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医。”在地球上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林瑟从未接受过拐弯抹角这种模式下的思维教育,很直白地将这两个字甩到医生脸上。

他想他是尊重医生的,家里还看着一个德高望重的医师,他对这个职业天生的充满好感。

但是不知为何,此刻听到从这个医生嘴里吐出的话来,怎么听怎么觉得此人奸恶。

林瑟看一眼裴白墨。

依然是那双清澈深邃的明眸,依然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视力、听力。

他先前从父亲那里听闻裴白墨的身体状况时,曾即刻追随刚回国的裴白墨到大陆来。那时他曾忧心忡忡,后来裴白墨的一切看似都在好转,他便暂且放下担心。

他是个不称职的朋友。

“庸医”没有因林瑟的炸毛生气,继而将视线投向裴白墨说:“此前的伤害就是不可逆的,再加上这次——”

林瑟手搭在裴白墨坐的轮椅上,再度充满敌意地看着“庸医”:“谢谢,我们有心理准备,您不需要再重复了。”

“讳疾忌医要不得。”年迈的老医生摇头喃喃低语。

林瑟推着裴白墨往外走:“我是外国人,你说的那个词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推着裴白墨离开的速度很快,出了门又开始吐槽那位被他挂上“庸医”帽子的医生。

林瑟一着急便德语、英语、汉语混在一起用,裴白墨轻咳了一声,林瑟即刻停了下来。

“我耳朵疼。”

林瑟俯下/身,满目忧色,盯着他上下打量:“其他部位呢?”

“你放过那个医生,我就好了。”

林瑟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被嫌弃聒噪,他想揍人,但是病号不能揍。他想骂人,又怕裴白墨真得耳朵疼。

纠结了半天也只是力道柔和地踢了踢裴白墨尚安坐的轮椅。

裴白墨见他一副焦躁到憋出内伤的模样,眉心的浅笑荡漾到眉梢:“我不怕寂静,也不怕黑。我很好,你不用这么担心。”

林瑟本来只是担心,听他这么说,不止是担心了。

****

见到裴白墨,夜色原本落地的心,反而提了起来。

她在急诊那边的观察室,而他转入了病房,她明白这其间的区别。

她也忘不掉撞击时最后听到的巨烈声响,他的外观却并无明显的伤痕,除了额头上的那处擦伤。

她不问裴白墨,而是问一旁脸色沉郁的林瑟:“医生怎么说?”

林瑟给出得答案很简单,夜色也不陌生:“没什么,死不了。”

这两个男人该不会是吵架了——

夜色坐到裴白墨床畔,刚落座,就听到身后林瑟关门出去的声音。

上次的案件,他伤了手臂,这次再度挂彩。似乎他再度出现在她身旁,就没能离开血光之灾。

夜色指尖轻轻触摸他受伤的额头:“怎么办,不对称了。”

视物如同些许雾霭笼罩其上,裴白墨眨眼,试图清晰地捕捉夜色的五官:“不对称的帅和对称的帅,你嫌弃前面那个?”

还是她自恋的那个男人。

夜色倏尔灿烂地笑,而后想起什么忽而严肃起来。

她板着脸,眸光坚定:“撞车那会儿,你吓唬我。”

裴白墨不闪不躲,依旧镇定:“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去吓唬她…

夜色在他面前总是觉得自己词汇量短缺:“你死了,我不会去别杀人的。”

“我也不会杀自己,你放心。”

裴白墨微垂眼眸。

“我会很快Move On,一定不会对你念念不忘。”

夜色觉得自己似乎还漏掉了什么重要字眼:“千真万确,我还会带着未来丈夫和孩子给你看。”

她的话刚落,一抹阴影骤然倾覆过来。夜色微怔,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告诉她那是什么。

刹那间,她所有蛰伏在这一番平静的话语之下的忐忑不安尽数流泻而来。

她怕。

不是死,而是得到之后再度失去他。

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夜色心头无数灼热的气息流窜。

他的心跳有节奏地压在她的胸口,夜色全身渐渐被细密灼热的气息湮没。

唇舌密切地贴合纠缠,她微蹭他秀挺的鼻梁,双手勾在他的脖颈之上。

抛掉担忧、抛掉疑惑、抛掉庆幸、抛掉不舍,她的眼前心间,此刻只有他的呼吸和温热。

良久,她的三魂七魄归位。

夜色再度浅啄他的唇,脑袋埋进裴白墨的胸膛动了动找到合适的位置。

微带支吾,夜色郁闷:“我胡说了半天,你怎么不及时纠正?”

裴白墨一只手环在她腰侧扣紧:“没关系,我一早知道你是胡说,没往心里去。”

夜色瞬间觉得又气又无奈。

裴白墨的话却没完:“记忆力还在吗?”

夜色并不想点头。

“第一条撞车那会儿我已经说过了。第二条,遇到危险不许往前冲,躲到裴白墨身后。”

夜色笑:“什么第一条第二条?”

裴白墨目光落在她侧脸的酒窝上:“我不介意你称它为《夜色行为守则》。”

****

凶手的行事却是没有法则的。

尚书青的落网,在他们布局撒网的地点,却是以众人不曾预料到的方式。

这一场撞车,他是其中伤得最重的那一个。

在和夜色他们相撞之前,他下意识地将方向盘右转,部分车头,直接撞向山体,挤压变形。

他没有选择左行靠近道路远离山体那侧去搏一把撞偏夜色裴白墨那辆车通过的可能。

他也没有选择温和地离开墓地,而是引人注目的劫车。

一直在情理之中,却又一直是那么的在人意料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一甜就变蠢,~~~~(>_<)~~~~

、第040章 .密室人骨长城

第四十章密室人骨长城

很久不曾与萧子规谋面,再见到萧子规的当下,看到他枯槁干瘦的模样,他越是笑,夜色越觉得心酸。

怎能不庆幸,均是劫后余生。

“人没撞坏?”他双目瞄夜色一圈,“你这一惊一乍的还真是吓人”。

萧子规半躺在病床上,话毕就开始对夜色理直气壮地颐指气使:“我口渴。”

夜色一言不发,即刻走到他跟前,倒水,调配合适的水温,然后递到他手边。

萧子规而后抬抬下巴指向一旁未阖严的窗,风动带动纱帘摇晃,再明显不过的示意夜色跑腿关窗。

夜色扫他两眼,瞥到他满身嚣张的仅包了层皮的骨头,走两步关窗。

窗关好,萧子规看了看一旁洗手间的门,对夜色说:“扶我去厕所,你要是抱得动我,我也不介意受一回让你抱着走。”

夜色微微一笑,看着他树着浅短毛发的头顶,很想一掌拍下去,最终还是咬牙从牙缝里露出腻死人的声音:“知道得寸进尺怎么写吗?”

萧子规摇摇头,脸上表情代表耳朵表示嫌弃。

夜色就站在窗边,目光刻意地将他仔仔细细描摹了一遍:“最近照过镜子没?”

萧子规目光澄亮,一笑满眼都是盈盈春光:“我又帅得杀死你多少脑细胞。”

夜色最喜欢他自己往套里钻:“我过去知道你帅起来人神共愤的,才知道你丑起来也够惊天动地的。”

萧子规扬扬自己的脸:“肤浅。就这病美男的模样足够哥哥我迷得你闻西姐七荤八素。”

夜色啐他一口:“是,大好机会让你看清闻西姐是爱你的心灵美,偷着乐呢吧。”

想起夜闻西说过的,萧子规进入普通病房能自由活动之后,就开始对她爱搭不理有情绪,最初见到萧子规憔悴模样的伤感通通消失,只剩下笑意。

偏偏萧子规还兴致高昂:“大人的事儿你不懂。”

夜色走到他床畔,从他手中抽走他贴着杯沿喝了几口的水杯。

“我都被没好意思说你幼稚。喜欢人家那么多年,人家回应了你还傲娇起来,就你那点儿小心思,闻西姐看得透彻嫌弃你不成熟反悔了你可别哭。”

夜色话落募然掀开萧子规斜搭在下/身的棉被,拍拍床侧示意萧子规往一侧靠:“往那边坐。”

萧子规蹙眉,不知道夜色打得是什么主意:“孤男寡女共处一床,你少图谋不轨。”

夜色往旁边推他,萧子规就往侧边挪过去。他刚坐下,夜色手中握着的水杯一抖,水流一小柱儿滴进他的床铺。

“你一大人老大不小了还尿床我还真是不懂。”

敢情那句“大人的事儿你不懂”她还记着呢,萧子规噗嗤一声笑,却也知道只有在最亲密的人面前,她才会这么“无理取闹”。

“我走了。我错了。我作,我不懂事,我无理取闹,我没事儿找事儿。你好好歇着,我再来看你。”

夜色撒完水就从床侧起身,把萧子规原本可以用在她身上的形容词一并说完,速度撤退。

剩下萧子规坐在床边满脸哭笑不得。

****

案件在侦查过程中,他们小组提供给刑警队的内容,一直是视野上的开拓,而不是具体物证。

尚书青在医院被抢救的这段时间,刑警队那边已经顺着他手握的通讯工具,追查到他近日的住所。

每两日一换,即便所用的租房登记信息都是伪造,他的警惕性也一直在持续地操纵他不停变换住址。

司机罗峰是他的病患,这个帮手,他最终也选择丢弃。

他在试图进行天方夜谭地复活亡者之路,实验室,却不在他的任何一个住所内,而是他新近购入的卡车托运的小型集装箱。

集装箱面积不大,却满是众人陌生的、闻所未闻的器械和化学试剂。

他布置这样一个精密的小型实验室,耗费的时间绝非数日之短。

得到最新简报,夜色迫切想要知道尚书青内心的自白,特意跟随刑警队进入部署医院,来寻找答案。

***

尚书青的状态并不好,意识清醒,身体却遭受重创失去自由。

主治医生在警方进入病房前,反复强调尚书青刚刚摘掉氧气面罩,不适宜长时交谈。

撞车当日入院后,这是第二次他状态允许配合盘查,进入案件侦查程序的众人存有的需要他解答的疑问早已囤积众多。

上次屠宰场的现场勘查后续报告已陆续出炉。

剩下的生死未卜的失踪乘客,裴白墨之前给出化尸的推测。

屠宰场内原本的作料腌浸池的提取液内,发现了未溶解分化完全的人肉纤维。

这是一个悲观的预兆。

全数十五条人命,难道真得无一幸免于难?

尚书青面对追问,冷静地点头。

夜色向裴白墨转述这一部分的时候,微一停顿:“最近的新闻报道里,新近审判的投毒杀人者,也被冠上了冷酷冷静这样的标题。”

“你觉得他们落网之后痛哭忏悔才正常?”裴白墨从和林瑟对弈的棋局上拔出眼睛,问夜色。

夜色还未作答,林瑟顺带评论了一句:“痛苦忏悔求谅解那是出轨的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