车帮,不顾摔下去的危险,站起身,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敲在车夫的斗笠上,吼道:“我要你停车,否则别怪我不…”

“客气”两字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那顶硕大的斗笠,被她敲翻开来,飞落到地上,即刻滚落得无影无踪。

斗笠下的车夫,从脖子以上,齐齐断开,乌红的血肉在脖上的断口处清晰可见。

古灵夕目瞪口呆地坐回原处。

从刚才到现在,居然一直是个无头人在拉着他们前进,并且现在还在继续。

没有头的人,拉黄包车,还飞奔?!

又一桩不能接受的事实重重打击到古灵夕,她一个激灵,颤栗的寒意直冲天灵盖。

要是他在,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不知所措的古灵夕抱住钟晨煊死命地摇,大喊:“老钟你醒醒,醒醒啊!一个没脑袋的家伙拉着我们跑啊!”

钟晨煊双目紧闭,除了呼吸,全无反应。

“嘿嘿…客人不要着急…很快就到了…”

黑暗里传来比正常语速慢半拍的声音,忽而低沉忽而尖利,听得人毛骨悚然。

“给我停车!!!”

古灵夕脱下一只鞋狠狠砸到那无头人的脖子上,无计可施的她已打定了主意,如果这家伙再不停车,她就抱着钟晨煊一块跳车!

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土块树叶,铺天盖地朝车里扑来。

古灵夕忙侧过身护住钟晨煊,任风沙土块砸到自己身上。

数分钟后,黄包车吱噶一声响,没有任何征兆地停了下来。

古灵夕和钟晨煊双双被惯性甩了出来,裹了满身的黄土,狼狈不堪。

用力眨着进了沙子的眼,古灵夕抱住比死人多口气的钟晨煊,生怕他有什么闪失,明知道他现在不可能回答,却还是一个劲儿地问:“没事吧没事吧?!”

确定他只是被脏了衣服,没有发现任何可见伤口后,她才稍稍放心了些。

头顶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半弯冷月,微弱的银光将周围照了个大概。

古灵夕紧张地望四周乱瞧,那该死的无头车夫已不见了踪影,空留黄包车在原地,再望远些,她才发现他们此时正身处一片被树林包围的黄土空地,而地面上,隆起好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土包,数张残旧的纸钱散落其中。

莫非这里是…坟地?!

不像啊,如果是坟地,里头应该有墓碑之类的,这里却一个都没有,只有潦草的黄土包。

三个字不情不愿地从古灵夕眼前闪过——

乱葬岗。

这里会是传说中,专门埋葬死于非命又找不到家眷的人的乱葬岗么?!

古灵夕慌慌地猜测着。

但是,她此刻最担心的并不是这里是否是乱葬岗,也不是无头车夫拉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她最担心的还是怀里那个家伙,想个马上离开这里的方法才是当务之急。

没有车,没有人,连只鸟都没有,只有她和他,如果要离开,除了当苦力背他,还有别的方法么?!

不管了,背就背,累死当睡着!古灵夕一横心,蹲下来把钟晨煊的双手架过来,运起一股蛮力,硬把这家伙给驮了起来。

眼前只有一条路,朝前延伸一小段后,往左边拐去,古灵夕驮着这个“大包袱”,一步一颤巍地朝前走,不过十来步,黄豆般大的汗珠便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咬牙坚持,她不断给自己打气,没事没事,只要走出这个荒野之地就好,大街上有人有车,只要到街上就好!

这么想着,她已经走到了小路的拐弯处,停了停,擦擦汗珠,她憋住一口气,驮着他走了过去。

只是拐了一个弯,眼睛里像是又进了沙子,不过用力眨几下眼的工夫,古灵夕便发觉事有蹊跷——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原处。

连片的黄土包,散落的纸钱,还有…那架空空的黄包车。

第三部 与魅共舞 第六章 神父罗德7

古灵夕紧张地望四周乱瞧,那该死的无头车夫已不见了踪影,空留黄包车在原地,再望远些,她才发现他们此时正身处一片被树林包围的黄土空地,而地面上,隆起好几十个大小不一的土包,数张残旧的纸钱散落其中。

莫非这里是…坟地?!

不像啊,如果是坟地,里头应该有墓碑之类的,这里却一个都没有,只有潦草的黄土包。

三个字不清不愿地从古灵夕眼前闪过——

乱葬岗。

这里会是传说中,专门埋葬死于非命又找不到家眷的人的乱葬岗么?!

古灵夕慌慌地猜测着。

但是,她此刻最担心的并不是这里是否是乱葬岗,也不是无头车夫拉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她最担心的还是怀里那个家伙,想个马上离开这里的方法才是当务之急。

没有车,没有人,连只鸟都没有,只有她和他,如果要离开,除了当苦力背他,还有别的方法么?!

不管了,背就背,累死当睡着!古灵夕一横心,蹲下来把钟晨煊的双手架过来,运起一股蛮力,硬把这家伙给驮了起来。

眼前只有一条路,朝前延伸一小段后,往左边拐去,古灵夕驮着这个“大包袱”,一步一颤巍地朝前走,不过十来步,黄豆般大的汗珠便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咬牙坚持,她不断给自己打气,没事没事,只要走出这个荒野之地就好,大街上有人有车,只要到街上就好!

这么想着,她已经走到了小路的拐弯处,停了停,擦擦汗珠,她憋住一口气,驮着他走了过去。

只是拐了一个弯,眼睛里像是又进了沙子,不过用力眨几下眼的工夫,古灵夕便发觉事有蹊跷——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原处。

连片的黄土包,散落的纸钱,还有…那架空空的黄包车。

古灵夕以为自己累花了眼,把钟晨煊放下,使劲揉了眼睛再看。

见鬼,真的又转回来了。

从刚刚经历的一切来分析,自己绝不可能是简单的迷路而已。

想起在家时,曾听李妈讲过她当年在乡下时,深夜走田间路,怎么走都绕回原处的往事。上点岁数的人都管这个叫…鬼打墙。

没料到,今天到让自己遇上这桩“奇事”。

古灵夕逼自己冷静,坐下来,扶起钟晨煊靠着自己,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动静。

莫名其妙到枉死城外兜一圈,大难刚解,又被个无头车夫给拖到乱葬岗,还鬼打墙出不去,今天遭遇的一切,在古灵夕心中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暗处,有人在算计他们!否则,怎可能倒霉到如此凑巧?!

哪个跟他们有如此深仇大恨?!招招都想取他们性命一般。

“我不管你是谁,想动我们,门儿都没有!”古灵夕咬牙切齿锁定空中某个方向,宣战似地,“只要我古灵夕有一口气,断容不得你这见不得人的鼠辈得逞!有胆子就滚出来跟姑奶奶对面单挑!”

突然,一阵阴风从顶上刮过,层叠树梢随风乱舞,哗哗乱响,无数焦黄的落叶极速坠落,扇在人脸上,耳光一样疼。

古灵夕赶紧护住钟晨煊,拼命把自己的脸埋低。

而身后那片坟包,每一个上头都起了一阵旋风,昏黄的沙土被一层层揭下来,在上空绕成雾一样的玩意儿,连绵相接下,形成一番极诡异的景色。

似乎自己的话,惹怒了某个人?!

耳畔,忽地窜来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流,利器划来时独有的冰冷杀气。

紧张信号当即高悬于古灵夕的每根神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般灵敏的感觉,似乎是一种本能,她抱着钟晨煊就地躺倒。

一道忽隐忽现的白气,推着一片树叶,从他们的头顶擦飞过去,嗖一下切进在他们身后的一块粗糙大石里,仅仅留着黑黑的叶柄在外头。

几道裂缝从树叶的切入处迅速爬开来,咯咯的响声在黑夜里分外惊心。

古灵夕似乎看到石头的内部在一种异光的挤压与扩张下,膨胀,变形。

来不及爬起来,她慌忙用身子挡在钟晨煊前头。

果不其然,一声巨响,那大石就在他们眼前生生炸开了去,无数碎石块飞溅而出,其中不少狠狠砸到古灵夕的头上背上,痛得她差点叫出来。

砸吧砸吧,自己身强力壮,没什么大不了,只要不要伤到身下那个跟死人一样的家伙就好。

古灵夕咬牙坚持着,不肯抛下钟晨煊独自躲闪到一旁。

嘿嘿…

当碎石全部落了地后,一声熟悉的阴笑从身后传来。

古灵夕忍住那一身火辣辣的疼,转过脸,顿见那一道白气立在大石的残骸上,身旁满地的落叶古怪地朝同一个中心点汇聚而去,翻滚旋转,如一只手在不停揉搓按压,硬将一堆散乱的树叶搓成了一个颜色杂陈的圆球,骨碌碌滚到了空中,停留在那白气的顶端。

“谁?!只敢贱笑不敢见人么!”古灵夕冲白气那边怒吼。

白气开始拉扯变形,脖子,肩膀,身体,手脚,一个人的形状渐渐显露出来,而那一团树叶,恰恰充当了头的部分。

是那无头车夫!

古灵夕目瞪口呆地看着多出一个树叶头的车夫,看着一只丑陋的独眼从它的“头”上张开,绿色的眼珠糊着唾液一样的黏液,转来转去。

“就知道是你在使坏!”古灵夕压下心头恐慌,愤愤然指着对方,“说,你是什么东西!”

车夫不说话,只笑,嘿嘿的笑声震动他的身体,带着“头颅”滑稽地晃动。

“连个像样的头都没有,还好意思笑!”从莫名处窜出一股勇猛之气,古灵夕撑起倦极痛极的身体,跳起来,语气里充满故意的蔑视,“姑奶奶忙得很,没工夫陪你这怪物在这儿赏夜景!给我老实交待,拖我们来这里干嘛,少浪费时间!!”

对方的笑声嘎然而止。

怨毒而愤怒的目光,投向表面高傲镇静内心慌乱如麻的古灵夕。

“有头…我有头…”车夫攥紧了拳头,迟钝的舌头结巴着,“头”上开始冒出一个又一个疙瘩,好像在那下面藏着一堆力大无穷的活物,一个个要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

他生气的模样,骇人之意又多几重。

古灵夕已不在乎激怒对方会带来什么后果,她到希望对方越生气越好,通常一个人极度愤怒的时候,也是他弱点最暴露的时候。

那个明显变异的“头”,也许是突破口?!她打算再试探,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你有个屁的头啊,那明明是树叶裹出来的团子!”她夸张地嘲笑着,笑到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居然用树叶当脑袋,哈哈,空空如也的脑袋,难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真是笨得要命!”

只听一阵水开时的咕嘟声响了起来,车夫头上那些跳动不止的疙瘩尽数破裂开来,喷出灰绿色的黏液。而一个白生生的圆东西,在滴落的黏液里,从每一个疙瘩的破损处钻了出来。

眼睛?!

看得直犯恶心的古灵夕终于肯定,那些新钻出来的,在他头上晃悠不止的玩意儿,全部是裸露的眼球,白色的软肉上,是不断缩小又扩张的暗绿瞳孔。

九只,加上额头上那只独眼,车夫身上,居然生出了九只眼睛。

古灵夕终于见识到了比霍青云意识界里的大鱼更恐怖怪异的物种。

“你们的头…才不是头…嘿嘿…”九只眼睛齐刷刷瞪着古灵夕和地上的钟晨煊,车夫怪笑着,眼球随之颤动,“得罪城主的人…只能当食物…”

前头的话都可以忽略不计,可这最后一句“食物”,着实让人背脊一寒。

车夫话音刚落,嘶嘶声顿时不绝于耳——从他每一只眼睛里都飞出一股暗绿之气,毒蛇般在空中蜿蜒,分解,最后分别扎入每一个坟包之中。

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脚下就传来从微到强的震感,土地下,似有很多东西想冲破泥土的束缚,轰然钻出。

砰砰声随之响起,几十个坟包不约而同地被一股地底内力给冲翻开来,飞起的黄土若喷泉里的水柱般高高跃起,却又在空中转了个弯,朝同一个方向聚集在一起。

夜空下,离地十尺的高度,外有黄土纠结旋绕,内有冷光四散迸溅,这看似混乱不堪的场面,却在古灵夕还来不及眨眼的瞬间,化成了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