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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杜谦, 比他们都要夸张,他多赖了两天,接了数十个夺命连环call,这才依依不舍出发,坐上飞机就开始伤感世上别离最多,辛辛苦苦熬到落地,立刻掏出手机发了最新一条微博。

杜谦不是宝玉V:

@裴瑾,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裴瑾,等我退休了,我要在你家隔壁住下来,清风皓月,千钟美酒,还有满庭芳[嚎啕大哭.JPG]

裴瑾看完赶紧放下手机,觉得太辣眼睛,可想一想,却笑出来,又把手机拿起来,回复他:裴瑾:

嗯…别那么肉麻[摸头]//@杜谦不是宝玉V:@裴瑾,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裴瑾,等我退休了,我要在你家隔壁住下来,清风皓月,千钟美酒,还有满庭芳[嚎啕大哭.JPG]

鱼丽刷到这一条,嗤嗤笑:“宝玉?叫什么宝玉,叫阿宝吧。”

“你说什么?”裴瑾不可置信,“你编排我?”他站起来追捉她,鱼丽早有准备,拔腿就跑。

可裴瑾比她高,一步抵过她两步,把她逼到角落里。

鱼丽好汉不吃眼前亏,赔笑:“我嘴贱,胡说八道,书生,你别同我这个弱女子计较。”

“你这叫道德绑架懂不懂?”裴瑾抬起她的脸,“说话之前,你就应该想到后果。”

鱼丽不断往后缩,直至后背贴上墙:“那你想怎么样?”她欺他端方,故意道,“我俩还未成婚,你不能欺负我。”

“丽娘,本来这事呢,你亲我一下就完了。”裴瑾圈住她,恐吓道,“现在不行了,不能善了。”

鱼丽甜甜地笑,尽显少女的纯真:“你想怎么样?”换做别人,看见这样的笑容,怕是骨头都要酥了,三魂七魄飞上云霄,哪里还记得刚才说过什么。

可裴瑾不,他伸出双臂,将她打横抱起来,手臂感觉到她浑身紧绷,然后往上一抛,鱼丽尖叫起来,他再接住,笑盈盈地把她放回地上,鱼丽气坏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那要怎样?”裴瑾故作惊讶,“难道把你抱进卧室里,落实了登徒子的称号?”不等鱼丽回答,又马上说,“没问题,如卿所愿。”

鱼丽一低头,钻过他的臂弯就跑。

裴瑾捉住她,在她两颊的梨涡上各吻了一下,这才松开手:“吃个教训,老编排我。”

“阿宝阿宝,难道只有谢娘,没有阿宝?”鱼丽吃了亏,反倒不跑了。

“谢娘是什么,阿宝是什么?只有丽娘。”裴瑾笑,“我只认得丽娘。”

鱼丽知道他在说好话,可好话动听,何必追究真假,她脸上露出笑来,和他说:“教我做数学题。”

“你现在最喜欢数学。”裴瑾很是意外,鱼丽学语文最容易,化学只有实验有趣,物理更闷,唯独数学,越挫越勇。

鱼丽笑了:“日心说推翻了地心说,现在,日心说也落伍了,化学呢,化学也总是在变,过些年说不定又不一样了,可数学稳定,鸡兔同笼这道题,过去和现在,都是同一个答案。”

“是,与外星人沟通也用勾股定理。”

两个人对视一笑,都有点怅惘,裴瑾忍不住说:“哪天外星来客到访,还有你陪我接待,谢天谢地。”

鱼丽眯着眼睛笑,伸出一根手指,裴瑾也学她那样,两个人手指尖轻轻一碰。

真好,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可以和自己心灵相通,许多话不用说明白就已经心领神会,过去种种不用藏掖,对方全能理解。

多好。

鱼丽自习完初中的功课,已经是七月,烈火骄阳,她躲在房间里吃薯片看电视,不肯出门。

裴瑾今天再做一次努力:“我要去两只手,你要不要一起来?”

鱼丽略微犹疑,她还记得和她说故事的阮曦…想一想,她站起来:“一支冰激凌,还有,空调有没有?”

“放心吧,都有。”

鱼丽回屋去换衣服,棉麻的七分裤和白色短袖,简单至极也清丽至极,脸和手臂都贴上了胶布,可即便有那样可怕的伤口,也不减美貌。

裴瑾拿了橡皮筋替她把头发梳成马尾,再一看她裸露的双臂与小腿,大为怜惜:“那么瘦。”

“不是丰乳肥臀真是对不起了。”

裴瑾有点生气:“这算是什么话?我爱你,有多少为着你的皮相,你自己清楚,还这样说我。”

鱼丽见他真的动怒,伸手搂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胸膛上:“我怕以后洞房花烛夜你见了,要对我失望,所以先打一剂预防针。”

“你这就小看我了,你穿着衣服我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鱼丽立即捂住胸口倒退两步:“臭流氓。”

“我再警告你一次,再这样说我,我流氓给你看了。”裴瑾拉住她的手,“好了,磨蹭那么久,快走。”

话说得重,手上的力道却是轻轻的,鱼丽笑起来,心里甜如蜜糖。

今天故地重游,注定是两种心情。

裴瑾带她先去买了一大袋子的冰棍再到目的地,一进去,百分之八十是女人,崔莹莹先迎上来:“老板来了,带了什么?”

“女朋友和棒冰。”裴瑾回答得滴水不漏。

“咦,是你?”徐贞神出鬼没,凑到鱼丽面前一看,都不敢认了,“你是,是那个黄大仙吗,你的脸怎么了?”

鱼丽歪一歪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我是仙女。”顿了顿,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又叹气,“好吧,我是钟无艳。”

徐贞一口汽水喷了出来,这是在和她开玩笑吗?

鱼丽看着面前的这个眼睛瞪大的女孩子,心里想,早六百多年见面,恐怕她得行妾礼,可今时今日,完全不同。

“我叫鱼丽。”她说,“徐警官,之前谢谢你。”

徐贞全然不知过去的事,看到她这样,心里说不出地高兴:“我叫徐贞,你叫我名字就行。”

董菡拿了一支绿豆棒冰,剥掉塑料外衣,走到裴瑾身边说:“判若两人了啊。”

“有吗?”

“当然,上次她来,像是聊斋里的女鬼,幽怨又凄厉,”董菡是局外人,看得一清二楚,“现在脸上有了伤口,反倒开朗起来,老板,你做了什么?”

裴瑾笑着说:“我爱她。”

“噢,爱情,爱情最美妙了。”董菡呵呵笑了两声,悻悻道,“我都没空去谈恋爱。”

裴瑾立即道:“你们帮助妇孺意义重大,”没等董菡喜笑颜开,又说,“帮助别人的满足感胜过一切,所以,工资不涨,过年给你发奖金,当然,凭成果。”

董菡嘀咕:“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她转身进屋,递给屋里咨询的女孩一根冰棍。

裴瑾走到鱼丽身边去,她在和徐贞讨论哪一种冰激凌的口味最好,他听了一会儿,插了个嘴:“周世文呢?”

“他?”徐贞突然板起面孔,“送江心去隔壁市了呗。”

裴瑾笑:“醋味那么浓,生气了?”

“这还不是因为你裴教授?”徐贞闷闷不乐,“师父和江心最近走得很近,我都说他喜欢她了。”

裴瑾叹口气:“可你闷闷不乐,是喜欢他了?”

“怎么可能?”徐贞一仰头,“我以事业为重。”

鱼丽原本在专心致志吃冰激凌,闻言立即掏出随身的小镜子,打开给她看:“这是你。”

徐贞在小圆镜中看到一个气鼓鼓的女孩子,大吃一惊:“这谁?”

镜中的女孩也一样露出讶异之色,分明就是她。

“有照片吗?”鱼丽问。

徐贞从手机里找出死拽着周世文拍的自拍照,相片里,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算不上英俊,因为连续几天熬夜抓捕犯人,嘴边一圈胡渣,眼球满是血丝,有点邋遢。

鱼丽不免偷觑了裴瑾一眼,徐贞不喜欢那样好的裴瑾,偏偏喜欢这个男人?好奇之余,又有那么一丁点的暗喜。

原来,徐贞真的不喜欢裴瑾。

她放下心来,问:“你喜欢他什么呀?”

“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他了?”徐贞还挺别扭,“脾气又臭又硬像石头,对我呼来喝去,我又不是抖M。”

鱼丽说:“江心又是谁,好看吗?”

徐贞又递过手机,鱼丽看到一个颇为英气的现代都市女郎,又看一看徐贞,她纯真可爱如邻家小妹,她问裴瑾:“是你,你选谁?”

“我已经选了丽娘。”裴瑾才不上当。

鱼丽心甜意洽,不由轻轻侧身,手臂与他碰住,把身体的重量压向他。

徐贞还有点懵:“咦,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就你看到的这回事。”裴瑾答得十分自然。

徐贞盯牢他们:“你们俩是怎么一回事?”

“男人女人,情情爱爱,不就是这么一回事?”鱼丽的回答再简单没有了。

裴瑾不禁笑:“别听她说得简单,情之一字,是世界上最复杂的题目了。”

“最复杂的题目可以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不要在一起。”鱼丽和他抬杠,“不是吗?”

裴瑾对哪一个女性都很谦让,从不争执,可对鱼丽不,他故作恍然:“啊,原来是这样,那你是喜欢我咯?”

鱼丽一噎,她虽然和裴瑾在一起了,可从没有说过喜欢他。

说不出口。

她顾左言他:“咦,棒冰那么快就化了。”奶油冰棍融化后黏黏答答落在手指上,裴瑾扯了张纸巾,拉过她的手,用柔软的纸巾裹住她纤细的手指,从指根擦到指尖,动作耐心温柔,口中却笑:“就说你笨手笨脚的吧。”

徐贞:“…”她端起自己的冰淇淋盒子默默走开,心中愤愤,妈蛋我已经这样了还要伤害我这只单身狗。

她正欲再吃一根冰棍以消心头之恨,手机突然响了,一看电话,徐贞的神色就凝重起来,避到外面去接通了电话:“喂,我是徐贞…什么?嗯…我知道了,我这就过来。”

她挂了电话,一个箭步冲到裴瑾面前,压低声音道:“坏消息,马小敏被她爸嫁出去了。”

第50章 进山

裴瑾沉声道:“不要慌, 先把事情说来听听。”

“我离开时与她们姐妹约定好,如果有事就送信到一家文具店,文具店老板的女儿是警察,就在昨天, 马欣儿去过一趟, 留下一张纸条,是马小敏写的, ‘爸爸要我嫁人, 救我’。”徐贞气得胸口发疼, “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种事!她才几岁, 14岁啊!”

裴瑾笑了笑, 微带讽刺道:“14岁,不算犯法了。”

徐贞一怔, 心里更是窝火:“我国规定结婚法律年龄女性20周岁!他们是当放屁吗?”她咬住嘴唇,“不行,我得去马家庄。”

“不急于一时。”裴瑾沉吟片刻, 道, “此事要从长计议,你去要人,他们不会给, 徐贞,人家才是监护人,说是送去做客, 你有什么办法?”

徐贞胸腔一阵阵发痛,深吸口气才平静下来:“那怎么办?”

“马家庄的情况,黄大仙知道得最清楚了。”裴瑾把手放在鱼丽手背上,“丽娘,你有什么想法?”

鱼丽抬起头来,眼中闪着冷光:“往外嫁,难度太大了,只可能嫁到山里去,”她轻轻说,像是幽魂,“把人一捆往山里一带,死都走不出来。”

徐贞被她这句话说得寒毛直竖,她铿锵有力地说:“我们要救她。”

“一定。”裴瑾允诺。

鱼丽说:“不用太多人,我带你们悄悄进去,应该可以救她出来。”

裴瑾握着她的手:“是,就和当初小月一样,我们悄悄把人偷回来。”

徐贞还有些耿耿于怀:“二十一世纪了,救人还像做贼,干坏事的不躲,要我这个人民警察偷偷摸摸,是什么道理?”

“除非是西方极乐世界,或者是十八层地狱,不然,永远都这样。”鱼丽站起身来,“我们什么时候走?”

裴瑾答:“现在,立刻,马上。”他叫来董菡,低声嘱咐一番,要她接应,董菡震惊之余,立刻应下。

徐贞坐上裴瑾的车,他们直接开到马家庄去。

路上,徐贞说:“幸亏我有先见之明,马欣儿说她们被家里人看得很严,绝不可能去派出所,我就找到了那家文具店,唉,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怎么就回去了呢?她爸妈不是把她带走了吗?”

当初,马小敏回到家里,马欣儿经过协调,由父母带去打工的城市,怎么就回来了呢?回来了,重新和她叔叔共处一室…徐贞更烦了,她抓了抓头,喃喃道:“回来干什么,唉!”

其实,她心里是很清楚的,被送回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马欣儿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父亲是泥瓦匠,母亲在超市里收银,两个人租了一间地下室,与七八个人合租一间屋子,共用一个卫生间,再带个孩子,怎么都不方便。

过了风头,把人送回老家,让父母管是最简单省事的,家家户户都这样。

她亲耳听见马欣儿被父亲指责:“就你事情多,弄出这种丑事来,你还要不要脸?那是你亲叔叔,摸一下掉你一块肉?赔钱货!贱种!”

她听得双手发抖,恨不得冲出去痛打一顿,是董菡拉住了她,告诉她,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马欣儿以后还要跟着父母生活,被骂几句,总好过继续和那个禽兽共处一室。

可现在呢?现在,白费了。

她感觉到有人摸了摸她的头发,徐贞扭头一看,是鱼丽,这个小美人和原先大不一样,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徐贞眨了眨眼,啼笑皆非,她想,我怎么也不用这么一个小女孩来安慰我,可她喉咙发涩,居然说不出话来。

“有人救,总比没有人救好。”

徐贞听着,突然觉得有点难过,她想,你是不是也遇到过极其糟糕的事,所以才这样感触身世?她才多大,十八岁有没有?怎么世界上就有那么多可恶的人呢?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还有这样的龌龊事。”徐贞握紧拳头,“真是太过分了。”

鱼丽把头转开,心想,真是太年轻了,只看到这些事就气愤成这样,但…或许是夏季的阳光太热烈,她竟然觉得意外地暖和。

裴瑾一路把车速飙到临界值,在下午到了目的地,两个女孩子恨不得立刻钻进林子里找人去,他不得不说:“站定,给我五分钟。”

两个女孩子老老实实在原地等他。

裴瑾已经来过一次Z县,熟门熟路买了些食物和水,又去药店买了些药品,马小敏的情况不知如何,他必须先做最坏的打算,例如避孕药,外伤还能拖一拖去医院,错过了吃药时间,万一怀孕,后患无穷。

徐贞一看他买来的东西,暗暗有些惭愧,自己热血上头,还没有裴瑾这个男人想的周到。

鱼丽拿起那盒药,看了说明,有点意外:“吃了就不会怀孕吗?”

“这个是事后吃的。”裴瑾和她解释,“但对身体有害,以后再和你仔细讲。”

鱼丽点了点头。

徐贞不禁说:“避孕套和避孕药让女人选择怀不怀孕,流产手术让女人选择生不生下来,真是科技改变命运,要是一直生生生,怎么得了?”

“那是对你们来说是这样。”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山林,遮天蔽日的树木挡住了阳光,将山里山外分为两个世界。

鱼丽指着大山深处,说道,“对于那里面的女人而言,怀孕了才不会被打,怀不上的话,会死。”

徐贞的眼睛瞪得像是铜铃。

“对于外面的男人来说,女人可能是伴侣是配偶,在里面,女人是猪。”鱼丽在这片山林里生活了近百年,就算刻意避开人群,也不可能一无所知。

就好比马家庄吧,马家庄现在算是和社会接轨了的,往前推几十年,有个女人叫…就叫她小桃吧,鱼丽还记得她那如同桃花一样可爱的面庞。

她是被卖到马家庄来的外地女人,很漂亮,身量苗条,买她的人花了大价钱,最要紧的是,她是自愿来的,家里太穷太苦,父母就把她卖了,好歹有口饭吃。

刚开头,也过了两年好日子…相对而言的,可后来,悲剧发生了,她不能生育。

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小桃之后经历了什么可想而知。

拳打脚踢,打骂不休,后来,干脆让她去陪别的男人睡觉,小桃不肯,蒲扇大的巴掌就扇过来:“反正你也怀不上孩子,给人弄弄怎么了?”

夜里,她躲在外面嘤嘤哭泣,鱼丽走出来,给她指路:“往那边,可以下山。”

“我能去哪里呢?”她摇了摇头,哭够了,回到屋子里继续生活。

后来,她变成全村男人一个心照不宣的泄欲场所,留下一些米面,或者一些钱,就能得到满足,而那些钱全被她丈夫收了起来。