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彼此的声音如此陌生,也不会是电话联络。

那么是通过邮件,信,还是明信片?

亦或者是某种奇特的交流方式。

杜牧元已经进入精神病院,而不明人物显然并不知晓这一进展,他们是远距离相处。

对方问:“杜,红、白、蓝这三个颜色相比,你更喜欢哪一个?”

眼前炸弹携挂的屏幕上倒计时显示的时间已经倒退至120秒,裴白墨浅淡的笑出声:“抱歉,我喜欢的是第四个颜色,黑色。”

不明人物也笑,丝丝缕缕的笑意透过声筒外露:“真遗憾。”

“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把黑色放在里面供你选择。”

“红,白还是蓝?建议你选择看着最不顺眼那条剪断。”

对方的话依旧是轻松的调侃,裴白墨将视线从炸弹的管线中上移,看向在他身前额上冷汗直冒,满脸无助的男人。

“怕?”裴白墨无视不明人物的话,对面前这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清晨刚刚给他送过包裹的快递员说。

身上的炸弹是个巨大的威胁,快递员声线一如既往地不稳:“求你救我。”

裴白墨将快递员递给他的手机搁到一旁的角柜上,对快递员说:“身为男人,要以拉低同伴的胆识水准为耻。”

他无视不明人物在听筒那端的不满,不去理会耳麦里楼下蹲守的警员问询的声音,站到身绑炸弹的快递员身旁。

“没什么可怕的。最差劲不过是今天你被炸死在这里,哦,大概是和我一起。”

倒计时跳进60秒,裴白墨听到开着免提的手机传来摔东西的嘈杂声。

他笑,边摊手边继续对快递员说:“你可能不喜欢和我这样的陌生人死在一起。抱歉,我对炸弹一窍不通,你好像没有第二个选择。”

“对了,科学研究表明,被炸死的人感觉到疼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见快递员的眉毛一抖,便接着说:“你也不必担心死相太过难看,通常死无全尸之后就不再存在死得好看与否这个问题。”

放在角柜上的手机里突然传出阵阵癫笑,伴着声声咳嗽。

不明人物声线喑哑:“我喜欢你的安慰,”

裴白墨瞬间调转视线看向角柜上的手机,嘴巴在跟随炸弹所附带的倒计时装置念出声。

“谢谢。十二,十一,十,九,八,七——”

滴答声戛然而止,骤然断掉。

裴白墨松了口气,将适才放置在角柜上的手机再度拿起来:“甜品如此丰盛,我开始期待后面的正餐了。虽然于你只是举手之劳,还是多谢你放弃炸死我们。”

想起借用的杜牧元的入殓师身份,裴白墨又补充:“我对人死之后的仪容非常看中,死无全尸真是下下之选。”

那端的不明人物嗤笑一声:“给你找个乐子罢了,我还期待你告诉我,你杀死未婚妻伪造出的车祸现场到底是什么模样。你答应给我看的现场照片,不要忘记带过来。”

一旁呆立的快递员被不明人物话里的杀人伪造现场惊醒。

看向裴白墨的眼神无比怪异,双腿一颤即刻便跪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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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元有问题。

夜色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她担心裴白墨的安危,和他的联络不能是电话,便只能通过留在杜牧元小区的警员透过耳麦跟裴白墨传话。

“有回消息吗?”她在线上着急,一旁的许南康拍拍她的肩膀示意稍安勿躁。

留守的警员在这端喊话,裴白墨并没有回应。

小警员便对夜色说:“夜助,也许是设备突然故障,联络被迫中断,不要着急,我们一直在观察,没有异常情况。”

小警员的话刚落,耳麦里传来嗤嗤几声电波响,而后是裴白墨的声音。

“抱歉,我喜欢的是第四个颜色,黑色。”

小警员把讯号接续到夜色的线上,让她及时能够听清裴白墨的话。

红、白、蓝三色线。

剪断这样的提醒。

炸死这样的字眼。

夜色脑袋轰的一响,即刻便转头看向许南康,眼眶瞬间发红。

她拔腿就想往云山疗养院外走,许南康摁住她的手臂,将电话接过来,和已然发现情况有变的留守警员交流行动计划。

等他挂掉电话,夜色已然冷静下来。

“带杜牧元回警厅”。

许南康点点头对夜色说。

夜色会意,在许南康向上级征求许可和寻找支援时,来搞定疗养院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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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元看起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像在云山疗养院和他简短沟通时遭遇障碍一样,在拘传室的盘查,依旧不见进展。

《G弦上的咏叹调》在狭小的空间缓缓流淌。

夜色注意到杜牧元放空的视线渐渐聚焦。

“和你在报纸广告栏里通信的是什么人?”夜色第五遍问出这个问题。

第五次,真正的杜牧元抬头看她一眼,也仅此一眼。

查找失踪的出租车司机详情的林垦此刻将杜牧元未婚妻乔羽的事故报告和现场相关调查档案调了过来。

林垦指着资料里的一处给夜色看,杜牧元的未婚妻乔羽发生车祸时,杜牧元并不在现场。

口述里,他当时正和自己的父亲在一起。

而他的父亲,亦刚刚过世。

这中间,究竟有没有关联?

乔羽事故现场的留影可以清晰地看到大雨冲刷血水成潭。

满目鲜红,那是乔羽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鲜活的生命。

“为什么警方调查刚刚起步,你们家属要放弃这起事故的原因追究?”

杜牧元迟来地起了反应:“二选一,我只回答一个,你们更想知道哪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条理分明,如在云山疗养院里那个引导员所言。

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并无异常。

“第一个,对吧?”他自问自答,“我知道你们一定更想知道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依旧在卖关子,语气里似乎带着些成就感。

“我一直在等你们来找我,我的身份好用吗?”

夜色一惊,果然不是巧合…他的档案进入警方视野,是计划。

他看着夜色,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最终停留到她的唇瓣上:“我喜欢聪明的女人,尤其喜欢,聪明的女警。”

林垦旁观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怒火顿起,夜色冲他摆头。

“和你在报纸广告栏里通信的是什么人?”夜色压低嗓音再次发问。

杜牧元哂笑,答案异常简短:“我的小伙伴。”

“我、们、要、他、的、身、份。”

夜色一字一顿,再度声明。

“真抱歉,我帮不了你。我对这个小伙伴的了解,只是他五年来把杀了哪些人怎么杀的过程分享给我,仅此而已,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真杀,还是编故事。”

、第026章食人诗人是人

第二十六章:食人,诗人,是人(十一)

杜牧元哂笑,答案异常简短:“我的小伙伴。qqxs.cc”

“我、们、要、他、的、身、份。”

夜色一字一顿,再度声明。

“真抱歉,我帮不了你。我对这个小伙伴的了解,仅限于他五年来把杀了哪些人怎么杀的过程分享给我,仅此而已,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真杀,还是仅仅只是编故事。”

杜牧元回答得看似透底,但距离夜色他们想要知晓的内容还有万八千里的差距。

夜色停顿数十秒,理清头绪,再度发问:“为什么选择通过报纸的广告栏通信?你们的这种联络方式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杜牧元盯着她看了几秒,笑:“重要吗?我们最初通过电话留言沟通过,也写信交流过。很遗憾,我和他都不喜欢这些方式。我们喜欢将对话公之于众。”

夜色心神一凛,他们选择在公众面前探讨杀人,仅仅是因为…喜欢。

人命,似乎只是他们游戏之中的一部分,在他们的世界里如此不值一提。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林垦问。

杜牧元很配合:“我以为你们已经发现我和他之间的联系。”

林垦即刻反应出来:“因为同样喜欢诗人Shelly?”

“读者吗?”杜牧元自己淡笑出声,挑衅地看着林垦。

这个问题就此中断。

林垦无意去深究杜牧元这一个问句背后的深意,出租车司机的情况他刚刚完整地摸查一遍。

那是个普天之下最平凡不过的民众一员,每时每刻都在面临死亡的威胁。

“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那个人的信息都告诉我们。”

林垦话落,夜色继续补充:“比如说,当初你们通信时你寄给他信件的地址,你们最初通信时的电话号码,他向你描述过的杀人细节,还有受害人的信息。”

杜牧元笑:“我不是在帮助你们破案。我只是一样好奇,他到底是谁。”

他在向夜色林垦他们讲述线索之前,先做出如此声明。

他并非和警察站在同一线,他主动让自己走进警方的视野,是因为想知道那个和自己通信多年,沉寂数年,突然活跃在他周边行凶的人的真实面目。

“五年前,他第一次找到我的时候,说自己是个二十岁的学生。”

夜色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表情,问:“你不相信他?”

杜牧元答:“我相信他这个人,但是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并不矛盾。”

他很直接地将夜色他们想要知晓的不明人物早年的通讯地址和电话号码说出来。

在夜色询问最初他和不明人物通信的那些信件时,杜牧元指尖敲敲桌面说:“抱歉,一共三四封,全部当做垃圾被我处理过了。”

他有所保留,夜色并不急于逼问。

林垦将信息转给正在和市局沟通的许南康去查,即时反馈过来的结果,没有任何惊喜可言。

电话号码已停机。

杜牧元给出的那个通信地址存在,查询到的,却只是个废弃已久的公交车站。

“号码所属地和地址所属地都在隔壁市君港海天区的所辖范围内。师傅,你说是不是杜牧元带我们兜圈给出无效信息干扰我们?”

离开杜牧元所在的审讯室,林垦问夜色。

“杜牧元在寻找对方的真实身份。他的话应该是真实的,但是他一定先于我们私下根据这些信息查探过不明人物的踪迹,一样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夜色话落林垦就不乐意了:“你既然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还让我把这几条消息当着杜牧元的面转给老大去做无用功。”

夜色敲他的头:“你以为老大和你一样傻?杜牧元是个行事目的性很强的人。我们顺着他的思路动作,他才会愿意继续和我们分享更多信息。老大现在一定在联络君港的同仁请求配合,等我们从杜牧元这里拿到更多细节,就可以开始侧写,从君港的茫茫人海中筛选我们的嫌疑人名单。”

后面的再度交流,杜牧元的确表现地乐于分享。

“他向我描述过许多杀人现场。”

夜色点头:“把你能够记得的所有细节都告诉我们。”

“他说自己第一次杀生,是在他五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带回家一个女人和那个女人的猫。他将猫乱棍打死,最后秘密掩埋,而后欣赏那个陌生女人因为丢失爱猫而痛哭流涕的模样。”

杜牧元抬头对夜色笑:“我回信时嘲笑他胆小。”

夜色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